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请。」凌飞挤出笑容,并刻意殷勤地按下底楼按钮。
「谢谢你哦,凌飞,待会见!」欧阳安儿紧紧偎着男人的手臂,站在电梯里朝他挥挥手。
「待会见。」
一旦电梯合拢,凌飞的嘴角顿时垮下,这家伙,果然是他的天敌!
虽然他第一眼就明白,这男人绝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现在他更是百分之千确定了,想要追到欧阳安儿,当务之急就要先铲除他!
好啊,于公于私,他都和这个男人杠上了!
天胶市场仿佛反应了凌飞中午的「悲惨遭遇」,毫无预兆地暴跌八百点。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句话谁说的?
完全是放屁!
凌飞沉着脸,仔细观察盘面,再把做好的技术分析过虑一遍,生怕自己错漏了什么重要讯息。
这种行情,很可能是主力在自弹自唱。从成交量排名来看,前十名集中在金贸期货,东方天元等几家主要期货公司的席位上,主力很可能在利用自己的资金优势,在短期震荡,以吸引散户介入,从而赚取短线价差,给今后进入营造宽松环境。
凌飞决定稍安勿躁,再观望一下。
一直到下午四时,天胶仍在一○四四○点左右震荡不止,一度跌破八百点,随即又拉升至原位。看来散户并不如主力预期般盲目,而是十分谨慎,大概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天胶上赔过钱的缘故。
办公大厅十分繁忙,一如往常,手机电话不绝于耳……
经理办公室房门紧闭,欧阳冉大多数时间都不知所踪,只在午后出现过一次。凌飞的办公桌在公共通道边上,欧阳冉每次进出,他都能尽收眼底,两人目光总是不期而遇……
看着对方那张一丝不苟、高贵疏离的脸,凌飞就有一肚子无名火。他那是什么眼光,阴恻恻的,还有似笑非笑的冷傲唇角,老是跟他较着劲似的,怎么看怎么让人火大。
凌飞并不想妄自菲薄,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安儿喜欢的是欧阳冉那种类型的男人,他并没有多少胜算。
可是,没到最后,他绝不会认输。
整个下午,就在天胶一路惨淡的行情中飞快过去,等凌飞惊觉,早过了下班时间。被扰乱的心思,也无法再专注于美盘上,他干脆提早结束,拖着比平时沉重得多的步伐回家……
公寓窗户亮着灯光,看来室友池凯在家。
「我回来了。买了便当,一起来吃吧。」扬声说道,凌飞把刚从外面买的粤式便当,放到餐桌上。
池凯坐在客厅沙发上,对着电视荧幕,转过头,「阿飞,你老妈来过电话,你快点打给她。」
「是吗?好,我马上打。」
拔动那个烂熟于胸的的号码,声了几下,就听到母亲温婉苍老的声音,「是小飞吗?」
「嗯,妈,你刚才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一个星期没听到你的声音,想问你过得好不好。」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凌飞稍稍放下心来,「妈,对不起,本来昨天想打的,但工作一忙,就把它忘记了。」凌飞抓了抓头发。
一个星期给在南部的老妈打一次电话,是凌飞每周必做的「功课」,只是最近比较忙,才会忘了这件事。
「妈知道你忙,不过再忙也要注意保重身体。上次给你寄的黑木耳、桂圆干、枸杞收到没有?有空照我写给你的菜谱炖着喝,你每天早出晚归,还熬夜到这么晚,所以要多吸收点营养,食补是最好的。」
「好了,老妈,有空我会煮来喝的,你就别再念了。」
基本上每次都会重复的内容,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话题。
母亲的生活,可以预见的规律化,而自己早出晚归的日子,讲出来只会徒增她的担心,所以能交流的话题自然有限。
但,只要能听到对方的声音,知道对方很好地活着,就足够了,想必母亲也是这么想。
「要不是我的腿不好,我早就跑来天天给你煮好吃的,哪会让你一个人没吃没喝,饿了只会买便当,既贵又没营养……」母亲继续叨念着。
「哪里有,妈,我自己也在烧啊,青菜炒蛋什么的,我都会……还有,你寄来的这些东西超市里都有卖。妈,你腿不方便,不要那么辛苦去买这一堆东西。都跟你讲过多少次了,每次都不听。」
重复的唠叨令人心烦意乱,凌飞的声线无形中粗了一点。
母亲小声说,那怯怯的声音不知怎的,让凌飞既心痛又有点恼火。
「我是不想你出事啊!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又不在身边,你一个人怎么办?」
「妈会当心的……」似乎听出儿子不开心,话筒那边,声线明显微弱起来。
「好了,妈,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凌飞忍住情绪,压低了声音,安抚着母亲。
好不容易讲完电话,凌飞松了松领带,长长吁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餐桌上,倒了杯水,呆呆坐着。
「耐心一点,你妈也是为你好。」池凯站起身,收拾着餐桌,打开便当,并倒出饮料动作十分默契。
两人平时不是泡面,就是便当,为节省时间,当然也是因为懒。
「我知道。」静下心来,凌飞为自己刚才不耐烦的态度感到愧疚。
母亲是他生命中最爱最重要的人,他知道,自己对母亲而言,也是如此。可为什么,最亲的人,有时我们反而会毫不在乎地深深伤害?明天,他想再好好给母亲打一个电话,让她安心。
「我觉得我不是个好儿子……」凌飞喃喃说道。
「爱不该是种负担。阿飞,你只是太想闯出点什么,太想让母亲为你骄傲了。不必怀疑自己,你是个乖小孩。」池凯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阿凯……」凌飞两眼星光闪闪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别拿这副恶心的模样看我,吃饭!」池凯厌恶地皱起五官。
便当是从社区旁的粤式外卖店买的,凌飞给池凯买的是他爱吃的滑蛋叉烧饭,而给自己点的是烧肉饭,配以时蔬小菜心,看上去很诱人。这家外卖店胜在份量足,味道也还过得去。
两人都有点饿了,相对狼吞虎咽起来。
「有时候,你会希望宁愿一个人,没人关心,没人吵,会比较轻松。」吃着吃着,凌飞忽然冒出一句。
「就像我这样?」池凯动着筷子,面无表情。
「是啊,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完全的自由,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我记得你的梦想是爬到事业高峰,不是自由和流浪。」
「梦想也会改变的嘛。」凌飞笑道。
池凯瞥他一眼,哼了一声。
「阿凯,自由是很好,但你难道不想有人陪?我们楼上那位单身的段小姐就很不错嘛,每次在电梯碰到,她都对你大抛媚眼,一定对你有意思!」
「我没兴趣。」池凯冷冷地动了嘴唇。
「你想打一辈子光棍?」
「也没什么不好。」
「我服了你,你是世纪强人、独孤求败,我可做不到。」凌飞竖起双手,「我想在三十岁前事业有成,娶个温柔贤慧的老婆,把老妈接过来住,一年后生孩子,最起码生两个以上,当然喽,这要看我老路是不是愿意,不过我想她肯定不会反对。我想给我的孩子最好的教育,送他们进最棒的大学,为了这,我要从现在开始努力赚钱!」
凌飞兴致勃勃地描绘着未来蓝图,前景一片光明灿烂,他知道这幅画触手可及,只要他努力。
他一直如此坚信。
池凯只是静静聆听,偶尔微笑,即使在笑中,他的脸庞依旧沉寂静默,仿佛空无一人的过去、现在、未来,从不曾滋长任何东西。
第五章 一意孤行
又一个没有OFF的夜晚,我辗转难眠。在没有灯光的房间,我打开电脑,呆呆看着MSN上失色的头像。
我知道OFF在,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和我一样烦躁难眠,我的心灵能感受到OFF的频率,我知道OFF也在呼唤我,一如我呼唤他/她,可为什么,OFF就是不愿出来见我?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让我知道自己的存在?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OFF也许并不是不愿意见我,只是工作忙,出差了,或有别的事要处理……
我知道过去一切的接触都是真实的,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OFF,如果你还在的话,请回我一声。
我把手指按在键盘上,一遍又一遍,发出如上讯息。
能无形的网路,像蔓络上的枝藤一样四处扩张,紧紧揪住我的心脏,与我呼吸与共……
哪怕大家都说,你不能相信任何发生在网路上的事,更不能确信和交谈的到底是猫还是狗,可我相信,那些与OFF一起渡过的夜晚。
这,绝不是我的错觉。
OFF,一定在,就在我身边。
一大早,凌飞翘着头发,几乎是连奔带跑地冲入办公大厅。
天胶风云突变。
受国际黄金原油影响,近期牛气冲天的期货市场一早全线下跌。其中,天胶、白糖、豆粕和玉米期货下跌最为严重。
在基金获利了结盘打压下,纽约商品交易所(COMEX)期金昨日收盘全线下跌,期金下跌二十一美元,跌幅达百分之五点六,这也创下了自一九九五年二月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并影响到亚洲市场,贵金属期货纷纷尾随期金暴跌,带动大部分农副产品期货连连下滑。
天胶从一○四四○元/吨,又跌了四百点,今天的颓势,已将建仓后的涨幅悉数吞没,大量空单出现在市场上,虽然还看不出主力迹象,但多头散户已然开始恐慌。
荧幕上的KDJ指标,三条曲线交叉起伏,在九十区域徘徊,发出了「死亡交叉出货」的示警信号。
凌飞支着下颔,死死盯着电脑,神情凝重。他确认自己入市时机的选择并没有错,却忽略了国际大环境对国内市场的影响。
市场往往如此多变,经常令人措手不及。
价格持续走低,多头方需要不断增加保证金,才能继续交易。凌飞由于满仓操作,帐面早就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会有爆仓的危险。
无论是资金、时间,还是盘面资讯,都不允许他再拖延下去。
「凌飞,怎么样,还顶得住吗?我的大豆快不行了,必须马上平仓。」隔壁的乔原海探过头来问。
他的情况也不太妙,大豆和天胶一样,一开市就暴跌。
「平仓!」凌飞铁青着脸回答,手指在键盘上疾速如飞,将所有多单一刀砍掉,并继续建仓。
「喂,你怎么还要下单?你疯了!」乔原海忍不住惊叫起来。
「我要反手沽空。」凌飞凝视着荧幕,虽然损失惨重,平仓犹如割肉般疼痛,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你这小子,看来真的和天胶卯上了。」乔原海摇摇头,内心暗暗佩服他的果敢和勇气。
「我就不信这个邪。」凌飞咬牙道。
他在一○○○○位置大量沽空,以整个国内国际市场趋势和KDJ指标来看,天胶还有下跌空间,各方面情况对多头非常不利。
他联想到自己以前操作天胶的经历,继续观望不是不可行,但有高风险,他的操作原则是:若持仓连续三天被套牢,就立即检查是否逆势而为,如是,则坚持斩仓并反手。
现在的情况,不斩仓反手都不行了。
下完单后,擦擦额角,一层的汗水,看来自己果然欠缺定力,凌飞微微苦笑,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才刚一脚踏入,凌飞就后悔了,然而后退无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
欧阳冉就在左手侧,铁灰色西装包裹着修长身躯,高级衣料,名家剪裁,皮鞋锃亮,一丝不苟……没什么可跩的,要是他有钱,照样了也能堆出这般光鲜耀人。
凌飞清清嗓子,「经理」,然后远远站到另一端,各据一隅。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也许有点刻意,但他真的不想和这个男人挨得太近,万一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小弟弟,带衰他的天胶事小,搞不好还会成为他一生难以磨灭的噩梦!
欧阳冉淡淡瞥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淋沥的水声,在洗手间的空旷回响着……
耳畔传来裤子拉链的轻响,知道对方就快离开,凌飞松了一口气,令人窒息的空气,总算透出一线清明。
匆匆拉好被子去洗手,洗手液却偏在欧阳冉前方,必须把手伸到他面前才能弄到。凌飞本想干脆不用洗手液,但以前做惯了这个动作,大脑来不及下达指令,手就自然而然伸了过去……
欧阳冉大概没料到有人突然伸过手来,微微一怔,偏过脸,两人第一次如此接近,彼此都被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对不起。」凌飞下意识地说。
「没关系。」欧阳冉沉稳地收回视线。
这个气氛真是有够衰!
凌飞满脸黑线,用力擦着手,这家伙不可能不知道他刚在天胶上栽了一个跟头,照他那爱训人的个性,应该早就发话了吧,即使他现在开口,把他从头到脚讽刺一番,凌飞相信自己也无言可对。
的确是他犯了急切冒进的错,事实证明,他早先的劝诫是对的。可偷眼瞥向欧阳冉,他却毫无动静。
烘干机发出巨大的噪音,眼看男人烘完手就要离开,凌飞一下子脱口而出,「天胶在跌。」
欧阳冉转过身子,脸上没有任何波动,「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凌飞怔住了。
「不以涨跌论英雄,不是你说的吗?」欧阳冉丢下一句,看都不看他,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咦?
直到皮鞋击地的脆响消失许久,凌飞仍然在原地,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赞同他、讽刺他,还是完全放弃了的漠然?
没有料想中的被训,还真令他有点不习惯。
回到办公室,一眼看到意想不到的访客。
「安儿。」凌飞惊喜地叫住她,「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我是来找你们欧阳经理的。」
凌飞大受打击,难道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这么亲密的地步了?
「他人呢?我刚才去看过了,不在办公室里。」安儿的脸上尽是失望。
「我刚刚还在洗手间碰到过他,现在是午餐时间,可能外出吃东西去了吧,你要不要在这里等一会儿?」
「奇怪,他怎么可能乱跑呢,明明说好要一起吃午饭的。」安儿不高兴地嘟起嘴。
再怎么可爱,也是别人的女友,一想到她和欧阳冉相亲相爱的画面,凌飞就妒火中烧。
「安儿……你和我们经理……到底是什么关系?」凌飞把心一横,晚死不如早死,干脆死得明白一点,「该不会是男女朋友吧?」
「啊?」安儿吃惊地睁大眼睛,几秒后,突然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呵呵,我们两个看上去这么像情侣吗?」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凌飞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安儿。」
两人齐齐回头,欧阳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好我去的你的吗?」
「有吗?我还以为你让我先来找你说,不好意思啦,我没听清。」安儿很自然地挽住欧阳冉的手臂,歪头笑道?「亲爱的欧阳经理,又有人说我们是情侣呢,我好开心哦。」
凌飞察觉欧阳冉尖锐地瞪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戳个窟窿。
「别闹了。」欧阳冉甩开她,「我去拿皮包,你等我一下。」说罢,便转身进了办公室。
「你们两个……」凌飞疑惑地看着安儿。
「呵呵,凌飞你误会了,欧阳冉是我哥哥,你不知道吗?」安儿眨着眼睛笑道。
「啊?」
简直是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凌飞给打晕了。
欧阳冉是安儿的哥哥?这个阴沉倨傲鼻孔朝天还有下垂眼的家伙,怎么可能有像安儿这样可爱活泼的亲人!?
真的活见鬼了!
「你真的不知道?丰泰不是一个很八卦的地方吗?我以为大家早就传遍了,可你居然还不知道欧阳是我大哥,你真的好火星哦!」安儿笑着说。
「我哪有时间听什么八卦,」凌飞苦笑,他只能苦笑,「而且你从来没有叫过他大哥。」
要是当初安儿叫了,哪会有这么傻的误会。
「那是因为在公司,大哥不喜欢我这么叫他。」
原来如此!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的确提过有个大哥。」凌飞记起第一次的对话。
「对啊,他是全世界最帅最好的大哥!如果我们不是兄妹,就算死缠烂打,我也一定要追他做自己的男友。不过造化弄人,谁让他是我大哥呢,没办法,我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安份做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