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Ⅳ(穿越)——朱砂
朱砂  发于:2011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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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比他看得还清楚,来的人拖拖拉拉挤成一团,绝对不可能是南祁军,但若不是南祁军士,那难道是……

“是些老百姓!”杨一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脱口喊了出来。

的确是一群平民百姓,这一会走得近了,女墙后面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有男有女,手里拿着砍刀铁锹,相互推挤着不愿向前,却被后面的南祁军士用刀剑逼着,不得不走。走到了东平设置的马障之前,就动手清理起来。这些人都是正在壮年,虽然是被人逼着前来,手脚却还很快,砍的砍铲的铲,眼看着第一层马障就清理得差不多了。东平这边开始眼睁睁看着不知该怎么办,待到看到自家设置的障碍被清除了,登时乱了起来。突然间不知谁的箭离了弦,飕一声尖锐的破风之声,一个百姓被穿胸而过,箭势未绝,又射进他身后一人胁下。当胸中箭的立刻气绝,后面那人惨声大叫,一时却还死不了。人群中一阵骚动,纷纷扔下工具往后逃。但后面的南祁军士立刻迎上来大声呼喝阻拦,刀剑挥舞,不许他们后退。人群中一些女人已经吓得哭起来,但没有办法,只能再回头来清理障碍。

杨一幸牙咬得格格响:“混蛋!”可是东平这边军士已经急了,副将大声下令:“放箭!”话音未落,李越已经一声大喝:“不准放箭!”

副将看他一眼,见他与铁面将军戴着一样的头盔,不知是什么人物,但想必是与铁面将军大有关系,一时倒也未敢造次,只道:“不放箭,难道等着他们将障碍全部清除不成?放箭!”他可不是南祁人,虽然也觉得南祁军队押着百姓来阵前送死十分过份,但仗却不能不打。何况南祁人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百姓,他又何必客气。

第二次命令下达,早已发急的一些东平箭手立刻纷纷放箭,这一次数十支箭一齐划破长空射向人群,立刻一片惨叫哭喊,倒下了二十余人,人群一起跌跌撞撞往回逃,后面的南祁军士眼看镇压不住,反而被冲得歪歪倒倒。突然营门中冲出一队骑手,刀光闪动,已经把逃在最前面的几个百姓砍倒。余下的人哭成一片,却不敢再退。随后又有数十名军士出来,将剩余百姓整顿一下,又从营门中驱出数十名百姓补充进来,再次赶着往东平阵前来。

东平的副将这次再不犹豫,厉声道:“准备——”后半句话被架在脖子上的匕首逼了回去,李越一手勒着他,森然道:“再有人放一箭,你就先死!”

东平军队一阵大哗,怎么自己这边的人反而要护着敌人?那副将倒也硬气,匕首贴在脖子上了,居然还能敢抗声道:“不放箭,被他们清理了障碍,冲到阵前如何是好?你是什么人,难道要助着南祁不成?”

李越往下看一眼,南祁那群百姓被逼着再次到了阵前,女人哭哭啼啼地拖开尸体,男人还得拿起工具继续清理。谁也不敢抬头去看半山坡上东平箭手有多少支箭对准了他们,更不敢想什么时候箭就会带着尖锐的风声飞蝗般下来,夺去他们的生命。

李越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向杨一幸道:“给我派五十名好手,我带人冲下去,解决了为首的,这些人自然会退。”

杨一幸往营门里看了一眼。营门内立着个副将打扮的人,刚才就是他指挥骑兵砍死逃在最前面的百姓,也是他叫人又驱出一队百姓补充进来,看来就是为首的了。只是他站在营门之内,前面还有百余名南祁军士,营门后更有一排箭手,不冲破这些人,根本到不了他眼前,更不要说除掉他了。

被李越勒着的副将梗着脖子道:“要杀那人,谈何容易?放着容易的事情不做,却要断送我们五十名兄弟的性命,你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越手上一紧,突然将他扳转过来,直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你家里没有妇女?没有男子?没有兄弟姐妹?你在这里射杀他们,有朝一日若你的亲人被人当牲口一样的杀戮,你又如何?”

那副将怔了怔,慢慢低下头去。旁边的快刀手有几个已经自己跳出来请战,要跟着李越前往。李越看他们一眼,向那副将道:“我要最好的人,否则去了只是送死!”

那副将振作了一下精神,迅速点了五十人。杨一幸一把抓住李越,低声道:“殿——老大,我去!”

李越在他手上按了一下:“不,你在这里盯着,一旦对面乱了,就派人下去把那些百姓往南祁军营里赶。给我找件平民的衣裳,我不回来了。”

杨一幸猛然睁大眼睛:“老大你要……”

李越轻轻点头:“混进去!能赶出这些百姓来送死,韩扬此人非杀不可了!”

铁骥低声道:“爷,我跟你去。”

李越点点头:“带着弓箭,射营墙上的人,让我进去!事情完了你就跟着人回来,我办完了事出来,也得有人接应。”

李越带着挑出来的五十人,人人一面短盾,一柄长刀,马背上配了弓箭,从营门里直杀出来。前面五十名步兵开路,层层移开步障,等他们过去再移回原地。刚刚冲到最后一层步障之前,对面营中的箭就纷纷射了过来,不过离得较远,东平骑手舞起短盾,倒也射不到什么要害部位。南祁那些百姓正在铲除障碍,忽然见对面冲下五十一骑,个个舞刀弄盾,当即吓得扔下工具掉头就跑。后面的士兵自然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冲过来,一面阻拦百姓后退,一面拔刀上来厮杀。李越将马一提,跃过一个女人头顶,凌空一刀,将一个军士劈倒在地,马蹄落下,又踏倒了一个,当先冲往对面大营。

那一队骑兵本来在后方巡视,一见李越冲了过来,立刻迎上去,同时拔出马刀,动作整齐,看得出是训练有素。李越鞭马狂奔,似乎打算直冲进对手马队中去。对手也立刻一字拉开,中间后退,两翼包抄,打算把李越围而歼之。不过李越要的就是这个,这样一来,他虽然三面受敌,但在撞进去的一刻,正面所对的不过一两人。两马几乎相撞,对手才发现李越并没有勒住马缰的意思,这样双马对撞,双方都要受伤。以多对少,对手自然不想硬拼,下意识地往旁边带了一下马头。李越就借着这机会,猛然从马背上翻起,直扑过去。长刀一扫,人还未到,对手的脑袋已经滚了下地,尸体从马背上倒栽下去,李越已经翻到他的马背上,半边身子挂在马侧,顺着溜缰马的去势往营门奔去。营墙上的箭手刚才是因为敌我双方绞在一起不敢放箭,现在箭如飞蝗,都冲着他来了。突然间弓弦声急响,却是铁骥在奔马背上拉弓放箭。他用的是北骁特制的铁胎弓,射程更远,劲力更急,连珠箭所到之处,营墙上的箭手应声而倒。也亏这些箭手反应镇定,立刻分出一半人去压制铁骥,另一半人仍然追着李越射。只是他们没有铁骥的准头,马正在乱跑,李越又是倒挂在马腹侧面,并不好射。虽然有几箭射到了马身上,但没射到致命之处,马儿负痛反而跑得更快,转眼之间,与营门相距已不过六十步。

李越反手摘下了马背上的弓箭,在马侧挽弓搭箭,突然射出。这队骑手其实是韩扬的亲军马队,配的都是硬弓好箭,弦响箭到,营门内的目标仰天便倒——一支箭从他脖子里穿过去,箭镞又从后颈透出,虽然没有立刻咽气,却也是不得活了。

主将一倒,小兵心乱,东平的军士趁机大砍大杀。南祁那些百姓一见有了机会,立刻丢下工具往回就逃。李越也不恋战,将马头一拨,也往回冲,顺手还砍倒了一个骑手。只是他并没有跟着东平的骑手返回大营,而是冲到一半就跳下了马,正赶上那群百姓没命地往回奔。李越把头盔一扔,他身上本穿着百姓服色,往人群里一混,掉转头又跟着跑了回来。此时南祁军士都有些乱了,有些个军士反而落在百姓后边,被杨一幸那边全部射倒,于是也只有后撤的份。于是一片混乱之中,李越就跟着哭声震天的百姓们混进了岭州大营。

114.暗中一见

卫清平被韩扬安排去押送粮草,因此最后一批到达岭州大营。一进营门,就听见一片乱糟糟的哭叫之声。

外人看起来,韩扬对这位襄国侯是十分照顾了。押送粮草听起来是十分重要的任务,但这次押粮只是在南祁国内,根本没什么困难,而很容易立功,并且押送粮草的队伍最后出发,又多了与家人相聚的一点时间。可是清平自己清楚,韩扬的四个心腹以协助为名时刻跟在他身边,说明韩扬对他并不相信。本来他进了大营应该立刻去交令,其他什么事也不要过问,可是这片哭声明显反常,令他不能不问:“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小兵识得他是襄国侯,连忙答道:“大将军征用一批民伕去清东平的马障,刚刚被东平人射死了一些,现在正在闹呢。”

卫清平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什么?用民伕去清东平的马障?”

那小兵被他吓了一跳,嗫嚅道:“是,是大将军的命令……”

卫清平目中血光一闪,一把甩开他,厉声道:“大将军在哪里?”

小兵一屁股蹾在地上,哆嗦着道:“在,在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之外有两层防卫,外层是岭州大营的值守军士,内层则是韩扬的亲军。卫清平亮出腰牌就通过了第一层,却在第二层被拦住了。八名亲军有六名隐在暗处,只有两人出头:“襄国侯请留步。”

卫清平一亮令牌:“我来见大将军交令。”

两名亲军仍是不退:“大将军有令,一应事宜,稍后再议。”

卫清平眉梢微微一跳,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既是如此,我先回营。如大将军出帐,请两位代为禀报一声。”说完转身就走。刚刚走了两步,就听帐中韩扬大笑之声:“糊涂东西!襄国侯难道还是外人?还不快请了进来!”两名亲军立时改容躬身:“属下等失礼,襄国侯请进。”

韩扬帐子里除他之外还有四人,其中三人是卫清平认识的。马平便是岭州现任主将,他与副将韩海本就是韩家军出身,另一个副将是京中调职而来,不过也是韩扬推荐的——本来岭州配将是一正四副,不过另一个副将韩治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射杀——只有一个叫于吉的是陆韬任岭州将军时的副将,此时正是他在大声抗辩:“用百姓去清东平马障本就不妥,现在死了这许多人,城中百姓已是人心浮动,若再驱人清障,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末将不能奉命!”

韩扬冷冷道:“于副将,照你的说法,遇挫即退,这仗还要不要打了?韩副将就白死了不成?”韩治也是韩家军出身,与韩海一样,单听姓氏就知道跟韩扬脱不了关系,此时被人射死,凶手都没有抓到,韩扬自然不肯罢休。

于吉何尝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但仍道:“末将并非畏战之人。若大将军令末将带兵冲杀,末将万死不辞。但要末将督民伕去送死,请恕末将万不能为。周镇抚在时,严令岭州军亲民爱民,秋毫不得有犯,如今打起仗来却要先驱百姓送死,末将对不起这一身甲胄。”

马平的脸色已经是不大好看了。让民夫去清马障是他的主意,韩扬也同意了的。本来他也并不想用这法子。当初韩家军驻守岭州,虽然不是秋毫无犯,名声却也过得去。只因屡攻不下,自家军士反而折损,现在韩扬已到,再不见成效,自己这主将的位置难保,因此想出了这一计。他抓来的这些人也是有讲究的。当时陆韬驻军岭州,摄政王被诛之时他带了十几名亲军自驻军之处逃入岭州北部的桐县,周凤城带兵追捕,却终于没有擒获一人。因此马平认定桐县之人至少也有藏匿叛逆之嫌,因此这些人都是从桐县拉来的。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山上冲下的那队人马中有几个身手太过骇人,这方法还是极有成效的,至少现在第一层马障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其实南祁这边也有近百张长弓,只是若射东平,是自下而上仰射,肯定不如东平俯射来得远。但是如果再清掉一层马障,己方的长弓就可以推进到射程之内,到时大家互射,至少可以压制东平的弓手,南祁骑兵就有机会冲上山去。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胜利的天平就倾向于南祁了。但是这事从一开始于吉就口口声声地反对,现在韩扬升帐议事,他竟然还敢当面反对,将他这个主将置于何地?更不必说于吉曾在陆韬手下效力,早就是他想排除的异己了。

“于副将,大将军的将令,你也敢违抗!”

于吉咽了口气,终于挺起脊背大声道:“这样的军令,末将确实不能从命。”

马平涨红了脸。韩扬端坐案后,森然一笑:“军令如山,言出必行。似你这般不遵军令之将,本帅要来何用?来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于吉愣了愣,万想不到韩扬说杀就杀。两名亲军自帐外奔进,拖着于吉就往外走。一吉大声道:“大将军,末将不服!末将不服!”被二人拖了出去。

韩扬看也不看,拔出案上令牌,向下一掷。这令牌只要落地,于吉的脑袋就算掉定了。只是令牌堪堪及地,突然横里伸过一只手来,将令牌稳稳接住。卫清平抬头微微一笑:“大将军息怒。”

韩扬挑起眉:“襄国侯莫非是要为他说情?”

卫清平微笑躬身道:“大将军,于副将出言无状,顶撞主帅,自然该惩。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未曾开战先斩大将,于军不利。另岭州之民虽则理应援军,但未经训练,阵前慌张失措,反而损我军威。并且愚氓百姓,不知军情紧急,亦不能责之以尽忠报国之道。如今属下有个法子在此,不必征用民伕,却可清除东平马障。大将军若觉可行,不妨令于副将戴罪立功,一来显示大将军容人之量,二来也免民间生怨,有损大将军威名。”

韩扬哦了一声,淡淡道:“襄国侯有什么妙计?”

卫清平趋前一步,将令牌轻轻放回条案上,道:“与其用人,不如用牛。”

韩扬一怔:“牛?”

卫清平低眉微笑:“正是。岭州耕牛身高体健,力大无比。若征用百十头耕牛,各曳铁钯,排为一排;再将牛尾绑上火把点燃——牛遇火则惊,百十头惊牛冲踏起来,东平纵有十层八层马障,冲上几次也踏干净了。何况牛皮厚韧,再披以厚甲,纵是长弓也不易一击致命,岂不比用人更省些心力?”

这一计献上来,帐中一时无声,片刻,韩海才道:“襄国侯这一计确实妙极,目下只要去征集百十头耕牛,攻破青州指日可待。”他是韩家军出身,说起话来反而不必忌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卫清平含笑道:“又何必劳烦军中再去征集,这些百姓,令他家人以牛易人,何等轻松?更不费军中开支。”

韩扬缓缓点了点头:“难怪襄国侯少年得立大功,果然智计过人。”

卫清平欠身道:“大将军过奖了。清平承蒙大将军顾全,敢不尽心竭力?不如就将此事交与于副将,若他办事不力,两罪并罚,那时斩了,谅他到了阎王殿前也说不出半个屈字。”

韩扬哼了一声:“这次有襄国侯求情,就免他一死!杖责二十,拖回来依襄国侯之计行事。若是仍然办事不力,立刻斩首!”

卫清平笑了一笑,将押送粮草的令牌缴还,便告退出帐。他的营帐在营后,一路走过去,恰好十几名军士将方才在阵前侥幸生还的百姓押到后营,人人都是哭哭啼啼。卫清平心情沉重,闪入一座营帐之后不去看他们,直到人都走过去了,才走出来用余光掠了一眼。只这一眼,却突然看到个熟悉的背影,连忙回头再看时,却又混入了人群之中再找不到。卫清平怔怔站了一会,暗笑自己真是痴心妄想。那人离开南祁,早该远走高飞,凭他的本事,在哪里打不出一片天来,却还要回南祁,当真是傻子不成?必定是自己眼花了,偶然见着个身材相似之人,便生出一片胡思乱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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