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的邂逅——叶澄梢子
叶澄梢子  发于:2011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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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根本连理都懒得理我。而在公司里,新人的主要工作就是跑腿。」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即将变成社会新鲜人

的缘故,他对我的话题相当感兴趣,不停地点头响应,于是我不知不觉就开始发起牢骚来了。
「每天都面对一连串的失败。我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家不适合的公司。」
「有没有想过辞职?我是说目前的工作?」
「那还不至于啦!」我带着苦笑回答道,突然之间,他一脸正经地说道:「那就加油!」
「──啊?」
「才第一年,应该还不能确定自己适不适合吧?最重要的是去习惯,不是吗?如果不排斥,就加把劲,状况一定可

以改善的。」他说完便吃吃地笑了。
「我倒认为这种泄气的话不该是一个一大早就横冲直撞地在车站里奔跑,一副精力充沛模样的人该说的话嘛!」
「这什么话?太过份了。」今天早上我确是匆忙地跑进月台。现在他说得好像亲眼看见我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我觉

得好难为情。难道是因为头发变了型?还好我的发质是直的,没有卷度,否则每天早上哪有那么多时间用吹风机整

理?我偷地把手伸到后脑勺摸了摸,这时扩音器开始广播『下一站上田……』。
「啊,已经到啦?我得下车了。」由于有了谈话的对象,我觉得这三十分钟过得比平时快得多。我一边手忙脚乱地

准下车,一边唐突地问道:「喂,你回去时也搭这班电车吗?」
「啊?嗯。」他惊愕地点头。
「今天你几点下班?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就当是……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忙。」事实上没能就色

狼一事好好向他道谢,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我想电车到这里的时间大概是六点十五分左右。」他因为我突如其来的邀约而显得更加愕然,我急急地把自

己的名片递给他。
「那么,到时候我在月台等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请你中途下车。」
「可是,那不过是小事一件,根本用不着在意的。」他仍然满脸困惑,我丢给他一句「你不用太勉强」,然后就转

身走了,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觉得他那细长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下一瞬间,他的表情又整个松懈了下来。
「棚桥,棚桥大树。」
「我知道了,棚桥。那么回家时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现如他所预期,只听到背后传来他极力压抑的吃吃

笑声,我也无暇多想,赶忙跑下就关上的车门。
穿过剪票口,走向通往公司的路上,我仍然为自己大胆的行为感到骇然。想起临下车时他那惊愕的表情,我突然担

心起来,自己是不是造成人家的困扰了?可是,我很想跟他做朋友。经过一番交谈之后,我知道他小我一岁,可是

他那超越实际年龄的沉着和可信赖感却非常吸引我──当然没有其它奇怪的意思。我离开老家来到这个城市,连一

个朋友都没有,只有公司里同期进来的一个专科毕业的女孩子。
公司里是有一些年轻的男同事,可是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溶入他们的圈子,顶多只是中午一起去吃饭,光是这样就让

我觉得精疲力尽了。而他们好像对我也保持着适度的距离,感觉上没办法跟他们交心。其实,我并不会太保守、消

极,也不是怕生,只是在别人眼里的我似乎就是这个样子。突然有个笨家伙邀请他吃饭,想必他一定大吃一惊吧?

如果被色狼袭击的是女孩子,对他来说,出手相助应该也比较有价值一点吧?或许他根本不会来。不过,也管不了

那么多了,好歹我已经表示过我的谢意了,就算他不来,那也无所谓。我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一定会来。
我比正常的下班时间晚二十分钟打了卡,离开公司,在车站的露天月台上缩着身子等了二十一分钟。结果他──棚

桥大树搭的电车在六点十六分抵达了。
站在门边的棚桥和几个像是他朋友的男孩子们挥手道别,从电车上下来了。一看到我,他就微微弯了弯他高大的身

躯向我致意。
「对不起,我迟到了。」
「哪里,才晚了一分钟。」
他一样地恭敬有礼,我高兴摇摇头,「可是……」他说道。「你一定等了很久了,对不对?」
他说着把手放在我的皮外套上。
「皮衣是冷的。」
他连声道歉,当我们的视线对望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头一紧,瞬间,我有一种被当成女孩子看待的感觉。
当然,他是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的。
如果是女孩子受到这样的对待,任谁都会喜欢上他的吧?他是那么地自然而聪明,有时候又适度地表现出强硬──

我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我好像已经失去了当男人的自信了。
「──津田先生?」
棚桥狐疑地呼唤我,我赶忙把差一点就要发出来的叹息声给吞下去。
「啊,对不起。我们去吃什么?不过,这一带我只有居酒屋和铁板烧比较熟。棚桥,你喝酒吗?」
「喝酒啊?」
他的语气似乎不带劲。
「啊,你不会喝酒?」
我猜出棚桥皱眉所代表的意思,赶忙道歉。
「啊,说的也是,对不起,我这个人真是的。可能是平常老是跟一些欧吉桑在一起的关系吧?一提到酒,就联想到

居酒屋。是我要请你吃饭谢谢你的,理当找一个让你觉得尽兴的地方才对。对不起!那么……」
几家知名餐厅的名字在我脑海里打转,这时棚桥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居酒屋就可以了。」
「啊?可是……」
我抬眼看着他,眼神中一定发出了疑问,结果他用略为不满的眼神给顶了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特地跑来让你谢我的。我倒觉得,你动不动就说『对不起』未免太累了吧?你又没做什

么对不起人的事。」
说完他笑了笑。
「……你的眉毛都撇成八字型了。」
「啊?」
看到我手忙脚乱地把浏海往下拉,他又笑了起来。
「总之,我们就到你推荐的居酒屋去看看吧?从哪一边的出口出去比较近?」
「啊,那个……北口。」
「OK──」
他快步地向前走,我急急地跟在后面,发现自己真的是把『对不起』当成口头禅了。
新进业务员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道歉,唯一的工作就是常把这句话挂在嘴巴上。就算对方再怎么无理取闹,就算因为

无法通过对方的检核,而使得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的工作要全部叫停,只因对方是客户,所以一个业务员的开场白

就只有一句──『对不起』。
常言道『如果道歉就能了事,那就不需要警察了』。而事实上,在我们的工作环境里也从来没有用道歉就能解决事

情的前例。失败就是失败。些微的失败通常都会招致严重的处罚。
一开始我总觉得如果是自己不对,那么道歉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如果连不是我的过错所造成的失误都要我扛责任

,那也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因此最初总每天忿忿不平。可是,后来我渐渐发觉到生气只会让自己觉得疲累。只好告

诉自己,如果道歉可以使事情进展得比较顺利的话,那就乖乖道歉吧!
因为每天都不停地对人低头致歉,结果使我变成了一个不论在公司内外都会不知不觉向人道歉的人。
棚桥说的没错,我这种习惯已经相当严重了。谦虚固然是一种美德,可是没有意义的不停地道歉却是一点意思都没

有。
然而,目前身为一个社会新鲜人的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随口就对不起长对不起短的,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棚桥这句话好像为我心情做了辩护,让我好高兴。同时我又有点羡慕可以轻轻松松说出这种话,目前还是学生身

份的棚桥。我一头钻进熟悉(说熟悉,其实只跟公司的同事一起来过)的居酒屋的布帘,沮丧地往椅子上一坐。
「──那个……你心情不好吗?」
坐在对面的棚桥望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对不起,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棚桥的眉头顿时阴暗了下来。我知道他在为我担心,心头不禁一阵窃喜。
我为自己这样的心态感到抱歉,赶紧解释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只是有一点……我已经好久没有跟公司以外的人一起吃晚饭了,感觉好落寞。」
啊哈哈!我企图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吃着凉伴海节的棚桥却吊着眼睛看我。
「家人呢?朋友呢?」
「我一个人住,因为老家不在这边。」
我把啤酒瓶递了出去,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然后拿起酒杯。
「──那么,女朋友呢?应该有女朋友吧?」
「……啊?嗯。」
他看着我的手,突然问道。
这句话在我心头引起巨大的回响,我那正倒着啤酒的手差一点点就失了准头,我赶忙故作开朗地解释。
「算是有吧?不过因为我太忙,老是惹她生气。」
几乎是第一次正式见面的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我最近跟美由纪处得不是很好,可是,我却觉得他变得好像有点阴郁


其实要不是今天得上班,我应该跟美由纪碰面的。昨天晚上我打电话跟她道歉,同时把约会的时间改在明天,可是

,她却以早就跟朋友约好为由拒绝了我的邀约。
我在脑海里盘算时间,希望能想个方法跟她碰面,就算只有短短的时间也好,可是美由纪却说『不用勉强』。
勉强的不是我,是她──我发现了这个事实,便挂掉了电话。
「……可能已经走不下去了。」
我不知不地呢喃了一句,棚桥闻言睁大了眼睛看我。
「是吗?」
我发现他的眼底充满了感兴趣的光辉,这让我有一点郁卒,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堆起笑容。
「大概吧……我觉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完蛋。」
「那你觉得呢?你觉得……走不下去就算了吗?」
「……我也不清楚。就性格方面而言,她应该是相当适合我的人,不过,我们合不合得来好像是另一个问题。」
棚桥露出复杂的表情。我一口喝光留在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啤酒。
「我大概是一个对感情相当淡泊的人。以前就常碰到这种情形,所谓的去者已矣吧?只要发现对方一冷下来,我也

跟着就没了兴致。我一定是个不适合恋爱的人。」
我一边吃菜,一边回想自己的恋爱过程(虽然不怎么丰富)。
从某方面来说,我在感情上显得比较含蓄,因此从高中时代开始,和女孩子交往的模式总是对方采取主动。
然后,我们因势利导,渐渐地喜欢上对方,在交往过之后,也会有一般人恋爱时会碰上的烦恼。可是,每一段恋情

都持续不久,最后总是由女孩子提出分手的要求。
每当被甩掉的时候,难免会消沉一阵子,可是在我的记忆中,自己还没有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害。
「难道我欠缺某种人格方面的特质?」
「才不是这样的!」
我落寞地说出以前就隐隐约约盘据在心头的心结,可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却断然否定了我的说法。
「我相信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一个你真的想追求的对象罢了,只要你遇上命中注定的对象,或许就可以谈一场

轰轰烈烈的恋爱了!」
太让人惊讶了──我觉得好罗曼蒂克哦!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有男子气概、感觉这么精悍的棚桥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尽管这样说可能对他有点失礼。
这一番带有高中生味道的可爱话语,让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定定地看着他。
棚桥原本是一脸正经地说话的,可是和我的视线一对望,整个人就乱了章法。
「啊……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他惊失措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在微笑,真的好可爱。我想他一定觉得很难为情,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是站在我这边,

我的心头就一阵紧。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啤酒瓶,在他还没喝完的杯子里又添了酒。
「喝吧!」
「──咦?啊!等一下……」
棚桥手忙脚乱地企图将杯口遮起来。
「什么嘛!才第三杯而已呀!你的酒不应该只有这样吧?哪,把手拿开!」
「不行啦!再喝下去,我真的就回不了家了。」
「没关系!没关系!如果你喝醉了,我就送你回去。哪,把杯子拿起来,乾杯!」
「乾杯?为什么而乾杯?」
棚桥虽然有点胆怯,却还是拿起了酒杯,我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对他说道:「为那个命运的邂逅!」
「啊……」
我对着棚桥微笑,棚桥的脸倏地变红了。似乎为了这句他说过的话感到难为情。
「祝我们早日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我觉得再揶揄,就太不厚道了,便就此打住,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是啊!」
棚桥顶着一张百味杂陈的复杂的表情看着我,这就是让我印象深刻的第一次约会。
『Office agency』今年的正月只放了五天假。在长期经济不景气当中,忙得连休假的时间都没有也算是一件好事


由于休假时间太短,光是回老家去一趟就把时间都用光了,再加上又没办法跟美由纪碰面,我和她的关系更形恶化


我跟美由纪说『三号下午我就回来了』,结果她的回答是『三号是我们茶道教室第一次点茶的日子』,于是我只好

又垂头丧气地挂上电话。
姑且不谈美由纪的事,难得回到老家悠悠哉哉地过了几天之后,回到公寓的第二天早上,我心里七上八下地在月台

上等着平常搭的那班电车。
棚桥今天还会坐在那个位子上吗?跟他碰面让我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因为那天喝晚上喝得烂醉而被送回家的不是他,而是我。
在柜台结了帐,回到车站上了电车后,我们很幸运地找到了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到这个阶段我都还挺清醒的。
可是,接下来的记忆却是直接跳到三十分钟后,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摇醒的时候。
「也,已经到了,你醒醒啊!」
我靠在棚桥……不是,是大树那结实的肩膀上,因为太舒服的绿故,不知不觉当中就睡着了。
我茫茫然地站起来。
「再见了,晚安。」
说完我便下了电车,走了两三步之后才发现手上没东西。
我忘了把公文包拿下车了!
我急忙转过身,这时车门正要关上。
我果然是喝醉了,因为我竟然想要冲上即将驶离月台的电车。
这时,一只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回头一看,竟然是不知什么时候跟我一起下车的大树。
「太危险了,也。哪,你在找这个吧?」
我看着大树拿在手上的公文包,又看看大树的脸,大树瞄了我一眼,然后迈开大步往前走。
「我送你回家。是哪个出口?」
「啊?不用了啦!你也得回去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什么话?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哪,走吧!」
说着,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他对我的态度就好像对待病人一样,可是,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直呼我的名字

的?
「我说棚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大树瞬间停下了脚步,然后欢了一口气,同时把头低下去。
「……看来准没错,你果然是喝醉了。」
「啊?」
「酒喝到一半,你说『棚桥』太难叫,以后就叫我大树。而且,你说我也可以直呼你名字,你忘了吗?」
「我?」
「是的,也。」
大树用力地点点头我不禁沮丧地垂下了头。没想到我竟然醉到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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