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你怎麽了?”玲达轻斥。
程晋优雅地站起身来,有些研究意味地盯著我,然後看了玲达一眼,居然没说什麽,乖乖转身走了。
“警察找你干嘛?你们有过结?”在我甩上房门後,玲达禁不住好奇地发问。
过结?哼,人人都看出我跟他有过结,以往,我因为无聊惹上他,而他,现在似乎有了闲工夫对付我。
那天晚上跟玲达做的时候,始终不大硬得起来,结果还是玲达体贴地让我放弃,我有点沮丧地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绝对不想承认我的“性致”是被那家夥给搅混的。
我一直以为自己够大胆够潇脱,能屈能伸荣辱不惊,但这次,看来我高估了自己。被一个和自己一样强势的男人给做了,这使我不能平静,即使我把性爱当作最随便的东西,我也无法对这个人熟视无睹,因为在这之前,我以为我与他能做“兄弟”,我对他有兴趣,他对我也可以看出有欣赏成分。但有了那一次糟糕的性关系之後,全打乱了。
总之……我不能再跟他耗了,到时损失会更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事实证明,他不但不打算就此疏离,反而找上门来了──那个冷热兼容的自私的又有些不怕死的家夥。我觉得他对待我没有比对待那帮坏分子好多少,或许他以为戏弄我更方便更理所当然?!
突然,我对上了玲达有些失望的眼神,顺著她的目光往後看。
“Shit!”我低咒一声,终於知道她在痴痴看著什麽了。我冲进浴室,对著镜子侧身照了照,清楚地看见几个明显的痕迹,右肩下方还有个齿印,也不知道他什麽时候下“口”的,那个时候注意力太集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粗鲁,这样的吻痕显然不像是女人留下的,不知道玲达看出来没有,妈的,这样未免也太逊了。该死的程晋!太没床第道德了。
第二天没出门,到这儿还是头一次呆在空荡荡的家里,看来,我失去的还只是“性趣”而已。正午,警卫打电话上来,说有搬家公司的人送来一些家具,现在要运上来。
“不,告诉他们弄错了,我没订过家具,没有!”我大声反复。
“地址是你,署名也是你,怎麽会错!”送货的男人用大嗓门在对讲机里比我还凶。
“我没买你们也要送是不是?行哪,有胆你们就送上来!送进门就别想再拿回去!”我心烦气躁地嚷,真觉得一阵莫明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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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正常情况,那帮搬运工看我如此态度肯定不会把货运上来,至少要再确认一下後行动,可是这一帮偏不,我的门铃马上响,胡乱抓了抓头发冲过去拉开房门,正准备发作,满身汗臭的大汉早一个箭步闯进来,唯恐我给他吃闭门羹,左手一下抵住门并扬著右手让工人搬东西进来。
老天,居然是一张大床,我初步目测肯定上八尺的!我忍无可忍,不能再忍,我用身体挡住庞然大物,大声申明:“你们搬进来,我马上让警车拖出去!”
那大汉上来与我大眼瞪小眼,试图作最後一番交涉:“你!叫邵振安?”
“是。”
“祥云公寓B座305邵振安?”
“没错。”我想好言相向,但面部基本僵硬,还从来没遇到过摆这种乌龙的。
“那就没错。兄弟们,搬!”号施令一发,这个中年大汉还从容地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纸,边看边白我一眼,“你有没有搞错啊?这儿写得清清楚楚的,有名有地址,货款已经全额付清了,是不是你的室友买的呀?你这个人怎麽这麽不清不楚,非得跟我耗,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啊,过半个锺头还要送三户人家……”
“停!”我做个打住的手势,“东西不是我订的,我也没有室友。”
“你这个屋子明明都没有家具,你想退货退钱,都可以,但麻烦你跟我们老板去谈,我们只负责完成任务。”他铁了心要让这些东西进我的房门。
更令我叹为观止的是,家具居然不只一件,还有简易衣橱和电脑桌什麽的,我决定坐在沙发上看他们劳动,人家也说了,不用我再付费,但无功不受碌,白来的好事通常都会往坏的方向走。
等“请”走那帮疯子搬运工,回头研究了一下那家具,呵,竟然还是有品牌的货色,并不是不考究的东西,我认真地想想这件事情的始末,觉得除那个人之外,不会有别人了,否则我也不会说到“让警车来拖走”而突然停住,因为他就是警察,他今天有本事把东西运进我的门,他也有本事不让它们再出这个门,但惟一让我搞不懂的是,他捣这个鬼到底想干嘛,我不会以为他是同情我空徒四壁要来资助我。
电话这时响起来,听到那个声音我几乎就想开骂了,但最终还是耐著性子开口:“你无缘无故送我一套家具想干什麽?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一,这不是无缘无故;二,那些东西我也不是‘送’你的。”他有胆认,把我激得冒火。
我脱口而出:“程晋,我告诉你,就算跟你上过一次床也不代表什麽,你搞清楚!别以为把这个当把柄我就能忍你!高级督察?哼,我就怕你?我还告诉你,凭我的能耐要对付你还是可以的。”
“这算什麽?胁警?”他的语气降温,“我们那次只能称为‘做爱’,还谈不上上床吧?所以我今天特地加送了一张床过来。”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程晋,如果你是要在没回香港之前,找个人耍著玩儿,那恕我不能奉陪。”
“呵,我看起来有这麽闲麽?不过是有个案子想让你帮个忙。”
我有些惊讶,但掩不下嘲弄的语气:“你这算是在求我?”
“无所谓,如果你坚持这麽认为的话。”
“逼迫无辜民众为警方服务,本来就是件犯法的事。”
“这你不用多虑,我会让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合法。”
“为什麽挑我?”在屋里不自觉地来回慢慢踱起来,“就因为上次跟你把学校掀翻没有手下留情?因为你,我被学校扫地出门,你现在别说是因为担心我失业,主动给我提供工作机会吧?不必这麽好心,我受不起。”
“你有义务配合警方查案,否则我可以告你妨碍公务。”他倒还有脸倒打一耙。
“你所谓的配合不是要让我牺牲隐私和自由吧?”
“知道我为什麽看上你麽?因为你够聪明。”
“你这样说,我觉得很刺耳。”
“放心,接下来,我会尽量讨好你的耳朵。九点见。”然後他先挂上了电话。
我瞪著听筒有一阵子没反应过来,最後,终於决定泡一杯特浓的哥伦比亚咖啡,让自己接下来能够沈著冷静而且清醒地应战。
他并没有准时,九点一刻门铃才响,门口警卫估计已经开始认定我有案底,引得警察一次次上门。不过,我也确实有案底,但该惹我的不应该是香港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便装,仍有点儿压迫感,不过如果这个男人不是真的像现在这麽讨厌,我承认他是可以轻易吸引别人的眼球的。他一进门就吹了声口哨:“看起来像个住人的地方了。”
他指的自然是在客厅里横竖堆著的家具,我可没有打算让这些蠢东西进卧室。
“你打算把床放在客厅?”他朝我走过来,眼神很深邃,“创意倒是不错。”
我盯著他,清晰地说道:“现在能说出你做这些的真实目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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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还不够明显麽?”他笑得有些玩世不恭,“我把家当都带过来了,还能干嘛?”
“你要跟我合住?!”我的眼睛几乎脱眶,堪称毕生最凶狠的一次怒视。
但他显然很不给面子:“不是合住,是同居。”
“信不信半夜里我把你宰了喂狗?”
“你现在就可以动手,就算是你要吃了我也无妨。”
我彻底被激怒了。
“这次不赖我,我可不是存心要跟你住同个地方。”他从容地走到落地窗边,哗啦一声猛地拉开帘布,然後解说,“近期负责侦察和监视住在对面二楼的何氏集团大少爷何华,他跟一宗最大毒品走私案有关联,最近躲在这儿当普通人避风头,我们不会放走这条大鱼,希望你这位好市民配合警方工作。”
“哪有这麽巧的?”我走到窗边往那儿看,“”我警告你,要是唬我,我让你好看!”
他淡淡笑了笑,从身上掏出几纸公文,递上来让我过目,嘿,倒真是倒霉,叫我赶上这种难缠的人,真是甩都甩不掉,最後居然被人登门入室了还要装老实安分。
这时,门铃又响了。我疑惑地朝祸首程晋看了看,他很无辜地调开目光。我无声地用食指指了指他警告他不要给我添什麽麻烦。
开了门,果然不出我所料,两个年轻男人跟木桩似地立在那儿。
他们朝我点点头,大咧咧地走进房子,全不当我是这儿的主人,直接走向他们的上司。
一个人凑到他身边说了声:“程sir,器械运抵。”
“装起来吧。”他简单地下达命令。
之後我看他们从走廊里搬进个长箱,原来是装脚架的,架上一个高倍望远镜对准对面,然後在卧室和客厅间进进出出,拉线放家夥。
“你们准备怎麽补偿我这屋主?这样做,无疑会破坏我的装修。”我这时候缓缓开口,很优雅,声音不大,但三个人都听清楚了,他们集体看向我,两个陌生人还露出一脸好笑的表情。
“邵先生是吧?如果你不乐意,我们会另外找地方安置你,还有,你这儿根本──”他们往周围上下看了一整圈,“没有装修。”
“好。随便你们破坏,防碍公务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我懒懒地扬了扬手。
在那两个人离开之前,其中一个在关门时警惕地朝我看了一眼,然後问程晋:“这小子可靠麽?”
“他?谅他也不敢胡来。”我听见程晋非常可恶地说了这麽一句。
当我聋子啊,讲这麽响。我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转身进卧室,无聊得生虫,决定打个电话给二姐,她的骚扰电话很久没来了,但愿不要出什麽事。
“二姐,安迪。”
“天哪,我不是耳朵出毛病了吧?亲爱的,你终於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啦!太激动了。”
捂了捂半边耳朵:“还好麽?”
“不好,没有你在我身边,生活好无趣。我昨天在BOSS看上一套西服,太适合你了,可我居然没买,你知道为什麽吗?”声音凄惨。
“知道,因为我不在你身边。”
“知姐莫若弟。安迪,想我麽?”
“每天想,想得睡不著觉。”
“嗯,这还差不多,没白疼你。”她突然放低声音,“要不要我过来看你?我会秘密行动,不会让人发现的。”
“最好不要。”我按住太阳穴,“行了,没事,我挂了。”
“是你打来的啊,怎麽这麽快挂?”
大小姐,你打来讲得又长又臭,我那叫没办法。不过,还是边轻轻安抚边收线:“I love you,bye!”一抬头,看见程晋靠在卧室门边看著我。
“女朋友?”
“我女朋友多的是,你又不是没见过一两个的。呵,管得还挺多,盯牢窗对面要紧,别让人跑了,要追究起来,负责可不轻。”本来也不想这麽嘲讽,但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我又准备出门透透气了。
走到他跟前:“你挡到我了,我要出去。”
“不准。”
“我耳朵没听错吧?不准?我不是你的嫌疑犯,你不要搞不清状况!”我用力把他推开,这人不用武力不行。
“喂,我说不准!”他三两步赶上来又一次挡在我面前,存心和我过不去哪!
我嚷了:“你到底想干嘛?你耍我也耍得够了,我邵振安绝对不会任人摆布,你不要弄错!”
“你对我不友善。”
“因为我没病。”
“为什麽?就因为我上过你,你就总是对我大吼大叫横眉竖目的?”
“那种事不算什麽,你不必拿出来跟我讨论!要看好脸色,叫妓女去。办完事,立刻给我滚蛋,看见你就烦!”
他继续挡著,於是,我们之间开始推推搡搡起来,有点儿要开打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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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用力把他推倒在床上,他一惊,瞪大眼睛盯著我,我跨大步上前,像疯了一样用手肘抵住他胸口继续把他制得死死的,然後恶狠狠地宣布我的权利:“你别以为我让你进来就是忍你!约法三章,你用我的客厅,可以──但不准进我的卧室,不准跟我抢浴室,不准不经我允许带陌生人进来,更不准让对面的人发现你在我这儿摆摊留下後患!听明白了麽,嗯?”
“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他的语气恢复初见时的懒洋洋,但此刻掺杂了些森冷。
“警民合作,不该拿出点诚意来麽?或者,你更想另找服贴点的房主来办案?”说著,我猛地松开手,像碰著了什麽脏东西退开。
“你怎麽成天跟只山猫一样伸著爪子恶搞?”
“山猫?!”我不屑地皱皱眉,“恶搞的是你!总之,你是个神经病。”我站起来朝门走去,“我跟你没什麽好说的。还是那句话:办完事,马上滚蛋,我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到底可以坚持几天。”
重重甩门出去了。中途打电话给玲达,谁知她在电话里说:“你不是有新欢了麽?何必又回头来找我?”拐著弯吃飞醋,她知道我的玩伴儿不少,但我做爱有个习惯,从来不喜欢别人在我身上留下什麽痕迹,那个混蛋程晋居然……不光玲达不舒服,觉得最难堪的是我。
“什麽新欢,我才来几天,有那麽多精力搞麽。”突然有点儿自嘲地淡淡一笑,最後还是没去找她。
我想去“暗夜”,但一想到那天在更衣室的事……再想到家里的状况,真是一点儿劲也提不起来了,真他妈有够倒霉,再这样下去,我会早衰。
走了三条街,我警觉地发现有人在跟踪我,我不动声色地拐进去一个小巷,靠在墙上静等著那位老兄自动现身。
那个男人个头不高,但眼神锐利体格强壮,看来是有两手的,我的预感更不好。他一见我在等他,也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镇定地走到我面前,从容地低声道:“老爷派我来保护您的安全。”
动作还真够快的:“有什麽风声了?”
“索罗帮已经在全面搜索您的下落,老爷怕您有危险……”
我打断他:“不只你一个吧?”他没搭腔。
哼,我轻笑,估计是有一个团的兵马过来了,为了替我保命,老头子准备花血本了。
“他们想怎麽样?”我摸了摸鼻子,也觉得头痛。
“据说是要断──手脚。”
“妈的……”我一拳打在墙上。
“那人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他誓要找到那个伤他的人,亲自报仇,您的处境很不好,这次的地下通缉令是索罗帮的二把手林允炳下的。”
“本少爷断了他一条腿,他却要我死。”
“请不要冲动,我们会尽力保护您的安全。”
“指望你们?人家在一公里外的大厦顶楼随便架一把远射程的家夥直接对准我脑袋,你们保护我?”甩甩手,示意他别再像苍蝇似地盯著我,边走出巷口边回头提醒他,“别靠近我的公寓。”
“老爷嘱咐过……”
“我房间里有警察。”
“警察?!”这似乎出乎他的意料,终於脸上的镇定也挂不住了,“警察怎麽会在您的公寓?”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人,就算是给机会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朋友而已。”我含糊其词,实在不想说那人是我朋友,“不过是私交,目前他暂住我这儿,他对环境很敏感的,职业病,你们最好离我远点儿,我不想把麻烦扩大化。”
“有个警察在您旁边,说不定倒也安全,他们再嚣张也不至於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搞事,不过纽约那头已经开始出动索罗特搜小组,您一定要小心。”老兄的面色越说越凝重。
“我还不想那麽年轻就残废掉。”说完,我又决定回公寓了。
一开门,发现客厅的家具摆放格局有变,大致称得上整齐了,不过客厅被改造成卧室,任哪家房东都不会爽。
程晋从我的厨房走出来,正在啃一个三明治,看来是他自制的,他抬眼看了我一眼,没作声,自顾自走到沙发里翻看茶几上的书面资料。我走进厨房把剩余的一块三明治也拿起来,不客气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