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别胜新婚」这句话果然说的不错,整整分隔四天不见的两人,居然于今晚尝到性爱的绝顶滋味,也算是
一种意外收获吧。
「小舅……」每常喊他「小舅」时,就意味着官狁在跟他撒娇。
「嗯?」叶肆尧爱怜地伸手抚摩少年如蓬松羽毛般柔软的发丝。
官狁半垂眼眸,反手紧紧搂住他修长的背脊,在他怀中哑声低愈:「说好了,你不可以突然扔下我……」
虽然已经知晓男人接下来给的答案会是肯定的,但官狁却完全没把握他绝对会遵守诺言,毕竟,男人之前急欲逃离
自己的绝情模样早已深深根植在他心中了,但,没关系的,自己这辈子只要曾经拥有过这一刻的真实就好了。
扔下他?为何会问得这般卑微呢?难道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表现还不够说明他愿意正视、且珍惜这段感情的心意吗?
「嗯,我不会扔下你的。」永远都不会。
只要可以令他安心,要自己承诺多少遍都行!内心这么想的叶肆尧,却悲哀的,完全无法感受到怀中的官狁此时是
以何种心情聆听他的回答。
谢谢,这样就足够了。
「这辈子都不可以……」
「好,我答应你。」
「下辈子也不可以……」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噢!」腹部挨了他手肘一击,痛得叶肆尧差点说不出话来。
「回答?」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叶肆尧用手心揉着痛处,在内心暗暗警惕自己:切莫惹火怀中这只平时看似柔顺的小猫,他的小爪子一伸出来,也
是会伤人的!
官狁趴伏在他怀中,唇边悄悄漾起一朵朦胧得不像真实的甜笑。
第九章
若按照原先预定行程来看,叶肆尧必须在二月中旬左右就回到美国,不过现在既然有留在台湾的长远打算,那么该
沟通的地方还是要做好,他可不想一大早起来就接到总公司要求他立刻回到美国的调职令。
「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抱歉,」面对好友兼上司的斐恩的怒气,叶肆尧不禁苦笑道:「你就当我患的思乡病已经恶化成无可救药的绝症
:永远无法痊愈了吧。」
要回去,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
他的好友斐恩是美国总公司的第三代继承人,叶肆尧与他有过短短三个月高中同班同学的缘分,虽认识不久却彼此
欣赏,后来刚好他正为了乍然发现自己爱上了已婚大姊的事而烦恼痛苦不已,大学念了两年便草草休学逃到欧美,
因缘际会在异地遇到他,接受他的入伙邀请,跟他几年合作无间下来,两人默契好得不得了,所以对于此人看似沉
稳却易燃的火爆脾气叶肆尧可说是了解甚深,也难为他隐忍了许久才终于忍不住打国际电话过来责备自己的任性。
「哈!这个笑话并不好笑!」斐恩冷哼一声。
「就当我在说笑也没关系,总之,我暂时是不会回去了。」
「是谁绊住了你?」口气有些闷。
「哈,你吃醋啦?」
「猪八戒,你去照照镜子吧!」斐恩冷嗤一声。
「猪八戒谈恋爱了。」叶肆尧言间意赅地表示。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他早晚也会知道。
「什么?」斐恩惊讶得手中话筒差点掉落地上。
谁是猪八戒?失神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才用这三个字骂过他。
等等……猪八戒谈恋爱了?也就是说,他在说他在谈恋爱了?自己该不会听错了吧?这个处处留情却从不放真心的
男人会跟人谈恋爱?以往他就算有交往的对象,也总是冷淡地说「交了一个床伴」而不会用「谈恋爱」来形容,本
以为他想留在台湾是为了跟勾搭上的新床伴再多玩几个月的,没想到,他竟会说他谈、恋、爱了?
「你没听错。」似乎看穿了好友此刻满脑子打转的疑问,叶肆尧继续老实招供道:「而且我现在跟那人正在热恋中
。」
「……」话筒一端突然没了声响。
「老兄,怎么不说话了?你没晕倒吧?」莫非他为自己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叶肆尧好笑地猜测。
「我该说「恭喜」吗?」过了好半晌,斐恩才勉强从喉咙挤出声音来。
「多谢。」
「没想到你真的追求到那个跟你没血缘关系的大姊……」
叶肆尧一愣,尴尬地摸摸脸颊:「呃,我想你误会了。」
「我误会?你不是曾发过誓,除非对象是她,否则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人谈恋爱吗?
原来当年那名痴情少年的信誓旦旦,已然承受不住时间的无情流逝,悄悄褪了颜色?斐恩突然有些感叹。
「就算我想,也不来及了……因为她已经死了,就在二年前。」
闻言,斐恩原本低沉悦耳的嗓音陡地提高了八个音陪:「你说什么?」
「我也是最近才晓得。」然后,骤闻噩耗的自己,方寸大乱地跟她的宝贝儿子上了床,用足以融化思考的炽热体温
来为彼此疗伤止痛,他与官狁,这辈子是注定是要纠缠不清了。
「你没接到通知?」
「没有。」叶肆尧苦笑,「这都怪我,当年作得太绝,彻底跟叶家所有人断了联系,所以那时没人通知上我。」
「那……那你现在谈恋爱的对象是?」斐恩突然有股不妙预感。
「她的儿子。」现在才察觉到自己是只禽兽会不会太迟了?
斐恩有一瞬间没了呼吸。自己是不是又听错了什么?
「你刚刚说谁的儿子?」再确定一次。
「我大姊的。」叶肆尧额头抵着墙壁,低沉的嗓音掩不住深深叹息:「我现在的恋人,是我大姊遗留在这世上的宝
贝独生子。」
「……」
「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斐恩猛地回过神,斩钉截铁道:「叶肆尧,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遭天谴的!」
「呃,」叶肆尧神情尴尬地抓抓头发,「老实说,我的确是有点害怕下地狱时会被大姊责骂。」
「要我是你大姊,肯定立刻将你五马分尸!」
「你别吓唬我啊。」叶肆尧微露苦笑。
「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一直待在台湾?」那沉重的工作压力谁来帮自己分担啊?
思及往后的苦日子,斐恩真有股想奔去台湾将他抓回美国来的冲动。
「不怎么办,他年纪还小,我想等他大学毕业之后再做决定。」
闻言,斐恩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还要四年?不行,我没耐性等你太久!要不这样吧,干脆就叫他来美国念大学好了,不需考试,我有一条门路可
以直接送他去念哈佛,对了,他感兴趣的科系是什么?』有钱就有门路,这几乎是生存在这个功利社会该有的基本
认知了。
「呃……」突然问他这个,叶肆尧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他果然不知道!斐恩暗叹口气,调侃道:「叶肆尧,好心奉劝你一句,平常你有空要多花点心思去关心你的小情人
,要不然,我敢跟你打赌他总有一天会移情别恋!」
「我呸!你别乌鸦嘴诅咒我!」虽然笃定会跟官狁一辈子了,但听他这么一说,叶肆尧仍不免有些心惊胆跳。
「哼,你尽管铁齿吧!」斐恩冷哼一声后,正色道:「总之我再给你三个月时间搞定一切,你休想一个人在外地过
得逍遥畅快!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说,我昨天寄了一张头等舱机票给你,这个月十五日你收拾简单行李回来美国
一趟,我有点事要你出一份力!」
「等等,这太突然了吧,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斐恩无视他的哀嚎,自顾自说下去道:「资料已经传到你的电脑上去了,你尽早吸收消化好……不来的话,信不信
我有手段可以冻结你在美国的一切资产,让你瞬间变成一名穷哈哈的乞丐?」
叶肆尧顿时全身无力:「喂喂,你我好歹兄弟一场,相煎何太急呀!」这只吸血鬼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压榨自己
的机会!
「你弄错了吧,我跟你……」斐恩冷酷一笑,「压根儿不是兄弟!」他俩,只是互扯后腿的损友关系而已!
就算是面对亲兄弟你依旧冷酷得起来吧!叶肆尧心底刚这般嘲弄地想,对方便果断挂断了电话,令他连最后小小反
抗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完了……
临时要我回美国,加上只给我短短三个月的缓冲时间……这件事,要我怎么跟小狁说啊?叶肆尧将额头抵在冰凉的
白色墙壁上,头痛不已。
夕阳西下,红橘色的余晖穿透落地窗洒落一地,将床铺上相拥的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一起。
可以说,这几个月的时间,两人的指尖已将彼此的身躯线条摸得熟透了。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就可以渡过一整天。
「真不想开学……」开学典礼过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就没有寒假时的自由了,官狁不禁抱怨道。
「再忍耐一下吧,反正过几个月后就毕业了……对了,小狁,你在学校喜欢读什么科目?」憋了好几天,叶肆尧终
于慎重其事地开口询问道。
「嗯?」官狁秀眉一扬,不明白他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叶肆尧迫不及待地追问:「文学、史学、数学还是化学?」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官狁柔顺地躺在他怀中,偏头疑惑的模样有股说不出来的可爱味道,叶肆尧心底一痒,忍
不住低头啜了他嫩唇一口。
「小舅!」除了在性爱中的接吻不算,平日叶肆尧对他做出一个亲昵动作都会令他羞涩不已。官狁眼眸湿润,双颊
红通通的,显得更加可爱了,虽然他不喜欢听男人说他可爱。
「你还没回答我。」都亲过这么多次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不是比这更过火的都做过了吗?叶肆尧抱着他,有丝不
能理解。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科目。」
「没有?」
「嗯,」官狁对上他有丝诧异的目光:心底突然感到有丝烦躁,伸手按在他结实胸膛上,借力缓缓坐起身,试着将
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对我而言,为了把成绩考好,所以那些东西都是必读的,自然也就没有想过喜不喜欢的问
题……我的烟呢?」他摸索着口袋,气恼地发现他出门前买的香烟不见了。
每当他感到烦躁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找烟……叶肆尧看着他微蹙的眉头,不禁叹口气,从自己的口袋中抽出一根
香烟,递给他。
「谢谢。」官狁开心地伸手接过,用打火机将香烟点燃。缓缓自口中呼出的袅袅烟雾,一刹那间模糊了他的细致脸
庞。
叶肆尧神情复杂地注视他一会儿,缓缓询问道:「你学测不是考完了吗?打算填哪所学校?」
「我自己看标准答案算过了,二月初的学测几乎考满分,所以填哪所学校或哪个科系都无所谓,看最后落点在哪,
我就去读哪。」
好烦!为什么突然问这些自己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官狁望着窗外,回答他的时候,仍是一脸淡然,仿佛已经不打
算思考自己的未来,一副听天由命、随波逐流的自我放逐模样。
「小狁,从小到大,你从没想过要试着抓住什么东西吗?」是无欲无求?还是缺少了什么情感?叶肆尧一双锐眸紧
紧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心底更猛然闪过一丝懊悔,这些个月,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啊?
像官狁这般头脑好的优秀孩子,却突然像是溺了水似的哭红着鼻子紧紧抓住自己不放,这件事,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可是自己却从没好好思考过。跟官狁在一起,除了吃饭、拥抱、亲吻、做爱之外,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好好去了解
这孩子内心在想些什么。
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烦恼什么,自己完全不清楚!这样,还能说是在跟他「谈恋爱」吗?
虽然是真心真意地喜欢着眼前的少年,但是他却在不知不觉间犯了跟以往同样的愚蠢错误……叶肆尧突然感到既羞
耻又悔恨,很想一头撞死蠢笨的自己!
所以,才相隔了短短四天不见,他便举止失常,胡思乱想地以为自己已经厌烦他了……不是不信任,而是他根本就
不觉得自己是真心在爱着他!
明明彼此的身躯靠得如此之近,心灵却仿佛中间有一条银河般将两人隔得极为遥远,让乍然察觉的叶肆尧一下子全
身无力,懊恼得很想痛打自己一顿。
「小舅,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问一些奇怪问题?」官狁一脸困惑地看向他。
「你先回答我。」叶肆尧伸手揉揉太阳穴,乍然领悟自己又犯了愚蠢错误的冲击太大,深切自责之下,所以口气便
不怎么好。
「小舅,你头很痛吗?」官狁连忙将手上的香烟熄掉,凑到他身前关心地探问。
嗅闻着他身上的颓废烟味,一想到官狁心底一定藏了不少的苦楚所以才不得不仰赖烟味麻痹自己,叶肆尧更是一阵
强烈的自我厌恶。
「别管我!你回答就是了!」
「小舅……」官狁受伤似的身子瑟缩了下,脸庞闪过一抹苍白。
糟了!叶肆尧慌忙凑上前去,张臂将他纳入怀中,连声道歉:「对不起,我头突然有点痛,不是故意要对你这么大
声的。」
「嗯,没关系的……」感受到他总是散发热力的温暖体温,官狁将头颅靠在他颈项边,安心地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交
给他。
「小狁,你老实回答我,你从以前到现在,难道都没试着抓住过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丝毫不放弃地,
叶肆尧又重复问了一遍。
官狁微微一笑:「有啊。」
「是什么?」叶肆尧连忙询问。
笑容加深。
「你不是在我身边了吗?」
明明应该是很高兴听到的答案,叶肆尧却蓦地心一酸。
「那除了我之外呢?」
「……没有了。」其实应该是有的吧,可是无论官狁怎么拼命思考,却仍是想不出来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想
要的。
「为什么?」
问自己为什么?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呀!官狁伸长手臂环住叶肆尧结实而修长的背脊,眼神空茫地嗤笑一声。
「就算我想,就真的能抓住吗?」
所以,随遇而安就好了。
这辈子,他已不想奢求什么,因为期望越大就越容易失望……他曾经多么渴望父亲朝自己一个回眸、一个拥抱,甚
至一抹笑容也好,在孩提时期就睁大眼睛苦苦盼望着,却千等万盼等到他的心都寒了。
是的,不能奢望,他小声告诫自己,因为他已经不想再尝一次如身处地狱般绝望的冰冷滋味。
「……」
小狁,你怎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孤独、这般寂寞的境地?纵使已经拥抱过怀中的少年无数次了,叶肆尧却还是满怀心
酸地第一次窥见了少年藏匿在深渊的心。就不知,自己终于察觉到这一点的时机,会否已经太迟了?
「没关系的,我只要有小舅在我身边就好了。」官狁没察觉到拥抱住自己的男人是用着何种心思在询问自己,身子
仍旧维持依偎在他怀中的姿态,在他耳边真心地道。
「小狁……」
「小舅是这世上唯一愿意陪在我身边的人。」所以,当他拥抱自己表示愿意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时候,他开心得心
脏几乎都要融化了。或许是叶肆尧言语有些奇怪,也或许是气氛太亲昵了,官狁说了很多平常时候不会说的心底话
。
「……」以前就晓得这孩子很寂寞,可是叶肆尧却完全没察觉到他已经严重孤独到这世上只剩下唯有自己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