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阳光(第一部 新版)——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发于:2011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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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意只是笑。烟顺着喉咙进入肺里,让他感到熨帖无比,有些神情恍惚。

“解哥哥是做什么的?”阿玲好奇地问。

解意低低地道:“工程。”

阿秀天真地说:“解哥哥长得好帅,有没有女朋友?”

“还没有。”解意有些招架不住。在他的生活中,基本上大家都有一种起码的素质,不会去窥探他人的隐私。他也

从不与不懂事的人来往,尤其是小孩子。

阿秀继续以自来熟的口气说:“解哥哥一定很挑吧?想找什么样的女孩子?”

解意笑笑,看着烟,神情更加迷茫:“这烟是什么牌子?抽起来很舒服。”

林思东在外面听见这句话,心里一紧,立刻冲了进来,看见他手里的烟,劈手一把夺过,回手就给了阿玲一个耳光

外面的三个男人听到里面动静不对,也都走了进来。

解意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林思东怒道:“老于,你的妞爱吸什么我不管,她如果来害我的人,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阿玲已吓得哭起来。

老于上前去,温和地责备道:“你这个孩子,自己吃就算了嘛,怎么乱给人呢?”

解意走出别墅,上了车,正欲开走,程远已追了出来,用力攀住车门,恳切地看着他。

解意想了想,开了车门锁。程远坐上车来,把门关上。

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林思东到二楼阳台上往下看,见车并没有开走,且程远坐在里面,便没有下去,只余怒未息地坐到牌桌边,端起茶

杯喝了一口。

阿玲怯怯地出来跟他道歉,他的气便消了,和蔼地对她微笑:“好了,我也是一时心急,别生气。”说着,他拉开

麻将桌的抽屉,拿出一叠钱来递给她。

阿玲接过,开心地笑起来。

林思东看着她青春的脸,叹了口气:“阿玲,你这么年轻,染上这东西,一辈子就毁了,下个决心,让老于送你到

秀英,戒了吧。”

阿玲知道他是说设在秀英的戒毒医院,低下了头没有吭声。

老于无奈地道:“送她去过两次,在里面倒是戒掉了,一出来又复吸。你知道这个环境,根本没办法戒彻底。”

林思东只好不说什么了,笑着洗牌:“来来来,我们三个先打吧。”

楼下,程远看着解意毫无生趣的脸,轻声说:“你也别怪思东粗鲁,他是为你好,那烟有毒。”

解意沉默半晌,淡淡地道:“我知道。”

程远看着他没有一点欢容的样子,温柔地说:“小意,无论如何,你都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别的一切都是假的,只

有自己的身体是最实在的。你要珍惜你自己。”

解意转头看向窗外,良久方说:“我累了。”

程远怜惜地看着他:“你大概是累了,休息一段也许就好了。”

解意回头,两眼无神。他的声音极轻极轻,似疲倦已极:“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爱,现在明白了。爱其实跟毒品没

有两样,当时也许感觉腾云驾雾,神仙伴侣,醒来后便清楚有害无益,然而却总是戒不掉。我现在想戒了,他却缠

住我,不肯放过。”

“这个比喻倒也有些贴切。”程远忍不住笑起来。“这东西其实也可以控制,瘾不深就好。”

解意摇头:“已经病入膏肓了。有些大智大勇的人,譬如说你,索性把这种毒当生活调剂品,一直吸下去,死了拉

倒。我却做不到。”

程远看着他,再也笑不出来:“要不然,你可以离开这里一段日子,去别处散散心。”

“去哪里?”解意茫然。

“我在成都买了块地,正在兴建大型商城,你去看看,替我参谋参谋。”程远温和地建议。“那里自古便是富商云

集之地,可谓十里锦绣。人们生活悠闲,不喜争斗,到处是茶馆,随时坐满茶客。街上永远堆满了人,商场里永远

熙熙攘攘。每逢周末假日,大家商量的都是到什么地方去玩。城外风景多种多样,人们生活多姿多彩。我很喜欢那

里。你可以去渡个假,休息一下。”

解意微笑:“听你一说,倒象是世外桃源。”

“我觉得也是。”程远愉快地笑道。“很多外地人去了以后就不愿意离开。那儿的人多秀气开朗,女孩子美丽热情

。我都在考虑,想把集团总部移到那边去。”

解意淡淡一笑:“以后吧,有机会一定去。”

程远拍拍他的手:“开心一点,不妨把过去完全忘掉,重新来过。”

“我已经没有力气从头再来一次了。”解意极目远眺。天空清朗无云,一碧如洗。他的声音平静,既无悲也无喜。

程远安慰地说:“没事,你只是太累,再过一阵就好了。”

解意沉默下来。虽然曾经与程远有过一度春风,但他们仍然只是普通朋友,没有理由让他为自己的事操心。

程远看着他精致的侧脸,心里温柔莫明:“小意,我知道思东为什么不愿意放你离开。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你

太出色了。”说着,他抬手想抚上解意的脸,却记起了自己“再不随便碰他”的承诺,只得垂下了手。

“我有什么好?”解意苦笑。“像里面那两个小姑娘,多么年轻美丽,明快爽朗,无忧无虑。她们涉世不深,也就

没有什么大的企图,容易满足。只要稍加抚慰,便把你们侍候得无微不至。在虚伪的商场上混久了,只有这样的女

孩才能够提神醒脑。”

“所以你很可爱,因为你总是看到别人的优点。”程远笑了,缓缓地说。“爱人并不只是爱一张皮的,只有像你这

样的人,才值得我们深爱。”

解意沉默了。

许多许多次,当林思东对他无比温柔体贴的时候,他也暗暗地问过自己,可不可以像忘掉以前那些痛苦一样忘掉那

一段噩梦般的经历?他尝试过,可是做不到。多少年了,他如此期待渴望着品尝到爱的美酒,可是爱情原来只不过

是危险至极的毒素。

他生平第一次动了情,且决定赌这一记,所以完全不加控制,对林思东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一点没有设防,而林思东

这次却做得实在太彻底了。他至今仍然能够清楚地记起那种心痛的感觉,那种震撼着每根神经的痛超越了任何肉体

上的痛苦,将他的心绞得寸寸碎裂。他仿佛能看到自己一颗火热的心迅速变冷,然后结冰,然后砰然绽开,带着鲜

红的血一块一块地掉落进不知名的虚空,再也无处寻觅。

天边,太阳从容地隐进蓝天,整个世界飘荡着淡淡的青灰色的暮霭,树枝间仿佛有轻烟缭绕。

解意推开车门,站到安静的马路旁。在这个晴朗的没有一丝阴霾的天地里,他胸中只觉空荡荡的,不知该何去何从

天地如此辽阔,却没有他立足存身之地。

第50章

随着时间的飞逝,流火烁金的盛夏到来了。太阳无休无止地从头顶直射下来,似在试练人类的忍耐力。

除了不得不顶着烈日出去奔波的人外,大多数人都宁愿呆在室内。上班的人中午都不出来,叫了盒饭送到办公室,

吃了后找个离空调近一些的地方睡一会儿。因此,饭后的时间,写字楼里都特别安静。

解意坐在办公室里,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闭着眼。

室内宽大的铁灰色的大班台上很干净整洁,靠墙处堆放着卷宗和图纸,笔筒、文具盒、电话、小像框都放得疏落有

致,色彩均为沉着的铁灰色。

黑色的沙发放在浅灰的墙边,窗上挂着灰色的窗幔。整个办公室没有一点嚣张的味道,使来访者感到轻松适意。

屋里很静,只有空调极轻微的嗡嗡声。阳光被窗幔隔在外面,室内灯光柔和地轻洒下来,掩住了解意憔悴的脸色。

他很累,却睡得不熟,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样子,却又做着混乱的梦,勉强醒来后,觉得比没睡的时候更累。

睁开眼,林思东坐在对面看着他,似乎在沉思。

解意缓缓直起身,脸色更坏。

林思东起身过去,将他紧紧抱住,轻声说:“小意,忘了过去吧。让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解意沉默良久,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的工程已经通过验收一个月了,欢乐集团也按合同约定付完余款,只留下了质保金,将在半年后再付。至此,

两人已经不再有商业上的联系,彼此仿佛离得更远了。

林思东将他抱得更紧,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温柔地说:“小意,那个黎云安,因为贩毒,拒捕,已经被警方当场击

毙。”

解意轻颤一下,将头扭到一边,什么也没说。

林思东的声音很轻:“小意,我替你报了仇,这下你该高兴一点了吧?”

解意仍然沉默不语。

“程远那小子,现在带着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玩得兴高采烈的。”林思东好笑地说。“倒像是小了好几岁。”

解意神情冷淡,全无兴趣。

“来,我们出去吃饭。”林思东拉着他的手,带他出了公司,坐上车。“我们去吃野味好不好?”

解意不置可否,倦意深浓地撑着头。

林思东注意到他的倦态,关心地说:“你太累了,等开完欢乐大厦的落成典礼,我带你去国外好好散散心。”

解意听着,脸上毫无表情。他淡漠地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双眼涣散的焦点忽然有些集中起来。

林思东细心地注意到了,连忙刹车,体贴地问:“是不是要买什么东西?”

解意推开车门,走到路边的音像店。店铺上端热热闹闹地挂着一长串一个男歌星的大幅海报。

林思东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买下那张刚出炉的专辑。

解意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边上了车。

林思东发动车子,将碟塞入音响。

静了片刻,车里便响起了悠长的音乐,是小提琴独自奏着飘渺的前奏,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出现:“我是在黑夜里

认识他的。他说我像阳光。可是在我心里,他才是热带的阳光,终年四季,照耀在我的生命里。”

解意看着车前方,沉默着的容颜柔和起来。

那个清朗飘馨的声音停了一下,唱出悠扬的旋律,弥漫着整个空间。

“你问什么叫做爱

要我不必再表白

你说太阳从来不会耀黑夜

冰山融化会变灾害

都市繁华看老了青春

多少颜色染白了少年

当你笑看红尘欲归人

请让我说出我的爱

你问永远是多久

永远就是与你一生共白头

当我走到生命尽头

还能握住你的手

世界变化太匆匆

朝颜才放便落红

若你终究看尽千帆皆不是

请回首

我总等在你的身后”

林思东看着行人零落的街道,轻声说:“小意,跟我去北京吧。”

阳光更加炽烈,似要将这个世界彻底燃烧殆尽。路上车流匆匆,那情景更像大难来时各自飞。

解意长吁口气,轻轻摇摇头,闭上眼睛。

******

当解意把手中的全部工程结束时,欢乐大厦的内装饰工程也全部竣工。

夕阳西下,通红的晚霞在天边燃烧。欢乐大厦前,欢乐集团公关部的职员在布置庆典会场,忙碌中洋溢着快乐的气

氛。

解意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把一个个信封放进抽屉,将案卷和图纸分门别类地收好,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公司的人都已离去,楼道里灯光幽黯,一片寂静。

他神情淡漠,走到停车场,上了自己的宝马,疾驰而去。

林思东忙着陪同、招待前来为欢乐集团剪彩的领导们,实在没有时间去顾及心里对解意的惦念。百忙之中,他吩咐

于显强抽空打电话找一找解意。

于显强遍寻不获,又去打电话问蒋涟,却没有得到任何确切消息。

解意直接开出市区,迅速上了东线高速公路。他的车像一道银灰色的闪电,直射向三亚。

热带夏季的夜色来得很迟。夜色中,高速公路上的车不多。解意一直踩着油门,双手稳稳地掌着方向盘。码表一直

在上升,车速非常快。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急速扑来的景物,心里很平静,再也没有时时刻刻煎熬着他的痛楚。

无数人的脸从他车旁闪过,随即被远远地抛在车后。

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看,接了起来。

“喂,意哥吗?”是马可的声音。

“是我。”他平静地答。

“你在哪儿?”他急切地问。

“你在哪儿?”解意淡淡地反问。

“我在海口。意哥,我来看你。”马可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情感。

解意却心如止水:“马可,你的歌我听了。你已经走向成功了,继续走下去吧。”

“意哥,让我见你,求你了。”马可焦急万分地说。“我回来就是来找你的。”

“我现在不在海口,要去很遥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音像公司的股份,我已经托律师办手续,送给你了。”解

意的声音很低沉,仍然悦耳动听。“马可,走你自己的路,忘了我吧。”

“不……”

解意关掉电话,扔到一边。

夜色渐渐深沉,公路两旁栏杆上的小灯似流星一般从车旁闪过。他的车像一支箭般刺破茫茫黑夜,奔向天尽头。

在海口,灯火璀璨中,林思东筵开十桌,宾客全是政界显要、商界巨头以及全国的主要媒体。他频频举杯,神情间

志得意满。

子夜时分,林思东疲惫不堪地回到解意的家,已是酒意深浓。他昏昏然地被于显强扶上楼,倒头便睡,完全没有注

意解意并不在屋里。

已近三亚,解意从出口驶出了高速公路,凭着记忆在群山中旋转着一路上行。

路两边黑黢黢的,十分寂静。

到了山脚,再往上便是一个个舒缓的弯道,解意仍然保持着高速,直冲上去。经过无数转弯,车子终于到达山顶。

他吱地刹住,将车停在高高的雕塑旁。

这便是“鹿回头”。

他坐在车里,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那石刻的扭过头来的温柔的鹿。

神话故事里,猎人追赶着一头美丽的鹿,一直将它追到这个绝路上。当猎人举起弓箭时,鹿忽然回头,变成一个美

丽的少女。从此猎人与少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每个神话故事的结尾都这么讲的。

解意静静地想着,自己是再也无法回头了。

夜色中,雕塑荡漾着柔美,仿佛整个故事都活了起来,从他眼前缓缓流过。他觉得自己慢慢在变暖,嘴角浮现出一

丝笑意。

他下了车,站在悬崖边上,极目远眺。

黑暗中,三亚的整个市容尽在眼前。已是凌晨,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中,只有灿烂的灯火温暖地、绚丽地亮着,即使

在深沉的睡眠中,这个“东方夏威夷”也仍然充满了无穷的美与柔情。

他看了良久,只觉心里越来越安静。

山下一片黑暗,却有种苍白的魅力,令人向往。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强劲的山风扬起他薄薄的衣襟,黑色的头发在风中猎猎飞舞,像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他感到无拘无束的快乐,愉悦地回身上车。

他往后倒了一下,然后猛踩油门,向前直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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