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愿意认同、接受他这份真挚的情感,这就足够了。
“是你点的火,你得负起责任才行。都怪你说什么同性恋不犯法,不是心理异常……害我都快变成疯狗了啦!”
“是你的话我无所谓。不对……” 九十九一本正经地订正。
“应该说是你才可以。我会像铕鱼一样任你宰割,你要煎煮炒炸都随你便。”
是他人格太崇高了,还是神经出了毛病?
“不过我是新鲜度超群的海鱼,是极品的本铕鱼,你要细细品尝啊!”
又或者是用来克服恐惧的嘴硬?
“反正被动比主动来得轻松。不过,得等我们洗完澡吃完晚饭在说。”
什么跟什么啊?
——九十九先生该不是想用玩笑打发我吧?
半信半疑地窥探他的神色,遇上的眼神却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
“……是这样的吗?”
“不作答,我没跟男人做过。”
——话是没错啦……“真的吗……?”到司哪边比较累呢?罗密欧与朱丽叶。
“不过,我不是处男了。”
说的也是,这个年纪还是处男未免有点骇人听闻。
困窘至极的夏目双颊泛红地解嘲着。
“……九十九先生,我的心脏好象快要跳出来了。”
九十九闻言牵起他的手。“喏。”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夏目的心跳加速。
“那,换你来当朱丽叶好了?你的头发比较长,身高也没我高,反正我哪边都没差。”
重叠的指尖传来温热。
“九十九先生,你可以稍微蹲下来吗?”
接触的身躯感觉好灼热。夏目的声音温柔地掠过九十九的耳畔。
“我的梦想是像电影一样紧紧拥抱垫起脚尖的对方亲吻……不过我太矮了,所以……”
“你虽然个子小,但我保证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男人。”
九十九膝盖微曲,夏目弯下身子,成为姿势有些辛苦的吻。
“夏目……”
“恩?”
“自从我最丢脸、可耻、软弱的部分被你看过以后,我对生命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种转变一定是从你说喜
欢我那时开始的……”
成熟的男性身躯和女性柔软的触感不相迳庭,柔韧修长的手臂环住夏目的背。同等的情感,不,是凌驾其上的情感
从手臂传了回来。
“九十九先生,光是接吻我就不行了。”
“喂,又不是新干线,你可别一杆进洞啊!”
“拜托!我虽然是疯狗,但还不至于禽兽不如好不好?”
那是九十九虚张声势的极限。他把脸埋在夏目的颈窝。
“我知道。真正的禽兽是我……我想要你。想跟你一块入浴,一块……进入梦乡。”
几乎被心跳声盖过的嗓音呢喃着。
两人迫不及待地沐浴,相拥着倒在床上说比起晚餐更想吃掉你,在笑容中对上彼此温柔的视线,献出双唇,温馨甜
蜜的情感伴随舌瓣缠绕上来。
两个男人合而为一只能用那个地方。虽然有这方面的知识,一旦要付诸实行的夏目却被那份淫猥给染红双颊踌躅不
已。
——一定……很痛吧……必须比对待女孩子的时候更温柔、更细心,融入无限的爱情……。
“怎么了?”
“你别动,别说话。”
夏目迟疑地涂上从洗脸台拿来的乳液。
东京的男人和京都的男子。契合度……合演相声是绝佳的搭档,剩下的最大课题就是在床上合不合了。
透过窗帘射入的光线把九十九白皙的身躯描成淡蓝色的朦胧轮廓。
在泛着红晕的胸口印上亲吻,九十九的身体宛如从水里捞上来的鱼猛地一跳。
“夏、夏目……!” 九十九略带沙哑的嗓音诱惑着耳膜
仿佛藏在无人探索过的深海中一条神秘美丽的鱼。夏目由衷地赞叹。深海的海底火山开始缓缓地喷涌出滚烫的岩浆
。
他让恋人修长的双腿弯曲,架住他的膝盖里侧缓缓埋进腰部。
“夏目!”紧闭的长睫毛泛着晶莹的泪光。
“九十九先生……你没事吧?你哭了,是不是很难受?”
一个问得不是时候,一个答得哭笑不得。
“笨蛋……是天气太热……害我眼睛流汗罢了……”
寂静的夜幕悄悄地笼罩着两人。
强调自我主张的仲夏天空上偏紫的蔚蓝色,灿烂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照耀着白色的水泥地。
“难得的暑假也被大雨毁了。”
上把身赤裸的夏目嘀咕着躺在克难垫子上晒太阳。
海风舒爽直人,只是偶尔得小心盘旋在空中的乌鸦恶作剧地落下炮弹。工作在固定时间内结束,这里是大和水产屋
顶眺望海景的特等席。躺在垫子上的夏目像条铕鱼般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候。
“找到了。”
九十九踏着缓慢的步伐走来。不知是否太多心了,九十九的脸色看来有些苍白。
“我看脚踏车还在,就猜想你可能在这里。”
说了让一半给我,他也坐在聚苯乙烯箱铺成的垫子上。
感到窘迫的夏目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敏感地察觉到那份别扭的九十九说:
“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
“你后悔跟我……上床吗?”
“我没后悔!”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曾因为没做而后悔,却讨厌做了以后再后悔。”
“了不起。”九十九凝望着海面扬起唇角。
“九十九先生,你该不是后悔了吧?”
“如果我说是又怎样?你要负责吗?”
都几岁的大人了还说这种话,夏目愣了一下,硬着头皮望向他。
“一点的时候叫我。”
嚷着让开让开的九十九把夏目赶开,接着泰然自若地在午睡用的超克难垫子上舒舒服服地躺平。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夏目战战怯怯地探他的口风。
“不行,叫我起来后你在这里待到两点半,然后去会议室帮忙收拾关东煮的品鉴会,顺便带些锅底回去。”
嘴上要他带回去,九十九却又嘟嚷着这种大热天真不想吃关东煮。
西部市场一年会举办几次加工食品的品鉴会。
为了应季推出,约在半年前各家制造厂商便着手研发新产品,陆续邀请买主或相关人士发表。夏天是冬季商品,像
是关东煮过鱼板等年节用品。冬天是夏季商品,像是海草茵紊国冻或冰冰滑滑的鱼直腐等等。
“今天有品鉴会?”
“你可以把车篮塞得满满的载回去。晚上就等你加菜罗!”
“……真拿你没办法。”
“什么叫拿我没办法?你也不想想……是谁害我这样腰酸背痛的?”
夏目错愕地瞪大眼睛,随即面红耳赤。
“……人家骨头都快散了。”
九十九稚气地嘟着嘴抗议,接着闭上眼睛。
“九十九先生……”
“恩?”
“……”
感到视线盯着自己不放,他慵懒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弯下身子的夏目正把脸凑在面前凝视自己。
“你干嘛?”
嘿嘿嘿。夏目一扫阴蒙,满脸堆着坏笑。
“干嘛啦!恶心巴拉的!”
“一想到你全身倦迨是因为我的缘故……”
说到这里又低低窃笑起来饿夏目把嘴唇凑近九十九的耳边轻喃:
“我就忍不住有点心痒又有点沾沾自喜。“
“你还说!笨蛋!“
向来深藏不露、风度翩翩的九十九被这一句话彻底击溃,脸上像故障的号志灯一阵红一阵白,气急败坏的喝斥起来
。可是,夏目却死性不改。
“我料理的功夫应该不差吧?”他又皮皮地调侃道。
一骨碌坐起来对恋人怒目而视的九十九因为头晕一时没听懂夏目的玄外之音,他眨了眨眼
这才涨得满脸通红。
“大笨蛋!你有没有羞耻心啊!闭嘴啦!”
——料理的功夫岂只不差,简直媲美行家。真是的,这小子越来越得寸进尺……!
昨晚深情款款的态度到底扔到哪里去了?诚恳听话的恋人——那只是一场梦吗?不,有个证据可以证明那不是梦境
。
在哪里?在一个不可告人的地方。
“怎样?住在一起还习惯吧?以九十九的为人应该会把夏目照顾得妥妥当当才对。”
“我倒觉得我这个屋主仗势欺人,从吃饭到洗澡都要夏墓一一照应。”
午休结束从屋顶回到总务的座位,和歌山课长正好从茶水间端来两人份的茶。
九十九说了声谢谢,接过自己的茶杯。
“不用谢啦,自己想喝的时候别人通常也想喝,更何况总务课有好茶喝全托了九十九的福。”
“不过是老掉牙的土产罢了。”
“哪里的话,我可是感激不尽呢!话说回来……”
和歌山有些担心九十九苍白的脸色。
“是不是太忙了?总务的工作是打点公司上上下下的琐事,你回家又得照顾夏目……一定很累吧!”
宫下阳子离职一个月。向人事部和总公司争取增加人手,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好脾气的课长不禁埋怨。
“那倒不会,我在家清闲得很。营业部下班时间杂,等我回家的时候洗澡水放好、饭也煮好了。说来惭愧,我这个
人很懒散……在家都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九十九挥挥手,偷偷告诉和歌山家事都是夏目一手包办。
“真的吗?第一眼看到夏目,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小朋友呢!迎新会上穿着光鲜的西装,个子虽是最小的一个但精力
旺盛,看起来就像个刚从高中毕业的小伙子。你被分发到大型渔产课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受不了,现在倒是
做得有模有样的。”
夏目进公司有五个月了。搬进九十九家则刚好满两个月。
“跟他住在一起真的会上瘾呢,夏目的厨艺真不是盖的。”
天天有美食佳肴享用,还帮忙照顾猫咪。
“九十九也比以前圆滑多了,比较感受得到喜怒哀乐的感情。”
“……”
和歌山接着说这是好事一桩。
“你在工作上表现得可圈可点,却老把女孩子拒之门外,说一句不太中听的话,我觉得你的笑容有时候是一种敷衍
的行为。”
可能连你自己都没发觉吧,最近似乎很少见到你哈哈大笑了。出乎意料地,天生劳碌的总务课长观察力相当敏锐。
“是吗?”
九十九刻意装蒜。总不能当着上司的面说‘我讨厌女人’,更甭提自己有了个同性的恋人。
“两个男人相依为命好处多多,别说宿舍改建期间,住一辈子都无所谓。”
他一笑带过。
“想不到会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你该不是想娶夏目当老婆吧?”
总务课长这句话只是出于一片善意,做贼心虚(?)的九十九却差点握不住手上的杯子。
“我是单身主义的拥护者。”
不过……假使哪天穿帮了,他觉得这个上司顶多是瞪不结舌,笑着说,真搞不懂最近的年轻人。不过,只要你们幸
福就好了。
一如往常的公司和工作,一如往常的餐桌和脸孔。夏目、九十九和两只猫。
尽管越过了禁忌的界线,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走样。
他们的关系与寻常的标准夫妻无异,唯一的差别是加了同性恋的特殊身份。隔着大门的里侧融合了信赖、友情和爱
情,是一个舒适而可以坦率地放松身心的空间。
朦胧的月儿隐没东山,凉夏的溪畔彩霞满天。鸭群悠游的小河萧索,圆窗外的细雪纷落。
这里是横滨,虽然有只园小调歌词描写的晨昏,却没有彩霞满天的溪畔,也没有古色古香的圆窗。往后陪伴他们的
将是静籁安逸的生活。至少九十九的心里是如此确信的。
可是,今天信件送来的时间似乎晚了一点。九十九一回家便在公寓入口的信箱,发现一封寄给夏目的大信封。
——国际海外青年服务队……?
这是什么?他想起夏目这阵子经常翻阅旅行指南和地图。
九十九问他是不是要出国旅行,夏目却笑而不答……
“啊,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在电梯前的走廊,十分难得地和有些惊慌失措的夏目不期而遇。
“我出来看看晚报送来了没。今天送得比较慢,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没呢!”
两人相对无言。九十九已顺手把信封藏了起来。他看得出夏目在撒谎。
“夏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九十九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不是个擅长绕圈子说话的人。
吃完异常沉默的晚餐,从餐桌移到沙发后,他单刀直入地切入主题。
“瞒你……?”
“你装蒜的功夫还有待修炼。”
九十九绕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脸和他四目交接。
这一来,在心上人面前只能举手投降的夏目就犹如被猎枪瞄准的野鸭了。
“……有。”
“终于肯招啦?该不是跟这个有关吧?”九十九亮出藏在公事包的信封。
“啊!”
“这是什么?”
“……海外青年服务队的……资料。”
“然后呢?”
“……”夏目沉默不语。
“是谁要去?”九十九重问一次。
“……我。”
“……”这次换九十九陷入沉默。
九十九起身从厨房取出桂花酿的酒瓶,那是这个家唯一正常的酒类。
用失陷让意欲制止的夏目闭上嘴巴,九十九在杯里倒入一半高度后将空瓶扔在脚边。
“你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我无权干涉……”
“九十九先生,我要订正一点。这不是我的人生,是我们两个的。”
用责怪的语气说完后,夏目夺走他的杯子。
“你干嘛啦!还给我!”
“你的酒量奇差无比,一喝醉逢人就吻,更糟的是还会丧失记忆。你知不知道啊?”
“都丧失记忆了。怎么可能知道!”
“别像个小孩一样顶嘴。”
“不好意思哦,我是个二十七岁却永远长不大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