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转过身，孤独的背影渐渐远去，洛雪剑心里涌上无限的眷恋，他无法忍受地追上两步，道：「等一等，还有

时间，我也送你一程。」

一切均是幻象，只有自己的自语清晰可闻。

怔怔然望向前路，洛雪剑的手捂上胸口，那在心里涌动的感情，令他感到恐慌。剎那间无数的影像涌上心头，是贺

兰心的，也是小灵儿的。

究竟自己在乎的是谁？

洛雪剑想起了在峨嵋的那天，他化解了藏宝之难后，遇到了小灵儿。

小灵儿中了蛇毒，他不能杀一个无反抗之力的人，于是他为小灵儿解了毒，坐在那竹屋之中，安静地等着小灵儿的

醒来，等着完成任务的一刻。

那天的阳光很灿烂，竹屋里弥漫着仙子香的清雅，杀人本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是那天的洛雪剑，心里却比以往更加

宁静。

杀江灵轩并不难，洛雪剑绝不会认为这任务有多么难，但他却没想到小灵儿会以自杀相威胁，退往断崖。出生以来

，洛雪剑第一次遇上像小灵儿这么胆大机灵的人，也第一次见到不守陈规，不服管束，我行我素的江灵轩。

─「我奉的命令要杀你，和我自己想要跟你聊天，这两件事之间本没有任何的关联。」

洛雪剑想起在江别情家里见到小灵儿时，自己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内心又是隐隐一痛。

如果对方不是小灵儿，如果不是被小灵儿吸引至此，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也有想和他人说话的欲望。明知贺兰心喜

欢小灵儿，明知道小灵儿古怪精灵，却并不想杀小灵儿，也更不愿自己夹在他们两人之间。

但是明知留下是痛苦，他仍然留在了贺兰心的身边。究竟是为了再见到小灵儿，还是为了要杀小灵儿，时至今日，

洛雪剑

再也答不上来。

本以为两人会终生为敌，却没想桃花林外江灵轩竟然救了他，从此成为好友；本以为决战之日，只有自己一死才可

令小灵儿存活，却没想连自己的心意也被小灵儿猜透，再次为他所救。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小灵儿更了解他，更懂他，更愿意为他牺牲；在这个世界上，也再没有会令洛雪剑

如此难以抉择，纠结于心的感情。

他爱贺兰心，因为她善良，美丽而纤细。他也爱小灵儿，因为他们是好兄弟，因为他们是挚友，因为小灵儿无人可

以取代。

但洛雪剑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爱情。因为没有想过，所以一片茫然，痛苦万分，因为不曾叛逆，所以不断犹豫，

难以正视。但是犹豫之间，时机已逝，他只能看到小灵儿决然的神情，听到他的大笑声。

小灵儿爱着他。

洛雪剑抿紧了唇，眉深深地锁着。好苦，好痛……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洛雪剑停下了脚步，前方已经是峨嵋山，只要上山便可以见到小灵儿。究竟要如何做才可以？洛雪剑问着自己。他

从未为自己做过什么，他也从不想伤害别人。但这一生，他已经伤害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贺兰心走了，小灵儿逃了，而事情仍然没有解决。无论是怎样的决定，都会伤害到另一个人的心，若是洛雪剑也逃

了，世上的伤心人，又多了一个。

痴情最苦，脉脉此情向谁诉？

无论怎样，最后的选择，终究是注定的。

竹屋已经搭了起来，虽然没有那时的整洁，虽然没有那时的熏香，但是看到那竹屋，便彷佛当日的情景重现了一般

。

小灵儿走到了断崖边上，坐了下来。山风依旧清新淡香，远山依旧朦胧暗染，他的心情也如当日一般，汹涌起伏。

没有人比小灵儿更了解洛雪剑，但是再了解也不可能知道对方真正所想。

洛雪剑会来吗？他来了，又会说些什么呢？

「灵兄，洛兄若是来了，会说些什么？」江兰洛站在小灵儿身后，笑嘻嘻地问。小灵儿不发一语，于是江兰洛坐了

下来。

「其实答案也无非就三个。第一个，洛兄也喜欢灵兄，皆大欢喜；第二个，洛兄不喜欢灵兄，一拍两散；第三个，

洛兄劝说灵兄，继续做对好兄弟。」江兰洛转过脸，道：「灵兄，小弟说的可对？」

小灵儿注视着远山。答案确然只有三个，但是他还有第四个选择。

「灵兄，要不要小弟帮忙，把洛兄弄倒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江兰洛邪邪地笑道：「只怕小弟敢做，灵兄却不

敢上呢。」

「江兰洛，你有没有想过，答案还有两个？」小灵儿不理会江兰洛的尖刻，笑嘻嘻道。

江兰洛怔了一怔。「还有两个？」

小灵儿一本正经地点头。「没错，两个。」

「哪两个？」江兰洛好奇地问。

「一个嘛，就是我和你过上一辈子，」小灵儿支着下巴道：「这个选择其实是再好不过，你又听话，又能干，我既

不用打扫房间，又不用煮饭，又不用听苏丫头的唠叨，简直是天下最幸福的日子嘛。」

江兰洛屏住了呼吸，眼睛直直地瞪着小灵儿，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究竟有几分是真的，可惜的是小灵儿笑容灿烂，纹

丝不露。

「若真如此，兰洛一定每天都去给菩萨烧香，感谢他老人家的庇佑。」江兰洛眨了眨眼睛，半真半假地笑了起来。

「那你就准备去烧香吧。」小灵儿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你再去砍些竹子来。」

「再砍？」江兰洛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双手，十分不愿。「灵兄盖屋的竹子不是已经够了么？」

「我的是够了，你的呢？」小灵儿横他一眼，「告诉你，我的屋子你一步也不准踏进来！」

「灵兄！」江兰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但是小灵儿看也懒得看他，径自进屋去了。

江兰洛垂下头，苦着脸走向竹林，他如果不为自己盖间屋，天天露宿荒野，他可受不了。

走了两步，江兰洛突然回过头。小灵儿只告诉了他一个答案，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自然只有小灵儿自己才知道。

看着江兰洛离开，小灵儿慢慢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拿着绳子，转过身，注视着断崖，含笑的神情慢慢地化为忧伤。

江兰洛看到洛雪剑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而洛雪剑看到他的时候，脸也立刻沉了下去。

江兰洛吃惊的是洛雪剑竟然会来，这个天下第一的君子，难道已经有了决定了么？难道他不知道，无论他如何选择

，他和小灵儿已经不再可能做朋友了？

虽然江兰洛说答案有三个，但是第三个实际上是做不到的。如果小灵儿还能跟洛雪剑做朋友，也就不必那么辛苦地

躲着他了。

洛雪剑脸色不悦，因为江兰洛骗了他，也因为江兰洛竟然一直跟在小灵儿的身边。洛雪剑没来由地心里一阵郁闷，

叫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江兰洛抱着一捆竹子，洛雪剑不由得怔了一下。

「洛兄，别来无恙？」江兰洛笑道：「上次兰洛欺瞒了洛兄，罪该万死，但是那也是灵兄不让小弟告诉洛兄的缘故

，请洛兄谅解。」

「小灵儿在哪里？」洛雪剑冷冷地问。

「灵兄自然在灵兄想在的地方。」江兰洛叹了口气，「洛兄若是还想跟灵兄做朋友，现在就应该转身下山才是。」

「我和小灵儿本来就是朋友。」洛雪剑皱了皱眉。

「洛兄若是只把灵兄当作朋友，现在还是应该下山。」江兰洛道：「洛兄也是聪明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洛兄尽

管放心，洛兄的意思，小弟一定转达到，绝不令灵兄误会洛兄的。」

洛雪剑看了他一眼，抬眼看向前方，他隐约看到路的尽头处露出了竹屋的一角。

直觉意识到小灵儿就在那里，洛雪剑一阵激动，他可以见到小灵儿了，他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江兰洛充满怨恨的神情，洛雪剑快步地向着竹屋奔了过去。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小灵儿竟然会

如那日一般，拿着匕首等待着他！

第十章　

一把雪亮的匕首。

洛雪剑刚刚走过山坡便看见了那把匕首。虽然是很普通的匕首，但是却白亮如雪，锐利如刀。

那匕首就握在小灵儿的手里，紧贴着小灵儿的后背。洛雪剑屏住了呼吸，上山时混乱的想法转眼间便化为空白。

他想起了那一天，小灵儿也是拿着匕首，站在竹屋之前，以死相威胁。

难道今天……

洛雪剑的心都快要停了，明明是太阳高挂的日子，为何会如此地冷？

小灵儿听到他的脚步声，全身震了震，慢慢地转过了身。他微笑着，但是已经快要笑不出来。

洛雪剑就站在那里，一身雪白的衣裳，一脸风尘仆仆。小灵儿几乎想放下手中的匕首，让洛雪剑稍作歇息，但是他

很清楚，如果此时心软，这一生便是两个人的痛苦劫难。

「洛大哥……」小灵儿笑道：「你是想我叫你洛大哥，抑或叫你雪剑？」

洛雪剑的唇抿紧了。他不知道……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问题，但是他的内心却做不出明确地回答。小灵儿的模样深

深地揪痛了他的心，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想接受小灵儿的感情，只要小灵儿不逃，不会离去。

但是他知道这不可以，小灵儿自然也知道。

那把匕首，难道是为了威胁存在的吗？

「你为何来这里？」小灵儿笑嘻嘻地问，手里把匕首攥了又攥，慢慢向后退去。山崖就在他的身后，洛雪剑全身都

绷紧了。

「不要说我不想听的答案，洛雪剑。」小灵儿突然把匕首指向了胸口，洛雪剑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告诉我，你

喜欢我么？」

洛雪剑迈前一步，略带着惊慌。「我……我……」

「我已经说了，我不想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小灵儿冷冷道：「你真的不该来，洛大哥！」

洛雪剑再也忍受不了如此的逼迫，冷汗沿着他的额头缓缓地滴下。

「小灵儿，我……很喜欢你。」洛雪剑一捂头，他整个人都已经混乱，「我……我真的……」

「雪剑……」

小灵儿突然间温柔地呼唤，洛雪剑抬起了头，他第一次听到小灵儿如此温柔深情的声音，整个人都呆住了。

小灵儿微微笑了笑道：「你想吻我么？你想抱我么？」

江兰洛远远地站着，脸在这一瞬间扭曲，小灵儿的表白像刀一样戳着他的心，气得他把手里的竹子放下，一阵怒踩

。

洛雪剑的大脑再度出现缺氧，连思考也不能。

小灵儿望向天空，然后看着他冷冷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又何苦勉强自己？」

洛雪剑说不出话来。

「你从来没为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不过威胁你一下，就连你最不想说的话，你也说出来了。」小灵儿恨恨

地咬牙，冷笑道：「洛雪剑，江灵轩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

洛雪剑微微怔住。

─没有你，我宁愿死。

风刮过峨嵋断崖，土尘飞扬，站在崖边的小灵儿在那一瞬间好似要消失般，轻舞飘摇。

他看着洛雪剑，用眷恋深邃的目光，将洛雪剑最后的影像一点点地刻印在心里。

明知他风雨飘摇般优柔寡断，明知他心有所属难以抉择，明知他善良正直难抗世俗，明知他忍辱负重委屈求全，即

使是那些令人不悦的地方，小灵儿也爱着，爱着洛雪剑的全部，爱着他的好，他的坏。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脸庞，冰冷的表情与晶莹的泪珠，深深地剖开那痛苦的内心。小灵儿觉得无法呼吸，甚至

无法思考。为何自己要将那些可恶的感情坦白至此，为何自己要面对明知的结局伤害自己？

「我若不在了，你便不需要再犹豫。」小灵儿紧闭一下双眼，看着洛雪剑，「若你还如此动摇不定，就算是贺兰心

原谅你，小灵儿也绝不会原谅你！」

小灵儿迈步走向断崖，洛雪剑蓦地从茫然中惊醒。在他的眼中，小灵儿彷佛随着风，飘然离开了崖边，乘上了峨嵋

的清雾，自他的眼前转瞬即逝。

「小灵儿，小灵儿！」洛雪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冲到了悬崖边上，但见匕首凌风飞舞，直落崖底，小灵儿

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

洛雪剑趴在悬崖边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崖下。

如此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山崖，根本没有活着的可能！虽然那一次小灵儿侥幸生还，但是他毕竟不想死，而且手中还

有匕首可以着力。

但这一次却非如此！洛雪剑从未见过小灵儿露出那样坚决绝望的神情，那义无反顾的转身，是他千思万考之后下定

的决心！

小灵儿─洛雪剑无声地张着嘴，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令他心神俱碎，疲惫到

他也想跟随着小灵儿一同跳下去，但是他却全身无力，只能茫然地看着崖下。

他脑海里响着一个声音，不断地反复地捶打着，问着，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小灵儿要用死来解决问题？

江兰洛冲了过来，他的眼睛发直，连眨都不眨一下。突如其来的结果，令他也失了主意。

他万万想不到小灵儿会寻死！自认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小灵儿的心思，自知小灵儿从不会自钻牛角尖，但是今天，

他失算了。

对洛雪剑的心，对洛雪剑的情，竟然在小灵儿心里占了如此重的分量！他对洛雪剑的感情本就为世人所不容，为世

间所不耻，小灵儿认清感情的那一天就应该选择放弃，可是他仍然坚持到了今天，哪怕是逃避，哪怕是困惑和痛苦

，都未曾动摇过。

江兰洛看向洛雪剑，洛雪剑一脸苍白的模样激怒了他。

一把拽起洛雪剑的领子，他阴冷地笑道：「灵兄跳崖了，你现在感觉怎样？是不是觉得很轻松？真没想小灵儿也是

个性情中人，没你他连活着都不愿意！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洛雪剑！

「没想到你这么阴险。亏我还一直认为你是世间少有的君子，现在想来，你比我厉害多了。反正不接受灵兄也做不

成朋友，不如让灵兄跳崖，保了你的名誉，还可以落个清静……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心机如此深沉，佩服佩服！」

江兰洛将洛雪剑推倒在地，指着他道：「别装出一副悲惨的样子，你要是觉得难过，跟灵兄一道跳下去，不就解脱

了吗？」

洛雪剑仍然不言不语地看着断崖。

小灵儿跳下去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能向贺兰心交代么？他能向苏琴交代么？如果贺兰心知道小灵儿是因洛雪

剑而死，她还能嫁给他么？

洛雪剑突然间觉得，她们究竟会怎么想，他已经不在乎了。

会犹豫，是因为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小灵儿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自己的犹豫，只给了小灵儿痛苦逃避，

只给了他绝望。

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挣不开的缘分，脱不开的眷恋，即使自己不去寻找，小灵儿也绝然无法再来见他。

为何到现在，他才真正明了小灵儿纠结悲伤的情感？

要么就坚定绝然地拒绝，要么就彻底无悔地接受，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快乐的事情，为何要让它持续下去？

洛雪剑捂住了脸，他想哭，但是眼里没有泪，只有苦涩的痛楚，光只是想着小灵儿，他便觉得无法呼吸，连生存的

感觉都丧失殆尽。

何时开始，小灵儿在他的心中占到了如此深重的分量？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朋友……

脑海里浮现了小灵儿的微笑，那微弯如月的唇，那明亮精灵的双眼，是如此地勾魂摄魄，连手指都不禁为之兴奋颤

抖。

洛雪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想起了那日如柔毛轻触般的吻。不去想，并不是厌恶，只是不敢去感觉，不想去辨

认。

想要吻他吗？想要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