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沉(出书版) BY 挐云
  发于:2011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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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抓着叶肆尧给的名片,强忍欲呕的不适感,官狁紧咬下唇,痛下决心霍地站起身来,双手不住推挤开对他皱眉的乘

客,越过重重拥挤的障碍,在公车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官狁跳下车板,安然着地。

叶肆尧站在路边,饶富兴味地低头审视现在只比自己矮半颗头,面露不安及乞求神色的少年。

他知道他一副像只遭人遗弃的可怜小猫模样,很轻易地便会勾起男人埋藏心底深处的怜惜之意及……欲望吗?他一

定不清楚……

啧啧,未来的女性杀手兼男性杀手……叶肆尧突然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因为有着这么一位极富魅力的外甥而深感骄傲

「有什么事吗?」叶肆尧声调轻柔地询问。

用力摇着头,官狁紧紧抿起双唇,不知该如何向他诉说自己此刻迷惘不已的思绪,他的行径从来没有这么失序脱轨

过。

「如果没其它想去的地方的话,那就来我住的地方吧?」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叶肆尧发出善意的邀请,朝他伸出

手。

「可以吗?」

官狁清幽的眼眸顿时闪耀出欣喜的光芒,就像个不小心迷途的小孩遇到救星般,动作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安心地紧

紧抓住他伸过来的有力臂膀。

由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而熟悉的男性气息,刹那间让官狁清楚认知到一点。

这个人,不管与自己分离多久、不管自己变得是何模样了,都绝对不会拒绝自己……他霎时有股泫然欲泣的冲动。

「当然可以呀,问这什么傻问题!」叶肆尧好笑地伸手拨乱他的柔顺头发。

自己无法推开总是用一双怯生生的圆润眼眸望着自己的小狁。

不论他是小孩也好、少年也罢。

叶肆尧很早就识清这一点。

呵,只是,没想到小时候喜欢拉着自己手臂偷偷撒娇的小孩,长大之后,还是改不了孩提时的习惯。

扬起一抹既怜爱又觉好笑的轻浅笑容,叶肆尧认命地拖着身高体重不同以往,但仍是无比纤瘦的身躯朝居所缓步前

进。

叶肆尧带着官狁进入一栋外观设计富有强烈的典雅贵族风格的公寓,这栋建筑物共十七层楼高。

目的地在七楼。

推开门,视野顿时豁然开朗。

没有客厅或复杂的隔间,只是纯粹一间约莫三十几坪大小的宽敞空间,地面铺上一层光滑木板,附带的厨房及浴室

隔在玄关旁一面毛玻璃墙之后,面向阳光的地方,一大块落地窗占据了几乎整面墙,令室内光线充足而温暖,外头

阳台上种植了几株绿色植物,而靠落地窗的地方有一张办公桌,上头摆了几台桌上型电脑、印表机、扫描器之类高

科技的设备,靠墙的书柜里头也满是成堆的磁碟片及有关电脑资讯方面的书籍。

这里头,比较人性化的东西,除了木质地板上放置了一个方形小茶几之外,就只有一张铺上柔软床垫的大床了。

这就是小舅平常生活作息的地方?官狁张着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打量着。

「想喝些什么吗?」

叶肆尧示意他随意坐,迳自走进玻璃墙后的厨房,打开长型冰箱,随即皱起眉头地发现里头除了几罐啤酒之外,空

无一物。

「不用了,我还不渴。」还没从原先的不舒服感觉脱离的胃肠,暂时装不下任何东西。

「喔。」叶肆尧耸耸肩,随手从冰箱里头拿起一灌啤酒,来到他身旁曲腿坐下。

「小狁,你应该十七岁了吧?」他随口询问。算一算自己离开的时机,这小外甥现在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吧。

「嗯,快满了。」

「就读高三?」

「嗯。对了,小舅什么时候回来的?」官狁不等他继续发问,连忙开口问道。老实说,比起聊有关于自己的事,他

更有兴趣知道小舅的情况。

「今年八月中旬的时候。」

「那小舅之前都住哪里?」

「美国。」

「把那边的工作辞了才回来吗?」

「喔,不是,我是临时被上司任命过来支援……」其实他原意是想来这地方度个假,然后彻底放松心情的……

他说的很隐晦,官狁却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小舅说的『临时』的意思是,这次只是因为工作才暂时回来?」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可能再度离开台湾,再

度……离开自己……官狁一双明亮眼眸瞪着他,不自觉地,用着近乎责备的语气质问。

「呃……不,这个……该怎么说呢……」

抵受不住他太过凌厉的目光,叶肆尧不由得飘移开视线。

真像呀!小狁他那双眼睛……真像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大姐……

他向来行踪不定,若非思乡成病促成他这次的行程,他怕是永生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没有想到,已经下意识刻意的躲开了,却仍是阴错阳差地遇上故人。他原本只打算躲在远处暗暗悼念过往时光罢了

叶肆尧锐利的瞳眸瞬间掠过一抹幽晦难测的复杂神色,快捷地令再敏锐的人也察觉不到他面无表情底下异常苦涩的

思绪。

「算了……」见他支吾以对,官狁眼神黯淡下来,「小舅还想到要回来就好了。」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与他重

逢,能再次相遇,自己就该心满意足了。

「小狁……」见他如此难受,叶肆尧差点不忍心地开口安慰他说自己会为他留下来,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啊,自己失态了……见男人欲言又止一脸为难模样,官狁立即敛去脸上的沮丧神色,扬唇朝他一笑,虽然两人都晓

得这抹笑容笑得有多勉强。

「对了,小舅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啊?」

「电脑业务,只是混口饭吃的工作。」叶肆尧简略地回答。「对了,我们台湾分公司在今年十二月份举办的台北市

贸资讯展有摆设摊位,你可以带一些朋友来参观,有什么电脑周边配备想买的话,我可以帮你拿到最低折扣喔。」

「哦……」官狁一脸兴致缺缺地应了声。

「怎么了?」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真遗憾,现场有很多辣妹可以看耶。」叶肆尧故意逗他。这是叶肆尧回到台湾后觉得最有趣的一点,不管卖什么

,只要有漂亮辣妹的地方,人潮就一定会很汹涌,比在电视上猛打广告还有用!

官狁神情嫌恶地撇撇嘴。

「我宁愿在家里念书。」

叶肆尧微挑眉:「哦?那你成绩一定很好罗?」

「还好……至少还比不上当年的小舅。」当年叶肆尧高中毕业后,没经过联考,便以极优秀的在学成绩甄试上某间

很有名气的国立大学法律系,只可惜他读不到二年就突然休学离家出走了,留下身后一堆气急败坏的叶家人频频跳

脚。

「……」叶肆尧眼神一黯,当年他毫无预兆的离家之举,一定让不少人失望了吧?

「小舅,当初你……你为什么要离开?」自久别重逢后,官狁最想开口向他询问的便是这个问题,因为这句疑问已

经埋藏在自己心中好久、好久了。

为什么要离开?叶肆尧瞥他一眼,目光随即缓缓移往窗外。

已经是黄昏了呀……昏暗不明的厌色,有如他此刻的思绪般,阴霾重重。

「有很多、很多复杂的原因……」语气顿了顿,他一脸顽皮地朝宫狁眨眨眼道:「小狁,我回来的事,千万不要跟

大姐说喔,我不想被叶家的人知道我已经回来了,要被他们晓得了,肯定集体冲过来痛殴我这个不肖子。」

生下官狁,与他相差十二岁的大姊,是叶家中最疼爱他、也最了解他的人了。也只有她,没有苛责自己选择不告而

别等于叛离叶家的不孝行为。

或许,她早就看穿自己是个多么丑陋邪恶的人了吧!叶肆尧回想起大姐那一双仿佛看透一切的清澈美丽眸子,心口

不由隐隐泛疼。

所以她是家中,最平静看待自己离家出走举动的人。因为她知晓自己若不出走的话,恕怕会再也控制不住潜藏在心

头不为人知的丑恶欲兽了吧?

「妈妈她……已经死了。」官狁面容无波地轰下一颗炸弹。

叶肆尧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妈妈她已经死了。」

「嗄……?」

尚未意识到他话语的真正意思前,一股恶寒抢先袭上叶肆尧的心头,仿佛有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掌在暗处掐住他的

脖子,令他呼吸一阵困难。

眼前这名少年,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她、死、了。」

官狁双眼直视着他,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字重复道。

「不可能!」终于将事实听进耳里的叶肆尧震惊地张大眼睛,神情错愕中又带着激昂愤怒地朝官狁大声咆哮:「这

是不可能的事!你骗我!」

「……」官狁脸色平静地抬眸瞅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没有跟他争辩。

他这副模样,反而更加强了消息的可靠性。

「你没骗我吗?大姊她真的……真的……」瞬间湿润的眼眶显示叶肆尧强烈的不敢置信。

「我没骗你,她是两年前病死的,她的身体太虚弱,一场小感冒就夺走她的命。」官狁盯着地板,平板至极的语调

,仿佛在跟他谈论今天天气好不好似的。

「我不知道……我……我太久没跟叶家联络了……」该死!我真是个混帐!居然连最敬爱的大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叶肆尧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心头涌起一股许久没有尝到的强烈悔恨感。

或许是一时无法消化这则突如其来的讯息,以致于他居然忽略了官狁太过条理分明而冷静的声调。

「小舅,我好渴,有水喝吗?」

「……我这里只剩下啤酒,要喝吗?」叶肆尧原本就是控制情绪的高手,没过多久,已然恢复他一贯吊儿啷当的神

态回应,而这,令官狁悄悄松了一口气。

「嗯!」他飞快点点头。

叶肆尧站起身,以逃离般的速度进到厨房,暂时,他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整理受到过度刺激的纷乱情绪。

大姊她……死了……?

叶肆尧额头抵着触感冰冷的冰箱,茫然地瞪着其胶材质的光滑板面上映出的己身模糊倒影。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故乡啊?

身上流的血液,并非是叶家的,他不过是叶家好心收的养子。

从小到大,虽然没有受到欺侮或排挤,但叶肆尧总是觉得自己与他的养父母及其他名义上的亲人格格不入,毕竟,

他的亲生父母本来只不过是专属于叶家的司机及佣人罢了,若非八岁时,一场不幸的车祸事故导致父母双亡的话,

他也不会被叶家好心收养,就连名字也改了。

名中,多了一个「肆」字,从此,他便是叶家的四子。

虽然就此衣食无缺,但年幼的叶肆尧需要的并不是那些外在的物质东西,或是优越的生活,在无数个难以成眠的夜

晚,他只深深渴望这世上有谁能再度带给自己温暖的亲情,为他驱逐痛丧父母的无边孤寂。

而过不多久,他便幸运地找到了一名用温情填补他内心空虚的人——叶家的长女,气质高贵、温婉,有如圣母玛莉

亚一样的女人。

当年,只有那名温柔的大姊是唯一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不管自己多么桀傲不逊,多么调皮捣蛋,总是既耐心又温柔地照顾着他,把他当亲弟弟一般地疼爱着。

一开始叶肆尧觉得这女人很烦,老是在身边唠唠叨叨,关心这、关心那,简直把自己当成易碎物品般小心翼翼,即

使故意丢掉她最心爱的发饰,也从不大声斥责他,只无奈地笑了笑便算了,久而久之,下意识回避他人怜悯目光的

叶肆尧在不知不觉间对叶家长女敞开了心门。

或许这女人打从本能就知晓要如何驯服一只爱闹别扭的野生小兽吧。

然而,当叶肆尧逐渐长大成人,开始有了性别意识时……却该下地狱地对这名如母如姊的女人起了不该有的邪念!

然而已经迟了,就在自己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十四岁小鬼的时候,温婉的大姊早已嫁做人妇,水远不可能属于自己了

可明明自己是最爱她、也最接近她的人啊……

一开始叶肆尧还没察觉到那是初恋,就算突然失去了,被另一名陌生男人硬生生从自己身边将温柔的大姊剥夺而去

,他也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心底好像有一块肉被人挖走,空空荡荡的很不踏实,但也仅止于此罢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年,直到某天下午又晃去她住的地方,刚好撞见她沐完浴出来,柔亮长发仍湿湿润润地盘在

头顶上,浑身散发出一股馨香,朝自己嫣然一笑时,脑袋一阵晕眩、血液瞬间逆流的叶肆尧才恐慌地发现自己想要

这个女人,想要得不得了,也在同时,无比悔恨自己居然迟了这么多年才发现他深深爱着叶家长女的这个事实。

突然再也无法忍受大姊眼中居然没有自己!

默默累积了好几年的所有不满与懊悔一下子在胸臆中爆发出来了。

无法忍受大姊爱上别人弃自己不顾!无法忍受姊夫不爱她却娶了她!无法忍受大姊极力掩藏却溢于言表的哀伤!无

法忍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一切的一切,逐渐超过叶肆尧所能忍受的极限,所以,他逃了,背起行囊逃到天涯海

角,当一只将头深深埋起,什么都不去听、不去看的驼鸟。

当年的他,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减轻一点点内心的遗憾。

直到多年过去,好不容易在他终于逐渐释怀了的时候,却突然得知那名他至今仍用着灵魂深爱的女人,影响了他大

半辈子的女人,居然……死了?

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世上!?

叶肆尧既震惊又悔恨,无法原谅在心爱女人逝去的那一刻却仍无知地远在异国流浪的自己。

如果,当年他的年纪再大些;如果,他不是那么自卑、自弃;如果,他更有勇气点……他是否就能抛开一切顾忌,

勇敢地追求心中所爱?这样,大姊是否就不会死了?

不!迟了!已经太迟了!

人都死了……现在想这些「如果」还有何用!?

叶肆尧!你真是个懦夫!真是个去他妈的没种懦夫!

无法克制的,两行温热液体纵横了满面。

敏锐地晓得可能需要等上一些时候,在等待的期间,官狁将脸上可有可无的粗框眼镜摘下,随手放置在茶几上,一

脸无聊地看看四周。

房内摆设虽然不能说异常整齐干净,但还算错落有致,活动空间留得很大,尤其地板很光滑洁亮,感觉得出来房间

主人应该勤于用湿毛巾擦拭,没有一般独居男人的恶心脏乱。

看来小舅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呀……以往叶家人提起这名不知感恩、莫名离家出走的幺子时,总是一脸愤怒地说他「

任性自负」「不知好歹」、「总有一天会受到教训」,不过如今看来,小舅不但没受到报应,反而还过得很悠游自

在。

不知他这几年流浪到哪里去了?离家后便毫无音讯,比投掷一颗石子到深井里头还来得无声无息,就连这次,若非

偶然在公车上遇到,恐怕两人也不会相认……

想得有些累了,官狁不禁稍微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动作一大,脚指尖突然踢到茶几底下一样硬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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