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到？”已经不再戴着丧失了意义的面具，语剑沉重的一句话，紧紧地压在众人的心头。

五十一

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在经过了三个小镇后，终于来到位于皇城西方的景城。

一路上，众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好。

可能由于颜笑宣的关系，语剑他们不敢太放肆，所以谈话之间都带着几分拘紧。

而一向在他们心目中毫无紧张感的瑞轩，在旅途之中就算受到归意秋的百般挑诱，亦不跟归意秋搭上半句话。虽然语剑乐得看到归意秋被瑞轩冷漠对待，但对于如此反常的瑞轩，语剑心里更多的是担心。

颜笑宣算是他们之中最平常不过的，但那不过是在语剑他们眼中是如此而已。毕竟语剑他们根本就没有看过另一个形态的颜笑宣，他们只知道身为“不可拒逆的教主大人”的颜笑宣而已。

归意秋敏感地发现到颜笑宣与瑞轩之间的不寻常更为加剧，他认为这些都跟颜笑宣离开前的那些天里，跟瑞轩不寻常的互动以及瑞轩失踪那些天里发生的事，有着必然的关系，可惜无论是颜笑宣还是瑞轩，对他都是一副不瞅不睬的模样，即使他想作调停人，也没办法呀。

一行七人，在景城内的客栈却只要了六个房间。

以往在那些小镇里，碍于小镇里的旅店规模小，亦就将就一点，除了尚丽以外都二人同住一个房间。但在这物资丰足的景城，光是一间普通规模的客栈，也比小镇上的旅店大上不止十倍，而华美的程度更是小巫见大巫，更遑论他们这次投宿的客栈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为甚么七个人却只要了六个房间呢？

掌柜的闻言也先是一愣，后来看到这群旅人之中有着尚丽这名女眷，只道另外七名男子之中，其中一人是她的夫婿罢了。

当店小二带着众人去他们的房间时，只见颜笑宣无声地把瑞轩拉进自己房间里去，然后就声息全无。

店小二先是傻眼，然后又笑哈哈地继续招待语剑等人。

待得店小二把房间分配好了，打算到客人的房间去添些热水的时候，却被颜笑宣叫住。

颜笑宣没有露面，却在那紧闭的房门之后命令：“给我送来浴桶和热水。”

店小二抓抓头，心里正疑惑客人是不是在跟他说话，颜笑宣那头却不耐地道：“还不快去！”

店小二连忙应了声，然后急步离开了。

店小二赶忙完成了客人的要求后，就跑去跟他姐夫－－那个掌鑎的说说一些八挂，他倒是很疑惑为甚么颜笑宣明明人在房内，却好像对房外的事了如指掌。

掌柜的摇摇头，说：“这你就不懂了，这世道上呀～不是有个江湖吗？那些个武林人士飞檐走壁的功夫最是厉害，杀个人也不用动一根指头。而且依你所说……那两个男的很可能是那个……”掌柜的举起右手，四指合拢，独留一根尾指在摇动着。

“那个是指……”店小二把头倾向掌柜的问。

“就是断袖呀。”掌柜的细声道：“这年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人都爱玩断袖去，好好的女人就这样放着不碰，真是……连那胭脂楼的嬷嬷都说这年头银子不好赚，只卖女色的根本做不下去。”

“咦？原来是这样呀！慢着，这么说来姐夫你到妓院去了？”

“殊－－小声点，要是让你姐听到就糟啦。”掌柜的慌张的道。

店小二先是捂着自己的嘴，然后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那……姐夫你尝过那男人的味道吗？”

“当然……没有啦。”掌柜的黑着脸说：“那些个小倌都卖得贵呀，那么一大笔银子，你以为你姐会不发觉吗？不过……听说那男人的滋味……实在令人一试难忘。”

店小二咽了口唾沫，说：“有机会真想试一次。”

掌柜的立刻狠狠的敲了妻弟的头一下，喝道：“试甚么试，你王家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继后香灯，好学不学，居然想去玩断袖？要是让你姐知道是我教坏了你，你看她会不会把我剐了做肉包的馅。”

店小二连忙道：“哎呀，姐夫，我不敢了，不敢了，就连想想也不敢了。”

然后二人又一起说八挂去，直至有客人上门了，才乖乖的去干活。

至于二人的说话嘛……其实多少也传到颜笑宣和瑞轩耳中。

五十二

“教主……断袖的没好下场，瑞轩劝教主还是不要想太多了。”起码我上辈子……司空照就是因为是个断袖，被那只暗恋上官清的断袖猪派人暗杀了。

“我不是断袖。”颜笑宣以象牙梳子顺着瑞轩湿漉漉的头发，说：“我只是想要你而已，你刚才那番话还是去跟归意秋和牧丹宁说吧。”

“教主……我是男的，而且还是您儿子。”瑞轩盯着铜镜里颜笑宣的倒映说：“凡是想跟男人发生关系的男人，不论他的对象有多少人，都是被称之为断袖。”

“你倒是看得很透彻。”颜笑宣道：“既然你不想做断袖，那为甚么还要跟上官清做？更别说连同楚同钧勾引牧丹宁那件事了。”

瑞轩脸色一灰，心里不禁骂道：“我为甚么又要挑起这个话题！”

“那……那个……瑞轩已经跟教主解释得很清楚了，而且勾……勾引牧丹宁那件事亦并非瑞轩自己本身的意愿……”

“不愿意跟牧丹宁断袖，你为甚么不杀了他？”颜笑宣扭过瑞轩的头，正视着他说：“以你的力量，你的武功，你的剑，我不信你杀不了他。”

瑞轩脸色一沉，说：“虽然我很讨厌他，但没有杀他的兴趣。”若果可以，我第一个就会先杀了教主您。

“那么以前的你是怎样过活的？你不断袖，也总得娶妻生子吧？”颜笑宣嘲讽道。

“先让我想想。”瑞轩沉思着，而颜笑宣亦十分耐心地等待，然后瑞轩突然抬起头来，说：“我想起来了。”

“每一辈子，当我被家人提议要我去向人提亲的时候，我才会想起这个来。也不知道是从甚么时候开始，我就定了这么一个规矩。若我身系那个家族唯一的血脉传承的责任，那么娶妻生子这事我是一定不会拒绝的，必要时来个三妻四妾也没关系；若非如此，除非我找到心爱的人，不然我终生不娶。”

颜笑宣道：“终生不娶，不代表不会到青楼妓院去吧？”

瑞轩脸色一红，说：“能够忍耐的时候，当然是不去，但有时候身体和心里都会感到寂寞，那时候就算不想去也会不由自主的去了。”

颜笑宣搂着瑞轩一笑，说：“那么你这辈子不用担负血脉传承的责任，你用不着娶妻生子，亦没有人会逼你。而且你又没有心爱的人，那么寂寞的时候，有本教主陪着不是刚好吗？”

瑞轩推开颜笑宣，骂道：“可是瑞轩也不想做一个近亲乱伦的混蛋！”

颜笑宣冷笑道：“乱伦？我魔教里根本不存在着这个字眼。”

颜笑宣回忆起当初他被前任教主占有时，那个男人亦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魔教上下，甚至江湖上的人只知道颜笑宣是被前任魔教教主捡来养的，却不知道颜笑宣实际上是前任教主在教外一夜留情之下的产物，一个名乎其实的私生子。

当时知道颜笑宣的身世的人，只有他的亲爹、娘亲以及前任教主名媒正娶的夫人，不过……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了，一个也不在了。

颜笑宣恨那个男人，不是因为他一直没有照顾他们母子二人，亦不是因为当那个男人知道自己是他的儿子后，就把他娘亲杀了，然后把他带回教中抚养。

他恨那个男人，只因为那个男人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之下占有了他。

其实颜笑宣还是很爱和很尊敬他的爹爹的，只除了在床上……因为那男人在床上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放肆着自己的欲望，伤害着自己的儿子，但嘴里吐中的却是一句又一句的情话。

所以颜笑宣一直以来，都不愿意用胁逼的方法令瑞轩就范，亦从不真正的强逼瑞轩和他发生关系。他在等，等瑞轩放下那父子之伦的规范，等瑞轩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

瑞轩皱眉，说：“教主，您真霸道。”

五十三

夜幕低垂，是大部人休息的时间，当然这不包括出外找乐子的影武、归意秋和岁棋。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颜笑宣居然会乖乖的就寝，仿佛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早已经厌倦了似的。

瑞轩跟颜笑宣双拥而眠，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即使在野外露宿，瑞轩还是被困于颜笑宣的怀抱之中，这亦是令到语剑他们纳闷和不解的其中一点。

“教主，您睡了吗？”凭着呼吸声，瑞轩明知道颜笑宣根本还醒着，但还是不得不多此一问。谁叫这些天里颜笑宣的心情时好时坏，瑞轩根本无法拿捏得准确，那么干脆甚么事也先请示一声好了。

“没有。”颜笑宣答道。

得到颜笑宣的回应，瑞轩估计颜笑宣并没有把洗澡后的那番对话放在心上，于是就问：“教主，教里到底出了甚么事？”

“没甚么。”

瑞轩皱眉，问：“但关于语剑的任务……”

“说起来，那个上官清的事，你很在意吗？”

怎么又扯到上官清的头上啦！瑞轩无奈地叹息，但他心里明白若不把颜笑宣好生安抚，那么这话题又会跟之前一样……谈不下去。

“上官清是司空照的情人。”瑞轩再次声明。

“司空照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颜笑宣又是那一句回应。

“……瑞轩明白，跟上官清亲近这件事，是瑞轩的决定，瑞轩并没有搪塞的意思。”瑞轩语气坚定的道：“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教主您再一直以这件事来为难瑞轩，难道还有意义吗？”

颜笑宣翻过瑞轩的身体，二人面贴着面，腿碰着腿，发丝纠缠着。

“若果不让你清楚背着我乱来会有甚么后果，那么你以后不就会更加放肆吗？”

“这……瑞轩不认为教主应该汗涉下属的交友关系。”若教主您真的连谁的交友关系也管，瑞轩保证教主您一定会烦死。

“你的是交友关系吗？”颜笑宣的一句话，顿时令瑞轩无语。

“你自己说，你要跟归意秋做朋友，本教主有拦过你吗？你要跟影武做朋友，本教主也从来没有过问你们的事。那么你说说看，本教主甚么时候不让你去交朋友了？”

“教主您说得有理。”瑞轩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眼睫毛却依然卷曲着。“但是瑞轩不觉得教主有必要针对上官清与瑞轩的一夜亲近而大造文章。”

“你说我大造文章？那好，本教主问你，司空照爱上官清，是怎么个爱法？”

“……爱得死去活来。”

“那么颜瑞轩为甚么不承继司空照的责任，继续去爱上官清？”

“……那不是责任……而且瑞轩不是司空照，不过是拥有着司空照的部份记忆而已。”

“你的举动分明是想再续前缘。”颜笑宣严厉地说。

“不是的……”瑞轩摇头道：“瑞轩只不过是想多看他一眼，看他日子过得怎样而已……”

“那用得着到床上去，好看看他是不是还能满足你吗？！”颜笑宣激动得一记耳光打在瑞轩的脸上。

瑞轩颤抖着身子坐了起来，睁着一双大眼，失神道：“您不明白，您根本就不明白。”

第一次，瑞轩在颜笑宣面前落泪了……也许该说，自出生以来，瑞轩第一次落泪……

“瑞轩……”颜笑宣伸手接过瑞轩的泪水，喃喃的呼唤着瑞轩的名字。

瑞轩避开了颜笑宣的触碰，伸手抓过衣服穿上，离开了房间。

五十四

自那天以后，温柔的瑞轩，傻傻的瑞轩不见了。

留下来的，却是一个沉默，满怀心事，有点冷酷的瑞轩。

无论是谁的问话，瑞轩总是不瞅不睬，甚至连看一眼问话的人是谁，好像也是浪费力气，浪费时间似的，当然，那是对除了颜笑宣以外的人。

瑞轩更多的时间是待在颜笑宣的身边，寸步不离，却像抹游魂似的，总是心不在焉。

看不下去的归意秋，偷偷的把颜笑宣叫到一旁，问：“你到底对轩轩做了甚么？”

“甚么也没有。”颜笑宣简短地回答后，就要离开，却被归意秋拦住去路。

“滚开。”颜笑宣命令道。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轩轩为甚么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想知道？”颜笑宣挑眉道。

“当然。”归意秋正视着颜笑宣的脸庞说。

“那么你自己去问瑞轩，若果你能够问出甚么来的话。”

“颜笑宣，就算你是魔教教主，亦不要欺人太甚！”归意秋怒视着颜笑宣道。

“那么我给你一个提示吧。”颜笑宣背着归意秋道：“想知道甚么，就去找牧丹宁和上官清。”

“……你不会是想支开我吧？”归意秋吊着眼问。

归意秋冷笑一声，然后一腿扫向归意秋，那一腿的力度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归意秋在这几天里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归意秋吐出口里的鲜血，身体的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若我要支开你，有上千种的方法，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毕竟魔教并不欢迎外人。”颜笑宣施然离开，独留下归意秋在原地。

然后，颜笑宣一行人不像从前那样悠闲，而是快马加鞭，仿佛身后有甚么脏东西会跟着来似的。

在摇晃的马车内，颜笑宣怀抱着脸色苍白的瑞轩，一路上在日夜赶路，瑞轩却连一刻可以真正休息的机会也没有。马车激烈的摇晃，令到瑞轩不敢进食，闲时只能喝点水，而摇晃的马车之内更不是能够让人好好休息的地方，一连十日，瑞轩已经消瘦了不少。

“教主，大概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够回到魔教了。”影武在马车外说道。

“先在这里歇息一天吧，瑞轩快受不了了。”颜笑宣在车内命令。

然后，众人找了一处近水的地方停下，他们盛水的、找吃的、放哨的，各自有自己的工作。

然而，瑞轩却是虚弱地呆在颜笑宣的怀中。

“瑞轩，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瑞轩抬头看着颜笑宣，问：“甚么事……？”

“杀人。”颜笑宣简短地回答。

“杀人？教主您不自己动手吗？”

“不需要。”颜笑宣道：“若你能够杀光我要你杀的人，那么上官清以及牧丹宁的事，我可以不再跟你计较。”

五十五

魔教真正的所在地，跟之前的魔教有着很大的分别。若说以前的魔教是一个普通却很和谐的地方，那么现在的魔教就是真正的地狱。

魔教的建筑物的用色全是黑沉沉的，魔教上方总是弥漫着像是永远也不会散去的乌云，但在那乌云和地平线之间却是蔚蓝色的天空，所以每一天的日出日入和月出月入，在魔教里总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