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传说——姜夕
姜夕  发于:2011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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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出乎意料地,我的身后忽然开始响起歌声来,竟然还是唱颂赛马得胜的英雄的。我又好气又颇觉好笑,也罢,这

匹骆驼已经长夜奔波,而他的马也必是远途来袭,这一点倒还算公平。
他的歌声在大沙漠里远远地传了出去,歌声清亮,回声隐隐传来。
在那片刻,我几乎忘记了一切,甚至包括苏摩尔和衣吉塔,只单纯地奔驰着。
我停在沙丘的顶端,微微停伫。放眼望去,四下里一片苍苍茫茫,几乎没有任何生命。
可我们却爱它,这样地爱它。
就这片刻耽搁,已经听到身后蹄声得得,我微微一笑,把缰绳一放,我的骆驼立刻向沙丘下冲去。
快到沙丘底的时候,我左足用力,同时向右一拉缰绳,骆驼轻快地转了个小弯,顺着沙丘的另一面又跑了上去。
可跟在我身后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那匹马本来快追上骆驼了,正大力前冲,目标忽然转向,马儿一个失蹄,骑手已

经被毫不客气地甩在了沙地上。
我停在沙丘半腰,向下看着他。
他是一个出色的骑手,应该不会有所闪失,他的马已经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一边去了。
他仰面躺在沙地上,好像大感有趣,一直在笑。看样子也没有受伤。
他的笑声渐歇,他躺在那里看着我,“你怎么不走?”
这次换我笑了,“请问,我能去哪里?”
他盯了我很久。他的眼睛很明亮,看上去看年轻,好像还不到二十岁。他的嘴角慢慢地勾出一丝笑意,他问,“你是

谁?”
我沉默地和他对视了许久,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跟着他走的路上,他默默地递给我他的水袋。我并不十分口渴,所以就替他节省了这难得的清水。不知为什么,我还

有兴致调侃他,“怎么,你竟然让俘虏分享自己的水袋?”我其实是有一点觉得奇怪的,在沙漠里,几乎只有一起出

生入死的朋友才会这样做。
他的战马和我的骆驼并排走在一起,毫不互相排斥。他低声说,“如果沙漠里有一个要渴死的旅人,我也会给他喝我

的水的。”
呵!我忍不住笑了,也不想提醒他,按照沙漠法则,我已经算是他的所属,而不是什么旅人。
他硬板着脸转过头瞪了我一眼。小孩子啊。
我忍着笑着问,“你今年多大了?”
他有点恼怒地答,“请你不要询问一个战士的年龄!”
我于是拿出郑重的态度问,“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子吗?”
这次倒很爽快,看上去很希望我问的样子,“伊亚,”他答道。
我再度忍俊不止。这时我真的庆幸刚才一片混乱中,我没有看到他挥刀杀人的样子;就在这时,忽然另一个念头一闪

而过,苏摩尔,以及我,我们也杀人,虽然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的衣吉塔,但我们确实也杀人。
为什么我如此厌恶辛沙,如此庆幸没看到伊亚杀人,却那么地爱着苏摩尔呢?
在这个世界上,自以为公正也许正是最大的不公正。
我沉默下来,慢慢堕在伊亚的战马后面,随着他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前行。
太阳越升越高,前面已经能看见伊亚的扎营地。
在这人间,被称为虚无或幻像的,究竟是我们看到的,还是我们没看到的?
我在营地看到很多战利品。辛沙酷爱奢华的生活,哪怕仅仅是他小规模出行,所携也甚是丰盛。
不过没有俘虏。除了我自己。
辛沙的部下,多是宁死不辱的悍将,对这些人,我是钦佩的。
而伊亚他们这些人,是经常穿越国境,在各国以流浪的方式抢劫的,另一种形式的盗匪。人数绝非众多,但战斗力非

凡。
不久,黄昏降临,人群渐渐散去,营地平静下来。
我坐在伊亚的对面。
其实我是有一点意外的,他竟然就是这些盗匪的首领。那样风驰电擎迅雷不及掩耳的袭击,完全出自他的策划。完美

的进攻时间和地点,以及那种狂掩而来无坚不摧的气势。
在这片沙漠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领袖人才。
我笑了。“塔哈干的少年之鹰,你心仪的猎物到底在何方?”
他大概没想到我一口就叫出他在沙漠里被口耳相传的名子,有点惊诧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还这么年轻,我不相信你就想领着这些人一辈子这样无意义的劫掠下去。”我真心觉得可惜,

不知不觉地用了对自己弟弟说话般的语气,“伊亚,人早晚是要一死的,但抢劫确实是最无耻的事情,不论是抢劫别

人的自由、或是财富。”
我平静地说着,完全忘记了面前这个少年掌握着对我生杀予夺的权力。
他沉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我们中间点燃着温暖的火堆,夜风吹来,他的面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我在塔哈干的西南积存着我们每一次的收获,”他指了指那些白日里跟他一同奔驰在沙漠上的兄弟,他的手指忽然

之间充满威严。他说,“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说着,他站起身,向黑暗中望去。
“这片沙漠虽然这么大,可是到处是杀戮和争夺,哪怕为了整口水井里的一滴水,也会有人流血。这些永远都不会停

止的,永远都不会。”
我坐在地上,温和的拉住他的手,“不会的,伊亚,总有一天会停止的。”
少年还是看着沙漠,他轻轻地说,“哪里才有平静的家园。”
我心中一痛。
我看着他侧面年轻的轮廓,将近十年前,我和苏摩尔也说着同样的话,我们一直在问,哪里才有平静的家园。我还记

得苏摩尔那一贯温和的面容上绝望的表情。
因为知道不会有人回答,所以久而久之,这句话说成了叙述的语气。
我对伊亚说,总有一天会停止。其实我自己都已经不再相信。
十年了,一切都没有变。
再过一百年两百年,这片沙漠还是不会变。
年轻的儿郎,少年英雄,依旧或者在痛苦的追寻中死去,或者忘记了追寻,亡命天涯,快意恩仇,然后死在别人的矛

尖刀下。
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生命为了什么而消逝,也没有谁能够改变。


第二章
我看着站在面前的伊亚。那个面容如此坚毅的少年。
他的眼睛向我看来,眼神那么明亮,即使在黑夜里,也像黑色的宝石一样熠熠发亮,他说,“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

寻找一个光荣战死的理由。”
他说得很慢,很慢。我的手笼在袖中,一直轻轻地发抖。
但我坚决地保持了沉默。
夜风凄厉吹来。我突地打了一个冷颤。
“伊亚,今天你们袭击的我的,呃,同伴,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全部杀掉他们?”我忽然省起一事,急急问

道。
“你怎么知道?” 伊亚很有点奇怪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等下再解释,先告诉我他们的首领呢?”
“我追着你去了,没能跟他直接碰面,不过听说那人很强,怎样也无法伤到他,还有一批死忠护卫也很难对付,我的

副手一看反正已经抢到了大部分东西,没赶尽杀绝就撤了,”伊亚怀疑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一下子站起来,“伊亚,快带你的人离开。”我的声音反而平静了,“你知道那人是谁?他就是你现在所在这片沙

漠的主人,阿布尔的辛沙。今天夜里他一定会找到这里的。”
所有的人都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马队远远地在夜色里整装待发。我站在已经半熄的营火旁,看伊亚远远地骑在他的

战马上,一手牵着我的骆驼,朝我而来。
我看着夜色里骑在马上的少年,他是那么美丽,他的眼中还充满希望。
我的眼睛忽然有点模糊了。
他来到我面前,把绳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仰着头对他说,“伊亚,后会有期。”
他的表情没有我想象中惊讶。我笑了,说,“抱歉,只做了你一夜的俘虏。”
他的眼睛眨了眨,好像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只把嘴角向上翘了翘,终于化成了一个笑意。
他伸手取下自己的水袋递给我。我微笑地推他的手,“有人会给俘虏留下自己的水袋吗?”那个皮囊上,烙着他的名

子。
他皱眉,说,“不行,要是他没来,我们又走了,你怎么办?”
我保持微笑,尽量轻松地对他眨眼,“怎么了,伊亚,你不相信我吗?”我轻轻拍了拍他的马臀,“去吧!”
他的马在我面前旋了两旋,他在马上,俯身向我,“你知道吗,在塔哈干沙漠上,不能说出自己名子的,只有一个人

。”他说,“我会替你保卫衣吉塔的,直到我能打败辛沙的那一天。”
说罢,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在那队人马的最后。他去的方向,是太阳落下的西方。
傻孩子,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 * *
我在沙漠的中央,冒着生命的危险,孤独地等待着我一生之中,最痛恨的敌手。
我觉得有趣,但是实在笑不出来。
我周围留下一片露营过的痕迹,脚旁有一堆已经熄灭的营火。还好夜已经快要过去了。
骆驼安静地伏在旁边,天快亮了,我微微打了个盹,轻轻靠在骆驼的背上。
直到我被惊醒。
我以另一种方式熟悉了的旗帜,黑鸦鸦地沿着半个地平线,悄无声息地掩杀而来。
我一个人坐在目标的中心,静静等待着。
军队围成半圈,中间的马上坐着他们的王。
我知道他表面平静,内心已经暴怒不已了。
他本来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所以也选在天明时分突袭,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
两次栽在同一个人手上,是很伤害阿布尔王尊严的一件事,我非常地清楚。
我慢慢站起来,拂了拂长袍的下摆,那里已经皱得不像样子了。
周围无数战马不耐烦地踏着蹄。
辛沙在他的马上充满鄙夷不屑地看着我。
“那些人呢?”
“他们走了。”
“他们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有人会告诉一个俘虏吗?
“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我向西方看去。
伊亚他们离去的痕迹是无法消除的,但走得远了以后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相信他们有他们的办法。
辛沙的表情表示,他明确地知道我并没有欺骗他。只是,他也清楚已经追不上了。他的面部表情已经恼怒到几乎扭曲

程度,要知道辛沙在世人面前一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这般精彩场面,可惜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
终于他问了,“他们为什么不杀你?”他的声音里面杀意很浓。
我反问,“你为什么不杀我?”我差点连挑逗的眼神都用上了。
不过我实在没想到竟然起了反作用,辛沙的脸上,嫌恶得像见了鬼一样,他叫劳朗,“你在路上押着这个人,他再被

人掳走或失踪,我唯你是问!”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扎营后把他洗干净了送到我的帐篷里来。”
他是故意的。周围的士兵们发出会意的笑声。
我早该习惯或麻木了,他一向以侮辱我为乐。除了这些,他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跟他之间,不知道谁更可怜


我转头离开了。
* * *
辛沙的队伍很快开拔了。方向直指西南。
我心里是有一点惊讶的。虽然我很清楚像辛沙这样自负的人,不可能在如此这般被劫掠之后放过伊亚他们,但我却没

想到他这么快就已经准确地掌握了正确的方向。
而伊亚他们必然要由迷惑辛沙的正西方折向西南,路途比辛沙现在走的费时得多了。我在心中暗暗替他担心。
我还是照旧盘起一条腿坐在骆驼上。劳朗骑着他的战马,寸步不离地在我左右。
因为是在追击敌人,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比从前快了很多。我一天一夜以来只小憩过一阵,慢慢感到困倦袭来。在这

样快速的行进中睡着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我强打着精神,努力想使自己振作起来。还好太阳很快就升高了,辛沙不得

不下令停止前进,开始扎营休息。
夜行晓宿,这是沙漠里生存最基本的法则。
劳朗把我的骆驼和他的马一起牵到一旁系好,然后似乎很无奈地朝我走来。
我对他微微一笑,从坐着休息的地方站了起来。
劳朗为我揭开了主帐篷的门帘,帐篷里比外面凉爽很多,我看见辛沙怒气勃发地站在帐篷中央,显然亟待发泄。
我冷冷地看着他。真正高贵的战士,从不侮辱自己的敌人。而他,除了以衣吉塔相要胁,根本没有任何其它方法能使

我屈从,我从心底里鄙视这个号称是阿布尔王的男人。
他显然被我的目光激怒了,朝着我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抬起手臂就是一记迅捷无比的手刃,向我的侧颈击下。我来不

及做出任何反应,只知道自己“砰”地一声跌到了地上。
在几乎半昏迷的状态中,我模糊知道他狂暴地撕毁了我的衣袍,然后身后很快传来毫无预警的剧痛,我一下子清醒过

来,下意识地用力抓住地上铺着的薄毡。
在那一刻,我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对我的身体所做的一切。两年来那些个同样屈辱的夜晚,使我永远无法再

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无愧地立足于这片沙漠之上,它们都是那么的鲜活,哪怕在他大多数不在的日里夜里,也不能停止

地一遍遍在我眼前重现,以至于我现在只能以身体真切的痛告诉自己,今夜的一切来自真实而非幻觉。
我睁着眼睛盯着地上的毡子,看着自己的整个身体因为一下一下的撞击在一点点地向前移动。那个天生不是用来接受

男人的地方已经因为麻木而感觉不到痛楚了,而身后那个男人还在不发一语地改变着速度和角度;他的愤怒,从来都

是无言的。
我其实不知道辛沙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了使衣吉塔得到久违的和平,我只能把它托付给苏摩尔,自己作为辛沙的人质

长居在阿布尔的国都阿布里。
这是我和辛沙达成的协议,那时,我曾以为他至少是一个君子。我知道我的存在使他不安,所以他不可能让我和我的

人民同处一地。但我没想到他不安到,一定要占据一个男人的肉体以摧毁他的灵魂。
他常常像沙漠里无法预测的沙暴一样突然来到我居住的地方,他的欲望总是很猛烈,猛烈到令我猜测,他是否把我当

成了他一直不能得到的衣吉塔的化身。每一次,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状近疯狂,我甚至感觉到,他在克制着杀我的欲望

,而且那种欲望,非常非常的强烈。曾经有几次,我能感觉到他就要忍不住结束我的性命,但是下一刻他又慢慢地放

开了手。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终结我的噩梦?多久以来,我一直试着告诉自己,我要坚忍,我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重头再来

。但是不行。有些屈辱,像最深的烙印,直直地,打在了我的灵魂上面,永远无法抹去。
我甚至无法面对自己的眼神。在我的居室里,两年来,从没有过任何一面镜子。
从某种程度上,他也许是成功的。
那个男人的发泄终于结束了,他几乎是立即就厌恶地离开了,起身到一旁去清洁自己的身体。
我希望他能够理智地考虑到夜里还要赶路,不要再来第二次。因此我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地上破烂的衣物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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