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陈楚卫(出书版) BY 烟狗
  发于:2011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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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冯陈洗得不干净。冯陈叉着腰笑骂回去,老子给你洗就不错了!我长这麽大连我妈的衣服都没洗过,你小子坐

着说话腰不疼,有本事你来洗!

正逗着嘴皮子的工夫楚卫的电话响了,楚卫看了一眼,背转身去压低了声音:“喂?是我。”

冯陈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讪讪地摸摸鼻子,识趣地走开。

出了院门冯陈蹲在拐角的树下抽着烟,阳光很刺眼,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谁家养的一只小土狗过来觅食,冯陈

举起胳膊要轰,手伸出去却又落下来,轻轻地在小狗的脑袋上拍了拍,小狗於是靠过来蹲下,和冯陈一起无精打采

地晒太阳、看风景。

风景很糟糕,对面的墙上用白灰写着大大的‘拆’字,路边的树光秃秃地张着牙舞着爪,几只鸡在树下散步,一辆

农用四轮车轰隆隆开过去,带起了漫天尘土,鸡飞狗跳。

小土狗汪汪地叫唤,追着四轮车跑远了,冯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进了院门。

楚卫已经打完了电话,趴在床上看电视,橡果国际卖一种据说有一万多功能的手机,主持人夸张地喊:哗!太了不

起了!

冯陈说你看这个干嘛?想换手机了?

嗯。楚卫点点头,现在风声紧,原来的手机不能用了,你上哪去了?这麽半天。

在外面站了会儿。换就换吧,别买这个,一看就是吹牛,你喜欢啥牌子?我上街给你捞一个。

行,你看着办。楚卫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这对话有点不着边际,冯陈轻松地坐下来,研究着门外阳光下床单上斑驳的油点,有点像一幅中国地图。

忽然抽抽鼻子,察觉到不对劲,冯陈猛地站起身转向楚卫:“你抽‘烟’了?!”

冯陈说的‘烟’当然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烟’,楚卫一听就明白了冯陈的意思,抬抬眉毛,没搭理他,继续看电

视。

冯陈瞪了楚卫一眼,一把夺过遥控器,啪,关了电视。

“你干什麽你!”楚卫嚷起来,口气很冲。

“你说我干什麽!”冯陈的口气更冲,“我不想眼看着你毁了自己!”

“我已经毁了!别忘了咱们是什麽人!贼!咱们是贼!”楚卫恶狠狠地把枕头扔了过来。

冯陈顿时哑口无言。

过来一会儿,冯陈放缓了口气:“楚卫,别抽了,你不知道,我看着你这样子……很难受。”

“你以为我不难受啊?”楚卫的口气还有点不依不饶的,“我也不想啊,伤口疼得厉害。”

忽然就心软了,冯陈嗫嚅着说了一句“那你以後少抽点儿”,放下了遥控器。

楚卫点点头,没再说话,接着看电视。

屋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压抑,之前轻松欢乐的情绪一瞬间蒸发,就像门外刚才还阳光灿烂,这会儿却忽然阴了天。

到了下午楚卫忽然发起烧来,烧得很厉害,趴在床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依然簌簌发抖,冯陈赶紧找出退烧药给他灌下

去,打开纱布给楚卫换药的时候才发现,伤口已经化脓了。

楚卫咬着牙笑得不在乎的样子,没事儿,吃点消炎药就好,别担心。

冯陈却不得不担心,看着楚卫大把大把地吃药,摸着他烫得通红的脸,想不管不顾把楚卫拉去医院,终究还是作了

罢。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冯陈一直没怎麽合眼,不停给楚卫换着搭上凉毛巾,用冰块物理降温,实在扛不住坐在床边打

了个盹,却被噩梦吓得一头冷汗猛然惊醒,看看楚卫还躺在眼前沈沈睡着,这才放了心。

伸手搭搭额头,发现楚卫已经退了烧,冯陈长吁一口气,眼前一黑,呼地又睡了过去。

6

朦胧中感觉到呼吸,冯陈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楚卫的脸就高倍放大在眼前,吓得冯陈蹭地就蹿起来了。

干什麽你!

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挪到了床上。

楚卫眨眨眼睛,很无辜地抱怨,你打呼噜。

哦?冯陈说我不知道,声音大麽?

大。楚卫点点头,很郑重其事地样子,很大,跟拉警报一样,害得我做噩梦。

这个就叫……‘做贼心虚’呵。冯陈笑着打了个呵欠,你怎麽样?还发烧麽?

不烧了。楚卫摇摇头,又点点头,多亏你。

冯陈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咳,你小子一定要跟我这麽客气麽?

一定要,楚卫继续点头,这样比较安全。

冯陈骂着粗话下了床。

楚卫却也跟着下了床,一只手扶着床头柜摇摇欲坠地往起站,冯陈赶紧一把扶住了他,“不要命了你!”

“没事儿,”楚卫却满不在乎,“你帮我找辆出租车,我得出去一趟。”

“干吗去?”冯陈下意识地捏紧了手,疼得楚卫抽了一口凉气,冯陈却不管不顾,捏着楚卫的胳膊不撒手,仿佛一

撒手这小子就会消失掉。“叫什麽出租车啊,我送你,去哪儿?”

“拜托,撒手,我跑不掉的。”楚卫苦笑着看看自己被禁锢的胳膊,“我真有事儿。”

“到底什麽事儿!”冯陈固执地要问个清楚,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麽,可就是想问个清楚,就是想问个清楚

楚卫悻悻地坐回了床上,我不去了还不成麽?

不成!今天你必须说清楚,干什麽去!冯陈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却又不能不关心,老祖宗说过,关心

──则乱。

楚卫双手揉着太阳穴,无奈地叹了一声,老天啊,我怎麽招惹上这麽一个赖皮家夥!

不是招惹,是沾惹,咱俩是切糕沾上了白糖,明白吗?冯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又狠狠地把烟头甩在了地上,再狠

狠地碾碎了,下了决心。

“实话说吧,你是要买‘烟’去?是不是!”

“是!”楚卫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你不是不知道,耗子犯了事,现在躲还来不及呢,你还上赶着找他买烟!”

“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场,耗子是我给带出去的,就是山後那条路。”楚卫低头点了一根烟,面无表情地说,“

他现在出不来,另外介绍了个卖家给我,算是还我个人情。”

“谁?”冯陈狐疑地盯着他。

“不知道,听说是他的上家。”楚卫摇摇头,忽然‘嗤’地哼笑了一下,“他说是赵老四,八成是吹牛。”

冯陈的心扑地就跳到了嗓子眼,‘赵老四’──道上尊称‘四爷’,正是本市地下贩毒网的核心人物,也正是冯陈

追踪了一年多、却连个影子都还没摸着的目标人物。此人背景很深,行踪诡秘,其身後更是连接着一个庞大的国际

贩毒组织,若能抓获此人,摧毁其贩毒网络,也许就能顺藤摸瓜,一举歼灭其背後的国际走私毒品集团!

所以冯陈的汗刷地就下来了。

不过冯陈很快就冷静了,嘲笑地拍拍楚卫的脸,“八成?十成!他不是吹牛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赵老四是

什麽人?就凭耗子那个小混混,能搭上他的线?他也配!”

“甭管他配不配,反正我得去一趟。”楚卫捻捻手指,“就算不是赵老四,好歹我能绕过耗子这一层,拿个便宜点

儿的价,也省得再被耗子刮掉一层皮去。”

“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想这个。”冯陈哭笑不得地抱怨。

“没法子,谁都想刮我的皮,能少一个是一个。”楚卫的话若有所指,冯陈的脸皮烫得发烧。

“好吧我投降,我不拦着你,可你这样去得了吗?”冯陈俩手一举,努了努嘴,“就你这腿……出点什麽事儿,跑

都没地方跑去。”

楚卫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冯陈於是深吸一口气,“我替你去,地址拿来。”

楚卫却一动也不动,冯陈把手又向前伸了伸,“拿来啊?”

“你想好了?”楚卫还是没动作,“这种事儿……掺和得越少越好,说不定什麽时候,就把你也折进去了。”

“那就算我欠你的都还清了,”冯陈无动於衷地点点头,“拿来吧。”

楚卫掏出纸和笔,写下了一个地址,“晚上九点半,别去太早了,还有,暗号一定要背熟了,千万不能错。”

“行。”冯陈接过纸条,认真地研究起来。

“早点回来,我……等你。”

“行。”冯陈转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一准儿回来。”

可是冯陈却没能‘回来’,至少是没能‘早点回来’。他刚到约定的那个酒吧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多年的工作经验

让他一眼就辨认出人群中埋伏着便衣的身影──这种工作经验是混合着多方面的因素的,包括作为一个警察的,也

包括作为一个贼的:前者是敏感,後者是第六感。

按理说冯陈这个时候最明智的选择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朝左右环视了一下,便悠闲地坐下

来,要了一扎啤酒两碟点心,展开了手里的报纸。

所以这小子活该被抓,你见过在乌漆嘛黑的酒吧里看《人民日报》的麽?

当接上暗号俩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瞬间,灯光大亮,一窝蜂的便衣拔出手枪冲上来,砰砰砰!一屋子人全被摁在

了地上,冯陈也没能逃脱,迎面被砸了一枪托,眼圈登时成了熊猫。

警察们挨着个翻了一遍,哪个是赵四!出来!

没人出来,连动换一下的都没有。冯陈埋着脑袋蹲在地上,心里居然很庆幸,幸好,幸好楚卫没来。

庆幸完了冯陈想起来,自己居然事先没有向老雷打个招呼,就冒冒失失地进了套,看起来……这个娄子捅得不小。

警报声划破夜空,警车拉着一堆倒霉蛋呼啸而去。

7

老雷曾经对冯陈说──往死里打也得硬挺着,没人往出捞你!

老雷这回没骗他。

冯陈一口咬定自己是恰巧路过,可是毕竟是人赃俱在抓了现行,同行们对这种咬紧牙关不松口的向来是深恶痛绝下

狠手的,那是真的‘往死里打’,而冯陈,也就只好‘硬挺着’了。

冯陈长这麽大头一回遭这个罪,真真是咬碎了门牙和血吞,皮肉之苦也还好说,精神折磨叫人受不了。实在抗不住

的时候也想当软蛋来着,‘楚卫’的名字在嘴巴里来回地打旋,到最後还是和着门牙一块儿,咽回了肚子里。

可是警察也不是吃素的,越是这样人家越觉得这小子有鬼,其实一开始人家也没把他当回事儿,冯陈身上带的那点

钱也就将够塞指甲缝的,估摸着也就是个没啥出息的‘瘾君子’。可後来就觉乎着邪门了,按理说早该吓得屁滚尿

流哭爹叫娘的软骨头,咋就硬起来了呢?

就在分局的同志们精神亢奋准备一举啃下这块‘硬骨头’的时候,冷不丁就风头一变急转直下,上头来了命令放人

,於是乎,眼看到嘴的骨头没的啃了,同志们不解气地最後臭揍了冯陈一顿,把他踢了出去。

冯陈很郁闷,老雷也忒不够意思,既然能想办法,干嘛不早点出手呢,非得叫他挨这麽一场官司?可是老雷说没这

回事儿,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你出事了,再说了,就算是早知道,我也懒得管你,你小子活该!

得!挨完了揍接着挨骂,今年果然流年不利。

跟老雷分手冯陈直奔了城西,那个冷冷清清的小院,一进去就觉得心口发凉──楚卫不在。

冯陈一点儿没觉得诧异,真的,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出了这麽大的事情楚卫要是还敢窝着那就是愚蠢。冯陈笑笑

,拍拍身上的土,关上门,爬上床,拉开被子,闭上了眼睛。

冷,胸口像压了一大块冰砖,很难受。

“你怎麽浑身发抖啊?打摆子?”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在额头上探了探,又缩了回去。

冯陈睁开眼,有点不能置信地看着站在床前的那个人,又惊又喜,“你!你干吗去了?”

“打酒去了,”楚卫一支胳膊下拄着拐杖,站得歪歪斜斜,晃一晃另一只手里的二锅头,“给你接风啊。”

“你知道我今天出来?”冯陈有点愣,呆呆地看着楚卫在桌子上摆下了酒杯、筷子,和几个装着卤菜的塑料袋。

“知道啊。”楚卫没回头,架着拐在桌子边吃力地忙乎。

“你怎麽知道的?”冯陈很疑惑,对楚卫的行动不便却消息灵通很疑惑。

“说了你也不信,”楚卫滑稽地耸耸肩膀,笑着摇摇手指头,“还是不说的好。”

“信,你说什麽我都信,”冯陈却很认真,“只要你肯说,我全都信,我说的是真的。”

“什麽都信?”楚卫停了手,挑挑眉毛,戏谑地瞟一眼过来,“如果我说……我其实特烦你,你信不信?”

“不信!”冯陈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哈哈,还行,还没笨到家。”楚卫笑着拍拍凳子,“起来吧,擦把脸,洗个手,吃饭!”

“要不要迈个火盆祛晦气啊?再来碗猪脚面线,压压惊?”冯陈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往卫生间走。

“猪脚面线就算了,我不会做。”楚卫努努嘴,“火盆倒是现成的,就在门边,点上火就成。”

“拉倒吧,别回头把裤子点喽。”冯陈甩着湿漉漉的双手奔回来,“哇!!卤排骨,酱牛肉,真够哥们儿,这些日

子馋死我了!”

“那就开动吧,”楚卫笑笑,举起手里的酒杯,“干杯!欢迎回来,还有……对不起,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说什麽呢?”冯陈有点不好意思地碰碰杯,“咱们是谁跟谁呀……”

“说实在的,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很难受。”楚卫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了冯陈的碗里。

“有你这句话,什麽都值了。”冯陈笑得不在乎,一仰脖,咕嘟一口酒灌下去,辣得哈了一口气。

楚卫怔了一下,想说什麽,却只是笑笑。

冯陈也不再说话,埋下头,专心地喝酒吃菜,菜已经凉透了,只好喝酒,多多地喝酒,大口大口地咽下去,辣得肠

胃也出了汗。

汗水从额头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楚卫从对面探身过来,伸手帮他擦掉额头的汗,嘴里还在说着什麽,似乎是埋怨

,又好像是担心,听不清楚。

你说什麽?冯陈的舌头都大了,抓住楚卫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你说什麽?大点声!

楚卫的声音大了一点,却还是听不清楚,只是让人觉得吵,很吵,吵得脑袋发涨,冯陈干脆凑上去堵住了那张喋喋

不休的嘴,别吵了别吵了,你好烦。

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

楚卫的咒骂被堵在了嘴里,冯陈的嘴。

撕扯中,桌子被掀翻,酒瓶砸在了地上,粉碎。

三脚凳扔起来,偏了方向,没砸到人,却砸碎了白炽灯泡,砰地一声炸响,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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