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不过,小松鼠啊……」
「什么你叫我什么」
「小松鼠.」
「我有名字的!」
「叫什么」
「飞琼!」
「飞穷你确实是飞过来而且也穷.」
「闭嘴!」
「还没有小松鼠这个名字好听……」
「我叫你闭嘴!」
「……」天边最后一缕金色阳光隐没在一片群山之后……声音惭渐远去.
第七章
谷绝翌的将军府,别于其他官员府邸的造型.那些绿荫从中的房舍,那些弯弯曲曲的走廊,那些虚虚实实的粉墙,使人
似见而不能穷其貌、似闻而不能见其面,恍恍惚惚,影影绰绰.
戾狐绕了一圈,虽不理解人类的住所,不过这里他倒是很满意。
谷绝翌拉著戾狐进到一间院子里,推开房门。「这是你的房间,你喜欢吗」
戾狐颇为随意地迈进门槛,承受着谷绝翌热切的目光.
房间里玲珑剔透,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左一楠木架书,右一大理石屏风.
过了屏风,一雕空的板壁,正中嵌一巨幅山水画;溪水的葱郁,树木的含烟、水流的明澈,山峦植被的茂密,都不是靠
墨色的变化,而是依赖笔法在纸上著力的强弱、形态变化与排列组合来表现,意境超逸而空寂.
戾狐伸手轻推画缘,「咯灯」—声,嵌画的板壁向里开去,原来此幅画就是门,进去是张精致的床帐,此时被层层绿纱
笼罩,旁边署一雕笼,白烟娴娴蕴含着百合香气.
「嗯……」默默地点头,戾狐不置可否,挥手散去那雕笼里的香气.他不是很喜欢这股香味.
谷绝翌微微有点失望,但又立刻振作精神,道:「这是我一位故人的房间,我一直留著。每天都有人来打扫,非常干净
……你放心的住这吧.」
住那里戾狐并不在乎,转身一把抓住谷绝翌的肩头.谷绝翌有点吃惊,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戾狐推到床上.
撑起身体,谷绝翌只见戾狐嘴角的笑意。心下了然,他自己伸手解开衣领的排扣,笑道:「你这是饿了你吸人身上的气
,是迫不得已的。对吗」
没有开口,戾狐欺近身来,压在谷绝翌的身上,慢条斯理地解开身下人腰问的腰带.当戾狐低下头时,谷绝翌向后一倒
闭上双眼……依然是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整个包围住了他所有的神志,四肢酥软,连指尖都乏力到一动也不能动.
其实,这样挺好.谷绝翌想……
在这铺天盖地的眩晕中,就没有办法去想……去想现在这个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念想,绝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
个和你如此像的人.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渐渐遗忘,可以永远记住你的一颦一笑。
好,很好……我不会放手!不管这人是谁不管他要对我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在黑暗整个覆盖下来的时候,似乎不能承受这副重压,从谷绝翌的嘴角溢出一句呢喃:「念想……」
戾狐闻言眉间微微挑高,抬起头来,谷绝翌已经头一偏,陷入到深沉的眩晕中。此时此刻,那坦然和平静的脸上依然带
著抹浅浅的微笑.
「念想,到底是谁!」伸出手,在碰触到谷绝翌脸颊的瞬间停住……收回手,戾狐望著自己那白皙干净的手看得有些发
怔,似乎刚才这手的伸出完全违背了他的意志,伸出的突兀而且莫名其妙。
重新低下头,戾狐看著身下人敞开的衣领内有规律而起伏的胸口,白皙的身上是股淡淡的清水味道.
「算了,今天到此为止。」戾狐站起身,「免得一不小心你死了,我到哪里找你这样奇怪的人呢」
人类是很脆弱的,是那么容易就死掉的一个物种,脆弱而且无能!
可是娘亲却偏偏爱上个如此没用的人类!
「儿子,当你过见个不害怕你,不躲避你的人时,你就明白娘亲为什么要和你爹爹在一起了……」
戾狐脑海中不期然地回荡起娘亲甜软的嗓音,那个在族里总是趴在窗口,望著无边夜色,有一头银白色长发的女子。
没有那个人在,娘亲就连发髻都懒得盘起,任由一头长发漫天肆虐,飘舞得好似被风扯长揉碎的一匹雪亮的丝绸,只有
那未段的鲜红没入风中,像是沾上了红艳的血.
「你会明白的,儿子……当你明白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胡说!」戾狐不屑地冷笑:「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明白那些无用的事情,我只要找到有紫阳符咒的人,然后去
找那老不死的长老,我要他知道竟敢封印我娘亲的下场!」戾狐冷哼一声,不再看那躺在床上的人,走出了房间.
「你就答应他了」五泠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突然上前扯扯戾狐的脸,「你真的是戾狐」
「废话!」戾狐不耐烦地挥开五泠的爪子。
「如果你是戾狐,怎么会答应」五泠依然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冷灰色的身影。
「我答应又怎么了」戾狐惬意地靠著树干,伸个大大的懒腰,「在这里,多的是人。而且不比外面那些粗人,这里的阳
气充足。」
「可是,你不想找紫阳符咒了吗」
刚刚闭上的双眼睁开,戾狐眉宇皱紧又舒展,打个哈欠,道:「当然要.不过……我自有主意。」说著戾狐翻个身,将
脸看向一边郁郁葱葱的绿树.
五泠疑惑地注视著戾狐的背影,不过它也只能如此……
「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戾狐……」
「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戾狐闭上眼睛.
就在五泠举起毛茸茸的爪子打向戾狐背部时,树下传来呼喊声.
「戾狐戾狐,下来用点点心吧。」
五泠看去……翠绿的草坪上站立一人,一个浑身浅蓝,手中端著乌木托盘的年轻人.仰头抬眸,雪白的脸,晶莹剔透的
两眼,坚挺的鼻梁还有微微张开,露出玉齿的薄唇.
「他就是谷绝翌」
挠挠头,有点不耐烦地起身,戾狐抚上额头。他现在渴睡得很,但先是五泠跑来连番质问,现在这个人类又自以为是地
找了过来!
戾狐随意地一瞥……谷绝翌举高的托盘上放置着几样精致点心,还有个淡青色茶杯,里面是清亮的茶水徐徐冒著热气.
「我不是说了我不吃油腥的东西吗」戾狐手一点,那乌术托盘「噗」地冒出一团蓝火,惊得谷绝翌手上一松,连连后退
了几步。
谷绝翌看著那瞬间被蓝色火焰吞噬化为青烟的托盘,抬眸道:「戾狐,我想你也是不沾荤腥的,这些全是素食点心,而
且我特别嘱咐了用素油做出来……」
「哦,是吗」戾狐翻过身,打个哈欠,道:「那你再端一盘过来好了。」「好,我马上去。」谷绝翌一笑,转身跑了出
去.
五泠看看身边已经团上双眼的戾狐,摇摇头,一跳隐去了身影。
谷绝翌跑过长廊,迈进厨房。
几个正在厨房里忙的下人,见了谷绝翌行礼,道:「有何吩咐大人。」
「刚才的点心,再给我装上一盘.」
「那么快就吃完了」下人奇道,又笑起来,「大人,你还是这么喜欢吃素食点心.」
「啊,是。」谷绝翌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托盘.伸出的手背上赫然一道青黄色的燎痕。
「哎呀,大人,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在哪被烫伤的」
「没事.」谷绝翌端著托盘已经迈出门槛,小心翼翼地走在长廊上,拐过一道弯,深色的栏杆上一点雪白特别醒目。
「你……」
五泠睁著圆溜溜的眼睛,叹口气;「别过去了,你现在过去,他也不在了.」
「不在」
「戾狐最讨厌有人打扰他,此刻戾狐定是跑到哪睡觉去了.」
「可是,我给他准备了房间……」
「戾狐又不是人,床,他睡不惯的.」五泠沿著栏杆缓缓前行,行到谷绝翌身前,「你真奇怪,知道我会说话不惊异吗
」
「既然跟在他的身边,自不是寻常,我不是不惊异,只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谷绝翌笑笑,将托盘端在五泠的面前
,「吃吧,不知你们的口味,不过我保证全部都是素食。」
「我无所谓。」五泠说着,伸出尖尖的鼻头挨个嗅了嗅点心,「你那手……」
「不,没什么。」
「少来了,被幽火燎到,可不是很容易就好的.」五泠瞥了眼谷绝翌,「把手伸过来。」
茫然地看着五泠,谷绝翌缓缓伸出手……
五泠盯著那白皙的手背来到近前,猛地张开口——
尖利的牙齿碰触到手背,并且用力……手臂依然伸著,没有丝毫挣扎。
五泠抬眸,「你不怕我一口咬断」
「怕.」谷绝翌平静地说道:「如果你咬靳我的手,我就不好领兵打仗了。」「那你……」
「如果你要吃我,早就吃了.」谷绝翌依然平静地说道:「你不像.」
「啧.」五泠从鼻子里挤出个冷哼来,热气扑到谷绝翌的手背上,痒痒地.
谷绝翌不禁露出笑容,随即感到手背上被一柔软而有温度的物事轻轻抚过……五泠在舔他的手背.
「还好只是被火气燎到,否则,这手就废了.」五泠叼了块点心,两个爪子抱住,送进口—中,「呐,我不知道你是怎
么回事,不过有些时候不要去打扰戾狐,他远比他看上去的还要冷漠.」
「嗯.」默默地点头,谷绝翌坐在五泠身边,递上清茶.沉默地看著五泠吃完了一块,又叼去第二块,顺便凑到谷绝翌
的手边,喝了几口水.
怔怔地望著五泠,谷绝翌踌躇几次,欲言又止.
五泠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后,在阳光底下舔著柔软的毛,懒洋洋地开口:「你有话要问就问呗……」
「啊,嗯……是,我想、我想问……你,不,是他,到底……」断断续续的话戛然而止,谷绝翌紧皱著眉头猛地站起身
:「算了,有些事我还是不知道的好.」说完,拿起托盘掉头就走。
「什么啊……」五泠瞪一眼那远去的背影,嘀咕遒:「和戾狐一样莫名其妙.」
五泠以为戾狐这次来京城会到处寻访成为炼药品的人类,戾狐是经常消失,可是消失的时间从五、六天转变到两、三天
、一天、几个时辰。
五泠问,来京城不就是因为人多吗为什么你反而越来越长地待在这个将军府里
戾狐说,因为试过几次,外面的人阳气太浊,不比这个自动送上门来的人的阳气。
五泠问,那还找不找带着紫阳符咒的人
戾狐不耐烦地说,你话好多,我记得的!
五泠还想问:为什么你最近骂我的次数比对那个人还要多……可是眼前冷灰色的人已经消失无踪.
阳光,橙黄的一片,由窗棂横浸到室内,晶莹地四处射.由外映到屋内的花影浮动,暗香幽幽地吹拂左右.
戾狐进屋的时候,谷绝翌正趴在窗棂上,发了痴地看著外面.一身略微松垮的淡绿色及地长褂,一根黑红色的丝绳缠在
腰上,细细的脚踝,清清的眼神,拖地的长发如晚风中的丝绢般飘渺。
走进跟前,戾狐闻到股淡淡的百合香,从谷绝翌身旁一个熏笼里徐徐飘散而出.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戾狐说,一手挥去,那熏笼里星星点点的火星即刻熄灭,一点轻烟也随之散去.
谷绝翌依然望著窗外,头也不回.
「你在看什么……」戾狐也来到窗口,向外张望.可是窗外除了翠绿点缀朵朵鲜艳花朵的花园外,连只鸟雀都不见踪影
.
「没有……」谷绝翌收回目光,看着戾狐一笑.
每当娘亲久久地注窗口外,当自己瞒不住好奇心过去询问娘亲时,娘亲也是如此地收回目光看着自己一笑,道:「没有
……」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还一次又—次地看呢
戾狐一时看着谷绝翌出了神,谷绝翌拉住戾狐的手,引他坐到自己身边.
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戾狐的眉,看那狭长的眼,看鼻粱再看到嘴唇,最后伸出手轻柔好似没有般地划过戾狐披散下来的
发,道:「整天看你什么都不吃,连素食的点心都不碰,不会饿吗」
「不会.」戾狐垂下眼帘,看自己的银发在谷绝翌手指间缠绕,旋出抹水银般地流光.
「每天吸我的气,就够了」
「……够了.」
戾狐这几天确实没有再出去找过别人.
这个眼前的人是种毒……戾狐想.
听人说有种毒会让人上瘾,这个人的阳气就是这种毒,那气体进到体内,霎时就和环绕身体的灵气融为一体,从头顶一
股热流流遍浑身,不用去化解.
每次戾狐吸完之后,片刻就能将这阳气化为自己的灵气,舒展到四肢百骸,舒服得让他昏昏欲睡.而再次清醒过来,精
神百倍,神清气爽.
不比外面那些杂人身上的气,不但浊,光是让他将这阳气化为己有,就耗费他半天的精神,额头冒汗,一觉醒来依然有
些头晕。
也许,我吸这个人的气太多了……充斥体内的灵气已经大半都是此人的阳气,当然不用再花时间去融合.
戾狐抬眸,眼前的人,发丝轻垂,发梢融入风中,黑色的眼睛看著在指间缠绕的发丝时依然带有神采,却不是这个人有
内向外散发出来的,而是股若有所思,
眼睛下有一层淡浊的暗影,润泽的嘴唇浅淡了很多,本来的红润已经变成了淡橘色.
「戾狐.」突然地,谷绝翌抬头,一笑.
戾狐稍稍愣了愣,随即转过眼眸,「干什么」
「来.」
话音未落,谷绝翌已经拉起戾狐来到房间一边,眼前是一到腿高的长形物体,上面罩著黑金色的锦布.
谷绝翌一把掀开,戾狐刚刚的好奇心立刻不翼而飞.
不过是把古琴而已,一尘不染,还有淡淡的松香味,每根弦都隐隐泛光,像是有人每天—根弦一根弦仔细地擦拭.
一手抚过,紧绷锋利的弦不知划过那人多少次手指,但是痴心不改,弦一天比一天不染纤尘.
「琴到无弦听者稀,古今唯有一锺期。几回拟鼓阳春曲,月满虚堂下指迟.」耳边似乎有声音在环绕……谷绝翌一时愣
怔,随即茫然四顾,精致房间内除了他就剩下戾狐。
戾狐皱著眉头要走,被谷绝翌扭住衣袖,戾狐回眸……立即就被双笑吟吟、闪烁神采的眼眸所震慑.
「戾狐……’
戾狐警惕地退了几步.
「这古琴,我送给你.」
「我不要.」想都不想,戾狐拒绝。
「你必须得要!」料不到会被拒绝,谷绝翌皱起眉头.
戾狐冷笑几声:「我就是不要.」
「你敢不要」
「如何不敢」
「你若是不要……」谷绝翌嘴角泛起一抹邪笑,「就别想吃饭!」
「你那些饭不吃也罢……」
戾狐歪著头斜瞥向谷绝翌,可脸上的笑容还未展现就已僵硬.谷绝翌笑得温柔而无害,一手指着自己。
碰过那么多人,吸过那么多人的阳气,戾狐第一次有点气血上涌.真正地开始考虑:还是吃了这人吧!竟敢用他炼药品
的身分来威胁我!
而更令戾狐泄气的是,他居然得妥协.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他一个指头就可以戳死的人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