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Ⅵ(穿越)——朱砂
朱砂  发于:2011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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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汗如雨下,死攥着卫清平的手腕不放。卫清平已经放开了五指,现在全靠他一头使劲。手上还有未干的雨水,就更难握住。他另一只手也在把着石梁,实在腾不出手去赏铁骊一飞刀。

王皙阳在李越旁边转来转去,突然回头就往蛇群迎着跑去。李越被他吓了个心胆俱裂,大叫道:“你干什么?回来!”却见王皙阳跑到石梁头上,弯腰在地上抓了个什么,回身又跑了回来。直到了近前,李越才看见他居然是一手抓了一条黑炼蛇,两根手指掐着蛇的三寸,蛇身在他手里蜷成一团。他跑到眼前,一扬手,就把两条蛇对准铁骊扔下去。有一条蛇在半空中一屈身,居然偏离了方向对着卫清平落了下去,李越急忙一甩手,卫清平晃出去一点,蛇头几乎是擦着他鬓边落了下去,吓出李越一身冷汗来。

两条黑炼蛇一先一后,一条落在铁骊肩上,一条正落在他脸上。铁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吼叫,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先落到他肩上的那条蛇,蛇身立刻盘旋起来缠到他手腕上,怎么也甩不脱。可是另一条已经落到他脸上,它被王皙阳掐得难受,一放开来,立刻就吐出信子,对准看见的第一件会动的东西咬下去。血红的信子比毒牙更快一步地舔到铁骊脸上,铁骊暴凸的双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一对闪着琉璃光的眼珠,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沙哑的叫声,另一只手终于放开卫清平,伸上去死死扣住了蛇头,一人两蛇就这样飞快落入黑暗之中,只剩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在深渊中激起阵阵回音。

李越一甩手,卫清平借力翻上石梁。谁也顾不得再多说一句话,蛇群已经涌到一步以外。李越一扬手,一把飞刀钉在最前面的一条蛇头上,三人拔腿就跑。地面还在震动,三个人东倒西歪地向前冲,跑在最后的李越刚刚踏上对岸,身后一声巨响,石梁从中间断为三段,断裂的一段带着一层涌动的黑色坠入深渊,人与蛇终于被天堑隔为两边。

王皙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李越猛地想起来他刚才从蛇群里伸手抓蛇,脑袋里轰地一声,一把将他提起来抱住:“是不是被咬了?”

王皙阳挂在他脖子上又哭又笑:“不是,我,我腿软了。好多蛇,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

李越怒从心头起,拎起来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你想吓死人是不是?”

王皙阳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发怒,委屈地揉着屁股不敢吭声。李越其实就是被他吓了一跳,吼过一嗓子也就好了,把他全身上下摸了摸:“真的没咬到?”

王皙阳回过味来,说不出的甜蜜开心,正想着是不是要装装可怜,脚下震动又起。这一次更利害些,头顶碎石乱掉,连深渊之中的暗红光芒也似乎更盛。这会儿谁还顾得上撒娇放赖,李越从背上把孩子解下来护在怀里,卫清平打头,王皙阳居中,拔腿又跑。

这一路李越能感觉到,山洞的地势是在渐渐向上了。不过这样跑起来也更费力气,王皙阳喘得像风箱一样,如果不是卫清平拽着他,他可能早就瘫到地上去了。头顶上碎石雨点般地下,也不知头上究竟挨了几下,前面终于出现了亮光。三人都已经跑得眼前金星乱冒,看见出口自然都是提足了最后一丝力气直冲过去。卫清平头一个冲出洞口,却突然止步,因为洞口外面居然又是山崖。可是这次三人却没有刚才的好运气了,数日的雨水已把山坡冲得又湿又松,根本站不住脚。三个人挤成一团,叽哩骨碌滚了下去……

王皙阳晕晕乎乎睁开眼睛,只觉脑袋后面疼得厉害,脸上却是湿漉漉的,好像有人把凉水一个劲地往上泼,泼得他眼睛都睁不开。耳边也是哗哗的水声,身子底下摇晃得厉害,想动一动却不行,手脚好像都被什么捆住了。一个机灵,王皙阳努力睁开眼睛,便听到李越关切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醒了?怎么样?”

王皙阳挪动一下身体,发现自己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左边是卫清平,右边是李越,都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好像连在一起的三个粽子。王皙阳茫然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李越也是满头满脸的灰土,眉骨上还裂了一道,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白。听了王皙阳的话,他把目光投向前方:“恐怕,我们得请教岸上那位了。”

王皙阳怔怔转眼看去,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一张木筏上,木筏中间立了一根柱子,三个人就被捆在柱子上。木筏是漂在水面上,雨还在下,混浊的水掀起浪头冲击着四面的堤岸,晃得木筏左右打转,若不是上面压了些土袋,说不定便会翻掉。木筏头上系着一根缆绳,拴在岸边斜露的树根上,那树根颤颤微微,似乎随时都会被拔起来的模样。树根旁边站了个人,一身黑袍在雨中也打得湿透,只是胸口上的金线图案却仍然闪亮,怀里抱了个孩子,轻轻摇着,嘴角带个淡淡的笑意,眼睛却亮得惊人。王皙阳呆了一下,脱口而出:“大巫神!”

大巫神微微一笑,眼睛却看着卫清平:“你不是铁骐的暗骑吗?你家主子呢?”

卫清平也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暗骑?”

大巫神冷冷一笑:“我自然知道,不是你跟着他进的山吗?”

卫清平冷冷看他:“原来砸断铁链桥的就是你!”

大巫神微微一笑,忽然一纵身,从岸上跳到木筏上。木筏在水中打转,他跳上来却站得稳稳当当,显然身手也是十分利索:“不错。居然能过了狼谷和蛇洞,算你们命大。铁骐他们三人呢?都死在途中了吧?养尊处优,还说什么能骑善射?进了圣山,还不是几天就没了命?”

卫清平紧盯着他:“你把这些人弄进山来做什么神择,就是为了要他们死?你究竟是什么人,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是想谋反不成?”

大巫神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纵声大笑起来,半天才停了下来,讥诮地道:“谋反?你家主子难道真是从先王那里名正言顺地得了玉玺?或者这孩子——”轻轻颠了颠怀里的孩子,“他爹又真是得了先王的秘旨回京继位?”

卫清平淡淡道:“不管怎样,他们总归是先王的骨血,无论哪个继位也是顺理成章。”

大巫神眼中戾光一闪,森然道:“是么?先王的骨血难道就只是他们几个?”

卫清平微微一惊,紧盯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大巫神傲然一笑,李越已经接口道:“他就是当初被送来做人祭的十三王子!名字,应该叫铁驷吧?”

铁驷的目光立刻落到李越脸上,上上下下看了他半天,才点了点头:“难怪铁骊带着你。你是南祁人吧?能通过狼谷和蛇洞,身手也必然了得,只是如今要为铁骊陪葬,真是可惜了。”

李越笑了笑,道:“你未免也高兴得太早了。纵然你是当年的十三王子,也未必就能登上王位吧?”

铁驷冷笑一声:“不错,仅凭十三王子的身份,我还未必能登位,可是我身兼大巫神的称号,那就不同了。”

李越摇头:“大巫神是世外之人,其实不过是个寄托,就如同你们拜祭的长生天,虚无飘渺。别看四朝八节的上着供,真要是有一天有人打着长生天的旗号要继位,你看有谁会相信你?”

铁驷眉一扬,随即笑了:“想不到,你这人挺有意思。不错,什么长生天,都是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只有我们,才知道什么所谓的圣山,所谓的神明,都是狗屁!”

这般大不敬的话居然从神使口中说出来,当真是让人惊讶。李越忍不住摇头。果然离神最近的人,最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那你究竟凭什么去争位?”

铁驷傲然一笑:“就凭我能让圣山从此再无异动!”

李越这下真的惊讶了:“你能?”让活火山不再喷发?得了吧,他那个年代科技那么发达都不成,维苏威火山照样喷发,这年代倒能成功?打死他也不信啊!

铁驷微笑着用手往前面一指:“你们看看。”

李越从醒了就一直在四面察看,只是坐在木筏上地势太矮,他只能看出这大概是个堰塞湖,从四面的堤岸上来看应该是人工围成的,只是据说历代的大巫神都只是孓然一身,怎么能修筑如此浩大的工程。大概这也就是他在从狼谷出来时发现水流变窄的原因。

“你耗费人力弄出这个湖来做什么?”

铁驷笑容之中有无限的骄傲:“圣山异动,全因山下有地火燃烧,所以不时冲出山口,连饮马河也是因此出现异味。既然有火,当以水灭之。历代大巫神都知道这个秘密,代代都想开凿一条通道引水入地下灭火,只是地火太盛,即使隔着数丈石壁也无法忍受,因此隧道开凿多年,都无法接近地火。只是到了第二十七代大巫神处,他才想出了这个法子。他也是当年被送入山中的人祭,只是他是自愿入山的。他想出这个法子之后,就召集了做王子时的旧部,在山中居住,开始修建堤坝拦水。这堤坝修了足有三十年,只是水量一直不曾蓄足。如今我又等待了十数年,所幸今年雨水充足,这堤坝终于可以开闸了!”

王皙阳听得一头雾水,道:“你是想用水去冲?可是隔着数丈石壁?仅凭水冲就能冲开?”

铁驷哈哈大笑:“自然不是。我倒忘记了你们看不见。告诉你们,这闸门前面已经挖开一条河道,河道之中有一块巨石,四边都已凿空,只留一点连在山壁上。到时水闸一开,水流从这里冲下去,只消冲断这块巨石,一直滚下山去,撞入隧道之中——这般大力,何愁石壁不开?即使只裂开一条缝隙,水能冲入其中,也必消灭地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李越的脸到现在是真的白了。这位第二十七代的大巫神是个天才,但也是个疯子!古代人只知道水能灭火,可是他们不知道,如果一切真的按照他们的计划实施,大量的水冲入火山之中,顷刻间就会化为水蒸气,体积将扩大上千倍,火山口内陡然增加的压力无法释放,会把整座大黑山都炸到天上去!

铁驷阴森森地笑:“等我灭了地火,北骁就一劳永逸,再也不必担心圣山发怒。凭这份功劳,登位易如反掌。这个小东西——”轻轻把孩子往李越身上一扔,“是死是活也都无意义了。”

卫清平紧紧盯着他:“血洗铁骅府上的是你!”

铁驷微笑点头:“不错。二十七代大巫神当年的旧部还有后代在这山中,他们当然是听我的。只是我还得举行祈福仪式,倒让你们先到了一步。不过也无妨,现在不是都落到我手里了?”

卫清平冷冷道:“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铁驷又笑了。他的长相跟铁骐等人都不太像,轮廓细致些,笑起来却格外阴冷。笑容未收,他已经嗖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来:“你们?你们幸运得很,能做这地火的祭品。呆会儿水闸一开,这木筏顺水而下,会带着你们一起去撞击巨石。如果木筏还结实,你们大概还能跟着一起去见识一下地火的威力。”

李越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个疯子:“你最好马上放弃这个念头,否则不但地火不能消灭,连你自己也会被圣山炸到天上去!”

铁驷漫不经心地笑着,只把他的话当临死前的疯话:“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也就只是这片刻间的事了。我也不想血染了手,就放你们多活一会吧。”他正准备转身,李越突然叫了他一声:“铁驷,你想不想知道铁骅现在在哪里?”

铁驷一惊,转身走近两步:“他没——”一个“死”字哽在喉咙里,李越已经双手反搂住木柱,借力腾起双腿,紧紧绞住了他的脖子。

铁驷双眼突出,胡乱伸手去扳李越的腿,手里的匕首在李越腿上乱戳。李越腰上用力,把他甩倒,匕首也掉了下去。铁驷没有了匕首,更加落了下风。李越双腿紧紧绞住他喉咙,渐渐的铁驷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李越趁机将身体一扭,喀地一声铁驷脑袋歪到一边,四肢软绵绵垂了下来。李越甩开他,用脚尖把匕首挑到手中,几下割断了绳索。王皙阳活动着手腕,满眼的崇拜,正要说话,李越已经拽着他往岸上跳:“快,快去决堤!真要让水闸开了,大家都要死!”

149.生死未明

上了堤岸,李越才更加心惊地意识到情况的凶险。这个堰塞湖的面积不小,而且是处于近山顶的位置,而铁驷所说的那块巨石在半山腰,一路上的杂草灌木都被除去,好比一个滑道,就等着水流这只大手把巨石一掷而下,滚入最下面那黑洞洞如同一张大口的隧道之中。这不是原本的河道。原河道在李越他们上山经过的地方,因为半座山峰曾经被雷击垮,碎石坍塌下来淤积在河道中,成了最初的堤坝雏形,所以这个湖算是半天然半人工。

闸门用数百根绳索牵着,上面堆满沙袋。到时候只要砍断绳索,闸门倒下,大水就会冲毁堤坝,奔腾而下,无可阻挡。旁边堤坝上还扔着些工具,却没有人。想来是铁驷要独自品尝胜利的喜悦,或者只是不想人看见他连王族血脉也要诛杀,预先把人都遣走了。

李越一言不发,抄起铁锹奔到原河道那边的堤坝上就开始挖掘。卫清平和王皙阳跟着跑过来,不明所以。李越顾不上多说,立刻命令:“去把木筏解开,往这里撞!”木筏是特制的,粗长的圆木上还包着尖锐的铁头,想来是铁驷还怕水流冲不断巨石,要再用木筏去撞上一撞。

卫清平虽不知他此举何意,但还是转身便去执行;王皙阳把孩子扔到一边,操起铁锹跟李越一起挖。孩子大概是被铁驷喂了什么药,一直呼呼睡着不醒,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他了。

王皙阳挖了几锹觉得不对。他们不是在堤坝上挖,而是在堤坝外侧半腰处向里挖。这堤坝由木桩打入碎石淤泥之间,再堆以沙袋石条,厚度足有丈余,几时能挖穿?

“这是——”

李越没时间解释。这样的堤坝,只靠他们三个人根本挖不开。他是想制造管涌,让水自行冲垮这边的堤坝,分流另一边的压力。他现在恨不得有台钻探机在这里,哪怕是手动的也行啊。

风更大了,挟带着雨水鞭子一样横扫。卫清平撑着木筏,借着风势一次又一次撞击堤坝。李越在堤坝外侧挖了个坑仍嫌太慢,跳进去,拿了匕首在坑底狂刨。忽然听见王皙阳一声惊叫,李越心里一紧,急忙爬出来看,却见混浊的浪头已经舔到堤坝上面,把木筏都打翻了,卫清平正从水里狼狈地往堤上爬;而闸门那边已经有一根绳索不堪重负绷断,其余的绳索吃力更重,根根都是岌岌可危,闸门打开已是顷刻之间的事了。

孩子终于被冰凉的雨水淋醒,声嘶力竭地哭,哭声在风雨声中却显得微不可闻。王皙阳怔怔地把他抱起来,卫清平也爬上了岸,都看着李越。李越手一松,匕首落在地上。他手掌磨破渗出的血染在匕首柄上,立刻就被雨水冲淡了。无论个人有多强,在大自然的面前都太渺小了,无能为力。

李越对卫清平招了招手。卫清平怔了怔,顺从地上前几步。李越握住他在石梁上碰得指甲掀起的手,指尖上的鲜血已被雨水冲净,露着惨不忍睹的伤口:“疼吗?”

卫清平几乎是屏住了气息看着他,然后用另一只手握起李越的手,轻轻展开来,同样低声问:“你呢?”李越的掌心已经被铁锹和匕首柄磨破,同样露着伤口。

李越握了握拳,然后笑笑:“其实还真挺疼的。”最后的时候,没什么可隐藏的了,无论什么样的疼痛,都可以说出来,共同承担。

嘣地一声,是又一根绳索断开的声音,很轻,没人去注意。卫清平悠悠地说道:“我也很疼。”他说着,目光却从伤口上移开来,抬起眼睛,仔细地在李越脸上一寸寸地搜索,似乎要用眼睛把李越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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