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千娇百媚,犹如天上仙子,当然是大人更为出众……」
「哈哈……」施笙大笑道,「好一张讨巧的嘴,怪不得活到现在。」
张公公顿觉冷汗乱流,拼命臆测着话中的意思。
施笙见他微微缩缩觉得好笑,又道:「这孩子我很是喜欢,决定不让他留于殿中,今日是来带走。」
「可是大人,周小史已被大皇子点了去,恐怕……」
「大皇子算什么?毛孩子一个,都快被削权了。他要怪罪下来,便来找我。」施笙坐到坐椅上观望着自己身上的吊
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是……大人……这……」
「砰」的一声,座椅旁边的茶几被拍得碎成几块。而坐在茶几旁的人仍怡然自得。
「你这老棺材瓤子要我说几遍?是否我要带个人还得写份奏章予你。你也真有眼无珠,凭这少年的姿色,将来定是
皇上面前的红人。他身上的伤痕总不是自己弄上去的吧。皇上的人你也敢亵渎?」
「不敢不敢,大人带走就是。大皇子怪罪下来由奴才担着。」张公公早已三魂去了两魂半,连忙改口。
「哼!」施笙一抚衣袖,扭着杨柳细腰向门外走去。
侍从也立刻扶起小史跟随离开。
跨出风香殿的那一步,小史觉得峰回路转。早晨他还眼睁睁地望着褚楚离开。不过几个时辰又轮到了他。
风香殿不会就此拜别,此地埋葬了太多冤魂。他发过誓,那些欺凌弱小的人的寿命已开始倒数。
施笙转头,望见小史眼中的仇恨,娇媚一笑。
「想报仇?勿要操之过急,你既然走出这鬼地方,它就只剩待你宰割的份了。」
小史最后瞥了一眼风香殿,便大步随施笙而去。
***
来到施笙所住的夜笙殿,小史发现他实属于一个极度自恋的人,墙上挂得净是自己的画像。
「来人!来人!快准备沐浴更衣。我一进那风香殿就浑身晦气,待会如何见皇上?」
侍女们手忙脚乱地去准备沐浴水,施笙又面向小史。
「从今日起你就住于我宫中,我会安排事物给你做。等会你就与我一起去接见皇上。」
目光落到小史的衣袍上,眉宇一锁。
「把这身衣裳扔了,包括你身上所有的东西。我看到风香殿的东西主作呕。」
说完脱下自己身上的罗衣,连带饰物一起扔进取暖用的火盆。
小史紧护住身上的衣袍,不让施笙烧。这件衣袍是若林命人给他做的,怎能烧掉?
施笙拗不过他,气得像个女孩般拗了拗小史的耳朵。只好答应先让小史沐浴后先穿上别的衣服,身上这件洗干净了
再还予他。
经过沐浴、梳妆,小史着上了漂亮的锦衣,戴上了精致的银质发冠更靓丽的令人神魂颠倒。
侍女们用尽大半的水粉香料才算是把施笙打扮妥当,小史瞧他浓妆艳抹的模样虽是好看,但也太显夸张,不禁抿唇
一笑。
「讨厌!没见过美男子啊?」
施笙自诩着与小史调笑两句,问了问仆人时辰几何后,便准备出殿迎接皇上。
小史跟着施笙,走在偌大、华丽的皇宫,身后没有侍从。
一路行至皇宫正殿外,途中寂静非常并无迎候的喜庆。施笙见空旷的殿外已跪了众多臣子,连忙拉着小史也跪入其
中。
皇宫正门缓缓开启,没有锣鼓唢呐、欢歌笑舞,只见一抬覆盖幔帐的大骄缓缓而入。
隔得虽远但臣子们仍是透过纱帐望见倚坐于内的司马炽,微风吹起幔帐,司马炽连连咳嗽,身体也好似会被这风吹
倒一般。
众臣刚想齐起请安,只见轿前的侍卫抬起手后压低,示意众臣勿要请安,扰到皇上清净。
几个老臣子憋足了一口气,想要请安只能生生吞了回去。直到大骄远远离去才听得侍卫高唤:「皇上龙体微恙。正
殿设有晚宴,众皇亲、臣工先退于正殿。待皇上稍作休息,再与众人相聚。」
小史纳闷这皇上为何总是弱不禁风,好像已是病入膏肓,即使勿要他出手,不出三年五载也会驾鹤西游。
群臣在底下细细碎语,施笙脸色一变,拉起小史赶向身后的正殿。
殿内前方搭有戏台,中央是摆满山珍海味的圆桌。
施笙夺过一个小宫女手中的酒,坐到一个角落的圆桌独饮起来。
小史站于一边见他一杯接一杯,酒液顺着嘴角化开了脸庞精心上的妆觉得甚是怪异。
「皇上……他身体一直不好么?」小史问道。
施笙斜他一眼也不回答,也不喝酒,沉默不语,没了先前的矫揉造作。
正殿内人越涌越多,个个衣着华丽,表情严肃,不是皇亲国戚,也是朝中重臣。
一身轻盈的紫衣飘浮而入,小史看到了梅莹妃和她身边的褚楚。半日不见,他已完全改头换面,褪去原来的粗布麻
衣,穿上凌罗丝绸,美丽异常。
小史不愿与他对上眼神,可褚楚偏偏向他走来。走至小史身边,他目不斜视地越过,来到施笙面前。
「施大人,莹妃娘娘喜静,可否请您将这桌让予我家娘娘?」
褚楚的态度让小史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看到他,而施笙则坐于原位不动声色。
「施大人?」褚楚又唤一声。
施笙突然将酒壶重重地掷于桌上,连其他碗碟也不禁「砰砰」作响。小史当他就要大闹,不料他竟起身堆起满面笑
容步向梅莹妃。
「哟!这不是莹妃姐姐嘛!你要坐哪儿还不是吩咐一声的事。好,我让予你。」
嗲到酥进骨头的声音让所有听了的人都觉不自在。
「啊,不。还是弟弟你坐吧!本宫坐于旁边即可。」
莹妃婉拒着,褚楚见她向别桌走去连忙疾步跟上。
「姐姐。」施笙又叫道,「你身边样样都好,就是这下人挑得不好。你若不会挑,可以找我呐,我来帮你挑呀!对
不对,小史?」
施笙本不知小史与褚楚的关系,他这一说正好击中二人心中忌讳,褚楚想上前理论,又被梅莹妃拉回。
小史顿觉心寒,事以至此,褚楚不可能不知他的存在。但他仍是未看他一眼。
又有重要之人入席,群臣立刻簇拥过去,挤身于一轮英挺的身影前方。
整个正殿中除了施笙与梅莹妃几乎都前去奉承。
褚楚的心几乎跳出胸口,他又见到他了,低首寻问梅莹妃是否要过去。
不料梅莹妃一听司马邺来了竟别过头去,企图将自己隐蔽起来。
「邺殿下是何人?为何如此厉害?」
又见司马邺,小史忆起当夜他在地面所写的名字。今日见他,亦是威严不减,气魄非凡。
「你何须问我?往后的日子你都会去了解他是何人。」
小史没听见施笙的呢喃,他的视线完全被一个欣长秀丽的身影所锁。
静静地靠于墙边的人是——若林?
满室的喧哗瞬间变为寂静,天地间仿若只剩下他二人。
像天神一般绝丽的容颜,温柔似水。即使在众人之中依然流光熠采。
若林,是你么?你有没有看到我?你为何不抱抱我?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小史无法控制情绪,刚要迈步手却被施笙紧紧拽住。
「你若要现在过去,莫后悔此生再见不到想见之人。」
小史猛然驻足,这个代价足以让他放弃一切。
他悲伤地望向施笙,渴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丝缓和的余地。
我真的好想念他,你让我过去和他说句话好不好?
「坐下。」施笙拖出一条凳子,硬把小史按下。
其余臣子好似奉承完毕,有几人向施笙走来。
「听闻施大人的琵琶奏得犹如天簌,今日可否为大伙奏上曲。」
起哄之下,一把琵琶已递到他面前。
施笙笑着推开琵琶道:「今日真正弹奏高手在此,我又怎能斑门弄斧?」
众人催正劝他快快弹奏,只见一个内侍匆匆入殿,召告人。
「皇上龙体有恙。众御医已在寝宫会诊。不能于此入宴,各位大人请各自享用。」
召告一完,底下哗然。
「这可如何是好?北方匈奴已对我国虎视眈眈。可吾皇的身体……」
「皇上……」梅莹妃惊叫一声,立刻飞奔出殿。
司马邺、若林与其他朝中原老也立即奔赴寝宫。施笙刚想追去,见梅莹妃也在,又停下脚步。
小史看着若林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心如刀割。
我就站于你面前,你怎可视我不见?
天下人都可不知我是谁,唯独你不可。
***
回到夜笙殿,侍女见主子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言很快退下。小史不知自己应睡哪间房只好跟着施笙。
随他走入后院,夜幕降临,空中挂有一弯明月。施笙也不理会小史,命人拿来琵琶在院中弹奏。
今夜的乐声犹如流水一般,毫不滞留,仿若花瓣一旦掉入其中也会被无情冲走。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施笙一直奏到手手指微麻才停下,小史静坐于一边,心中烦恼万千,听他停了便问道:「你的琵琶奏得如此之好,
为何刚才不奏?」
「你听过梅莹妃奏琵琶么?」施笙冷冷反问,「她曾对我说若在她面前奏乐比起她的琴技不如一头撞死在琵琶上。
」
「你很爱皇上吧!」小史轻轻一语竟让听者浑身一振,「你如此爱他?为何又要逃避?」
被小史如此一说,施笙立即站起。
「你懂何为逃避?你敢说你很爱若林么?」
「有何不敢?我原本就很爱他,不是因你拉着我,我早已能与他会面。」
小史原来就耿耿于怀,被他如此一激不免抬高音量。
「冲我吼有何用?你有能耐去当着司马邺、当着全天下的人面吼呀!」
见小史真向院外走去,施笙立刻清醒喊道:「你若真的爱若林,就忘了他!你可知你会害死若林的!」
小史突然转身,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胡说!我爱他怎会害死他!我……我会保护他的……」
「哈哈……」施笙笑得几乎昏倒,「若林要是听到……非得吐血吐死……堂堂林王……要你保护……哈哈……」
小史看他笑得近乎疯颠,跺脚说道:「有何好笑!我是会变强,保护他的!」
施笙笑到地上终于停了下来,借着月光,小史竟看到他眼角楚楚的泪珠。
「你至少想要保护心爱之人。我如何?我只能生生地看着他死,况且他心中所念之人并非我……」
说完他竟失声大哭,小史顿觉眼前之人无比可怜。
第十二章
漫山的晶亮之光,星星闪闪,刹是好看。崖壁上仿若相镶着会发光的晶石。瑰丽的情景浩瀚而又怡然。一股淡雅的
水仙芬香穿梭山涧。
小史漫步其中,望见若林远远地站在崖边,轻风四起,天空降下绵绵细雨。若林静静地转过身,青丝秀发翻卷着流
苏白袍,倾国之色美仑美奂。
小史痛恨下雨,在雨夜中他目睹了全家悬尸眼前的惨景。尚不知他的出生、母亲的离别,一切一切的改变都是在一
个个雨夜中进行。
此刻的雨落得不大,却衰伤无比,似是悼念着绵绵无绝期的逝事。
崖边之人的脸庞渐渐模糊,小史连忙疾步上前。
若林,不要走。你说过要带我回家,不要走,不要扔我一人……
小史欲要登上崖顶,可如何走也跨不近若林。抬头望见一朵朵洁白的雪莲正从天而降,飘落浮转于若林周身。
小史无比渴望自己便是那雪莲,永远围绕在心爱人身边。可雪莲一触及若林的身体、衣衫立即从花蕊部分涌流出殷
红鲜血,随至延着筋脉染红整版花瓣,形成一朵朵赤色的血莲。
微风轻扬,赤色血莲随风而逝,飘散崖间。小史生生地看着若林的影像越发淡薄。
「若林……我的若林……不要走……不要走啊……」
小史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一具修长的身体。
「要死啦!敢情一大早就发情!」
睁开双眼,一张涂脂抹粉的俏脸赫然出现。
施笙见小史醒了,便推开他,发着牢骚说小史就快压坏他新戴的饰物。
小史方才了解刚才拥住的人并非若林而是施笙,心中不免失望。
那个梦境模糊却又真实,仿佛冥冥中预示着何物。小史觉得伤感,因为他最终仍未携及若林之手。思及那片片血莲
,如若可以,他宁愿化作这飞舞的血莲永远伴君左右。
「笙儿,你可知何为血莲?」小史靠向床背,幽幽开口。
施笙正想责问小史怎能直呼他闺名,一听后面的问题又没骂出口。
「雪莲?雪山之巅的荷莲?」
「不,不是雪莲。是血莲,血色的荷莲。」
施笙起身,走离床边,蓦然开口:「或许是心中最深的鲜血铸造的荷莲吧!」
小史张望施笙,没了昨夜的狼狈而泣,又是一身锦衣华袍,香脂水粉下的华丽外表已成了他在这深宫中最好的保护
色。而此时这抹忧郁的背影又与昨夜的他紧紧纠结。
小史不禁想问他与司马炽、梅莹妃间究有何等纠葛?
不等理出头绪,施笙又笑靥如花地扭了过来,催小史快快起床。见小史木讷没有动,又急得像个姑娘般用尖指甲不
轻不重地戳戳他的脸蛋。
洗梳完毕,用完早膳。施笙命人准备文房四宝,带小史来到宫中书垫。
在此地求学的学子均为年少的皇子。时辰尚早皇子们还未来,小史被安排到一个靠前的书案,心中之感难已言表。
他可以读书识字,写出优美的字体,吟诗作对了么?
激动万分,但一想为何他不识字的事,施笙会得知。难道他伪装地如此之烂?
刚想去问笙儿,见他与夫子低语几声便迅速步离。小史不想因此事而破坏书塾次序便不再作声。
夫子由为照顾小史,特地从基本字体教起,小史如获珍宝地一一记下。
半个时辰过后,他竟将基本字型全部熟记,连夫子也啧啧称赞此等好学儒子,一点就通,实属罕见。
过之许久,皇子们才杉杉来迟。小史向他们一一行礼,除了尚处孩提的几个小皇子调皮地绕着小史乱转外。年长一
些的皇子们纷纷向小史回礼。
此举到让他有些意外,记忆中这些比自己还要年幼的皇子们好似个个争强好胜,气焰嚣张。怎会对他如此恭敬。
小史看向大皇子,昨日他尚说要带他回寝宫,像是非常喜欢自己。今日为何变了个模样,好似有些惧怕他。
大皇子撞上小史的眼神,僵硬地微笑后立即找了张离他较远座位坐下。
小皇子们好玩好动,见书塾中来了一位靓丽的美人,统统无心思念书,献包似地摘脱下自己的王子冠、王子袍让小
史穿戴。
小史的童年唯独只有褚楚同他渡过,从未与如此之多的伙伴一同嘻戏。加上他也刚越豆蔻之年,童心未泯,便也穿
戴上皇子所配的饰物一起糊闹起来,令夫子连连惊呼「使不得!使不得!」
和玉叶金枝们一起享用午膳后,晌午的课,夫子已恢复原来进度,教授文章诗辞。
单凭早晨的基础,小史竟能大致阅懂文章,并在课间逐一背诵出。学习速度之愉,令人咋舌。
散课之时,各宫的老妈子、侍从便前来书塾领小主子。夜笙殿的侍女也前来接应小史。
小史心情愉悦,回夜笙的路上把在书塾中偷看来的几句赞人美貌的诗辞全用在侍女身上,逗得她们「咯咯」直笑。
回到夜笙殿,小史不愿用晚膳,急着找笙儿要把今日所学之事统统告诉他。
在侍从的指引下,小史在马厩找到了施笙。他正亲自在为那匹通体枣红骏马洗刷马身。小史认出这就是施笙骑去长
安的那匹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