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像恩祈这样漂亮、温柔又体贴,光看着心情就好啊!」
苗天佑一边感叹,一边试探道:「接连这么多天被温暖的太阳包围着,你这块冰有没有一点一点地被融化了呀?」
嗅到了一股计谋的味道,裴宸睿整个人瞬间高度戒备起来。
「如果这是你们的打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可能!」冷峻的声音带着警告,令人不寒而栗。「不要再插手管我的
事!」
「做人不要铁齿,话不要说的这么满。」
见外头的人正往要这里走来,苗天佑也识趣地身起要离开。
「不打扰你们俩啦。吃饭去吃饭去,恩祈的手艺实在是好得不得了,要不是人家只对你好,我还真想抢过来。」
「天佑什么事那么开心?」黎恩祈纳闷看着大笑离开的人。
见头顶上似乎又盘旋着一朵大乌云的男人不打算开口,黎恩祈也习惯他这样的态度,不放在心上。
将手上提着的爱心餐点放在会谈室桌上,走往裴宸睿办公桌方向,掌心冷不防地覆上那两道拢起的眉宇上,轻轻抚平。
「虽然我不晓得为什么,可是不要生气了奸吗?」
厚实的大掌直接扣住他纤细手腕,扯开,冷声道:「不要再来了。」
虽然已经在心中排演过许多次被他当面拒绝的可能,可是现在亲耳听见他这么说,黎恩祈仍不免有些难堪。
「为什么?」
「我不希望有人介入我的生活。」
「朋友身分也不行?」黎恩祈还是不放弃问道。
「我不需要。」
裴宸睿断然拒绝他,站起身与他对视,把话挑明了说。
「我一直看不清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用意,看在你是天佑的朋友份上,我给你一段时间应该足够了。无论你是为名、为
利、还是其它不可能的东西,全都到此为止,我很忙,没有多余时间再和你耗下去,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
看不见黎恩祈低垂下脸的表情,沉默了几秒钟,当他再抬起头来时脸上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般。
「该吃饭了,趁热吃,吃完你还有时间再休息一会儿。」
「黎恩祈!」
瞪着已经走往另一张长桌,正忙碌将餐点从提袋里取出摆在桌上的人,裴宸睿难得脾气上来朝他低吼.
「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你要先吃饭还是先喝汤?」黎恩祈没有抬头,只是拿出一只碗舀进热汤。
「黎、恩、祈!」
见对方还是一副完全不将自己的话当一回事,裴宸睿手臂用力一挥,将桌面上所有东西全扫到地上!
摔在地上的破碎餐具顿时飞弹起,划破黎恩祈手臂,滚烫的热汤也朝他双手泼洒过来,可是他闪也没闪。
黎恩祈双眼就只是愣愣盯着全洒在地上的餐点,动也不动,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这样一直看着,脸上血色渐渐消
退。
「该死的!你怎么不闪!有没有怎么样?」
他无意伤人,也没料到黎恩祈会呆住不闪,当他惊觉危险要将人拉开时仍慢了一步,那双白皙的手立即红肿起来。
同时外面所有人也被他们两人的争吵引起注意力,苗天佑第一个冲进来。
「奸端端的,你们在吵什么呀!」
没空理会他们,裴宸睿拉了拉还愣在那儿的人要他跟自己进浴室,得先为他的双手冲水才行。可是黎恩祈全身僵硬动也
没动,或许该说完全没有反应,只是一直盯着狼藉地上。
从他失焦的双眼看来,裴宸睿觉得他不是在看那些饭菜,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黎恩祈?」还是没有回应。
看出黎恩祈有点不太对劲,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没空管那些了!他直接将人抱起冲进浴室,扭开水龙头让已经红肿的双手
在下方冲淋。
「忍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一边朝外面喊道:「谁去找冰袋过来!」随着近在耳边的吼声一传出,原本没有反应
的黎恩祈忽然开始激动起来,想要挣脱身后环住自己的人,口中反复喃喃念着同一句话。
「不要吵……不要再吵了……」
「黎恩祈!你怎么了?清醒一点!」
裴宸睿一手紧紧环住他不让他乱动,一手拍着他过于苍白的脸颊叫唤,可是他仍然没有回应,只是用尽全力要挣开身后
困住自己的人。
「放开、你放开!」
「黎恩祈你冷静一点!」
最后,在双方一阵拉扯之下,情绪愈来愈激动的人眼前忽然一暗,昏倒在身后宽厚的胸膛中。
「黎恩祈!」
第三章
印象中,在很小的时候开始,爸爸妈妈每一天都会吵上好几次架。
从一起床就开始吵,让他早上不是像别人家一样,有温柔的妈妈叫他起床,也不是闹钟叫他起床,而是被爸妈的争吵声
给吓醒。
每天的生活都跟战争一样,胆战心惊的,被吓醒后一刻也不敢多留,梳洗完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到门口,等幼稚园老师
来接。
可是他每天的平静时光只有几个小时而已,当他再回到家,爸爸妈妈也下班回来,只要两人一碰头,又是吵。
如果看到他,反而吵的更凶,甚至还会摔东西。
印象中,他们的家从来没有过像别人家那样,全家和乐地围着餐桌一起吃晚饭的欢乐时刻。
在他们家,所有东西都可以拿来摔,桌上的都不例外。
匡啷!
一声接着一声碗盘破碎的尖锐声音接连传来,吓得躲在厨房门后的黎恩祈一步也不敢靠近,绷紧小小的身体,眼眶中噙
着害怕、恐惧、与不安的泪水,看着面前二个大人吵个没完没了。
「没用的男人!每个月都只给那一点钱怎么够!家里开销不用钱啊?养孩子不用钱啊?恩祈上幼稚园不用钱啊?」
「对,你最行!你厉害你再去外面找别的男人养你们啊!他又不是我儿子我干嘛要养他!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样只会缩在地
上抖个不停,连声爸爸也没有叫过,我看他根本就是哑巴!」
忽然一对充满厌恶的凶狠眼神瞪过来,吓得躲在后面的黎恩祈又抖了一下,眼泪愈掉愈凶。
「你不要每天都跟我大吼大叫就不会把他吓成这样子了!当初结婚时你怎么说的?你说会好好照顾我们母子俩的,结果呢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
「没错!我是有别的女人那又怎样,至少我宁愿把钱给她养我自己的小孩,也不交给你养别人的小孩!」
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破碎声,黎恩祈紧紧捣住耳朵。
他不是哑巴,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会不会一开口说话就像这样子被骂?
不想去听大人们愈骂愈难听的争吵声,也不想听见又有东西破碎的尖锐声,每听见一声,都会吓得他忍不住抖一下。
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黎恩祈整个人蹲了下来,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膝盖里。
不想听,不想看,可是东西还是一直飞过来。
有打到他身上的,也有划破他手臂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蹲在那里无声掉泪。
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如此让他恐惧害怕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继父提着行李出去,家里终于安静下来了,妈妈也终于会对他笑了,还会来拍拍他的头,摸摸他的脸,要
他乖乖的不要乱跑。
「恩祈,乖乖的,妈妈出去买东西一下子就会回来,你乖乖在家哦。」黎恩祈很乖的点了点头,可是看妈妈在哭,他眼
泪也忍不住跟着一直往下掉。「嗯,恩祈好乖。」
妈妈要出去之前又紧紧抱了抱他,在他小颊边亲了一下,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出门去。
看着慢慢关上的门,虽然他还很小,但他知道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妈妈手上拿着一个跟继父那天出去时一样很大的箱子,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都知道。
豆大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般不停从那双无助、孤单的黑眸中滚滚落下。
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一片白的四周,黎恩祈知道自己在医院里,也记起了自己昏倒前所发生的事情。
望着一片白的墙壁,心底顿时涌起莫名的排斥反感与没来由的暴躁。
好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一定是这个环境才会让他再次梦到过往。
一心只想离开这个让他讨厌的地方的黎恩祈猛然撑起身,但他却忘了自己手上的烫伤,痛得他又倒回床上去,也扯痛了
另一只正吊着点滴的手。
「唔……好痛……」
他用着已涂满清凉消炎药膏却仍然红肿的手,拔掉另一手上的点滴,慢慢离开病床,寻找自己的衣服,想替换下这身让
他全身不对劲的白色病人服,总会让他想起小时候住院的那几年。
「衣服呢?我原本的衣服在哪?」
全都找遍了,忍住手中的疼痛一个个打开柜子和抽屉,就是没有他的衣服!就在此时,由远而近一阵脚步声传来,最后
停在黎恩祈病房门口。
「你在做什么!」
裴宸睿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打个电话,一回来就看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不但私自拔掉点滴,还正在虐待自己
的伤手!
「不好好休息你在做什么?」
黎恩祈没想到他会在,原本以为又是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里,有点愣愣地看着他问:「我的衣服呢?」
「丢了。送你来医院时医生要检查你有没有烫伤其它地方,就把你衣服剪了,我本来打算晚点再帮你回去拿几套过来。
」
裴宸睿稍微停顿了一下,自己的错他不会逃避,「对不起。」
「是我自找的,不关你事。」黎恩祈摇摇头,一边用着不太方便的手开始脱下这身衣服。
「你又要做什么了?」裴宸睿马上上前拉开他的双手制止。
「讨厌!我讨厌这身衣服,真的非常讨厌!你不要阻止我!」
「你……」见黎恩祈的神色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且情绪似乎又开始异常激动起来,裴宸睿虽然疑惑却也没多问,只是脱
下自己身上大衣。
「先穿我的,晚上我回去帮你拿几套衣服。」
「不用了,我没事不用住院。」
「医生交代……」裴宸睿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截断。
「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说不用住院就是不用!该死的这是什么烂衣服!」穿着让自己全身不舒服的白色衣衫,还解不开
扣子,黎恩祈一反常态难得如此失控大声吼骂。
「你冷静一点!」裴宸睿看不下去他再继续虐待自己的伤,上前三二下就把他身上衣服全脱光,再为他套上自己的大衣
,扣上扣子。
今天的黎恩祈似乎有点失常,完全不像平日给人温柔印象的那个人。
隐隐感觉到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不过裴宸睿知道那不是自己应该过问的范围,他向来也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
「想出院?」
黎恩祈用力点了几下头。
「你确定你身体没问题?下午才昏倒而已。」
他还是用力点着头,即使有问题他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一秒钟。
裴宸睿办了离院手续,也询问医生确定没有大碍后,两人离开医院。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一个看似专心驾车,一个看似望着车窗外夕阳发呆,其实双双各有所思。
凝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黎恩祈打破沉默,此刻他的声音听来充满浓浓哀愁。
「你中午说过,不懂我一直接近你究竟有什么用意,如果你还想知道的话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后,车子停在一间位于郊区的育幼院门前。
「这个地方……」
裴宸睿有些惊讶地看向身边的人,只见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没有下车的意思,黎恩祈幽幽目光望往前方那扇每天都会插着一支鲜红美丽花朵的大门,淡淡一笑。
「小朋友们不知去哪听来的,说这样做会让进来这里的人看了后心情变好。」
目光落在花朵上,黎恩祈像是在说故事般,将自己一直放在心底深处,不曾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说出来。
「不记得几岁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我没见过我亲生父亲,我母亲……我已经不太记得她的长相,但我清
楚记得她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我知道她说她去买东西是骗我的,可是我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愿意相信她会再回来,相
信那扇门会再打开来。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几天,只知道在我快要饿昏之前,一直紧盯着的那扇门终于被打开来,但是,进来的人不是我想
见的人。房东婆婆一脸同情地跟我说,是妈妈打电话给她,要她把我送来育幼院,没办法再照顾我了。」
果然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事!
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裴宸睿原本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传进耳中那透着无比悲伤的声音,却让他无法无情将
话说出口。
「来到这里后,虽然我从不开口说话,但院长和大家都还是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可是他们渐渐发现我不说话好像不是
因为怕生,也发现我只要一听到大一点的声音就会吓得蹲在地上发抖,最后他们束手无策下把我送到医院治疗。
要去医院那天,院长伤心地哭着跟我说她觉得暂时送我去医院比较好,等我恢复健康快乐了,她保证一定会接我回来。
原本我以为院长也是骗我的,可是她每天都会抽空去医院陪我聊天,虽然我很少回应她,但院长每天从不间断的来看我
。直到几年过后,心理医生说我可以回育幼院了,只要定期回医院复诊就可以。
出院那天,院长真的来接我,还带了好多小朋友和老师一起来接我,那一刻我真的很开心,到现在遗忘不了当时的感动
,知道自己没有被遗弃,我真的很感谢院长。
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要常常微笑,每天脸上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笑容,自己开心,别人看了也会开心。」
说到这,黎恩祈忽然转头看向裴宸睿,露出如往常般轻轻柔柔的笑容说道:「这点我想我应该做的很好吧,每个人都说
看到我笑就会觉得很温暖、很放松,心情很好。」
裴宸睿没有接腔,只是眉头益加高高拢起。
「你刚刚是不是要说,这个地方你来过?」
「嗯。」裴宸睿在三年前确实来过好多次,当时他正帮这家育幼院打官司。
「我知道喔,那时候我有看到你。」
黎恩祈低下头小声说道,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带着淡淡甜蜜的笑容,像是在回忆当时般。
「我满二十岁那天就离开育幼院自己独立生活了,不过这四年多来我还是会常常回来这里看大家,来陪陪这些和我一样
没有父母的孩子。有一次回来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你跟院长在谈事情,原本我以为你是要来领养小孩的。」
不只裴宸睿愕然,就连黎恩祈说着都觉得很好笑,自己忍不住噗嗤一声先笑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的,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太适合带小孩。」
裴宸睿也不认为自己适合,而且他从不曾有过这个想法。
「后来我问过院里其它人,他们才告诉我育幼院正面临土地产权的问题,可能会被迫拆除或强制迁移,而院长说什么都
不肯拆除育幼院,经由别人介绍得知你打官司从来没输过,所以那天院长就请你来看看.」
黎恩祈轻快的语调中,明显带着为裴宸睿的成就感到骄傲的意味。
「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的律师费很高,所以那时候看着院长又再愁眉不展时,我马上把我的存折交给院长,可是数目还是
差了一大截。日子一天天逼近钱却仍然筹不齐,就在大家觉得似乎真的没有办法时,你又来了,然后告诉院长说,你会
免费为育幼院打赢这场官司。」
黎恩祈抬起脸看他,闪动的双眸熠熠生辉。
「你知道吗,那天说你这句话的样子真的奸帅,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莫名欢愉的神情中,夹带着对眼前男人
毫不遮掩的深刻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