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秀等我,我一定会来接你!"
"快走吧,等他回来你就走不了了。"俊秀说着,将几个串好的金锞子塞到有天怀里,将他赶下了车。
有天回头望了俊秀一眼,却见一个老头赶了辆大车,他想起刚才那个叫在中的想要离开,灵机一动,就蹿到了车里。
在中本来心神不宁,却见允浩朝他走来,他低下头想要行礼,允浩扶住他说:"算了,地上冷,又脏。"
两人走了几步,允浩开口道:"在中啊,在宫里不开心吗?为什么要回去?"
"不是,我很开心,殿下待我也很好。只是......我毕竟是马夫家的儿子,树高千尺根也不能忘的,不如趁早回去学会
耕田养殖,也好帮帮妈妈。"
"那......你以后还来吗?"允浩问。
"不知道啊。我爹爹似乎很不愿意让我进宫,他想让我在家种田,也许等我长大了,他就不管我了吧。"
"那你长大了回来吧,我当了皇上就封你当大官,你爹爹就不会让你回家种田了。"
一枚闪亮烟花在空中绽放,在中仰起脸来"殿下,等长大了,您就忘了我了,贵人多忘事,您要认识那么多人,到时候
哪还记得个马夫小子呢?"
"那在中可能记得我吗?"
"当然,在中一辈子都记得殿下。"
"那你又凭什么说我不会一辈子记得你呢?在中嘛......好香......"听他竟然还要油嘴,在中微微一笑:"可是我真的
什么都没抹啊。"
"哦?你说的?等你长大了,回到我身边,我一定要再闻闻,如果还是一样的香味,就证明你没说谎。"
"好啊!"
在中终于坐上了车,允浩目送着他离开。看着允浩的身影越来越小,在中的泪流了下来。允浩身后,大国师李秀满嘴角
露出了一丝阴毒的笑容。
"爹爹,太子殿下说等我长大了,能封我做大官呢。"
"我看你是被太子迷了心窍了,你算个什么呀,人家凭什么封你做大官呢!"
"可是......可是如果我继续读书,就懂很多道理,就可以做大官了。"
有天心中暗骂,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满脑子功利。
懒得再听他们父子谈话,车子行了几站,有天看已经出了皇宫,就趁父子俩打尖的机会换掉小子的衣服,逃走了。
在中捧着个饭碗,脑子里还想着允浩亮晶晶的眼睛和一脸真挚神色:"在中啊,等你长大了回来吧......"
"快点吃饭!明天一早赶着上路!"老金庆幸自己及早将在中带出来,如果孩子被李秀满夺去......
在中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心头念道:"殿下,我真想一夜长大,再回这宫里找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一曲唱罢,在中将
琴歇住,站起身来。
"叫你唱个曲儿,你就唱这么个东西,真是不懂讨喜!"李秀满乜斜着小小眼睛,恨恨地说。
在中只是低头不语,李秀满生起气来,伸手抓过在中,一把扯掉了他的衣服,雪白的脊背上,两肩胛蝴蝶骨间,夺目的
刺青让在中看起来有几分妖媚,李秀满猥亵地摸上在中的背,在那刺青上来回摩挲,口中道:"金在中,你是不是还想
着大王呢?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脸去见大王么?大王纵是见了你,也要吐口水在你脸上!"
在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八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他们尚未到家,就被赶来的官兵抓了回去。允浩冷冷的脸让在中寒到心里,而马车上那身衣服
成了铁证。
"李大人,您凭什么说这事和俊秀有关!"见父王要借故向朱雀国发兵,允浩大声替俊秀申辩。
而在老王宣布金家窝藏反贼时,允浩却只是冷冷看着,什么也没说。
女子为娼,男子为奴,本该株灭九族的重罪最后却这样处理了。金在中被李秀满挑中,领到家中即刺上了贱奴之记,永
世不得翻身。
本以为会受到摧残,没想到却是好吃好喝,还有乐师教歌,舞师教舞,琴师教曲,在中读书不甚聪明,学这音律倒颇有
慧根,几年下来已经很是精通。
随着岁月的打磨,在中出落得越发动人,便是看遍天下美人的李秀满也不禁称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绝色。
那一年,在中十六岁,老王驾崩,允浩登基,在中想到多年以前两人为官之约,心碎成尘。他在亭中弹了一曲《凤求凰
》,却被醉归的李秀满听到,李秀满终于按捺不住兽性,向在中发难。没想到在中年纪虽小却颇为坚贞,李秀满按着他
头强迫他,他竟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掐捏着在中背上的文身,李秀满阴狠地说:"金在中,你知道你害我不能人道,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吗?"在中双手被荆
条所缚,一对手腕血迹斑斑。
李秀满拿出一根粗长玉势,在在中眼前比了比:"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一声惨叫过后,在中软倒下去,他脸色惨白,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踢了在中几脚,见他真的没了反应,李秀满恨
恨离去,将在中扔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在中醒转过来。他强撑着身体,将体内的异物取出来,鲜血也随之涌出。在中将那玉势扔了好远,人却
支持不住,瘫软在床上。在中将手摸向枕头底下,层层包裹之中竟是一个玉龙符。在中将那龙符贴在胸前,喃喃叫着:
"允浩......允浩......"泪已经流了出来。
几年来,他就靠着对允浩的一点思念活了下来。虽然知道自己和允浩有云泥之别,但心中这丝寄托却让他有一点生望。
一开始,在最疼最苦的时候,他就幻想着允浩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他了,他总想活着等到那一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在中仿佛陷入了一个自己编织的故事里,在那个故事中,允浩是喜欢他的,他如果疼了,就会想是允浩在帮自己料理伤
口,是允浩在给自己喂汤喂水......在青龙王郑允浩早已将这个相处一不到一个月的乡下小子忘得一干二净时,金在中
却将一个飘渺的允浩当成了自己的全部希望。
这一次伤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在乡下养成了本来不错的身板,在中抗一下也就过去了。他照例是自己哄着自己,在
没有人的时候,模仿着允浩的口吻说:"在中啊,你要乖乖吃药,吃了药给我闻闻你香不香......"
这一日,在中正呆坐着,李秀满走了进来:"金在中,给你道喜了。"
"我能有什么喜事。"在中强忍着厌恶,低声答道。
"你不是想见大王吗?明天,我带你去见大王。"
"允浩......"在中暗叫了一声,不禁抬起头来。
这一夜,在中都没有睡着。他想不通李秀满为什么要带他去见允浩,他甚至明明知道这是个圈套甚至是火坑。但可以见
到允浩的喜悦让他彻夜难眠,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能见到那个人。
暗夜苦长,清晨来早。天刚一亮,在中就起身了。打开衣柜,看着一件件华彩绸衫,在中轻叹了一声。他从柜子里面拿
出一件白色布衣,只因为不愿打扮得奇怪,只想用本来面目去见允浩。揽镜照了照自己,容颜绝美,气色却有点不好。
在中想擦点粉,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辰时刚过,李秀满就踏进了在中的屋子。
"你......你怎么打扮成这副土样子呢?"李秀满不满地瞪了在中一眼。
"你平时什么都威胁我,这次让我去见陛下,定是有什么勾当。你若逼我打扮成妖精,我宁可不去见他。"想着要见允浩
,在中胆子也大了些,索性豁出去,当面顶撞起来。
"随你便吧。金在中,你聪明啊,虽然说我派你去见陛下有我的意思,但你可不要生什么歪心。须知你父母姐姐,虽然
为奴为娼,总还有条命在。"
"我知道了,你用这些话也不知要挟了我多少年,你这卑鄙的手段我早见识了。你说什么,我听你的就是,但你若让我
危害陛下,那我是怎么也不会做的!"
听在中说得坚定,李秀满阴笑起来:"金在中,你还真当陛下跟你有交情呢?在他眼里,你跟其他的奴隶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这天下最下贱的人而已,至于你到底是谁,他恐怕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记不记得我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我记得他。他忘了我也好,怨着我也好,却与我的心里怎么想他无干。"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我只告诉你一样,别想耍什么花活,否则,有你好受的!"
在中冷笑了一声,大步朝门外走去。允浩,你还记得我吗?你不是说永远记着我吗?还是你在怨着我呢?我没有背叛过
你,我爹爹也没有。我心里是喜欢你的,你可知道吗?
金銮殿后,深宫几许。在中随着李秀满和内侍一路前行,心却早如小鹿般跳了起来。年少时来过的水榭亭台,如今看来
也有几分熟悉。就连那廊檐上的小草也是值得羡慕的,因为不时可以遥遥地望见那人的身躯。
一路胡乱想着,终于来到旧时的东暖阁,在中被安排在外候着,李秀满与内侍走进殿去。
殿上端坐一个青年,一双浓眉,一对朗目,樱色薄唇,蜜色肌肤,虽是年轻英俊,神色中却带着忧愁和愠怒。
"人带来了吗?"见了李秀满,来不及等他行礼,允浩首先发问。
"回禀陛下,带来了,是老臣府里的一个贱奴。"
"笑话,贱奴怎么能和俊秀相比,若是被那贼人看穿,伤了昌珉,我定拿你示问!"
"陛下,老臣又怎敢欺瞒陛下,那人虽身为贱奴,但举止言行却颇多风情,与俊秀王子当然有天壤之别,但却也未必如
陛下想得那般差。"
"哼,国师此言倒让朕不解,你府上还能出来什么好人了?"素来对李秀满的作为不满,但又因羽翼未丰而不敢发难,允
浩却在此时难以忍住,到底还是讥刺出来。
"人怎么样老臣也不自夸,陛下还是亲自见见的好。"
"有这个必要吗?"
"此人能歌善舞,清新端丽,陛下一定不悔一见。"
"听你一说倒像个丫头一般,算了,既然人你领来了,希望用得上。如果是个什么下贱货色,污了我的眼睛,你可小心
我罚你。"
在中在外面等了一拄香工夫,见李秀满出来了:"在中啊,陛下传你上去。你可小心着,陛下派下什么差使,应下就好
。"
在中只觉得两手都攥出汗来,他点点头,跟了李秀满走上殿来。
允浩心头烦闷,此时只见一道亮然白影走上殿来,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庸脂俗粉。见在中跪了,允浩心里竟升起一道莫名
渴望,想看看那微垂的黑发下覆盖的是怎样一张面庞。
"你抬起头来吧。"声音依旧温柔敦厚,让在中想起很多年前,允浩握着他手,关怀地问他身体好些了没有。缓缓抬头,
仰望着殿上如天上星辰般的伟岸男子,在中很想轻握住那个人的手跟他说:"在中回来了。"
眼前是一张绝美面容,两道浓眉修长如裁,挺直的鼻梁端正秀气,允浩几乎一下就陷入了在中的眼睛里,那眼睛像两汪
深潭,仿佛蕴涵着千言万语,而一对肉肉的唇微微噘着,让允浩想将他揽到怀里亲吻。
允浩,你长高了,更帅气了,只是你为什么皱着眉头呢?你已经是这天下的王,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我......能不能
为你分忧呢......在中只顾痴痴地望着允浩,却疏忽了君臣礼数。
看了半晌,见在中还在含情凝睇,允浩升起一阵厌恶:"李大人果然训教有方,这人勾引男人还真有一套。"
在中心像被人抓了一把,他急忙低下了头。
"陛下看这个人怎么样?"李秀满心也有些打鼓。
"长得还可以,就他吧。他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他叫金在中。"
"金在中?"允浩只觉得这名字似乎听过,但已经全没了印象,无心多想,允浩道,"金在中,你平身上前来,本王有话
吩咐。"
在中急忙上前几步,允浩却走下台阶,站在了在中眼前。
一阵幽香飘过允浩鼻子,允浩只觉得分外好闻,但回头看这个男人,他后退一步道:"本为须眉丈夫,甘为下贱也就罢
了,还抹得这么香,真是让人败兴。"
"在中没抹!"
"什么?"这一句让两人都是一愣,孩提时的玩笑同时掠过两人脑际,在中心里一疼,允浩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你是不是进宫当过小子?"
"是。"
"你......是叛贼?"
"在中父亲是马夫老金,可是......可是在中不是叛贼,在中一家是冤枉的!"在中忽地跪下,这倒让李秀满和郑允浩都
是一愣。
"金在中,你莫乱讲,小心......"
允浩止住李秀满的话头,问道:"你说什么?"
"陛下,草民对陛下忠心无二,草民虽没什么学问,却总知道天下家国之理,草民父亲虽为贩夫走卒,亦懂食禄感恩。
当年,我们父子确实是受奸人诬陷,却并没有干反叛之事,这许多年,在中忍辱负重,苟活于世,就是想有一天可以亲
口向陛下伸冤!只要陛下还我金家清白,在中百死不辞!"
允浩听在中铿锵之词,心头涌起一丝敬佩。他已经想起了儿时那个伙伴,他似乎还曾经很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和他游戏
做伴,喜欢看他安静微笑......后来他执意要走,却原来是为了营救刺客,为了在中的背叛,年幼的允浩还蒙头大哭了
一夜......
念及往事,允浩一声长叹。
听允浩叹息,在中咬紧了嘴唇,允浩,你可会相信我吗?我没有背叛你,我一辈子也不会背叛你啊!
"金在中,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管你做没做过,眼下有个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是不是叛徒,就看你愿不愿意为
我做一件事。"
"在中愿意。"
"你竟不问问是什么事吗?"
"听凭陛下吩咐。"只要是你让我做的事,我不会问为什么,也不会问是什么,我都会同意的。
"好。玄武国旧部犯上作乱,甚为猖獗。我们本欲发重兵平息叛乱,无奈投鼠忌器,他们现在擒住了沈将军,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