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杞+番外——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1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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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爱桃,植在屋子门口。丹慕生爱菊,种在院子入口。然而眼下开在盛季的只有夜欢与黄栀。

我们并肩往院子中间走,我瞧着繁花玉树,青枝曼蕊,忍不住道:“等到菊花开的时候我陪你来赏菊罢。”

丹慕生笑道:“便是秋菊也要九月朔才开,那时我们已回天庭了。”

我一怔,轻笑了两声:“是啊,我竟忘了。回了天庭之后你可还愿意陪我下凡来赏菊观桃?”

丹慕生停下步子望着我,顿了片刻颌首道:“好。”

我心情大好,进了两步走至一棵夜欢树下,花开极盛将枝条压低了,我抬手便撷下一枝花叶:“慕生,你瞧这花

可像面扇子?”

丹慕生颌首,从我手上接过花叶轻轻摊在掌心里:“以前只听过夜欢的名字,今日头一回见着,果真是好看。”

我道:“夜欢在凡间还有个名字,叫做合欢。你瞧它的叶子如今是展着的,待到花谢了,叶子也就阖上了。合欢

树之叶随其花晨展暮合,这大约就是它得名的缘由了。”

丹慕生点头不语。

我在心里组织了一番,想说若慕生是合欢之花,我便愿作合欢之叶,又觉着着实有些肉麻,不知该如何表述。

我正欲开口,只见丹慕生的脸色突然沉了,我亦是眉头一皱——好重的妖气!我们对望一眼,同时闪入一棵较粗

的树后,我站在他前头,两人凑得极近,他的呼吸喷吐在我的耳后,一阵燥热。

“又到夜欢的花季了。美则美矣,只可惜花期太短,总是看不够。”不远处有人说话,声音温润而虚弱。

“短又如何,好歹总是开过了。我早就说过,此生此世……无论几生几世,你若是夜欢花,我便是合欢叶。”这

个声音我们一个时辰前方才听过。我不免痛心疾首:老子竟与一条蛇想到一块去了。

我寻了个隐蔽的角度偷看那边,只见秦寿推着个木质轮椅走近了,停在一棵夜欢树下头。椅上坐的人眉目清秀,

五官透着一股柔和之气,只是面色惨白若纸。想来这就是楚笙小侯爷了。

楚笙轻笑:“你又说这些生死轮回的事了。若真是有什么前生今世的,依那些玄幻小说里写的,我们也不是什么

花叶,想来前一世我们都该是神仙才是。”

秦寿不屑的皱了皱眉头,对“神仙”一词煞是瞧不上眼:“依你说,我们该是什么神仙?”

楚笙微微眯眼,答的煞有介事:“我应该就是那元始天尊门下二郎神杨戬下凡转世。”

秦寿冷哼:“那三只眼的怪物有什么好的。”顿了顿,继续道,“那我呢?”

楚笙苍白的脸上做出认真的神情:“依你我的关系,你自然该是哮天犬投胎托凡。”

秦寿一张俏脸上神情变了三变,我捂着嘴不笑出声来,丹慕生的身子动了动,显然也憋着笑。

秦寿突然凤目一瞪,脱口而出:“有仙气。”

我一愣,身后人亦是一僵。

楚笙耸肩:“你真当我是杨戬了么。”

秦寿的面皮僵了僵,又柔和了些,附身道:“花也赏了,你今日出来的久了,莫要累着了。我推你回去歇息吧。

楚笙一滞,笑意随即敛了,阖上双目,面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好,你推我回房吧。”

秦寿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若是喜欢赏花,我日日陪你来看便是,你……”

楚笙打断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好了,我的确有些困乏了,回去罢。”

眼看二人走远了,我转过身子对着丹慕生,他来不及退后,脸颊教我的鼻尖轻轻擦过。

我忙退开一步,面皮燥红,丹慕生神色微动,站着未移。

“那蛇妖方才莫不是发现我们了罢?老君给的药莫非失灵了?”我问道。

丹慕生蹙眉想了想,也煞是不解:“寻一处先躲起来,我看那秦寿像是要再过来的样子,等他来了,看他做什么

。”

今日我们着的都是墨绿的袍子,恰好上头枝叶茂密,藏匿一两人应该不成问题,若是被发现了,也好说是觊觎繁

花便想摘一两朵,顶多被当做不懂规矩责骂几句。

我们方躲定,秦寿便急急杀了回来,从我们藏身的树下闪过并未稍作停顿。又行了几步,停在一棵树下,顿了一

阵,躬身提起一个窝在树下的人。

我大惊,身子一颤枝叶沙沙作响,底下两人倒并未留意,只当是有风吹过。

白墨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眯着眼瞧了一会方才认出眼前人是秦寿,惊诧道:“秦公子。”

秦寿冷哼:“你躲在此处做什么?”

白墨一愣,挠了挠头发:“睡,睡觉。”

秦寿松开了提他衣襟的手,环胸站直了。秦寿比白墨高出一尺,居高临下的看着:“说罢,东华和玉帝,是哪个

老头派你来的?”

白墨又是一怔,今日秦寿同他说的每句话都叫他有些莫名:“玉帝我听说过,东华是谁?”

秦寿挑眉:“别装了。你身上仙气极淡,可是特意遮掩过了?只可惜还是叫我觉察到了。”说罢又弯下身子,在

白墨身上嗅了嗅,惊得白墨跳开一步,面色微红,有些恼羞:“你,你做什么!”

秦寿的语气十分轻蔑:“狼的气息……你是东华养的仙宠?我怎么从前没见过你,莫非是那老头新收的?哼,怎

么派了只狼崽下来,当这样我便没有戒心了么!”

白墨瞠目结舌:“你,你说什么,什么仙气,仙宠的,老子是狼王!你才是崽子呢!!”

秦寿微微蹙眉,虚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白墨,从他神色从瞧不出破绽,嗤笑了一声:“罢了,管你是来做什么

的,凭你也做不成什么。只要你离楚笙远一些,我便放任你去罢。若是你敢打他的主意,莫要怨我将你挫骨扬灰

!”

白墨插腰,踮起脚尖妄图从高度上补回气势:“谁要打你那头畜生的主意!老子的狼族随便拉两头崽子出来那都

是风华绝代!老子就是再没品,也不跟禽兽抢畜生!”

秦寿也不恼,居高临下的将白墨从头至脚扫了一遍:“噢?那狼族出了你还真是个意外。罢了,我不同小孩子斗

气,你记得离楚笙远些就是。”

白墨气绝,“你你你”了一阵说不出话来,秦寿妖娆一笑,转身一甩袍子潇洒地走了,只留下白墨在原地跳脚:

“啊!你几天没洗袍子了!这么多灰还抖!咳……”

待到秦寿走远了,我与丹慕生从树下下来走到白墨面前,他又是一惊:“棺材精!还有大仙,你们怎么在此处。

丹慕生笑得云淡风轻:“叫我慕生就好。此话我还要问你,你为何会到楚府来?”

白墨赧然搔首:“我,我一直呆在那个山头里,你们走后我又等了好几年都没有人再来过……我一个人好生无聊

,便跑到人多的地方想去见见世面……不知为何我总也长不大,每个地方都呆不久,别人都老了我还是这副模样

,渐渐便有人看出我是妖精,大家都不同我玩了……我换了好多地方,前几日走到一处,恰巧看到许多人在排队

,说是领了牌子有架可打,打赢了就有好处,我就……”

我笑着捏了捏他盘的齐整的发髻,这回下手很轻:“你倒聪明,梳了个童子髻将耳朵藏在里面。只是过了这么多

年,你的法术竟还没有进步么?连人形都化不完整。还好你眼下收不起来的是耳朵,若是拖了一条狼尾巴,你可

如何是好?”

白墨脑袋上两团盘发微微动了动,显然是里头的耳朵在作祟:“要是尾巴的话,我将它转到前头来不就行了。”

我“噗”一下笑出声来,不知怎么想到一句话也便念了出来:“官人棒子好撞钟。”

白墨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丹慕生笑着摇头:“你别逗他了,花也赏了,今日就回去吧。”

第二十章

楚笙身子不好,平日里并不出门,每日都有医师来例证,也不过是走个样子,终究查不出病源来。

楚筝死后楚笙成了独苗,楚成侯对小儿子的病症更为上心,再听不进医师镇日无关痛痒的托辞,两日内将皇上派

下来的御医骂跑了三个。

皇家医师治不好,楚成侯索性在刚撤下没多久的招聘启事处又新贴了张求医榜文,无论是巫医还是江湖郎中,凡

是能医好小侯爷者赏黄金千两,良田百顷,美姬二十人。反之,若揭了榜文而未医好小侯爷的,待小侯爷病薨之

日就是此人陪葬之时。

我问府里的小婢讨了张誊抄的榜文拿来与丹慕生,白墨一同看。

丹慕生道:“黄金前两,良田百顷,侯爷的手笔真不小。”

我颌首:“恐怕这几日上门的医师要将侯府的门槛都踏平了吧。”

白墨摇头:“未必。说不准一个人也不会有。”

丹慕生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墨道:“我到京城里已有一阵子了,多少听了些奇闻异事。楚家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平日里有些风吹

草动的京城里即刻便有许多说法,茶余饭后都能拿来当个谈资。楚家小侯爷的病也是人人都清楚,死讯都谣传了

好几回了。京里有名的郎中、巫医全都请去看过了,连和尚与道士都请来做过好几回法事了,也没人能给出个说

法。若是有外边来的江湖术士见了榜文不知深浅兴许有可能,可是如今皇上下了封城令,京里的人没哪个愿意凭

白来给人暖棺材。”

这话说的也是,楚笙是与蛇妖处的久了被吸走的元气,寻常人自然看不出来。

丹慕生凝目想了一阵,又问白墨道:“你对楚家还知道多少?”

白墨抓耳挠腮的想了想:“唔……关于楚家的故事有好多个,只是传的玄乎了也不知道真假。有人说小侯爷生出

来的时候臂上就有条青蛇图,腰上还有个笙箫的图案,所以侯爷才给他取名为楚笙。我还听说小侯爷出生那日方

圆二十里的蛇莽都有异动,夫人产后一个时辰内侯府外头就聚了百来条各异的蛇,堵的附近的路都不通了。蛇群

倒也不伤人,只是伏在府门口,楚府的下人赶了三日才将蛇群统统驱走。还有人说小侯爷五岁的时候就制服了一

条巨蟒,京里的人都说他是蛇妖托世,后来让楚成侯听见了,花了好些力气镇压,人们也就不再将这些摆在台面

上说了,私底下还是在议论。”

我颌首,这些事至少也能真上六七成,再加上人们口耳相传的夸大也差不多了。这些好事想来也都与秦寿有关。

丹慕生继续问道:“白……墨,你可听说过楚笙生母的事情?”

白墨道:“我听说她自从生了小侯爷之后身子一直不好,病症……病症就同小侯爷现在差不多,也是虚弱的很,

侯爷请遍了名医也查不出个缘由。两年前的中秋夜里三夫人去了,侯府的人说她是病逝的,京里的人却说是侯府

中了什么诅咒,恐怕是妖精干的。呃……你们问这些做什么?死棺材精,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自然是要办正事的。小孩子家别问这么多。”

白墨又怒,小脸涨红:“你才小呢,本大王都活的久到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

我好笑的看着他怒气腾腾的样子,像个点了朱砂的包子:“记性不好就别拿来做托辞。你究竟是为什么总也长不

大?我百年前见你就是这幅模样,眼下你除了换了件袍子改了个发髻,实在同以前再寻不出一丝差别了。”

白墨抱胸冷冷道:“哼,你这百年来都将本大王的样子刻在心里?你莫不是看上本大王了罢。”

我气结,同这只狼崽果真是好话说不过三句:“待你过了尿床的年纪再来同我探讨这种高深的问题罢,眼下么…

…”我刻意昂着头居高临下的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白墨果然跳脚,丹慕生对这样幼稚的争吵无甚兴趣:“你们慢慢探讨,我先回房去了。”

我忙追上去,转头冲白墨做了个挑衅的神情,不待他反击,迅速拉着丹慕生一同回了房间。

我将门掩好在桌边坐下,丹慕生已替我斟了杯茶,将茶杯递给我,我却并不急着喝,结果杯子放在一旁:“依你

看,楚笙的病可有希望医好?”

丹慕生道:“依玉帝的说法楚笙是遭蛇妖的妖力侵蚀而有此症状,兴许让蛇妖离了他便会好转。”

我道:“我发觉好些事情都不简单。有件事我怎么也想不通透……侯爷应是极喜欢原三夫人的。三夫人薨了便薨

了,又为何要将四夫人提上来顶了三夫人的位置?”

丹慕生道:“的确。许多事情都说不通,蛇妖与小侯爷的关系明明像是……玉帝却也不说所谓的孽债到底是些什

么。罢了,这些待日后有机缘了自会知道缘由,眼下应先寻个机会接近二人才是。”

我道:“小侯爷镇日呆在房里,我原以为入了侯府总有许多机会的,眼下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我们来了两日也

只在院子里偷偷见过他一回,说来连正式的照面都没打过,这样下去实在不行。”

丹慕生敛目静了会,再抬起脸来已舒展了表情:“先喝茶罢,若是凉了我替你加些热水,莫要喝凉茶。”

我忙举起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恰是适口的温度,待咽下之后舌尖还留有余香。楚家还真是大方,连下人都有

这等好茶可品。

我刚放下杯子,只听外头一阵喧闹,依稀听见有人喊:“侯爷与三夫人来看小侯爷了。”

第二十一章

我们快步出了屋子,不远处缓缓走来几人,打头的是一中年男子与一少妇,便是楚成侯与三夫人了。

待人走近,我们恭敬行礼,白墨慢了一些,旋即也学着我们的样子行礼:“见过侯爷、三夫人。”

楚成侯的声音十分低沉:“不必多礼。”

三夫人笑若银铃:“这便是新来的三位侍卫吧,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我低眉顺目地抬头,敛着眼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面前二人。

楚成侯相貌英挺,负手立在那里自有一股王侯将相的气度,只是唇色黯淡,印堂微紫,头顶上隐隐渗出一股黑煞

之气。

三夫人傅粉施朱,眉目妖娆十分漂亮,只是年纪看着小了些,看着仅有桃李之年的样子。她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扫

过,在丹慕生脸上微作停留,扫过白墨时又是一怔,微微蹙眉。

楚笙的屋门突然打开,秦寿推着他走了出来:“侯爷,殷夫人。”

楚笙坐在轮椅上,见了楚成侯与三夫人微微颌首:“爹,殷夫人。”

众人转了视线,丹慕生的手突然触上我的,惊得我一颤,又立时镇定了下来。

他的指尖微凉,轻轻将我的手掌展平,指腹扫过之处略有瘙痒之感,微微发烫。指尖舞动,在我的掌上留下二字

,我微侧过头,他正用余光瞥我,我轻轻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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