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跑不动了吗?」吸血鬼幸灾乐祸地走到他面前,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捏捏刮刮夏雨农冰凉的苍白脸蛋
。
「早早乖乖让我吸干,就不用这么辛苦,不用这么可怜了嘛!」
「......」夏雨农漆黑无神的大眼睛望着远处的巷子口。
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不要怕,不会很痛的,很快很快你就会觉得爱困,就像睡觉那样......」锐利的獠牙靠上了纤细的颈子,对准了
那伏流着甜美鲜血的动脉......
「啪!」
夏雨农手中的铝棒,突然地砸在吸血鬼脸上,痛得吸血鬼捣着脸跪在地上呻吟。
「啪,啪,啪......」
一棒接着一棒,小小的身躯不知道哪儿生出来的蛮力,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挥棒殴打着吸血鬼的头脸,明明比小雨农
高了不知几个头的吸血鬼却只有被打的份,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脸打烂了,头打破了,本来还呻吟着的吸血鬼渐渐安静了。碎裂一地的骨头和浆汁和血液,没了眼睛,没了鼻子嘴
巴,正面反面都分不出来了,最后,那团血肉模糊已是完全看不出来那本来是个头。
打,不停地打,夏雨农不知道怎么停下来,他手很痛很痛,头也很昏,他不想再继续打了,但就是不知道怎么让手
停下来。
「够了。」高举的铝棒被夏雨农身后的人握住,止住了夏雨农停不下来的攻击。
放开双手,全身脱力地坐倒在脚下那滩模糊血肉中,夏雨农几乎快睁不开眼睛了。缓缓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那。
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但男人身上背着的一双长刀却看得很清楚,一支白抛抛,一支黑抹抹。
「你要当强者,还是当弱者?」背着长刀的男人声音很低很轻,但有种说不出来的魄力。
「我不知道......」他只想当个无忧无虑的,有大哥哥疼爱保护着的夏雨农。
「强者杀人,弱者被杀,你选那个?」
「......我不要被杀。」
「那就跟我走,我让你当个强者。」
夏雨农没有看着那男人,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背上邪双长刀。
从前的事情,师父,还有那把长刀。
以为已经成功淡忘的那些,原来还是记得如此清楚,就算平常不去想,却在梦中无可避免地重复出现。
那是用尽力气也摆脱不了的过去。
夏雨农睁开双眼,望着床边那通往阳台的落地窗,那也是这间房间唯一的一扇窗子。外头下着倾盆大雨,风很大,
将窗帘吹得半天高,也将湿气带进了房间。
天亮了......天亮了!?
他连滚带爬慌张地跳下床冲到窗户旁,关上窗户把窗帘拉上。回过头来,才发现萧雪森并不在床上,大概是去蹲厕
所了吧。夏雨农松了口气,看来他是白紧张一场了......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回床边,拿起垃圾简把床头柜上那堆卫
生纸团、两罐啤酒罐和废纸几张清掉,将凌乱还沾有腥味的床单卷起包成一团扔洗衣机。经过浴室时,往里头探了
探,没瞧见萧雪森。
可能在客厅看新闻吧。
夏雨农刷牙洗脸盥洗完毕,像平常一样走往厨房给萧雪森泡咖啡,客厅沙发上没半个人,萧雪森不像平时那样坐在
上头看电视,应该是去买烟了吧。
走进厨房,夏两农站在柜子前打开柜子,望着柜子里头的杂物发呆。
萧雪森喜欢的咖啡豆、萧雪森常用的餐具,萧雪森帮他买的酱油,萧雪森送他的围裙......突然地他完全想不起来
自己到底开这柜子是要拿什么来着,外头的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很吵很吵,吵得他头很痛很痛,吵得他快精神崩溃了
。
用力关上柜子门,蹲下身子用双手死命地捣住耳朵,喧嚣的噪音却妤像是从身体里头传出来的那样,怎么遮怎么挡
都还是很吵很吵。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萧雪森从来不在白天出门买烟的。
头顶上挂着的是华丽的水晶灯,上千颗珍贵的珍珠和水晶璀璨绚目,脚底下踩着的是纹路优雅无接缝的纯白大理石
地板,桌子上铺着绣金丝线的桌巾,上头摆着色香味俱全的精致餐点。
长桌子的一头坐着城堡的主人,一头像葡萄酒般金红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颈子后头,身上穿着类似SS军服样式的深
色笔挺衣装,修长的手指握着镶着翡翠的银制刀叉,优雅地切着盘子内多汁的牛排,奢华的气质和亮丽的长相,连
他头顶上那座水晶灯相较之下都嫌逊色。
长桌子的另一头坐着应邀的客人,ι客人的打扮和主人的盛重截然不同,白衬衫个仔裤脚上居家拖鞋一双,深蓝色
的眼珠子冷冷地望着对桌的人,精雕细琢的脸蛋上写着法克法克法克。
「亲爱的小雪,这些都是我特别请来的世界名厨用珍贵稀有的食材精心制作的餐点,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你不
赏光吃几口?」鸳鸯端起面前的玻璃油杯,里头装着红艳艳看起来像酒又像血的液体,玫瑰色的唇靠近轻啜了一口
,风情万种地露出一点点湿润的舌尖舔舔唇,长长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萧雪森。
不过鸳鸯的妩媚电不到萧雪森,他现在只想拿起桌上的刀叉往鸳鸯那张似笑非笑的三八脸扔过去。
「你不爱西式餐点的话,那我换中式的好了。」
话说完立刻拍拍手,几个仆人迅速地进进出出,一下子桌子上的摆设,餐点,餐具,全变成了中式的满汉全席,连
那个三八不知什么时候也去换了一套蓝紫色的中式锦缎长衫,布料质地细腻不说,上头暗色金银绣线绣出的繁复鸳
鸯图案,一看就是不得了的手工艺品,挽起的长发上插了一堆只有古装片里皇后头上会出现的华丽簪子。
而坐在对桌的那位还是衬衫牛仔裤居家拖鞋,一脸法克法克法克。
明明是吃不出酸甜苦辣的吸血鬼,搞这些无聊的派头有什么意义?
「你吃印度菜时穿什么?」
「美美的沙丽。」
「你吃野味时穿什么?」
「性感兽皮树叶小衣。」
「......」
「你想看吗?」
「完全不想。」
「喔,你想穿?」鸳鸯击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为什么我得坐在这陪这个死三八吃饭?箫雪森拉开椅子,倏然站起身。
「怎啦?」
「我要回去了。」
「哎呀别这样,屁股都还没坐热耶!」鸳鸯赶紧站起身走到萧雪森旁,殷勤地把他按回座位上。
「你老子我屁股坐一万年都不会热。」
「我明白,尊臀需要『做』才会热。小雪,不如让我来代劳......」鸳鸯优雅地微笑,挥开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折
扇上面还画着水墨鸳鸯,轻轻地摇了两下。
「你如果想当吸血鬼太监的话就试试看。」
容貌出众的两位美青年,吸血鬼界高高在上的两位大长老,隔着餐桌进行着没有格调的对话。
「小雪,我这城堡,是建在海中的礁岩上。」
「我知道。」
「小雪,我那直升机司机,三个月工作一天。」
「所以?」
「刚刚好就是今天。」
「打电话叫他开回来。」
「没电话线。」
「用网络。」
「没网络线。」
「烟火。」
「先生,你哪个世纪的人啊?」
「......你信不信我宰了你。」萧雪森蓝色的眼珠子颜色突然变得很深,杀气十足。
「信。」鸳鸯高举双手做出投降姿势,慢吞吞地说:「只不过要是三个月后司机来时要没看到我就不会降落直接回
航了,到时只好请萧大长老你在这住一辈子。」
「......」萧雪森知道鸳鸯所言不假。方才搭直升机前来时,他有注意到窗外看下去那波涛汹涌一望无际的大海,
估计不管他萧雪森本事再怎么高,游到泡烂掉也不可能游回陆地的。
「别这样嘛......就当作是渡假啊,才三个月。」
「......」
三个月,对吸血鬼来说的确是一晃眼就过去了,只是,心中挂记的那家伙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虽然说他离开的
时候特别留了张纸条在床头柜上,可是没有当面交代总是个安心......
「担心你的小道长啊?唉呦小雪,我说你那个小道长强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好担心的......」萧雪森冷冷地望着
鸳鸯,不发一语。
像鸳鸯这样富可敌国拥有一批比联邦调查局更犀利的探员团的有钱三八,还有什么情报得不到?
「我们来谈正经事吧。」鸳鸯拉开萧雪森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讲。」
「吸血鬼界的死海卷,你知道吧。」
「知道。」
吸血鬼一族的历史是断头的历史,八百年前一场人类和吸血鬼的大战,几乎让吸血鬼灭族,所有的中上层吸血鬼全
都被杀光,连吸血鬼的王至今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现在的吸血鬼,是靠着存活下来的下层吸血鬼,辛苦找寻优秀
的新血加入,才一点一点慢慢壮大起来的。
没有人知道那场战争是怎么发生的,没有人知道在那场战争之前吸血鬼的历史是如何,人类写的历史全都是歌功颂
德的不可靠,而知道真相的人类都早就不在世界上,知道真相的吸血鬼也都死光了,存活下来的那些下层吸血鬼,
多半是那些住在乡下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零星散户,而今日吸血鬼的高层们,在那个年代搞不好都还没出生。
唯一的线索是一本被称作「死海」的古卷,吸血鬼们相信那是过去吸血鬼史官留下的纪录,只是在强大的咒术封锁
下,全书一片空白,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让它显现只字词组。
「已经解出来一部份了,不过目前还是机密。」
「讲重点。」对鸳鸯来说,吸血鬼界哪有什么机密可言。
「重点是,吸血鬼的王还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极有可能在高层吸血鬼中,他可能是用了什么法术把自己封印住了,
解封印的方法还在翻译中。」鸳鸯支着下巴,瞇起眼睛把脸凑近萧雪森,青绿色的眼睛闪着愉悦的光泽说道:
「族长、其它的老家伙、还有我,我们都知道自己变成吸血鬼之前有什么样的过去,除了你。」
「然后?」
「所以老家伙们巴不得宰了你,所以把你卖给道长公会了,至于我......」
「你想挟天子令诸侯。」
「小雪,你怎么那么聪明?」
「第一,我不是那个什么王。第二,如果真的有那个什么王,你挟得住才有鬼。」
「我以礼相待,阿谀奉承谄媚,必要的时候献上我美丽曼妙的肉体也可以~」
「死白痴,哪只猪会吃你那套。」
「你不会,不过嘿嘿......」鸳鸯举超纤纤玉指在萧雪森身上戳两下,甜甜地笑道:
「如果你是吸血鬼王就不见得不会,这个赌注很值得我赌。」
「你这死三八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硬是要我来这陪你三个月?」
「有我鸳鸯在,怎么会无聊?人生处处有乐子......唉呦!」话还没讲完,萧雪森突然抓起桌子上那支镶着绿宝石
沉甸甸的银叉子往鸳鸯的左眼一插一拔,一颗漂亮的眼球就被他插下来。
「你干嘛啊!」捂着左脸上冒着血的窟窿,鸳鸯花容失色大叫道。
「找乐子啊。」萧雪森握着淌着血的叉子,不痛不痒地说道。
被挟持,被威胁,被迫离开夏雨农,被迫看这三八的变装秀还要听他无聊的屁话,积了一整天的鸟气终于有点纡解
纡解。
「还我啦......」爱美到甚至连变成吸血鬼都要挑自己肤质最好身材最好的年纪的鸳鸯,哪能忍受自己变成独眼的
丑八怪?
「借我玩,三个月后我再考虑要不要还你。」随手拿起桌上一个高级的小瓷器罐子,打开就把眼球往里面塞。
「啊靠!那罐是辣椒酱!会腌坏掉啦!」
「不然拿去马桶冲掉好了。」
「N0N0NO!你腌你腌,借你玩就借你玩......」
「逼--逼--」
开水烧开的笛音尖锐地传遍了整栋公寓,吵到楼下有住户甚至将头探出窗子朝着上方骂脏话,而烧开水的人却浑然
不觉,坐在小阳台的铁凳子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像平常那样清澈有精神,没精打采地靠着铁栏杆呆望着楼下。
站在隔壁阳台的女人,蹲下在阳台上的盆裁里头找了一颗大小适中的鹅卵石,朝着隔壁发呆的年轻人扔过去。
「唉呦!」
小石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打在年轻人的脑袋,然后弹落阳台地板上,加入了散布在地板上那二三十颗小石头的
行列中。
「你的水滚了。」
「喔......」年轻人拉开凳子站赳来,走回室内。水壶的汽笛声停住了,没多久就看他端着一豌泡面走回阳台。
「你干嘛每天都吃泡面?」
「家里泡面很多。」
「怎么不出去买其它的?」
「我在等人。」
「从阳台飞下去的那个脸白白的帅哥吗?」
「对,妳见过他?」夏雨农抬起头望着那个天天丢石头提醒他开水滚了的邻居。
「我看到他和从直升机上飞下来的帅哥一起离开了。」女人回忆着一个月前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天,被男人抛弃的她,穿着红衣服走到阳台,准备跳楼自杀看看能不能变成厉鬼去报复那负心汉时,看见了隔壁
阳台的铁栏杆上站着天仙般的帅哥,结果她没跳,帅哥却美美地跳下去,美美地解决了一堆坏人。
本来以为这样精采的场面已经够过瘾的了,没想到后面更刺激,接着飞来了一台直升机,一个穿得像视觉系的帅哥
从飞机上跳下来,总之最后两个人一同搭上直升机离开,留下一地板还在呻吟的坏人,以及跳楼不成却免费看了一
场养眼的帅哥秀的她。
世界上漂亮的男人真不少,而且还会飞天遁地呢!
想到那长相没人家百分之一姿色,身材拥肿跳起来最远不能离开地面三十公分的负心汉,越想越觉得自己为他死实
在太不值得了,所以她当场就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接下来的一个月,就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大眼睛帅哥,整天坐在阳台望着楼下,好像那阳台是什么望夫台似的,晴天
雨天打雷天刮风天,没一天缺席。
呆呆的神情有种惹人疼的可爱,被雨水溅湿的清秀脸蛋矛盾地融合了稚气和性感,可是那黑色眼珠子里深沉的无助
却给人一种强烈的绝望感。
「从直升机飞下来的?」
「直升机上有画鸳鸯。」
「喔......」原本还抱着能打听到一丝线索的小小希望一听到「鸳鸯」两个字就破灭。
狡兔三窟,狡鸳鸯说不定有一百窟,他的住所遍及世界各地,听说连撒哈拉沙漠中都有他的地宫......偏偏当年他
那个师父,不知道跟那头鸳鸯结下了什么梁子,对于宰鸳鸯这件事执着得很,每个徒弟从入师门以后,都被强烈灌
输着宰鸳鸯这个终极信念。
夏雨农是没有很认真地帮师父履行这个信念啦,困为他总觉得师父每次提到鸳鸯时那个憎恨的表情,不像是什么不
共戴天的仇反倒像是被负心男人辜负的怨怼......总之当年靠着道长公会遍布全球的情报网都不见得能顺利找到鸳
鸯了,现在离开师父离开道长公会当个平凡个体户的他,又怎么可能找到?
「你不去找他?」
「找不到。」
「那,打手机给他?」
「没手机。」
「登报吧。」
「......」突然想到报纸上常常看到的寻人启事:
警告逃妻,你不声不响离开,抛家弃子,至今已一个多月。音讯全无,若再不速速归来,将循法律途径,与你断绝
夫妻关系。
雪森要真的看到这种启事,不火大得把报纸燃烧起来才怪。
夏雨农越想越好笑,只是平日爱笑的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想到他,想到离开了一个月的萧雪森,夏雨农没有想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