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心拎起裙子，匆匆跑向洛雪剑，她踏着雪渣的脚步声，将洛雪剑从茫然中唤了回来。

「雪剑！」

贺兰心欣喜地跑到洛雪剑的面前，伸手拉住他，好奇地看着他的百花装，「这是？」她可不记得何时给洛雪剑做过

这样的衣服。

洛雪剑呆了一呆，脸上带上温和的笑意。

「这是小灵儿送我的。」

「小灵儿……」贺兰心往他身后望去，「他在哪？」

洛雪剑微微一怔。

「他应该回家去了吧。」

「回家？回什么家？琴妹都在这里，他回去只能喝西北风。」贺兰心微笑道：「先不管他，他一定一会就来的。我

还在想，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回来呢？」

洛雪剑淡然笑了笑，沉默下来。贺兰心也不疑有他，拉着他进了木屋。

苏琴原本阴沉着的脸，在看到洛雪剑之后变得灿烂非凡。她迎了上来，亲亲切切地叫道：「洛大哥，你这身衣服真

好看。」

洛雪剑看着她，尴尬地笑了笑。

「是臭灵儿送的吧。」苏琴不着痕迹地笑着，「真是的，怎么想这么个花样？难道他还怕大哥把他给忘掉不成？」

洛雪剑微微一凛，他听出苏琴的话里有话。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心里又打了个死结。要送衣服，小灵儿

也不必推他下水，生怕他不换吧？他那句话，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有其它的意思？

饶是洛雪剑聪明过人，对古灵精怪的小灵儿，也是无计可施。

他本想问问苏琴，但是一想到小灵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件事，恐怕……还是得他自己想明白。

「苏姑娘，小灵儿他……」洛雪剑本想问小灵儿是否已经回家，苏琴却在此时看向了他。

「他？他怎么了？他不是跟大哥在一起的吗？」

「他送了我衣服就走了。」洛雪剑轻叹了口气。

他怎能把发生的事说出来？说出来不光是贺兰心要担心，苏琴也肯定会生气，往后鬼灵精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琴妹，要不然妳去把小灵儿叫上来吧。他在下面看不到妳，又没有饭吃，一定会饿得砸东西的。」贺兰心微笑道

。

「他看到我不在，一定会上来的。」苏琴突然拉着他们的手，「别管他啦，快吃吧，菜都要凉了。等我们吃完，让

他来捡个空碗，不是很好么？」

看到苏琴如此执拗，洛雪剑和贺兰心也只好坐了下来。三个人刚坐定，开始吃饭，苏琴又看向了洛雪剑。

「大哥，小灵儿是不是带你去了那个山涧？那里的景色好美，对不对？」

洛雪剑一怔。既然苏琴知道，那他就不必太担心了。看他点头，苏琴笑得更灿烂了。「那涧水冲击而下，气势汹汹

，要是不小心摔下去，纵使轻功绝顶，也会受伤。大哥可要小心。」

贺兰心不由得好笑。洛雪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失足掉下去？再说洛雪剑轻功卓绝，就算不小心失足，也一定能

及时解救，不致落水的。

「苏姑娘，妳知道……」洛雪剑脸上倒红了一红，「小灵儿在那下面布了网，掉下去也不会有危险的。」

贺兰心听得大为惊奇，不由得看了苏琴一眼。

苏琴捂着嘴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小灵儿为了让你穿他这身衣服，把你推下去了是不是？」

洛雪剑尴尬地点头，「正是。」

「他也真是太荒唐了！虽然桃花谷艳阳高照，但是仙云涧还是很冷，掉在那样的水里，就算是洛大哥内力深厚，也

难免会受寒的。」

贺兰心惊讶地看着苏琴。

「琴妹，妳怎么知道雪剑跌到水里去了？」

苏琴指了一下洛雪剑一进屋就放进了盆里的湿衣，贺兰心顿时恍然大悟。苏琴依旧沉思着，不再说话，她很快地放

下碗，便匆匆下山去了。

贺兰心看着她的背影，笑道：「琴妹还是很担心小灵儿啊，走到哪都不放心。」

洛雪剑笑了笑。他怎会不知道苏琴对江灵轩的深情？

为了救小灵儿，苏琴不惜在洛雪剑的酒里下毒，如果不是小灵儿及时赶来阻止，洛雪剑早已经死在毒酒之下。

虽然知道他们情深义重，但是洛雪剑仍然心存疑惑。因为小灵儿说的那番话，也因为内心涌上来的不知名的纠结。

傍晚过后，天越发地清冷，贺兰心烧旺了炉火，屋里温度升高不少，洛雪剑洗了澡后，换了一身素衣，然后他拿着

小灵儿送的那套衣服，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

浅红的锦缎上，满满地绣着花，或红或紫，灵动之极。小灵儿……洛雪剑微微抿紧了唇。决斗那天……如果不是小

灵自动送到掌前，如果不是自己掌风偏了，小灵儿将难保一命。

也许这就是天意，天不让小灵儿死，天也不让洛雪剑伤他。

若小灵儿遭受不幸，洛雪剑就算是上天下海，也一定会为他报仇，如果这仇是落在自己身上，他便是死了，也是心

甘情愿。因为在他的内心，本就宁愿小灵儿活下来。

满满的幸福感猛然充满心胸，抬起头，洛雪剑这才注意到贺兰心已经走到他的身侧。伸手抱住那温润柔软的身子，

洛雪剑一阵心神动荡。

若是那天小灵儿没有复活，若不是万药师自他手中夺走碧血照丹心，他早已经离贺兰心远去。只在那一刻，他忘记

了贺兰心，毅然地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若是贺兰心知他自杀，又将会是如何的痛苦？

无论如何，四个人的幸福，他绝不会让它被破坏。

第三章　

看着怀中人安心的脸庞，洛雪剑微微怔忡。

小灵儿的玩笑开得太大，已经无法让洛雪剑就此忘却。一向不求人的小灵儿，竟然会用那样的腔调，求他莫与贺兰

心成亲，这若是玩笑，未免也太……荒唐。小灵儿做事一向神秘莫测，但绝不会荒唐。

如果不是荒唐，那便是认真的？

洛雪剑心里又打上了死结。

他固然爱极贺兰心，但是，他也同样重视江灵轩。一个是他的妻，一个是他的好兄弟，哪一个都是手心，都是手背

。如果江灵轩喜欢贺兰心，洛雪剑该如何？他会心甘情愿地退让，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洛雪剑紧紧地抿唇，在未知道小灵儿是他的敌人之时，小灵儿的分量也已经比他自己重要。

他不想让贺兰心伤心，更不想让小灵儿有遗憾。明知道苏琴递来的那杯酒里有毒，明知道自己与他要做生死决斗，

小灵儿还是打翻了酒，救了他─小灵儿一直把他看得比较重要。

洛雪剑并不笨。当他知道小灵儿是诈死的时候，心中的狂喜，绝不亚于贺兰心选择他的时候。

洛雪剑默然，手里微微用劲，将贺兰心搂得更紧。昔日贺兰心在他们两人之间难以抉择，如今，洛雪剑也无法在两

人之间做出决定。他只希望，小灵儿那句话，莫要是认真的。

窗外响起了踏雪的声音，贺兰心自洛雪剑怀中抬起头，两人相视一眼，站起了身。打开门，苏琴裹着厚绒的披风，

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琴妹？」贺兰心惊讶地叫了起来，伸手将她往屋里拉，苏琴却挣脱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

「苏姑娘，天寒地冻，先进屋来再说。」洛雪剑隐约觉得不妙，柔声说道。

「不了……洛大哥，方便的话，借一步说话。」

苏琴走向另一边，洛雪剑和贺兰心相视一眼，贺兰心便回到了屋内，洛雪剑则走到了苏琴的身后。

「苏姑娘，小灵儿没有陪妳来么？」洛雪剑轻声唤道，如此寒冷的黑夜，苏琴一人前来，实在是让人心疼。

「洛大哥到此时仍然叫我苏姑娘么？」苏琴嫣然一笑回头，「明天是大哥大嫂的大喜之日，再两天便是我和小灵儿

的，就算没有燕伯伯在，大哥提前叫我一声弟妹，也未尝不可。」

洛雪剑笑了笑，依她所求。「弟妹。」

「洛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苏琴捋了捋发，「大哥可否答应？」

又是求……？洛雪剑心里「咯登」一声，身体因为山风而紧绷。苏琴倒也不急，依旧含笑以对。她不比洛雪剑内力

深厚，又身子娇弱，哪耐得这深山寒气，不一会便脸色发青。

「妳想求我什么？」洛雪剑微笑开口。女人的请求，他一向都不忍拒绝的。

「兰心姐姐对大哥是一往情深，又经历这许多磨难，大哥若是对不起她，苏琴我第一个不原谅你。」苏琴微笑道。

洛雪剑不由得道：「我怎会对不起她？」

「不会便是最好。明天……明天我和小灵儿恐怕都不能来，但请大哥大嫂及时行礼，圆周公之礼。这段日子以来，

大哥和大嫂还是以礼相待，对么？」

洛雪剑不由得红了脸，但是苏琴的话仍然让他心惊。苏琴说完，转身便想走，洛雪剑急忙叫住了她。

「为什么你们都不能来？」

苏琴没有转身，淡淡道：「大哥为何问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大哥不是比我更清楚么？如今我和小灵儿的家已毁

，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怎么来参加大哥大嫂的婚礼？」

洛雪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苏琴倒也没有责怪他。

「只要大哥大嫂幸福，小灵儿必有回来的一天。」

洛雪剑已经无法思考。今天发生的事，小灵儿最后的那句话，那套衣裳，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了现实。为什么他

不早些明白，小灵儿心思变得极快，却很少说谎。只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大多数时候都没人相信而已。

苏琴微垂一下头，转身离去，甚至未和贺兰心告别。

洛雪剑茫然回屋，呆坐在床前，贺兰心见他面色有异，便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等他开口。

苏琴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小灵儿，小灵儿有什么心思，惦量着什么，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是有些事，无论她

如何了解，也猜不透小灵儿的想法。

而那些事情，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共通点。如果她发现得早些，也许就不会给小灵儿机会找到离开的理由。

小灵儿曾吃过江兰洛的女儿红，为的只是得到洛雪剑的下落；小灵儿刻苦练功，每日里苦思冥想，为的是与洛雪剑

的决斗。不管他做什么，都围绕着同一个人，那就是他的洛大哥！

如果这些事发生在知道他们是仇敌之后，苏琴是不会怀疑的，但是……在他们还未决斗之时，小灵儿便已经为了这

场决斗费尽心思。明知吃下女儿红将难逃一死，但为了洛雪剑的安危，他毫不犹豫。

如果是轮到自己身上呢？不知道小灵儿还会不会这么紧张？

答案是苏琴所不愿意去想的。她的心里只有江灵轩，但江灵轩的心里却不只有她。除了她，还有贺兰心，还有洛雪

剑。

究竟小灵儿最重视的是谁？

苏琴的眼里忍不住涌上了泪。

如果小灵儿死了，她必不会独活，但如果小灵儿爱上的是另外的人，她又如何？那个骄傲刁钻的鬼灵精，何时能被

她拴住？小灵儿送的那件衣服，洛雪剑未必能懂，但是苏琴却是清楚已极。小灵儿几时送过东西给人？

一想起那被小灵儿毁得不成样子的家，苏琴又忍不住抹泪。若非看到那些她亲手所制的衣裳、棉被都小心地挂在墙

上，她几乎已经心灰意冷。

小灵儿……小灵儿……只要他对苏琴还有一分情意，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她也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因为小灵儿若是已经决绝，他不会珍惜苏琴所做的一切。小灵儿砸坏的，都是他自己所制作的家当。

苏琴想象不出来小灵儿砸毁那些东西时的心情，只知道他必然很伤心、很苦闷。他想破坏的是自己，想要重新制造

新的回忆，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去面对。

苏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到那片狼藉的时候，她痛心得号哭，以为小灵儿永远也不再回来了，及至看到那些她亲

手缝制的衣裳，眼泪才慢慢止住。

想起洛雪剑那身百花装，苏琴恍然明白了一切。小灵儿可以把贺兰心让给洛雪剑，可以选择苏琴，却没有办法坦然

地将洛雪剑交托出去。小灵儿会放弃贺兰心，理由也只有一个：因为洛雪剑深爱着贺兰心。

苏琴的脑海里也搅成了一团乱麻，她不愿意相信小灵儿对贺兰心余情未了，但是更不愿意相信，在小灵儿的心里，

还有一个人深深地隐藏着。他不愿意去面对，不愿意去承认，却在不知不觉间表露了出来。

小灵儿喜欢贺兰心不假，但是在这世间，会因为对方而心神大乱，值得他用生命去守护的，却并不是贺兰心，更不

是苏琴。

苏琴向着茫茫的黑夜走去，她走向一条无方向无结局的道路，也不知道这条路她走不走得。小灵儿去了哪里，他在

想什么，苏琴完全无法了解。她连往哪里寻他都失去了方向。

「江灵轩，死灵儿……」苏琴含着泪走在冷清的黑夜里，唇咬得青白发紫。他竟然把完全不懂武功的她抛下，抛下

她的一腔深情，抛下两人曾经的约定，就这么走了！她真的恨他，恨死他了！

江灵轩去了哪里？纵使天下最聪明的人，也无法猜到他去了哪里。

他的十个大师父已经死了，昔日恶名满江湖的鬼门关也没有了与他亲近的人，这世界上，除了洛雪剑，小灵儿实在

想不出来他还跟谁的关系比较好。他吓疯了欧阳九妹，欧阳家的人看到他的话，非追杀他不可。

他也不能去冷雪宫。当年他盗落日功的时候，正遇上冷月在冰雪峰练功，被他的闯入而走火入魔，功亏一篑。冷月

命洛雪剑全天下地追杀江灵轩，如果回冷雪宫，不被她给杀了才怪。

但是江灵轩并不恨冷月，如果没有冷月就不会有洛雪剑，更不会有洛雪剑和他的相遇相知。

女人啊女人……小灵儿叹了口气。冷月要洛雪剑杀他，除了报仇之外，也是要断绝洛雪剑与小灵儿的这份友情。害

怕被人复仇，连自己的妹妹都怀疑，她付出了她的青春、她的亲人、她的一切，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这已经是

最大的惩罚了。

杀了她又能怎么样呢？她死了，让江灵轩怎么面对洛雪剑？

冷月对任何人都冷酷无情，唯有洛雪剑，她将自己全部的功夫都传给了他，从小给他最好的待遇、最好的生活。小

灵儿不想与冷月的恩怨延续到洛雪剑的身上，洛雪剑更不愿意如此。他们活着，便已经足够幸福，再造杀戳，便是

不美。

所以小灵儿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他要去找江兰洛。

江兰洛阴险、狠毒，受冷月之命来杀江灵轩，为了害死江灵轩，他把几十位武林高手都卷入其中，心机之深沉令江

灵轩都暗暗心寒。

如今江兰洛已经被江灵轩废了武功，送到陈家庄里当园丁，有陈剑心盯着，料想他也生不出什么是非来。险死还生

之后，江兰洛应该已经收敛了许多吧……

小灵儿想着，眉头皱了起来。江兰洛武功虽然废了，但那颗脑袋还没有废，陈剑心为人忠厚老实，又怕老婆，哪有

空天天盯着他们？

小灵儿越想越头疼，看来这个地方他是非去不可。江别情老了，怕死，但是江兰洛却还很年轻。年轻的人，即使没

有了武功，也不会甘心待在一个地方，无所作为。尤其是江兰洛，要他不去动歪脑子，恐怕比让他吃屎还难。

小灵儿的武功已经今非昔比，所以他也不想惊动其它人，只是趁着夜黑风高，别人都在睡觉的时候，潜入了陈家庄

。

白天的时候他在庄外跟庄丁聊天，大致了解了庄内的情况，为了摸清方向，他还扮作菜农，到外院晃了一圈。

虽然陈家庄比不上段大富豪的家里那么大，但也有几十间大屋，好几个小花园，小灵儿不禁摇头叹息。他和洛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