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在昏迷了两天后，周父总算看到了一直守在病床前的儿子。

“是小齐回来了吗？”昏迷了多日的父亲，声音很嘶哑，每一个字说出来都似乎非常艰难。

“是我，爸。”小齐握过父亲想要抚摸自己的手。“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有些喃喃地说。

周小齐将自己的脸埋进父亲那只没有输液的大手里，眼泪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这几天守在父亲的床边，他想了很多，记忆中父母似乎一直都是一个模样，不是很年轻，但与老这个字也永远沾不到边

，他以为他们会永远守护在他身旁，在自己想他们的时候，打个电话就能找到，可父亲这次的意外让他知道生命的无常

，差一点他就永远看不到这个生命中最亲最重要的人，这样想着，他禁不住再次责怪自己，责怪自己的任性和不懂事。

他想起曾经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这次回来也让他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那就是他的父母也开始老去了，他的原本健壮的父亲和清秀的母亲已在岁月的轮回中脸上爬满皱纹，发鬓开始斑白。

当他一天天长大，如清晨的朝阳喷薄着欲跳出地平线大放光彩的时候，他的父母已是快要坠向西边的夕阳，收敛起全身

的光芒，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女，依然无怨无悔的辛劳着、坚持着。

面对父亲，周小齐悔恨交加的趴在病床边，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嘴角正微微向两边拉出了一个柔和的弧度。那是父亲见到

久别的儿子的欣慰的笑容，只不过周小齐没有见到。

等他自床畔抬起头来时，父亲已又一次陷入昏睡。只不过他的面色看上去非常祥和。

转眼间，周小齐离开S市已有一个多星期了。因为走得匆忙，当时没能和陈豫打上招呼，回来后又因为父亲的事忙碌的

无暇去想其他。直到前几天给关了多天的手机充上电，收到陈豫的短信，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有很多天没见到哥了，也

不知道他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陈豫是小齐走后的第二天去咖啡店问了店长，才知道小齐因为家里的原因回去了。当时担心地打电话过去，却无法打通

，第二天再打的时候又被告知，用户已关机。

打不通电话的陈豫更是放不下心，只得留了信息，让他见到后给他电话。没想这一等就是五天。五天后，周小齐总算将

电话打了过来。

“哥，我现在在老家。”

“恩，我听你们店长说了。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爸摔伤了，不过已经做了手术，就快要好起来了。”

陈豫想起去年母亲生病的时候，自己身心俱疲的感觉。“小齐，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还好。”周小齐低低地道，“看到爸一天天好起来，我觉得很幸福。”

“傻瓜，那就在家多陪陪他们吧！”陈豫想象着说自己幸福的周小齐，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声音也变得柔软了。

“恩，我会的。”“对了，哥，你身体好点了吗？影楼还是那么忙吗？”

没想到这时候的小齐还在惦记着自己的身体，陈豫心里有些暖暖地，“我？挺好的，影楼这几天也没那么忙了。”

“那就好。”

“小齐，我知道医院里的开销特别大，所以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和我说，虽然哥不是有钱人。”

“我会的，哥，我肯定不会和你客气的，你就等着我的求救电话吧！”

和陈豫通完电话，周小齐的心情好了很多。周小齐出外打工了三年，他全部的收获能让大家看得见的应该就是回来后交

给母亲的存折，而现在那张存折已和一张废纸没什么差别，那看不见的应该就是朋友的友情。

勤快、善良、机警，小齐的这些优点让他在每一个工作的地方都能很快获得别人的好感，每一个熟识的人很快都会变成

朋友，只是每换一个地方，这些朋友便也很快失去了联络。所以，这三年里除了一起外出的老乡，对他最好的便是陈豫

。

陈豫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就象他会叫他哥，而别人的哥前面都会加上名字，也许这就是区别。似乎又不全是，他有些无

法理清自己的感觉。

此后的日子，周妈妈因为不放心家里的鸡鸭和庄稼在医院呆了一周后便回去了；冬冬因为正在上学，父亲手术的第二天

也便和几位叔叔一块回家了。所以陪在父亲的便只有周小齐。

周小齐从没有这样的经历，照顾父亲饮食起居，陪父亲说话聊天。看着父亲柔弱的躺在病床上，事事依赖着自己，周小

齐的心里充满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父亲成了小孩，而自己就是那个孩子的家长。那种毫无芥蒂的爱与关怀在两人之间

自然流淌，关于往日那些不快的记忆都烟消云散了。

周小齐现在虽然又恢复了当年一文不名的状态，可关于梦想的实现，他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迫切，他想他一定要在父母

都健在的时候让他们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让他们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钱呢？曾经他用三年的时光攒起了一年的学费，如果现在一切重头再来的话，他需要多久？周小齐有些茫然地想。

可就在周小齐茫然地不敢面对未来的时候，余亮的电话打过来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周小齐正茫然地想着心事，看了看号码，走出病房，按了接听键，余亮的声音便愉快地在耳边响起。

“Hello，小齐，好久都没与我联系了。最近好吗？”

“还好。”周小齐虽然努力打起精神，无奈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余亮关切地问过去。

“没，没什么，就是家里有点事。”周小齐有些不想说。

“哦。”余亮也不再多说，想起小齐上次在网上和他提起过的这个月薪水发下来就能去上学的话，转而又开心地问道：

“这个月薪水发过了吧？什么时候过来上学啊？”

“我，去不了了。”小齐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

“怎么了？”余亮提高了嗓门。

“我爸病了，我的钱都已经用完了。”周小齐黯然地说道。

“……”

“没关系的，亮哥，下次等我有钱了再去也不迟的。”

“那如果下次你家里又因为别的原因需要钱，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余亮的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可他能怎么办。

周小齐绝望无助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晰地传至余亮的耳畔，惹得余亮不禁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个倔强的孩子就不肯开口向

他说出自己的窘境了，他查过那个学校的学费，不过7000多元，对于他也许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开销，而于他却是几年的

辛苦所得。

只要他肯说，他一定不会拒绝。可小齐似乎从没动过这样的念头，竟然跟他说等下次，而等是多么渺茫的词，他还年轻

，不知道等待的过程许多事情都会变了味，时间更会把曾经的坚持遗忘得一干二净。

“小齐，我不想看到你继续这样周而复始的行走在梦想的路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资助你，你可以把它当作是

我借给你的，等你有能力还我的时候，再还给我。”

“这，……”周小齐有些为难地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他需要钱，而余亮愿意借给他，似乎没什么不妥。可是因为心里对

余亮的暗恋使得他不愿意要他的钱，他可不想让他觉得他是因为他的钱才喜欢他的。

“小齐，你喜欢我，对不对？”听不到周小齐的回答，余亮摇了摇头，缓缓地问道。

乍然听到这样的话，周小齐有些蒙了，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似的，“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喜欢我，其实我也喜欢你。来B市吧，让我照顾你。”既然这样，话干脆说清楚了好了。

“我，……”周小齐吃惊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别我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我，……，让我想想，亮哥。”周小齐很没有底气的喃喃说着。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借钱

第二天晚上，没什么事的余亮开始发短信。“小齐，想好了没？”

没有回音。

继续发。“钱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也不行吗？你忘了，你还叫我一声‘亮哥’了？”

……

面对这毫无反应地手机余亮实在没辙。“再不行，我们算利息好了。”

对于小齐他是喜欢的，可更喜欢的是他身上的那股劲，他可不想看到第二个自己。

等了一会，依旧没什么动静，余亮有些无奈地将手机合上，看来小家伙还需要多些时间去考虑，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想

的，那孩子脑子里到底想的都是什么呀？

自从前一天和余亮通完电话后，周小齐确实想了很多，他喜欢余亮，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和他站在等高的位置，就象那

篇“致橡树”中说的，希望是他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他知道他是有钱人，可也正因为这样，

他才更加避免和他提起金钱上的事情。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他喜欢的面前保持自己的尊严。

可是此刻，当他对着这个因为欠费只能接收无法回应的手机，心里却是另一份感慨。钱真的是好东西啊，没有钱的人，

也就是穷人，是没有权利做很多事的，比如说生病。

下午的时候，周小齐接到了要立刻续费的通知，通知的人对他说，赶紧将钱交齐，否则你父亲明天就要停药了，再过一

天可能连病房也没的住了。摸了摸干瘪的口袋，除了几张十块的零钞再没有其他了。明知家里也已经山穷水尽，周小齐

还是急匆匆打了电话回家，顿时又惹来妈妈一阵没了主意的哭泣。

周小齐只好安慰妈妈：“一定会没事的。我这就去找朋友想办法。”

此时没了主意的周妈妈也只有寄希望于小齐的朋友，一个劲地说着：“那你一定要多谢谢人家啊！”

“恩。”其实周小齐也很是没底，他最先想到的是陈豫，他还记得自己对他开玩笑地说他会向他求救的，可没想到这一

天竟这么快就到了。可是他知道陈豫和他一样也是穷人，有一位刚刚大病初愈的母亲以及一份刚刚起步的工作，这叫他

如何开得了口？

还有谁，一向和嬉笑打闹的林子？好象那小子每个月花的比挣的还多。阿汤哥？虽然对自己挺不错的，好象还没熟到可

以借钱的地步吧？……

就这样把所有的人选在脑子里想了一遍后，周小齐依然没有找到那个能让他借钱并有把握借给他的人。其实有个人的名

字是那么的呼之欲出，可却被他刻意忽略掉了。

看着余亮接连发过来的三条信息，周小齐不禁有些动摇，和父亲的身体相比，自己那可怜的自尊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同

时又安慰自己说，我只是向亮哥暂时借点钱，很快就会还他的，对的还可以算利息，就同向银行贷款一样。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匆匆下了楼，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余亮的电话，周小齐底气很是不足的叫了一声：“亮哥。”

“小齐？”余亮有些惊喜地叫着小齐的名字。

“恩，是我。”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道：“那个，亮哥，可以借点钱给我吗？”

“没问题，你要多少？”余亮有些高兴地答道，不过很快他就想到可能是小齐父亲看病需要的，赶紧加了一句，“明天

打到你帐号上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要2000，明天急着用。”周小齐小声说着，末了又加一句，“亮哥，等我出去挣钱了，我就还给你。”

“傻小子，还有利息，不要忘了。”

“恩，不会的。”周小齐愁云惨淡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带银行卡了吗？把帐号报给我。”

“带了。”周小齐忙不迭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工行的卡，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串号码。

余亮又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非常认真地对周小齐说：“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不要闷在心里，知道了吗？

”

“恩。”周小齐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上学的事，你再考虑再考虑。反正从明天起我就是你的债主了，你多欠点还是少欠点也没什么区别吧？”

余亮有点开玩笑地说。

余亮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可是，“我再想想。亮哥，让我再想想，好吧！”

“那你再想想吧，不知道傻小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些啥？向银行借钱还要一个担保人什么的，我这可什么都不要，你能跟

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周小齐腾地红了脸，他总不能跟他说，他是因为喜欢他所以不想用他的钱吧？虽然余亮昨天说了也喜欢他的话，可周小

齐还不是很确定，他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真的是一样的意思吗？就算是一样自己还是不能坦然地用别人的钱，虽说是借

，可这个借和朋友之间的那种借似乎有很大不同。

其实周小齐自己也有些糊涂了，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什么？那么多的理由又到底在说明什么？

听不到小齐的声音，余亮想小家伙又开始学鸵鸟了。“好了，你慢慢想，有什么困难一定要与我联系。就这样，不早了

，你也早点歇歇，这一段时间很辛苦吧！”

“恩，还好。你也早点休息。”周小齐有些疲惫地放下话筒，从下午到刚才，脑子里一直都向绷紧了一根弦，知道刚才

才放松了下来。

又赶紧打了个电话回家，让妈妈和妹妹放心。周小齐这才向住院部的大门走去。

五月的天气白天渐渐已有了些燥热，夜晚却是无比凉爽的，住院部的前面种有几棵栀子花，大朵大朵洁白的花，在风中

幽幽地送出香气。周小齐循着香气注意到这一棵棵开花的树，不由想起自己和陈豫住的那个厂宿舍的楼前也是有着几棵

这样的树的，不知道现在开花了没有。

陈豫有几天没给他电话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五月到了，拍婚纱照的人应该没那么多了，影楼肯定也没那么忙

了，哥的脸色应该不会那么难看了吧？刚才竟忘记打个电话问问，周小齐有些懊恼地想，还有上次一直想问的他是不是

失恋的问题也一直没有机会问。周小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担心

周小齐不在的日子，陈豫的孤单是如此的清晰，少了一个人的房间是空落落的，而心里头的空更是无法言说。

他一遍遍地拨着那个署名为小齐的号码，不厌其烦地听着手机里那个机械的女音说着：“对不起，用户已关机。Sorry

，thenumberis……”

小齐他现在已安全到家了吗？还是出什么事情了？他家里的事情严重吗？他会否处理不过来？联系不上小齐的陈豫犹如

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小齐已离开四天了，陈豫的担心越来越盛。不行，我得去一趟C城，陈豫这样想着就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如果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