质子(出书版) BY 尘印
  发于:2011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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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

他声音不高,像是在跟玄易解释,也像在自言自语。

夜幕已完全降临宫城。天上星光寥落,远处,隐隐有风云涌动。

☆☆☆

玄易和裘明跟着池枕月,沿五色斑斓的织锦长毯踏上举办寿筵的大殿。

无数盏宫灯将厅殿照得纤毫可见。罄钟丝弦,鼓乐动天。殿上歌舞正酣。

玄易一凝眸,看到那些舞伶竟都是青壮男子,再看两侧长案后,赤骊群臣已经早早入座,其中大半均是粉面裙钗

,只有少数几个武将才是须眉男儿。

那些女臣的眼光,也都肆无忌惮地在舞伶身上打着转,还间或交头接耳评价两句,全无玄龙女子的羞涩之态。

倒真像是到了女儿国,玄易暗笑。

「易兄,这边请坐。」池枕月径直走到自己的坐席后,招呼玄易在身边落座。

裘明捧着首饰箱,侍立在玄易身后,见那些男舞伶被女臣们品头论足,万分庆幸自己不是生在赤骊,一挺胸膛目

不斜视。

玄易低着头,装出副拘谨模样,用眼角余光暗自打量殿上情形。

碧玉高阶上的帝座尚空着。他对面最靠近高阶的那张案几后,坐着刚才遇到的句屏使者一行人。

居中的锦衣青年约莫二十六七年岁,修眉长目,相貌颇为英俊,稍嫌不足的是颧骨略高,透着桀骛不驯。

玄龙、赤骊、句屏都属当世强国。句屏与玄龙之间相隔好几个小国,依傍东上大片水域,疆土虽然比不上玄龙辽

阔广大,但气候得天独厚,物产丰饶,百姓生活较玄龙赤骊更为富庶。句屏的水师更是傲视诸国,纵横江河,所

向无敌。

玄易登基八年,早觊觎句屏肥土,只是玄龙将士全是北方儿郎,水性差,想要渡过大江进攻句屏绝非易事,因此

把这计划一再拖延,等待着更佳时机。

却不想,这次赤骊女皇寿辰,句屏居然派人来联姻……玄易微微眯起了双眼……

倘若赤骊和句屏两国真的结成了姻亲,玄龙的强国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绝不能让赤骊句屏联姻成功!

这消息,他早在出征普安前,就从潜伏句屏的耳目处得知。即使晏轻侯没赶到兵营找他,等普安战局稍定,他也

会按计划潜入赤骊都城。

想方设法接近赤骊皇室中人,便是为了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女皇寿筵上,寻机会打乱句屏的如意算盘。

他也曾想过派人暗杀句屏使者一行人。但杀了一波,句屏还可以再派另一波来。

或许,釜底抽薪,才是上上策……

又有数人踏入大殿,玄易停止了思量,抬头。

第六章

晏轻侯双手负背,伫立在一幢小木楼前。

木楼式样简朴之极,紫铜匾额上却未落一字,在月色星辉下闪着冷光。

地图上画得清楚,这座无名小楼便是皇子府的藏宝处。

点倒木楼前后左右草丛林木间潜藏的侍卫,晏轻侯绕着木楼转了一圈,果然发现这座普通的小木楼有个非常不普

通的地方……

木楼竟然没有门窗。从上到下,便似一座浑然一体的大坟冢。

换在平时,晏轻侯还会花点功夫寻找下暗门机关,今晚却没这份闲心情,于是决定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

他轻纵,飞身跃上小楼屋顶。一掌,击碎了立身处那片琉璃碧瓦,整个人跟着坠落的碎瓦片掉进楼中。

掌击屋顶时,他已经预料到楼内也会有侍卫守护,提气护住周身要害。双足落到实地,竟不见有侍卫出来迎敌,

他不禁讶然,耸了耸眉骨。

太过平静松懈的表面下,往往杀机四伏。

目光飞快一掠周围,四壁萧然,墙壁和地面都涂成了深黑色,十分诡异。每堵墙上都有些细小的气孔,透进微弱

光线,经放置在墙角的数面大铜镜反照,成了楼内的光源。

正中,是张青石桌。上面放着个同样颜色的小石盒。

晏轻侯伸手,掌心内凹凌空发力一吸,想将那小石盒攫入掌中,石盒居然闻风不动。他咦了声,飘近石桌,见那

小石盒跟青石桌原来是用同一块大石雕就,连根在桌上。

晏轻侯怕盒身有毒,没用手去开,虚击一掌震飞了盒盖。里面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毒烟暗器射出,只静躺着一方巴

掌大小的紫金小盒。

这金盒装的估计就是情丝的解药了。晏轻侯隔着衣袖拿起金盒。

金盒刚入手,变故陡生。石盒底部连着桌子猛地向两边分开,一只铁爪疾弹而出,抓住晏轻侯右手手腕后立即锁

紧,五根尖利铁指深陷入肉。

晏轻侯蹙眉之际,头顶「哗啦」一声巨响,一个大铁笼当头落下,将他连同石桌都罩了进去。

每根铁栅栏均粗如儿臂。晏轻侯左掌击上,铁杆凹进个印痕,却未断。

他长吸了一口气,力贯左臂,正要再拍落第二掌,瞳孔骤然收缩……

前方黑墙上移开道暗门,一人持弓,走向铁笼。

箭头寒光闪耀,直指晏轻侯。

「二殿下果然料事如神,猜到女皇寿辰之日,多半会有人趁机作乱。」那人冷哼,上下打量着晏轻侯身形,尽露

杀气和刻骨恨意。「原来是你。你当天杀我胞兄,今日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晏轻侯在脑海里略一思索,立刻忆起此人便是普安军中那两个箭术出众的弓箭手之一。难怪那天他洗澡时,听玄

易自言自语,在怀疑两名弓箭手的来路,果然被玄易言中。

这赤骊的二皇子,派遣手下混入普安参军,伺机刺杀玄龙皇帝,又可嫁祸普安。野心,可谓不小。

他冷笑。

三个衣饰绮丽的青年男子并肩一路走近,其中两人朝池枕月微颔首,坐到了对面句屏使者坐席之后。

另一人却走向池枕月上首的案几,坐定后,扭头对池枕月淡淡道:「四弟,你近来身体可好?我上次给你配制的

药丸,你大概也该吃完了。今晚宴后,我再替你把把脉。」

池枕月笑道:「多谢大哥,还是大哥最疼我了。」

那人笑了笑,目光温润。「自家兄弟,谢什么?」

玄易顿时明白,这三个青年男子应当就是赤骊另外三位皇子。

他一瞥那大殿下,见那人身材面容都平凡到了极点,丝毫没有池枕月的半点姿容。唯一可赞赏的,恐怕只有一头

出奇浓密的黑发,却只用两根乌溜溜的木簪绾着,衣上带了股幽幽草药味,闻着倒十分舒服。

注意到玄易打量的目光,那大殿下微微一笑:「在下池重楼,不知阁下是?」

「大哥,这位易兄,是来赤骊做珠宝买卖的,是小弟的朋友。」池枕月抢着替玄易回答。

「原来是易兄,幸会。」听说是商贾,池重楼并没有露出鄙夷神色,微笑依旧。

玄易阅人无数,看出这大殿下是个淡泊性子,不足为虑,向池重楼回以一笑,望向对面。

年纪稍长的那个,青罗缎衫,银冠垂绦,俊秀儒雅,当是二殿下池君上。

那三殿下也是个姿色出众的美男子,玉面朱唇,发束碧玉冠,不比池枕月逊色,但眼角带煞,目中无人。

玄易所知赤骊皇室底细中,这三殿下池梦蝶的生父最得女皇欢心,池梦蝶自小也嚣张惯了,隐隐然凌驾其他三个

兄弟之上。他与池君上两人的生父又是表兄弟,这两个皇子交情匪浅,常同进同出。

瞧这坐法,赤骊四个皇子摆明分成了两派。

玄易正看得有趣,殿上歌舞倏地停了。谈笑中的群臣纷纷站起,迎接着自帝座一侧的珠帘幔帐后走出的女子。

赤骊女皇池墨痕,年逾四旬,仍肤若凝脂,雍容美艳如少妇,在百官恭颂声中缓缓入座。虽在自己生辰这等大喜

日子,她依然不苟言笑。

她身边,紧跟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女子,挨着帝座,坐在紫金椅中。

看清女子面目的刹那,玄易暗叫一声不妙,尽量将身影缩进池枕月身侧。

这女子,分明是和他春风一度的女刺客。

冤家路窄!

玄易早猜到那向他行刺的玉琛公主是赤骊人假冒的,却没想到竟会是赤骊国的女储君雪影殿下亲自上阵,为了取

信于他好下手,居然把女儿家的童贞也陪上了。

不过,玄龙国固然将女子贞洁瞧得比什么都重要,这赤骊国却未必。他在心头为自己的失算苦笑。

有这池雪影在,今晚他恐怕迟早会被人识破真身……

他脑筋转得飞快,那边池墨痕已听完群臣一轮歌功颂德的恭维话,淡淡勉励了几句,举杯三巡。

那句屏使者饮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道:「池女皇,小臣秦沙,奉了我句屏皇之命,特来向女皇贺寿。」

他轻击双掌,席上随从立刻将几口木箱抱到白玉高阶下,打开。

秦沙一一指点道:「这里是敝国特产的沉木香料,还有这雪蛤膏,最为滋补养颜,区区薄礼,还望池女皇笑纳。

池墨痕微露冷艳笑容,轻挥手,叫侍从收齐礼物,道:「秦使者回句屏后,请代本宫多谢贵国陛下厚礼。」

「小臣定当转告。」秦沙一边应答,一边心里却打了个突,看池女皇的表情,似乎对这些礼物并不满意。

玄易在旁忍不住暗自好笑。香料也就罢了,送来这滋补用的雪蛤膏,岂非等于在赤骊满朝文武面前说赤骊女皇已

经年老色衰?

这句屏皇,拍马匹拍到了马脚上。

「皇母,医书有载,雪蛤补元益气,活血通络,确实是圣品。」那大殿下池重楼忽然开口,笑得腼腆:「儿臣前

些时候也正想为皇母炼些滋补身体的药丸当寿礼,只是找不到好药材,这个……」

他有些不好意思,没往下说,但众人都听明白了。这大殿下敢情没准备贺礼?

池墨痕对这老实过头的长子最为宽容,温言道:「皇儿有这份孝心即可。」又朝秦沙点了点头,神情也柔和了不

少。「贵国陛下有心了。」

秦沙客套了几句,坐回席中,不禁对池重楼起了兴趣。本以为这个容貌平凡的大殿下必定不得君宠,居然三言两

语间,就打动了池女皇。

几眼望下来,发现这貌不惊人的池重楼竟越看越有风骨,他眼里倏然划过丝异样神采,又深深看了一眼,才移目

池君上和池梦蝶依次献上了贺礼。

女皇崇道,池君上的贺礼,便是一部亲手抄写的经书。

池梦蝶献上的,是一柄雕工精细的和田玉如意。他得意地转头对池枕月道:「四弟,你去年献给皇母的罗汉鹦鹉

,将皇母的手背都抓伤了。这次,可千万别再拿什么乱七八槽的东西出来,惊吓了皇母。」

三殿下与四殿下不合,早已经是赤骊朝中公开的秘密。群臣一看这架势,显然好戏又要登场。

面对池梦蝶的挑衅,池枕月不疾不徐道:「多谢二哥提点。枕月这回,绝不敢再粗心大意。」

他取过裘明手里的木箱,捧出了那顶九凤夺日的珠冠。

满殿的宫灯,似乎都在瞬间暗了下去,只见到珠冠宝光流转,璀璨生辉。

众人须臾无声,好一阵才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所有女臣和殿上侍女的眼睛都发了亮。

玄易悄然一瞥,见池女皇尽管仍坐得端正,神色也有些微震动。

他了然微笑。

池枕月举着珠冠,恭恭敬敬地走到高阶下,道:「皇母仙人之姿,只有这顶珠冠,才配得上皇母,还望皇母收下

儿臣这份薄礼。」

池墨痕终于露出个普通女人的欢笑:「月儿,这珠冠得来不易,为娘生受你了。」

「只要皇母喜欢,便是儿臣最大的福分。」池枕月也盈盈轻笑,将珠冠交给侍女呈上,返身就座。

☆☆☆

这顶珠冠,无疑将先前诸人的礼物都比了下去。池梦蝶面目无光,悻悻地不再出声。

秦沙见几个皇子轮番献贺礼,心想要是文武百官也一个个地跑上来献礼,岂不是要等到天亮?他清咳一声,成功

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面朝帝座道:「池女皇,小臣此行,除了向女皇道贺寿辰,还奉皇命为敝国二皇子

向雪影殿下提亲。」

池墨痕收了珠冠,心情正不错,微笑道:「秦使者,你也该知道,雪影殿下是我赤骊储君,他日将在赤骊登基称

皇,怎能远嫁句屏?」

秦沙恭敬地道:「池女皇所说,敞国皇上和二皇子都清楚。二皇子对雪影殿下倾慕已久,如蒙池女皇不弃,敝国

二皇子愿意入赘赤骊皇室,永留赤骊。」

此言一出,殿上群臣都吃了一惊。

赤骊民风使然,女尊男卑,子女均随母姓,男子入赘并算不上什么稀奇事。然而句屏堂堂大国皇子,甘愿入赘赤

骊,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这赘婿,其实也跟人质无疑。

池墨痕美眸一凛,对秦沙疑睇片刻,才淡然道:「秦使者,听闻贵国二皇子最得宠爱。贵国陛下竟舍得让爱子远

离身边吗?」

「此举有利贵我两国,再说敝国二皇子文才武德均是句屏个中翘楚,谅也不至于辱没了雪影殿下。」秦沙态度依

然恭敬,言语里却隐约带了锋芒。

池墨痕轻扣帝座扶手。殿上众人寂静无声,只听到她长长的纯金指套敲在扶手上,发出微响。

秦沙知道她正在权衡利弊,乘胜追击道:「池女皇,如今玄龙国咄咄逼人,即将攻陷普安全境。普安若亡国,玄

龙铁骑就到了赤骊家门口。若贵国与我句屏结成亲家,从此同气连枝,玄龙纵有天大胆,也不敢进犯赤骊。」

他说的,正是殿上群臣最忧心的事情,不少臣子微微点头,均想促成这门亲事,赤骊便如同得了一后盾,的确不

用再忌惮玄龙铁骑,而有了句屏二皇子这个变相的人质在手,也不怕句屏来犯。

池墨痕心念数转,觉得这亲事对赤骊而言,不算坏事。义女雪影也到了适婚年龄,该招夫婿繁衍池氏血脉。她轻

启樱唇,正要应承,殿上遽然响起一阵朗朗大笑。

「句屏使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信口开河。」

☆☆☆

众人愕然,齐齐望向那大笑之人,却见那人就坐在四殿下池枕月席间,一袭墨黑滚金边的华服,身形挺拔,一张

脸却蜡黄,颊上还有颗令人生厌的大黑痣。

秦沙一窒,以为玄易是赤骊臣子,他沉下面色道:「尊驾何人?」

池雪影听到玄易笑声时,就觉耳熟,再仔细打量玄易身形和面目轮廓,哪有认不出的道理?腾地从紫金椅中站起

身:「玄易!」

这个她曾经行刺未遂的玄龙皇帝,竟然亲自追杀她到了赤骊?

刺杀玄易之事,完全是她自己好大喜功,瞒着池女皇暗中布局,万一玄易将事情抖了出来,她肯定会被池女皇责

罚。她咬着嘴唇,又慢慢坐了回去。

玄易看着池雪影阴晴不定的脸,沉声一笑,倒了些酒水在丝巾上,抹去脸上药物,露出俊朗真面目,向池墨痕拱

手道:「玄龙国玄易,祝池女皇福寿无疆。」

这个名字,像平地焦雷,震得殿上人人失色。

只有池枕月早有心理准备,在香满楼见识过玄易的慷慨大气后,早料到玄易绝非普通商贾,不似众人那么震惊,

跟对面的池君上暗自交换了个眼神。

池墨痕面对这突来变故,任她再镇定,也免不了有些失态,以袖掩口清咳一声,定了定神道:「玄龙陛下亲来道

贺,本宫和赤骊臣民竟未知晓,失礼之处,尚请海涵。」

她扬声叫侍女快去搬玉案锦毡恭请玄易上座,又对池枕月埋怨道:「月儿你太不懂事,居然让玄龙陛下屈尊与你

同坐。」

玄易笑道:「是玄某来得鲁莽。四殿下乃性情中人,玄某很是喜欢这朋友,池女皇勿怪。」

对面池梦蝶喉咙里咕哝一声,朝池枕月怨毒地瞪了一眼。

这时侍女搬来了汉白玉案,玄易也不客气,坦然就座。

秦沙震撼过后,想到自己先前对玄龙颇多微词,不由脸色发黑。

玄易瞧在眼里,嘴角微翘,沉声道:「玄某本该投帖道贺,不过嘛,若投了名帖,恐怕有人会坐立难安。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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