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玲接过奶瓶,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正想开口询问之时——
碰地一声,后头的房门被用力甩上,一个高大男子疾步走过来,「问到了!詹大哥说可以提供线索,我现在就要
去找他,车库里那辆银色轿车是谁的?先借我用。」
「那是你二哥的,他出国去参加服装发表会,大约要一个月才回来,我去拿钥匙。」邱淑瑛转身去拿二儿子托管
的钥匙。
乔思羽这才看见拿着奶瓶的美丽女子,两人相互注视几秒,他才用恍悟的口吻说:「你是大嫂吧?你和大哥结婚
的时候,因为实验没办法中断,所以我就没回来了,真的十分抱歉。」
曼玲只是微笑以对。老公的小弟真的好帅呢,所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是会让所有女人为之倾心的,只可惜没有任
何一个女人能掳获他的心,因为他爱的是男人。而且小叔早已有了互许终身的对象,她也见过林书亚好几次,不
论是才气还是外貌,全是无敌的,是绝无仅有才貌兼具的好对象。
一会,邱淑瑛拿着钥匙出来交给儿子。「一定要找到书亚,然后把他带回来。我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发生了这
么大的事,他竟然连一个字都没说!」
你舍得骂才有鬼。但乔思羽还是应了句:「知道了。」
乔思羽照詹春言在电话中给的地址,找到了这家位于旧社区的私人小医院。他看着这栋外表有点年岁的建筑物,
不怎么相信昔日圣若医院外科的第二把交椅,竟会突然跑来这里任职。跟那气势非凡的圣若医院比起来,简直是
天壤之别。
乔思羽疑信参半地走进小医院的等候大厅。一进去,立刻有两个穿着背心的志工妈妈走了过来,笑容可掬亲切地
问候:「先生是第一次来吗?」
志工妈妈的笑容充满了温暖,乔思羽也微笑以对。「我是来找詹春言医师的。」
他话音才落,一个清朗的嗓音从楼梯转角处传来:「嗨!乔博士,你来了,会客室在走廊尽头,我们到那边坐坐
。」
乔博士!?这个家伙是故意的吧。乔思羽正想回他一句,却瞥见四周投来不少惊讶的目光,连正在挂号的求诊者
也转过头盯着他看,又见詹春言已率先往他说的会客室走去,他只好跟着走过去。
进入所谓的会客室,詹春言已经开始动手泡咖啡了。
「要放糖吗?」詹春言头也不回地问。
「微甜就好。」乔思羽关上门,走了过去,在那有点老旧的沙发上坐下。「我想知道书亚现在在哪里?」
詹春言端着两杯咖啡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书亚目前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打电话给我了,不过他
应该还有和你家里联络才对。」
乔思羽端起咖啡浅啜一口。
「是一直都有联络,可是我妈他们都不知道他离职的事,而我家的天才老妈昨天才把所有的来电记录全删掉了。
书亚又好像换了手机号码。」
詹春言端起咖啡啜了口,笑了一笑。
「我想书亚一定是被那些人烦得不能再烦,不得已才会换掉手机号码的。那些大医院、小医院,公立的、财团的
,听说他离开了圣若医院,全都想网罗他,可是谁也没能得到他。离职后书亚立即被他大学时的指导教授逮去研
究室帮忙做研究,至于现在还在不在大学那边,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之前书亚给我的联络电话。」
话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
乔思羽接过纸张,看过之后,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上面的电话号码。
短暂几句交谈后,乔思羽结束通话,轻呼出一口气,转眸看着詹春言,告知通话内容。「那位教授刚好去国外出
差,不过今天晚上就回来了。我跟他预约见面的时间,教授的助理问过我的名字之后,要我明天早上十点半过去
。」
詹春言点点头。「我想书亚大概已经不在大学那里了,不过他的教授应该知道他的落脚地点。」
乔思羽点头。「应该吧。」
两人沉默地喝着咖啡,好一会乔思羽才开口问:「我想知道书亚被医院的那个家伙指控医疗疏失致死的真相。」
詹春言闻言,不由得愣了一愣,接着发出嘲讽般的笑声。「真相?真相就是新上任的第一外科主任侯英,和他的
一群逢迎拍马之徒,捏造不实的证据嫁祸给书亚,结果到头来被揭穿,侯英落得自食恶果被革职,医院赔了巨额
和解金,才勉强保住声誉,以及书亚辞职后引发的精英出走潮。」
詹春言话落微歇,啜了口咖啡后继续说:「自从老院长退休、换上新院长后,医院里的学历派就抬头了。那些空
有学历却无实力的家伙纷纷坐上领导者的位置,像我们这种只有学士学历的人,都被当成杂工使唤,连外科的王
牌书亚也不例外。大约六个多月前、第一外科的侯老大发生了一件严重的失误,一位镇长的长辈罹患肝癌,本是
安排由书亚操刀的,可是因为那个镇长有个在中央当大官的表兄,侯老大为求表现,便亲自操刀把病人的胰脏给
切除了。」
「胰脏?」乔思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不是肝癌吗?」
詹春言点头。
「是肝癌啊。所以几天后病人死了,那个想出锋头的侯老大也才发现这个已出了人命的大乌龙。一开始侯老大趁
着书亚到国外出差半个月的时间,利用书亚并未和病患家属有过接触的盲点,叫亲信假冒书亚想把家属摆平,而
且下令所有知情的人封口。结果愈弄愈糟,伤心又气愤的家属扬言要告上法院,也要把消息透露给媒体。怎知候
老大一急,掩饰的动作更夸张了,竟把之前书亚所进行的一场胰脏手术的教学录影记录假造成书亚医疗疏失的铁
证,想让一无所知的书亚背这个大黑锅;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书亚,是等到回国后被病患的另一个家属当面碰到
并质问时,才知晓有这件事。」
乔思羽闻言,只觉得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好半晌才问:「后来呢?」
「至此,事件全面爆发开来。结婚后离开医院的谢育民得知此事后立刻找来昔日的高中同窗——一个自己开法律
事务所的厉害律师,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揭穿候老大等人自导自演又破绽百出的大烂剧。而书亚也抓紧新任命的第
一外科主任尚搞不清楚状况时,先取得那张准辞令,第二天,当一切都摊在阳光底下时,医院只得付出大笔和解
金来保住声誉。」
詹春言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本来换了新院长后,很多人对上位者的作风就有许多不满,书亚的离开正好给了想离开之人借口。像书亚这样
一个不争功诿过又与世无争、认真又负责的好医生都遭到这样无情的陷害,圣若医院岂是久待之地,所以各科的
一线精英群纷纷出走,因而现在的圣若医院只是空有门面而已。」
乔思羽听完之后不语,想必爱人在那段时间工作得更加辛苦了。好一会才问:「那你呢?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凭
你的本领,各大医院应该很欢迎你。」
「我啊。」
詹春言笑了一笑。「我是妻唱夫随,我太太来这里,我当然也要跟来。」
「可是……」
乔思羽很快便从记忆库里抓出资料。「我记得大嫂是市立医院的小儿科内科医生呀。」
詹春言点点头。「这家小医院是我太太的叔叔开设的,因为叔父夫妇膝下无子,决定要让我内人继承,所以我也
就跟着来这里了。」
乔思羽深深凝看他一眼,端起咖啡啜了口。「我看詹大哥似乎变得快乐多了。」
詹春言微愣过后笑了。「被你看出来啦?我在这里是无压力一身轻。」话落,微顿。「医生这个职业到哪里工作
都一样,除非是改行。」
乔思羽不自觉地笑了。
詹春言看他一眼,笑着说:「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书亚去的地方一定比我还轻松,说不定是在山区部落里。」
乔思羽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有什么关系,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即使要在深山绝岭落脚生根,我也乐意。要做的事、想为他做的事,我
已经用最大的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接下来我要过两人的甜蜜生活。」
这小子还真敢说呢,不过他确实是做到了。
顸计明年初要上市的新药,其收益就够他和书亚吃香喝辣一辈子了。但詹春言更佩服他的骨气,不倚恃富有的家
世,而是让自己变富有、有能力给予爱人最好的一切。思毕,便笑着说:「你就要发财了,可以帮书亚开一家大
医院了。」
哪知乔思羽却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会。就算把我大卸八块,我都不会帮他开医院。如果是小诊所的话,我倒
可以考虑。」
挺意外的答案,詹春言忍不住问:「为什么?」
乔思羽看他一眼,「我们交往了八年,他的工作情形如何我再清楚不过,我不要他再那么劳累了。」
詹春言笑了,为好友的幸运而开心,因为他真的遇到一个可以给予他幸福、珍爱他的人。
第五章
火红的光轮渐渐西沉,归鸟成群飞过晕染着橙红的天际。
下午五点二十分,乔思羽终于来到这个人口大约只有十万的南部小镇;二十分钟后找到了爱人所任职的公立小医
院,不过却扑了个空,因为爱人在五分钟前已经下班了。如果不是因为高速公路发生联结车追撞,让他困在高速
公路上两个小时动弹不得,也不会弄到这么晚才到达。所幸他被刚好要下班的小儿科主任张秀芬认出是最近被各
医学期刊、杂志大幅报导,儿童抗过敏新药的研发者之一的希斯•乔博士,因而自愿为他带路去找林书亚。
「林医师要到本院任职的半个月前,院长在各大小会议上,总是抓到机会就夸称林医师有多厉害,是不可多得的
青年才俊,说他如何费尽千辛万苦才从昔日老同学那得到的人才。一开始同事们都很高兴,有厉害的人加入我们
的团队,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因为医院太小了,设备又不足,一直都找不到愿意来驻诊的外科医生。可是院长
不停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结果,却使得同事们开始疑心,难道远来的和尚真的比较会念经吗?然后到了林医师
到任的那一天,院长把他介绍给大家时,我们有了另一个想法:从台北来的医生医术好不好另论,但至少是个超
级美男子,人看起来也很好相处,可是啊……」
张秀芬说到这里,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乔思羽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想象了起来。难道爱人才第—天到任,立刻就引来一群花痴女挤爆门诊吗?
张秀芬笑过之后继续说:「第二天起,就有公立、私立各大医院的院长或外科主任闻风亲自登门要来重金挖角呢
,差点就气坏了我们院长。然后林医师也让我们见识到了他实力坚强的真本事,有好几个突发的重症急病病人,
若不是他判断正确和急救得宜,病患早一命呜呼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林医师曾经是北部某知名教学医院的
外科王牌呢,难怪那些大医院都想来挖角。」
爱人被如此称赞,乔思羽感到与有荣焉。
闲聊间,车子驶出市区,开上联外道路;不久张秀芬指示往左转,那是一条河堤下方的水泥路,路不大,仅容两
辆小客车交错。水泥路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种植着水稻、杂粮和红甘蔗等作物,路旁停了不少交通工具
,有轿车、机车、脚踏车,甚至连滑板车都有。
「再往前开一点,你有没有看见停在那辆宾士车后面的墨绿色机车?那就是林医师的代步工具。」张秀芬指着左
前方说。
原来他来到这里后以机车代步。乔思羽不解地问:「他把机车停在这里做什么?」
张秀芬笑答:「据他的说法是来这里欣赏日落的美景,几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来这里。」话落,望向窗外日落前
的璀灿天色。「我心情烦闷时也会来这里走走。好了,找个地方停车吧,既然林医师的机车在这里,就表示只要
走上河堤就可以看见他了。」
于是,乔思羽依言找个地方停车,张秀芬下车后把她那放在轿车后车厢的折叠式电动休闲小机车拿出来,骑上那
似小孩子玩具般的代步车,向他挥挥手后便朝西边的方向离去。
乔思羽目送她离开后,走上那高度不高、坡度却颇大的河堤。站在顶上往下一望,那是一个一直延伸到河边的大
斜坡,坡度和缓。坡上坐了不少人,有成双成对的高中生情侣,有写生的作画者,河边深水处有人在钓鱼,浅滩
处则洋溢着孩子的欢笑声。
乔思羽很快便找到了那个熟悉身影,接着便缓缓朝他走去。
林书亚看着此刻渐渐西沉的夕阳敛起了之前刺目的光芒,像颗挂在天边嫣红又诱人的大苹果:他来到这里不久,
就发现了河堤边的好景色,每天下班后一定直奔此地,坐在斜坡边吹着凉风,看上半小时的美景。
突然间,有双大手从后面掩住他的双眼,熟悉的嗓音像个顽皮的孩子般,在他耳畔轻问:「猜猜我是谁?」
林书亚一惊过后便唤出那名字,「思羽。」
「答对了。」乔思羽放开手,在他身边坐下。
林书亚几疑自己是在作梦,待回神,确定后不由疑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乔思羽便把今、昨天两天发生的事详述了一遍。末了,忍不住向爱人抱怨:「为什么发生了那样的事
,却只字不提呢?」
林书亚只是看着他。「谁叫你不声不响就突然跑回来,我原本是打算在你回来之前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乔思羽看着他,好半晌后才说:「那你的意思是我这两天的担忧和焦虑,都是多余和自找的?」
林书亚毫不迟疑地用力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乔思羽凝看着他好一会,哭丧着脸说:「你好无情哦。」。
「当然啦。」林书亚睇了他一眼。「过去这么多年来,每天都看尽生死,不想变得无情也没办法。」
乔思羽见爱人摆出一副「皮」样,愣看了好一会,晟后只能用无限委屈的语气自我哀怜:「好吧,就算这一切都
是我自找的好了,至少你也该向我说句恭喜吧。」
林书亚见他被自己捉弄够了,便抿唇一笑。「恭喜你了,然后——欢迎你回来。」
若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乔思羽一定会当场给爱人来个热情拥抱,外加缠绵的热吻。「我回来了,回到你身边了
,从此以后不会再天涯海角分隔了。」
林书亚回以一个深情的微笑。这条爱情之路,转眼间两人竟已走了八年,回想起来还颇觉不可思议呢。
乔思羽左右张望了下。眼前这日落景象十分平常呀,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看这算不上什么奇景的风景?忍不住就
说:「你的同事说你几乎每天都来这里看风景,这里的风景并不特别呀。」
林书亚只是微微一笑。「的确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这是我以前在圣若医院任职时所没办法去做的事,可以像
这样面对辽阔的天空和大地。」
哪知乔思羽却马上附和着说:「看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使是看苍蝇绕着便便飞,也是美景一幅
。」
真是杀风景的家伙!林书亚不由得眉心微皱,睨着他。
乔思羽一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到他的心思。「你在心里骂我杀风景,对不对?」
林书亚只是轻轻摇头。「科学家基本上都是怪人,这一点我能理解。」
乔思羽不但不以为忤,甚至笑得十分开心。「就是这样。」
林书亚转头看着他,乔思羽亦回凝着他,接着两人相视而笑,一切爱恋尽在这眼神交会中。
「好了,该回家了,我现在住的地方很不错,是可以好好招待朋友的好地方。」林书亚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