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离儿?”
初初的错愕转眼化作了然和爱怜,他伸舌舔去黄泉眼角凝聚的一点泪水:“别哭,今后我绝不会再骗你的。离儿
,你就忘了烈儿吧。莫忘了你们是亲兄弟,你,也不想让烈儿再受刺激吧。”
最后一句溢满浓浓威胁意味,黄泉迅速看了他一眼,身子战栗着。
形之于外的脆弱叫东丹天极心跳都瞬间漏了几拍,但为让黄泉彻底断念,依然硬了硬心肠,面无表情地道:“烈
儿最重亲情孝道,如果他知道竟和自己的亲哥哥作出禽兽不如的乱伦秽行,只怕真会一头撞死谢罪。”
手指划过黄泉冰冷的唇,东丹天极尽量绽开一个温和笑容,瞧在黄泉眼里,却比恶魔更可怕——
“你若还想去找他,那我也只好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烈儿,让他自己决定,是不是还要和你这亲哥哥相爱到老。
”
嘿嘿一笑:“他是生是死,就在离儿你一念之间了。”
第十二章
笑容背后的无情和冷酷如锐箭穿过黄泉胸臆,逸出一声冰凉叹息,黄泉凄楚的目光透窗望着院中枫树。红艳的叶
子碎碎摇摇,映在眸间,靡华似血。
他太了解东丹天极了。这个人,可以逼死痴恋他的无辜情人,杀掉青梅竹马的妻子,还会在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
的名义上的弟弟?
元烈那已经饱受摧残,脆弱得像风里红枫的性命,如今就捏在他的手里。他一个摇头,一点表情,都可能会激怒
东丹天极。而那代价,或许便是元烈永远的消逝。
这一注,他赌不起。更输不起。
如何忍心让那善良又可怜、几已失去一切的人儿连最后生存的机会都因他而破灭?
慢慢地收回视线,用唇形对东丹天极无声说:“你赢了。”
黄泉,便在这屋子住了下来。
像是为了补偿十六年前的伤害,东丹天极对他千依百顺,只消黄泉一个眼神,他就不厌其烦地问上几十句,一样
样猜黄泉需要什么。屋子里不久便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字画花卉。尽管黄泉从未正眼看过,东丹天极依然乐此
不疲。
随着黄泉伤势一天天好转,东丹天极也不再限制他的活动范围。除了不让黄泉出大门,整个宅子都由得他跑。很
快,黄泉便已得知,这大宅除却他与东丹天极,以及那个铁塔般的壮汉铁生,因是同东丹天极一起长大的家生奴
仆,最得信任。其他的仆役在东丹天极施计杀了自己妻子后都已被遣走了。外人眼里,这东丹大宅的主人家已死
,跟废院没什么区别。谁也不会想到,白道的武林盟主会和黄泉路的杀手头领同住一个屋檐下,甚至一张床上。
不过,东丹天极并没有碰他。
起初是顾及黄泉的刀伤,但伤愈后,东丹天极仍然表现得很有君子风度。他在等,等黄泉回心转意地接受他。可
慢慢他发觉自己错了,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没有映进黄泉眼中。黄泉并未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却觉得始终遥不
可及。黄泉也会对着他笑,但那迷惘的目光永远是越过透明的他,投在不知名的远方。
他所留住的,只是躯壳。
黄泉只有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真正的笑容。艳色唇瓣微微翕张着,无声地说着什么。东丹天极偷
偷地窥探了很多次,终于发现,那唇形其实是两个字:元、烈。
嫉妒自那以后,就分分秒秒蚕食着他的内脏。原想从此都不让元烈再进入黄泉的视野,可他清楚,元烈,是横在
黄泉和他之间的一道铁索。
不斩断,他始终得不到黄泉的心。
于是,这一天,他吩咐那壮汉铁生,快马加鞭去姑苏沈家剑庐把元烈少爷接回来。
铁生找上剑庐时,元烈已在沈家盘桓了颇有一段时日。原本对沈日暖当天自作聪明地硬将他从黄泉手里抢走甚是
气恼,可终究是人家一番好意,也不便拉下脸责怪。一五一十将他在黄泉路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个清楚,沈日暖总
算明白个大概,讪讪地极不好意思。但听元烈字里行间对黄泉爱到极点,他心里满不是滋味。
依着元烈,他早就要回崖底去找黄泉。沈日暖哪肯答允,劝说元烈先设法戒除醉梦的毒瘾,再陪他回去。元烈虽
不乐意,但知若无人相送,单凭他一人决计难以顺利走回黄泉路,只得留在剑庐。
盼着能早一日去找黄泉,元烈自是发了决心要熬过醉梦煎熬,兼之有沈日暖襄助,他毕竟不像黄泉太过心疼元烈
,每每狠不下心地拿醉梦给他。一看苗头不对,就封住元烈穴道。十多天下来,大见成效。醉梦发作的次数渐渐
少了,痛苦亦不似原先那样强烈。元烈蜡黄的面孔也稍微有了点血色。
见到铁生,元烈惊讶多过喜悦:“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铁生凑在他耳边道:“是大东家叫小人来找小少爷回家的。”
元烈啊的一声,险些跳了起来——兄长居然没死?!那天见到的人头却又是怎么回事?知道铁生从不撒谎,他定
定神,又迟疑着是否该随铁生回去。黄泉还在崖底……
却听铁生低低道:“小少爷,大东家还要小人转告,你最想见的厉黄泉就在家里。”
?!元烈这一惊非同小可,盯着铁生猛看,却无法从那张沧桑又平板的脸上瞧出丝毫端倪。一阵狂喜随之涌上脑
海,胸腔怦怦直跳,归心似箭。当下向沈日暖告辞动身。
有家仆相随,沈日暖也没借口再拦他回家,依依不舍地送出里余,才没精打采回剑庐。离门口还有十几步,就见
台阶下一个极高的男子,黑发长及足跟,一张雪白的脸美得挑不出半分瑕疵,竟让人生寒,手里正推着辆轮椅—
—
“大哥————”
沈日暖惊喜过望,急奔上前,抱住轮椅上那清柔可入画的男子:“大哥,真的是你!你不是被那什么雍夜族的家
伙给带走了吗?怎么,怎么?”蓦然想起元烈曾向他描述过那雍夜王的样貌,他急忙仰头,一望那颀高男子,果
真左眼玄青,右眼绚紫。
“我就是你说的那家伙。”男子轻笑,如花开冰原,奇丽夺人心魄。低头望着轮椅上的男子:“沧海,这就是你
常常提起的弟弟?呵,有点意思。”
这家伙,何时与大哥如此熟稔?沈日暖瞪他一眼,就去推轮椅。却被雍夜王轻描淡写挥开。
“沧海的事,不需外人插手。”
“我也算外人?”沈日暖怪叫:“大哥,你回家是好,干嘛带上这外人啊?”针锋相对,分毫不肯服输。
雍夜王傲笑不答,倒是沈沧海脸微微一红,清柔略带鼻音的声音细如蚊蚋,居然有些腼腆:“暖弟,他,他不算
外人,这个……”见沈日暖双眼越睁越大,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
见他窘态可掬,雍夜王笑了笑,替他解了围:“沧海已是我族未来的王妃。这次返中原是专来看一下故居,祭奠
先人,顺便找你一同回族观摩我同沧海的大婚。”
手指从沈沧海又指到雍夜王,沈日暖嘴张得再也关不拢,看沈沧海赧然颔首,他泄气地一低头,乖乖让雍夜王推
着轮椅走在了前面。
元烈与铁生同乘一骑,日夜兼程。离家渐近,心头激动固是无法言喻,疑云也一天浓过一天。兄长既然未死,为
何不去黄泉路救他?嫂嫂是死是活?黄泉明明在悬崖底下,又怎会到了兄长手中?思及兄长曾逼迫黄泉跳崖的残
酷绝情,更是寒气直冲脊梁。
追问铁生,那从小对他十分疼爱照顾的家人却一反常态,支吾着闪烁其辞。到得最后,干脆缄口摇头,来个一问
三不知。望向元烈的目光里,却时不时地流露出担忧怜惜,只是元烈心事重重,纵使留意到了,也没放在心上。
这日午后,马终于停在门口,铁生扶着元烈下了马,走进大宅。绕过个小小池塘,一指枫林前的雅筑:“大东家
最近都住书阁,小少爷请。”垂首退后,将出枫林时,又看了眼元烈瘦削背影,脸上神色复杂,好一阵变幻。
元烈对着雅筑怔了一会,兄长的书阁向来不许任何人擅入,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嫂嫂想进去,还被兄长斥责一顿。
倒有点拿不定主意,拖着腿慢慢走到紧闭的门前,叫了声哥哥。
屋里,正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黄泉骇然睁眸,砰地坐起,盯视身边东丹天极。
“你没有听错,离儿。是我把元烈找回来了。”东丹天极支起身,微笑着抚摸黄泉痉挛的丽容:“你不是一直都
在念着他么?我现在就让他进来认一下你这个亲哥哥,你说好不好,离儿?”
恨恨握紧拳头,黄泉周身发抖,突然一拳直逼东丹天极鼻梁。
后者却早有防备,侧身闪过,反顺势擒住黄泉手腕扭到背后,另一只手捏住了黄泉鼻子。黄泉张口呼吸的一瞬间
,一粒药丸飞进口中,遇津立化。
什么?!
躁热像条笔直的线从喉而下。小腹迅速腾起一团烈火,熊熊烧进四肢百骸。黄泉眸里震怒翻腾——久经风月,他
如何不知东丹天极给他吃的是催情春药!而且还是药性极烈的一种。
东丹天极的手只不过在他腰间摩挲几下,他全身顷刻瘫作春水,怒吼堪堪冲出艳红的唇,便不由自主地化为颤抖
呻吟。推拒的手不受大脑控制,紧紧攀上身后男子的臂膀。
“离儿,你还是跟当年一样热情……”轻咬黄泉滚烫的耳垂,东丹天极嗓音也渐渐沙哑,猛然扯落黄泉衣衫,摸
上胯间已经湿润抬头的欲望,缓缓有力地爱抚起来。
“唔~~~~~~~~~~”
指腹的薄茧摩擦着,强大的刺激从下身直通脑髓。用尽残余的一丝理智,黄泉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耻人吟哦。
可东丹天极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手指加快了节奏,一面扬声高喊:“进来,烈儿!”
黄泉大惊,拼命扭动着想摆脱身下邪恶的掌控。东丹天极一笑,无视黄泉徒劳的挣扎,反而抱他转向门口,将他
双腿拉得更开——
门打开了,元烈满脸的喜悦瞬间冻结。
那妩媚得如要滴出水来的微翘眼眸里是他怎么也无法形容的魅惑痴迷。汗湿的银发贴在面上、唇边。被兄长握在
掌中的欲望顶端,流溢着透明黏液,闪亮的银光,像利刃反光扎刺他的眼珠……
这个在兄长怀里柔若无骨的人,真是黄泉?
“啊——”黄泉此刻,已完全明白东丹天极的用心。他是故意要元烈看到这一幕的……从未像如今这样痛恨东丹
天极,他扭过脖子一口咬上天极面颊。
“你咬罢!”东丹天极竟不闪避,反轻轻笑,用只有黄泉听得到的声音威胁:“如果你不怕让他知道真相,不怕
我对他不利,你就只管发狠好了。”
紧咬他面庞的牙关倏地一僵,慢慢松开了。
东丹天极布满情欲的脸露出得意笑容,扳过黄泉的嘴,激烈吮吻咬噬,在上面留下他的烙印。他的离儿,永远都
只能属于他,不会让给任何人……
“……黄泉……”
门外泥雕木塑般呆立的人终于开口,颤抖得似乎立刻就会晕过去:“为,为什么?……黄泉,你,你不是答应,
答应过我,我们再也不分开的……你忘记了吗?黄泉……”
没有!没有忘记!只是……
“他没有忘记,只是他爱的并不是你,烈儿!”
放开黄泉淤肿红唇,东丹天极笑望元烈:“他喜欢的始终都只有我。之前,他不过是因为可怜你为他成了残废,
才哄着你玩的。可如今发现我并未死,离儿他当然回到我身边了。”转注黄泉,手一分分握紧激昂勃发的欲望:
“离儿,我说的可对?”
微眯的双眼,透着黄泉才看到的浓浓杀气。
他还有否认的选择吗?
茫然一点头,看见晶莹的泪珠从元烈眼里扑簌簌滚落。盘踞下身良久的情欲在东丹天极一个大力捏放下迸射,淫
靡的白液滴洒空中、地上、床头、他自己的身上……
无力倒进身后的怀抱,黄泉闭目急喘,再不敢看元烈一眼。
原来,回到兄长怀里的黄泉,连怜悯的目光都吝啬给予。心,越跳越慢,最后几乎停顿。元烈涩然,一步步退后
。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来缠着你的,黄泉。我,我还想过等醉梦彻底解了,我就回去悬崖下,和你安安静静地过
日子。我要在潭边再堆两个很大很大的泥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是我……呵……”
但那已是永远实现不了的妄想。
眼泪模糊了一切,他低头飞奔逃离。
“……烈儿?”踉跄的身形令东丹天极心头猛一抽搐,怔忡半晌,从床上一跃而起,追了出去。
冲过枫林,元烈扑倒池塘边,嚎啕大哭。
水面映出的人,发枯脸黄……
美如黄泉,也确实只有兄长那样的人中龙凤才配相伴左右。而他元烈,算什么?就凭这伤痕累累残破无用的身躯
,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啊呃……黄,黄泉……我不要啊……”
——我是配不上你,可我也是真的喜欢你,绝不会逊于任何人啊……
我总以为,能感动你,让你真正爱上我。但最终,你选择的,依然不是我!你,就这样不要我了!
那你在悬崖下,为什么还要答应我?为什么还要给我一个假希望?
是因为可怜我吗?可我要的,是你的真心实意,你的爱。不是同情、怜悯、施舍。
如果失去了你的爱,我还有什么勇气、什么理由再去忍受醉梦的折磨?!再苟延残喘地拖着残缺的身体活下去,
面对今后几十年世人的嘲笑和白眼?!
……
东丹天极走近,就见到哭得天昏地暗的元烈。他慢慢伸手,抚摸元烈头顶。
元烈抬起红肿的眼睛,望着从小到大像慈父般疼爱他的兄长,却也是夺走了他此生至爱的人:“哥哥,你就,就
非要他不可吗?我,我不能失去他啊,哥哥……”
小时候,每次他叫着哥哥央求,兄长总会满足他的要求,哪怕再荒唐无理。但这一回,东丹天极面无表情,声音
平平地钻进元烈耳朵,像冰针。
“烈儿,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看看自己水里的影子,根本就已是一个废人。即使没有我,黄泉也怎么可能会真
的爱你呢?”
拉起元烈,喟叹着,取出一叠银票塞入他衣襟:“这些银两,够你在小镇买个铺子,做点小本生意养活自己。日
后如有困难,你就找铁生说,不要再进宅子来了。”
眼神由震惊渐转呆滞,元烈手脚发冷,牙齿不停地振——兄长在说什么?要他离开宅子吗?
脸颊本就不多的血色一丝丝抽离了,轻轻地问:“哥哥,你是要赶我走吗?!”
东丹天极一窒,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元烈等了很久很久,都听不到回答。他默默地坐在塘边,抱着膝盖蜷成一团,仿佛不胜秋风萧瑟。
泪水,无声无息地掉落,砸碎了平静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