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Ⅲ(穿越)——朱砂
朱砂  发于:2011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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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尽头是一间宽阔的石室,并不太高,却是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十尺见方的坑,用浅碧色晶石铺满,就似一具晶石的棺椁,想来皇后和皇帝的桐棺将来就沉入这晶石棺椁之中。石坑周围是八盏锍金莲花灯,地面上也用白色晶石镶嵌出莲花图案,上下对应,精致无比。李越忍不住暗暗摇头,心想修这种地方给死人用,真是浪费了!

王皙阳一一看过,虽然还有些东西按礼尚未齐备,但因王后是突然殡天,陵寝来不及全部修缮完毕也在情理之中。并且东平陵寝为帝后合葬,如今东平王尚在,也只能厝墓而非封墓。其他缺少的东西,可待东平王大行后启墓入棺时一并备齐。如今最主要是晶石棺椁和墓门上的晶石必须齐备,以防有恶鬼浊气入侵,其他都可缓行。因此王皙阳也没什么可挑剔的,点了点头,便退出墓外。

太子这一点头,三名官员不由大喜,越发的鞍前马后殷勤不已。李越却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仍在东张西望。王皙阳低声道:“殿下在看什么?”

李越淡淡道:“没什么,这风景不错。”口中说着,却斜睨了卫清平一眼。卫清平立时脚下一个踩空,猛地向前踉跄了一下,随即扶住腰侧,露出痛苦神情。

李越皱眉道:“怎么了?”

清平微微低头道:“没有什么。”虽然说着没有什么,脚步却慢了下来,手也按着腰侧没有放开。

李越眉头皱得更紧,道:“究竟怎么了?”

清平低声道:“可能是方才闪了一下,伤口裂开了。”

李越道:“怎么这般不当心?这可怎么骑马?”

清平歉然道:“是清平大意了。骑马想来还不妨事。”

李越哼了一声道:“不妨事?一路颠回碧丘,你受得住么?陈大人——”

陈平便是三名围着王皙阳献殷勤的官员之一,他虽然不认得李越,却看得出连太子也对此人十分恭敬,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闻言立刻躬身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李越道:“此处总有过夜的地方吧?”

陈平满面堆笑道:“地方是有,山下有农家。但太过简陋,怎么能……”

李越打断他道:“简不简陋没什么关系,郎中总有吧?找一个来。”

王皙阳低声道:“殿下,此处实在不宜居住,还是赶回碧丘再……”

李越不悦道:“你没有看到他伤了?这样怎么能赶回碧丘?就在此处住一夜,难道本王还怕鬼不成?”

这话说得实在不入耳。此处若是有鬼,除了东平王室的历代帝后还有什么人?王皙阳也不由面色有些难看,转头向陈平道:“既是殿下吩咐了,到山下农家找间房屋,要干净的。”

陈平自然是遵命无违,引着李越等人下了山。皇陵四围其实有不少村落,大多数是有手艺的石匠或木匠,都是以修筑皇陵为生。街道也还算整洁,李越等人策马行过,不少人从窗户里悄悄探头出来看。只因此地虽然常有官员来,但上面是皇陵,谁也不敢在此乘马,现在居然有人敢骑马走过,自然招了无数目光。

李越的目的是想今夜溜到皇陵山上去看看。如果他所料不错,东平在自己收回了修建运输晶石驿路的命令之后,若想再修一条通往南祁的路,用修建皇陵为名招募民伕是最好不过。毕竟各国修建皇陵都是劳民伤财,谁也不会疑心。既然是为皇陵招募民伕,怎么也要到皇陵来,再从皇陵往其他地方修路才能遮人耳目。只是他现在还想不出,到底这条路是经过何处通往南祁。他细细研究过了东平与南祁交界处的地图,两国交界之处便是岭州,另有蒙州沾了一点边。岭州边境处处都有关卡,若是修路通过岭州,无论如何南祁也不会全无察觉。而一旦南祁有所警惕,东平便是功亏一篑。因为岭州本有驻军八千人,现虽裁军,仍有五千多人,并且邻近的蒙州还有三千驻军。东平国中兵力本弱些,即使与北骁联军,北骁劳师袭远,也不会派遣大队人马,因此南祁足可抵挡一时,等待援军赶到。由此可见,这条路一定不会通过岭州,但究竟会通过哪里?就只有自己去查了。

一行人正通过村子,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冲到李越马前,往地上一仆,号啕大哭:“京里来的老爷!救救我男人!饶了他吧!我家里还有婆婆,还有没断奶的儿子,都指着他养活啊!他要是死了,我们一家都没法活了啊!”她说的是东平土语,有极重的口音,与东平朝廷上风行的与南祁语音融和的圆转声调颇为不同,嗓门又大,这么连哭带叫的扑出来,竟把李越的马也惊得抬起了蹄子。陈平一见不妙,一步上前喝斥道:“哪里来的妇人,如此不懂规矩!来人,快把他拉下去!”

李越一勒马缰,将马安抚住,冷冷道:“且慢,让她说说,是怎么回事?”

陈平一怔,女人已经看出苗头,猛一下扑上来抱住李越的腿:“老爷,救救我男人!他也是惦着家里有老有小,才偷偷跑回来的。那路,我们不是敢不去修,可是太远了呀,深山老林的,不少人都没回来,他也是怕呀!他要是死在外头,这一家子也都完了啊!”

王皙阳身子一震,目光突然落到李越脸上。李越此时却顾不得看他,盯着女人道:“你丈夫在哪里?”

女人见有了希望,双手抱得更紧:“我男人押在牢里,说到了皇后入陵的时候拿来生祭!老爷,只要饶我男人不死,他情愿再去修路,只求老爷救他一条命,我们全家都感激老爷!”

李越微微一笑,转头向陈平道:“陈大人,这生祭是怎么回事?”

陈平迟疑一下,道:“这,生祭是桐棺入陵之时,要杀活人祭祀,告慰山神,祈求山神对亡灵多加护佑的仪式。”

李越道:“这生祭杀的都是什么人?”

陈平头上微微见汗,道:“大人不要听这女人胡说!她丈夫修建皇陵,却意图私藏随葬物品,这本是死罪,生祭也不为枉。”

女人哭天喊地:“冤枉呀老爷!我男人不是偷东西,是京城里的大官叫他们去深山老林里修路,他实在怕了逃回来的……”

陈平怒道:“住口!”只是女人眼见有了救丈夫的希望,哪里还顾得上他,号啕哭叫,弄得陈平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因李越正在听她说话,若是骂得太过,岂不连李越也骂了进去?他还不知李越的底细,又怎敢轻易得罪他。

王皙阳面上神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突然咬了咬牙,沉声道:“陈平,不要再说了!将这女子的丈夫带来。”

李越一挥手:“不必,我现在就去看看。”

王皙阳一窒,冷冷看了陈平一眼。陈平连忙道:“大人,牢狱那种地方,大人怎么能轻易涉足?待下官叫人去提他来便是。”回身向一个士兵道:“快去提人,务必马上带来!”

那士兵才要拔腿走人,李越已经一声冷笑:“谁也不准动!要提人,老子自己去!”

村落里的牢狱其实就是在地上挖了个深坑,把人五花大绑扔在里头,上面盖个盖子,再压块石头而已。李越亲自监视着人把盖子挪开,将人提出来。男人长得本是膀大腰圆,只是此时却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身上只剩个高大的骨头架子,脸颊被山风吹得粗糙黑红,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见到妻子,一时竟然怔了,愣了半晌才与女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李越将这两人带进了屋子,等他们哭过了一会,才淡淡道:“你想活命就告诉我,你在哪里修路,修的是什么路?”

男人抹了把眼泪,讷讷道:“这,这小人也不清楚。开始从皇陵往北走,后来进了深山老林,就渐渐转往南边……也不知走了究竟多远,小人想,可能是进了万山了。”

李越一震:“万山?”万山是东平、南祁与中元三国交界的一片原始森林,历来没有人烟,野兽倒是无数,因此三国都从不涉及此处。李越看过地图,万山的面积极大,绕过了岭蒙二州,直连到北山外围。

“你知道修路做什么吗?”

男人摇摇头:“小人不知道。监管的军爷们只是让小人们放树,空出一条路来说能马跑就行,也不用整得多么平坦。开始小人们还觉得这差事容易,后来进了深山老林,什么野物都出来了,蛇虫也多,有好些人不是被蛇咬死就是被放倒的树砸死砸伤,大家就都怕了。可是监管的军爷不让回去。从前干这差事还有轮值,这次进了林子就不让出来,小人实在受不了,想说不准就不能活着回来,所以就逃了。谁知道一进村子就被人发现……”

李越目光一闪:“监管的人都是东平的军士?”

男人仔细想想,迟疑地摇头:“这……也不太像,有些人,说的虽是咱东平话,却带外乡口音。有一年小人进城,见过一个北骁来的客商,倒像那口音。不过,小人也说不准……”

李越沉吟道:“你逃回来走了几天?当时修路的还有多少人在?”

男人扳着手指算了算:“小的怕人追上,也不敢全沿着开出来的路走,大概总走了二十多天。小人逃的时候,还有两千多人在,不过,很多人也坚持不住了,太苦了。”

李越道:“两千多人,你们吃什么?”

男人挠头道:“开始的时候有人送干粮,后来老林子里山路不能走车,送来的粮就少了,大家只有见什么吃什么,野菜吃多了,人就不行……”

李越思索一下,道:“你愿不愿带我去找找那条路?”

男人脸上立刻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小的……小的……”

李越笑了笑道:“你直说,不愿意也不要紧。”

男人迟疑道:“小人实在不愿再回那地方去了。不过那路也不难找,老爷去皇陵看看,就在如今正修着的皇后陵寝往北,有个小山谷,就是路的起头。那山谷里本来是存粮米的,小人们修路吃的米粮,大概都是那里送来的,只是那里当时有很多北骁口音的军爷守着,小人回来的时候绕着走的,就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了。”

李越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好。你既然是逃回来的,这里不能呆了。收拾东西,带上你一家老小,今晚我放你走!走得远远的,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84.一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李越刚刚睡下,就被隐隐传来的声音惊醒。正是后半夜,村落中一片寂静,无论什么声音本该都格外清晰,然而现在传来的,与其说是声音,还不如说是震动,闷闷的,却急促而沉重。职业敏感让李越翻身而起,迅速穿衣着靴。他这一起身,身边的王皙阳,地下的田七周醒卫清平一起都坐起来:“殿下,怎么了?”

李越眉头一皱:“听!”

地下三名侍卫都侧耳倾听,卫清平第一个道:“是马队!已经很近了!”田七补充:“马蹄上包了棉布,所以不响。”

李越脸色一变:“快起来!这里不能留。”因为此地村落也属皇陵之内,他的侍卫都不能带进来。当时为了人少行动方便他也没有坚持。此时听这马队来势汹汹,怕是有几百号人,真要是来者不善,他们这几个人可就有些势单力薄了。

村子并不算大,五人翻过农家的短墙刚潜入暗处,村子四面已经同时火把通明,估计总有四五百人将村落团团围住。一队人黑衣蒙面,腰弓背刀,策马从街道上直冲过来,陡然间同时放箭,目标是李越等人借宿的农家。箭头上都裹着浸了油的棉团并点着了火,眨眼之间,茅草房就成了一片火海。

李越冷笑:“果然是冲我们来的!”

周醒道:“是东平王的人?”斜眼看王皙阳,脸上露出狠戾之色。

李越摇头:“不会。否则不会毫不顾忌太平侯。”

清平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山下有我们的几百人,还有东平守军,这些人能进来,必然与东平王也脱不了关系。”

王皙阳面色苍白,忽道:“也许是二弟的人马。”

李越心想王皙云如今正在碧丘铁骥等人的监视之下,想派这许多人出来怕是不易,但若此地现成有人,他派个心腹来传话倒也不难。正想着,清平忽然拉了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道:“北骁?”李越觉得掌心痒痒,捏了捏他的手,表示赞同。

周醒观察四周,道:“这里突然灯火通明,我们的人不会没有察觉,必然会上来。殿下再等片刻——”话犹未了,李越摇头叹道:“只怕等不得了。这些人找不到我们,开始杀人了。”

果然茅屋着火之后并无一人逃出,黑衣骑士们也疑惑起来,先将农家主人拉了出来问话。大约是问不出个头绪,一刀便砍了下去,随即从旁边屋中再捉人出来。李越呼一声站起来,冷峻地道:“不能等了!清平带太平侯躲在这里,田七周醒随我冲出去,引开他们往山上跑!”

周醒急道:“殿下,这时不能出去!”

李越冷冷道:“再不出去,这一村的人都完了。”陡然自藏身处跳出来,直奔入火把照亮之处。正有三五个黑衣人在搜索,李越一跃而出,按动臂上弓弩射倒一个,反手抢过他佩刀,回刀又砍死一个。这几人猝然遇袭,正在大呼示警,身后又蹿出两人,刀剑齐上,把余下几人杀了个干净。李越一瞧,左边一个是田七,右边一个却是清平,不由道:“怎么是你!”

清平微微一笑:“属下比周侍卫快些,先出来了。”

李越气结:“你身上有伤!”

清平仍然含笑:“所以怕约束不住太平侯。”

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其他人已听到示警,纷纷围了过来,人还未到,火箭已经如同雨下。李越也顾不得再说,夺了死人的马匹,鞭马便逃。转眼间一彪人马走了个干净,留下周醒在藏身之处连连跳脚。其实当时他已经跳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卫清平竟比他冲得还快,反倒把个王皙阳扔给了他。周醒倒不是担心王皙阳的死活,而是这位太平侯如今是李越在东平的护身符,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东平没了顾忌,必然会举倾国之力围攻李越,到那时就算他们数百人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难逃出生天。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卫清平陪着李越打马奔逃,自己还得在这里守着王皙阳

大雨倾盆。未竣工的皇陵门口,把守的侍卫把头拼命往油衣里缩,心里暗暗咒骂这鬼天气。忽然前方黑乎乎的一片移动过来,中间有一点亮光,吓得这个侍卫大叫有鬼,不过叫声刚刚出口就被喝了回去,陈平打着一盏气死风的灯,后面跟着一队黑衣蒙面人马过来,厉声道:“叫什么!有人过来吗?”

侍卫茫然,心想这下着雨的夜里谁会过来,不就是你陈大人还带着这一队陌生人吗?不过这话他自然不敢说出来,只有摇头。陈平回身低声道:“没有看到人过来。”

为首的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他们能看见什么?这么大的雨,树林里藏身不住,极可能躲在这陵墓里。进去看看。”

陈平吓了一跳,讷讷道:“这,这是皇后的陵寝,怕……再说阶梯上并无泥水痕迹,不像有人进去的样子。”

黑衣人冷笑道:“有没有,搜了放心!二皇子怎么对你说的?难道你想放他们逃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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