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就失聲嗚咽。
這本來就是小翎的心中痛處,二來也是部分事實,因此眼淚說來就來,根本不用裝。
「少翎,你別這樣」
千秋哭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淒然一笑:「謝謝教官,我自己去醫務室就好了,沒關係的。」
「可是」
「教官,要是讓人看到你扶著我,又有人要講我閒話了。請你饒了我吧。」
「這」楊教官看到他空洞苦澀的眼神,心中一酸,一時無法回應,只好回答:「好吧,你小心點慢慢走。我會去跟
你們老師說你身體不舒服要休息,你在醫務室好好躺著,千萬別亂跑。」
「我知道,謝謝教官。」
緩慢地走出楊教官的視線,千秋臉上浮現冷酷的笑容。
我說教官,要是不到處跑,我不就平白被你們海削半堂課了?
然而小翎的心情卻不由自主地沈重起來。「千秋,教官這麼擔心我,我們卻這樣利用他的同情心,未免有點」
千秋冷笑:「遇到『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雞婆』,當然只好用『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苦肉計』對付啦,不然還要怎麼辦
?」
「可是」
「你還有時間替別人擔心嗎?」千秋打斷他:「現在第二節已經過了一半,再過三十分鐘,蔡志恒就要去上體育課
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小翎沈默了幾秒,低聲說:「決勝負的時候到了。」
「沒錯!『少秋雙人組』上工了!出發!」
什麼「少秋雙人組」,又不是楚留香,而且應該是「一人一鬼組」吧?小翎雖然心裏嘟囔著,心情卻忍不住緊繃起
來。
第一步是掩人耳目,他們先到醫務室去,在保健室護士關愛的眼神下小躺了十幾分鐘,免得事後在教官面前圓不了
謊。到了下課前五分鐘,千秋忽然從床上一躍而起,一臉痛苦:「對對不起,我想吐!」說著就飛快衝出門外。
來到圖書館,拿出預先準備好的鑰匙打開寄物櫃,裏面早已放了一件秘密武器。可以就戰鬥位置了。
下課時間,志恒火速換好衣服,拎著個袋子來到三一九教室。
「喂,阿Q,我下節上體育,衣服你幫我顧一下。」
阿Q一口回絕:「不要啦!責任很大欸。」
「拜託,才一節課,你就把它掛在你椅背上不就好了?我就不信陳少翎有辦法摸進你們教室來偷,除非他會隱形。
」
阿Q不屑地哼了一聲:「他昨天不就給你來個飛簷走壁,差點就到手了嗎?」
幹嘛每個人都要踩他痛腳啊!志恒氣得半死,卻又不便發作,腦筋一轉,決定用激將法:「哦,反正你就是怕陳少
翎就對了,沒關係,我找別人幫我。」
阿Q十分不服:「我才不是怕他咧!我是擔心他那個人老用一堆卑鄙手段,要是有個萬一,那些輸錢的人追殺我怎
麼辦?」
擺明著就是怕陳少翎嘛!志恒心中嘀咕,嘴裏說:「要是你不幫我,害我衣服被偷,他們還是會去追殺你的。」
阿Q這回可答不出話來了,只好答應:「好啦,反正我絕不讓它離開我視線就是了。」
志恒把制服安排好,心滿意足地去上課;阿Q把袋子掛上,雖然有些擔心,大致上仍然認為不會有事。然而他們不
知道的是,在高三教室的對面,圖書館三樓樓梯間的窗口,有一個人拿著望遠鏡,把他們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然
後,上課鈴響了。
小翎憂心忡忡:「千秋,怎麼辦?三一九在上課,我們根本沒辦法進去偷制服啊。」
「的確沒辦法。」千秋托腮沈思了半晌,忽然露出微笑:「那麼,就讓他們提早下課吧!」
18
呂秀雄老師年近五十,在本校教了將近二十年的化學,身上同時帶著科學研究者的樸實和學者的書卷氣質,除此之
外別無任何特色。他的課並不算叫座,在這所明星高中裏成不了搶眼的名師,更沒有在補習班兼課賺外快,總之是
個非常不起眼的男人。而他也安於平凡,每天過著穩定和平的日子,萬萬想不到,會有驚人的事驟然降臨在他身上
。
這天,當他緩步走出辦公室,準備去上三一九的第七堂課時,忽然從旁邊的樹叢裏,走出一個學生,擋住他的去路
。
這少年身材纖瘦,皮膚白晰,柔順的黑髮配上小小的瓜子臉,充滿靈秀之氣;正因如此,當他端正的雙眉蹙緊,薄
唇抿成一直線,清澈的雙眼中流露出敵意時,便帶給人加倍的壓迫感。
「老師。」
「什麼事?」呂老師隱約記得這張臉,一時卻又想不起來。而且這學生站在樹蔭下,看不清他的學號和姓名。
「我沒給老師教過,所以你不認識我。但是我有事想請教您。」
看他的表情,呂老師知道他絕對不是要問化學問題。「那你下課時間再來找我吧,我現在要去上課。」
少年的表情十分執拗:「我『現在』就要問你。」
他那狂妄的口氣讓呂老師十分火大:「混蛋!你以為你在跟誰講話啊?懂不懂禮貌?你哪一班的?導師是誰?」
少年並沒有因老師的怒火而退縮,昂然回答:「在階級上你是我的師長,但是在感情上,我跟你是平等的!」
「感感情上?」呂老師張口結舌,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字眼會落到他頭上。「你在說什麼?」
少年警戒地看了一下四週:「換個地方講。」
「你還是下課再來吧,我趕時間。」呂老師忽然有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少年秀眉倒豎,微微提高了聲音:「你要是現在不跟我走,我馬上就從圖書館頂樓跳下來,明天就等著全校上報吧
!」
臭小子,還敢威脅他!呂老師心中火氣上湧,但是看到少年寫滿了堅決和氣惱的神情,顯然是認真的,為了避免發
生悲劇,他也只好屈服。
「好好好,我跟你去,你千萬別衝動。」
呂老師跟著少年來到花園中的涼亭,少年仍然跟他隔著一段距離站著,雙手抱胸。
「我問你,你對三一九張貴新有什麼感覺?」
「三一九張貴新?」呂老師蹙眉回憶腦中的學生相貌資料庫,終於勾勒出一點模糊的印象:「他?不錯啊。」
「只是『不錯?』」少年臉上寫著濃濃的不滿。
「對啊,成績還好,上課也乖乖地,沒出什麼差錯」
少年憤怒地打斷他:「你的腦子裏就只有『成績』還有『上課乖不乖』嗎?阿Q貴新他對你一往情深,你連多看他
一眼都不肯?」
「什麼?一往情深?」呂老師差點大叫出來,隨即勉強穩住自己:「呃,你大概用錯成語了吧?」
少年端麗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那要用什麼?『一見鍾情』?『死心塌地』?『無怨無悔』?」
「夠了,夠了,別亂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少年悲憤不已:「自從你開始帶三一九的化學後,阿Q就像發了痴一樣,整天跟我說,呂老師
教得多好,呂老師多有魅力,呂老師多麼成熟穩重,講得我快要瘋了!他只要化學一考壞,就哭得半死,說他對不
起呂老師,還一直發誓下次一定要努力;結果呢?你只知道他『不錯』?」
「」呂老師呆滯了幾秒,好不容易拾回說話能力:「這這一定是誤會,那個張貴新可能只是很崇拜我而已。而且而
且我又不是同性戀!」
「崇拜?」少年冷笑:「如果只是崇拜,會偷拍你的照片放在抽屜裏,心情不好就拿出來親一親,才能恢復精神嗎
?如果只是崇拜,會在上課時像個呆子一樣一直偷瞄你嗎?如果只是崇拜,會三句不離呂老師,把我晾在一邊嗎?
我對他那麼好,處處替他著想,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全是為了你!你說你不是同性戀,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你又老
又醜,還有老婆孩子,除了不長眼的張貴新以外,還有哪個男人會愛上你?你算什麼老師?居然橫刀奪愛!」少年
越說越生氣,甚至跥起腳來。
「我沒有!」呂老師腦神經快抽筋了。
少年咬緊牙關,像是努力忍住眼淚:「我本來想,要是你對阿Q也有意,我也只好成全你們,可是既然你連他是誰
都想不起來,那我是絕對不會把他讓給你的!你聽好,要嘛你就拋妻棄子,跟阿Q在一起,要不然就離他遠一點!
他要是再不回頭,我我我」語聲哽咽,又是一跥腳,轉身衝出了涼亭。
「喂,等一下!」呂老師想叫住他,然而少年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呂老師在涼亭裏呆站了五分鐘,這才起身,一路搖搖晃晃地走進了三一九教室。
起立、敬禮,呂老師翻開課本正要講課,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張貴新是哪位?」
阿Q舉了手。呂老師仔細端詳他,看起來很正常,沒有任何異樣,眼中也找不到什麼曖昧的神情。可是也許他很會
偽裝?否則他教這班也有一陣時間了,怎麼會毫無所覺?
「好,沒事,只是認識一下。」
阿Q十分疑惑:這老師在幹嘛呀?
由於呂老師的形跡實在詭異,上課時阿Q便不時用疑惑的眼神盯著他,猜測他的用意。呂老師原本正在寫黑板,一
回頭無意間跟阿Q的視線對個正著。呂老師心中一震:這孩子果然在偷瞄他!
有生以來,呂秀雄老師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深刻地體會到「如坐針氈」的滋味。
這時,在圖書館窗口,幕後黑手正悠哉地欣賞著風景。回保健室向護士報備之後,他們再度回到戰鬥位置觀察敵情
。
「千秋啊,你這玩笑開太大了,居然連老師也扯進去!」小翎憂心忡忡。
「別擔心啦,不會拆穿的。」千秋奸笑著:「我跟你保證,那老頭絕對撐不到下課。」
「我不是在說這個!要是老師受不了這種刺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千秋正色說:「你聽好,有些招數不管再怎麼奸詐,對君子是無效的,只有小人會中計。要是那位老師觀念正確,
就會好好地把課講完,然後把阿Q拉到一邊去好言相勸,到時我的計策馬上就會拆穿了。你瞭嗎?他要是會為我的
謊話動搖,就表示他也是藤木,你對藤木還客氣什麼?」
「話不是這樣說」小翎找不出話來反駁他,但內心深處總是隱隱覺得不對頭。
「哎呀哎呀,路人甲出現了。」千秋對著望遠鏡說。
只見一個修長的人影大踏步地走向空蕩蕩的三二一教室,是藤木一號。
「學長,請問我們班陳少翎有沒有來這裏?」
三二一的兩個值日生正忙著討論一題超難的數學,聽到這話,不約而同地輕歎一聲,抬起頭來。
「沒有啊,根本沒人來。」
「你還為這種無聊小事專程翹課啊?高二真是幸福。」辛苦的高三學生值日生A酸溜溜地說著。
藤木一號沒心情理會他的諷刺:「學長,這個很重要,絕對不可以被他拿到志恒學長的制服。可不可以請你們把制
服交給我保管?等下課我再拿來還學長。」
「制服又不在我們這裏,老蔡把它藏起來了啦。」
「藏在哪裏?」
「我怎麼會知道?」
正當藤木一號沈吟未決的時候,後面又傳來一個聲音:「泡麵,你真的跑來這裏啊?」
來者圓圓胖胖,幾乎可以放在地上滾,正是他們班長李文豪。
「你來這裏幹嘛?」
「你去上廁所上那麼久,我身為班長,當然要出來找你了。快回去啦,老師都在問了。」
「我要留在這裏。」藤木一號下了決定。
「開玩笑,哪有人沒事留在學長教室裏的?」
「我剛剛去保健室看過,護士說陳少翎早就走了!他現在一定正躲在哪裏,等著使出卑鄙手段搶制服,誰會讓他如
願啊!」
「喂,你這樣會被記曠課的。」
「記曠課就記曠課,我不管了!」藤木一號眼中射出誓死如歸的決心。
「泡麵,不要這樣啦。」班長苦口婆心地勸著。
「那你先回去啊。」
「我」
兩個高三不耐煩了:「喂,就跟你說老蔡的制服不在這邊,你留在這裏有什麼用啊?」
「每個人都一樣,整天神經兮兮,開口閉口陳少翎陳少翎,我看你乾脆跟陳少翎結婚算了。」
藤木一號臉色一變:「學長,這話不能亂講,我又不是同性戀。」
值日生B斬釘截鐵地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你很無聊。」
「」
「唉,你不要那麼緊張啦,老蔡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麼?」
李文豪很諏嵉卣f:「學長你不曉得,要是輸了,他得請我們全班吃HAAGENDAZS欸,到時絕對會破產的。」
「李文豪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藤木一號快瘋了。
「搞什麼,你們的私人恩怨,幹嘛鬧到我們班上來?」
「對咩,事前也不曉得送條煙拜個碼頭。」
「我們乾脆瞞著老蔡把制服送去給陳少翎算了,至少他會表演蜘蛛人給我們看。」
「對啊,還會扮水電弓箭手。」
「學長!」
見藤木一號表情僵硬,他們也不忍再為難他,值日生A歎了口氣:「你不要擔心啦,制服不會有事。趕快回教室,
待會要是遇到教官巡堂你就慘了。」
「搞不好還會連累我們咧。」
聽了這話,藤木一號當然也不好再堅持下去,悻悻地跟著李文豪走了。
在這同時,隔著一間教室,三一九的化學課越來越不平靜。
呂老師已經不止一次出槌,連分子化學式都寫錯,引起全班的疑惑。而每次出錯,他總覺得張貴新看他的眼神更加
奇異,更加刺人。他一心祈吨抡n鐘快點響起,偏偏時針分針好像全被蝸牛附身,爬得特別慢。
最後,在下課前十五分鐘,他覺得心臟快要麻痺了,只好投降:「呃,老師身體不太舒服,我們今天提早下課,大
家安靜點自習,不要吵到別班。」
在學生們興奮的交談聲中,呂老師飛也似地逃出了教室。
在放學前撿到十五分鐘的自由時間,相信沒幾個學生會不開心的。聊天的聊天,吃零食的吃零食,睡覺的睡覺,有
人開始收書包準備提前烙跑,甚至有膽子大的人躲到廁所裏去哈一根;要是有人馬上拿書出來讀,總難免被揶揄兩
句:「欸喲,這麼用功幹什麼?」
聽到有人開始呼朋引伴去打籃球,阿Q忍不住開始恨起志恒來了:都是他塞那個制服給他,才害他不能去打球!
但是男子漢一諾千金,他註定得留在教室裏守著志恒的制服。
眼看三一九教室裏的人走了快一半,阿Q卻還乖乖待在座位上,千秋放下望遠鏡搖頭:「真是死腦筋!不會把制服
帶去打球啊?」
他本來還巴望著阿Q會把制服帶出去放在球場邊,到時要趁虛而入就好辦了,偏偏張同學就是不上當。
「怎麼辦?」小翎一顆心直往下沈。
「怕什麼?還有B計劃呢。主角上場!」
三二一教室裏的兩名值日生,不知何時已丟下了數學題,開始討論漫畫,忽然又聽到窗口傳來清脆的聲音:「哈囉
,兩位學長!」聲音的來源正是動亂的根源---陳少翎。
值日生A翻了個白眼,又像背書一樣念出了快要念爛的台詞:「你找錯地方了,老蔡的制服不在這裏!」
千秋聳肩:「我知道啊。那白痴怕我怕得要死,當然不敢把衣服留在教室裏了。」
「還真敢講哩!」值日生B不屑地說:「那你來幹嘛?」
「我看你們顧教室那麼辛苦,來找你們聊天啊。」
「不用了,謝謝你的雞婆!」
「對了,兩位學長,你們有沒有簽賭咧?」
A沒好氣地回答:「並、沒、有!」
B的答案是:「你、管、我!」
「真的哦?我還想問你們兩個買誰贏哩。」
「要買也是買老蔡啊,怎麼可能買你?」
千秋一本正經地搖頭:「NO,NO,NO,學長,現在賠率好像是一比四哦,要是我贏了就可以賺四倍,那不是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