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支烟+续篇——苏绒烟
苏绒烟  发于:2011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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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自己都觉好笑。“瞧,世上的事就是这般奇妙。十年前,在这里,我对你说过相同的话。没想到,十年后

,还要再说一次。可是,我不想下一个十年还对你说这些无趣的话。”

“两年前,林原跑来找我。”顾苏慢慢别过头去。“他对我说,自己已经记起全部。我们坐在咖啡馆,他点一杯拿铁

,却神经质一般不停往咖啡里扔方糖。”

“他对我说,我爱十二,从骨子里爱他。就算他选择让你活,我也还是爱他。可是,我没想到他最后会选择留在我身

边。如果我没有醒,他怎么办?我不敢想十二守着一个植物人过一辈子是怎样的情形,那对他太残忍。他自责,宁愿

做一辈子瘫子惩罚自己。十二快把我的心都揉碎了。我已经霸占了他六年,我,已经要的太多了。现在,我把他还给

你。你不是改了名字吗?顾苏顾苏,那以后就换你来照顾他好不好?好好疼他爱他。如果你让他伤心了,我第一个不

放过你。”

“十二,两年前,为了让你正视自己的心,为了让你别再抱着自责过一辈子,我们合演了那场戏。跟你分手,结婚,

逼你死心。”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我挑眉。“继续保密,不是更好?”

“已经两年了。”男人眺望远方,侧脸上泄露一丝隐忍。“我以为自己一点一点的填,可以填平我们两人间的沟壑。

可是,你已经站到远处,我没法再靠近你了。我在想。”

男人转过脸来,笑容浅淡又哀怨。

“或许,我退出,才是最好的选择。”

深深吸一口气,鼻间满是泥土的芳香。已经是春天了,万物复苏的时节,一切都充满了希望。那些光明的阴晦的丑陋

的东西,在蛰伏许久后,终于刺破了坚壳汹涌而出。

“还记不记得那日你送昏迷的我回来?”我笑,伸手出来凭空一抓。“苏泽大怒,将你揍得面目全非。”

“怎么会忘记。”顾苏苦笑。“林原还被他踢断两根肋骨。”

耸肩,慢慢摊开掌来。一只蝴蝶安静躺在掌心,像是窒息一般。顾苏怔怔看着,下意识伸手过来,指尖还未曾触到,

那蝶儿已然反醒,挣扎两下飞了出去。

“很多时候,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一如这蝶儿,你当它是昏死,实则是诈敌。”我笑,顺势握住顾苏的手。“你

应该知道,很多时候,不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连自己的心都不要相信。”

擒住手肘,右臂横在他胸间,稍稍矮身,手上一个用力,抛出,收手。顾苏被摔倒在地,睁大了眼望着我,满脸的不

可置信。

“奇怪我的身手为何突然变敏捷是吗?”单手撑在轮椅上支撑身体,矮身下去拉他起来。“当你还在酒吧弹吉他时,

我的大部分时间便浪费在道馆里。当你与那个女人在床上温存时,我已经在南方用自己的拳打出了天地。你以为我的

第一桶金是怎么淘来的?送外卖?对,是送外卖。只是餐盒里装的是一把枪。”

一瞬间,我从男人的脸上看到太多的表情划过。震惊,惶恐,愕然,愤怒,甚至还有苦涩。唯一叫我开心的,是没有

瞧见恐惧。不由便开心许多,不愧是曾经叫我心仪的男人。

伸过去的援手被男人狠狠打开。瞧着手背上肿起的红印,免不了苦笑一声。别扭的家伙呢。

顾苏自个慢慢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已经收拾好,不复方才的慌乱。只是别扭着不肯开口,就那么僵硬的站着,十足

闹脾气的小孩。

“说这些,只是想要你知道。”稍稍停顿,还是继续开口。“你眼里的苏十二,从来不是你认为的苏十二。”

“你告诉我,你是谁。”顾苏慢慢红了眼角。狰狞,狂乱,临近爆发的边缘。

“苏。”微微一笑,伸手抓下颈间跟了我三十载的项坠。“当年我被扔到孤儿院时,我的母亲,给了我一个名字。恨

生。”

“恨生?”顾苏的脸上古怪一片。

“被憎恨着生下来,屈辱的象征。”我笑,手松开,项坠滑落。“不是爱林一的苏十二,也不是爱小八的苏安。只是

恨生,苏恨生。”

“十二。”顾苏终于恢复了平静,轻笑间,人慢慢靠到了廊柱边。“很多年前,我们还在孤儿院,你四岁,或者五岁

,一个人躲到院外的废弃工厂。大家四处找你,我不经意看见坐在厂房外的你,手里攥着一只死去的雀儿,嘴里还哼

着不知名的歌。鬼使神差,我跑开了。等你自己回去时,我又偷偷跑了出去,去看那只雀儿。被剖开肚腹的文雀,细

细的肠子系成麻花,内脏碎了一地。我忘不了你攥着雀儿哼唱时脸上诡异的笑,天真,残忍,闪烁着狂乱的光泽。明

明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有成人都不会流露的神情呵?”

“现在,我才明白。”顾苏看过来,眼神晶亮。“十二,你心里住了个魔。”

“魔?”忍不住扬眉,倒是个新鲜的名词。“那,就让心里有个魔的人再告诉你一件事。”

“当年那场天台闹剧,绑架与营救者,是同一拨人。”

稍稍停顿,不意外瞧见顾苏的脸霎时没了血色。笑,徐徐讲述。

“那些人,替我卖命。”

续 第十二节

呼啸的拳袭来时,几乎是下意识地便闭上了眼等待。许久不曾感觉意料中的痛楚,睁开眼,竟然瞧见男人凄凉的神态

,以及,眼角掉落的一滴泪。

拳头停在鼻翼前,骨节分明。

“为什么不打过来?”我轻轻问道。“我不会躲。”

“玩弄人心,真的就这么有趣吗?”顾苏低低嘶吼。“看着我,看着小八,甚至是苏泽,苏老先生,一个个为了你心

力交瘁,你就真的开心吗?”

“做错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在替他们不平替自个愤怒前,先想一想,他们,你,有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我笑,轻

轻推开顾苏的拳。“四岁,第一次明白恨生的含义。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声响,日日夜夜折磨我。我唯一可以依赖

的你,在我咬紧了唇拉住你的衣襟时,你对我说,十二,别闹,我要陪小六捉蜻蜓。瞧,多么可笑,我心里开始有魔

时,你只想着陪那个女人捉蜻蜓。被女人迷魂的你,有没有发觉小六转身时对我露出的讥讽一笑?本来,在魔出生时

,你可以帮我杀了它。可是,你放弃了我。而我,只能任凭那魔扎进我心里,生根,日渐茁壮。”

顾苏的拳无力垂下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顾苏挫败,脸色死灰。“十二,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呵,当你的眼里只剩下小六的影子时,你已经忘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我。我的死活,又与你何干?”

真想放声大笑三声。

“等那个魔成熟了,可以任我肆意掌控了,我便告诉自己,我要爱你,轰轰烈烈的爱你,用我的爱缠住你,让你深陷

。我要看你为我发疯为我发狂为我不顾一切为我生不如死受尽煎熬。我要你知道,放弃我,是要付出代价。”

明明说着疯狂的话语,难得我还能保持微笑。顾苏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似是随时都会倒下,却仍就强硬着坚持。明

明倒下去会更容易接受,却赌上全部来支撑,令人发笑的固执与愚蠢。

“你恨我,怎么做都可以。为什么要牵扯小八?”男人低低开口。“他对你一直用心良苦。”

“身边有条忠心的狗,招之即来,权当消遣。”我失笑。“所以,爱极狗的我,这些年才没有拨出心思再养宠物狗。

“现在,我可以当作你已经对我失去兴趣了吗?”男人挣扎着开了口。

“应该是这个样子。”我笑笑点头。“所以,还是请你离开吧。”

男人终于失了坚持,转身而去时摇晃的身子像是马上就会倒下。只是出乎意料,直至那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也不曾倒

下。真是个固执的家伙,连脊背都一样固执。收了视线扭头看向墙角耀眼的金黄,良久,才幽幽一叹。

行棋的乐趣,在于参透而不点破。而做一个合格的棋子,当先一步便是遵守行棋者的意愿,而非跳起来大声质问为什

么。如今,一盘棋不过刚刚过半,我却悲哀地发觉,自己已经没了玩下去的兴致。

身后再度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不曾开口,倒是有东西落下来。低头来看,是方才被我扯下扔

掉的玉牌。依稀能感觉修长的指滑过颈椎,片刻之后,项链冰凉的触感传来,那修长的指又绕到我胸前,托起玉牌,

小心地放回衣领内。

“戴了几十年的东西,不要随意再摘下来。”

热气喷上后耳,带来不可忽视的麻痒。心间绷着的弦突兀便松开来,顺势后仰,脑袋恰好能抵在他的肩上。满意地闭

上眼,放任全身重量到他身上。

“我会不会太过分了点?刚刚说了很难听的话。”

“过分与否,只看他会不会信。若是信了,再委婉的话也能变成利刃。若是不信,纵使你字字见血,也不过是隔靴搔

痒。”苏泽淡淡道。

“可是,我现在分不清自己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笑。“装模作样太久,都忘记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了。”

长长的叹气声过后,一双臂将我紧紧环绕。

“若你心里真的住了魔,那魔也不过是一层屏障,将柔软温顺善良疲惫的心包裹,只露出强势冷酷又善变的假象。”

“那这些爱情呢?”不由怔怔。“它们真的存在过,还是我假装他们存在?”

“除掉那个魔,真正的你,是那个藏在黑暗的角落无声哭泣的孩子。孤独,无助,背负沉重的罪孽,想要很多的爱来

证明自己的存在。心里藏了太多的东西,只能不断伤害自己,直到遍体鳞伤。你真正需要的,是一双可以拉你走出黑

暗的手。”

“苏泽,你该做心理医生而不是外科医师。”失笑。

“不管是哪科医师,我都没办法救你。”苏泽静静道。

本是环抱的手转而压上我的左侧胸间。那里,有一颗脆弱的心脏缓慢跳动,并且随时都会停下来。苏泽那温暖的手便

静静压下去,直到掌心下的肌肤也慢慢温热。我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他想要挖出我的心来。

“如果,在那个魔还没有成形时,我在你身边,该有多好。”

熟悉的烦躁再度袭来,挣开苏泽的环抱,顺势将他推离身侧。苏泽踉跄着后退两步,站定了身子回看过来时,脸上竟

然带了些浅淡的笑。

“恨生。”

心脏传来清晰的刺痛,我终于歇斯底里。

“你是白痴吗?明明知道我回到苏家的企图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回来,就是要你和苏良赔罪,要苏企琛赔罪!苏

良这辈子走不出监狱,苏企琛同时失去三个儿子,想想都叫人兴奋。这十年,我装瘫装疯自伤自残,为的就是要你一

辈子都陷在愧疚里出不来!几年前我是借疯要咬断你的动脉!你心心念着疼着的人不过是处心积虑想要毁了你!”

“情绪不能剧烈起伏,身体会受不了。”苏泽上前一步来再度将我困住。“我的命都是你的,只要你高兴,怎么做都

可以。”

“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白痴!”

“只要你高兴。”苏泽靠过来,额头紧紧贴上我的前额。“那时,你在最后关头松开牙关,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知

道你舍不得我。恨生,你舍不得我。”

“你这个白痴。”

明明是在笑,眼中却有泪。明明是狠狠地伤害,却只换来满心的温柔对待。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在用心保护着我。

还能说什么?

只能环抱住眼前的男人,狠狠咬上他的唇。

情绪失控的后果,便是夜里再度与呼吸机攀上了交情。呼哧,呼哧,听得自个都觉吐纳费劲,只恨不得登时绝了呼吸

才好。苏泽又是整夜未眠,紧张守在床前,不消出声也能觉出他的紧绷。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到底不能如愿。

胸前像是坠了大石,又像有千针万针穿刺,几近崩溃。

当你用尽全身气力不过是为了呼吸更多的空气以便让自己苟延残喘时,活着,或许便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一件事。

可是,还不能就这样死去,也不能死在这里。还有许多的事没有做,怎么可以随便就死掉。

于是,便挣扎着活,哪怕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如坠无间炼狱。

等到可以起身时,第一件事,便是摇着轮椅去找林原。倒是多亏了苏泽,才免了我一间间宾馆找过去。狭小简陋的宾

馆,空气里浮荡着挥之不去的酸腐气息。当那紧闭的破旧的房门打开时,林原一脸错愕地怔在原地。

神情略显疲惫,却没有萎靡的气息。只是瘦得厉害,衣裤在身上都显得空荡。一双眸子却格外晶亮,视线像是能将人

灼伤。

他就那么怔怔站在房内,我在房外,中间隔着一道破旧的门,隔开了我们之间两年的光阴。

整整八年。沉睡四年,两年相守,分别两年。原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错过。

“为什么坐在轮椅上。”开口,第一句,不是好久不见,不是为什么是你。“你明明可以站起来的。”

“当年受伤的后遗症。神经萎缩。时间到了,还是会变回瘫子。苏泽不是神仙,治不了百病。”我笑,微微眯眼。“

本想问你过的可好,如今来看,必定不错。”

“你没有跟林一在一起。”他有些烦躁。“明明可以在一起相守,为什么不珍惜?”

“我从来没说要跟他在一起。林原,你看清楚我。这些年,我只说过一次,我想跟你在一起。”

林原慢慢坐到了地上,继而便无法抑制地笑起来。

“哈,哈哈,多么好笑。我为了让你们在一起,差点把自己逼疯。”

“我也说过,做错事,便要付出代价。”我静静道。“我已经让十三把我名下一半的财产转到你的名下,你可以留着

,也可以捐出去。过些时候律师会请你过去。”

林原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晶亮。

“你要走了,是吗?”

“是。我的时间不多了。能坚持到今天,已经是老天厚待。还有一个地方我没有去,趁着还能动,便过去,免得自己

会死不瞑目。”

“我们还会不会再见?”

“不会了。”我笑着摇头。“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十二。”林原慢慢微笑。“如果有来生,就让我先住进你心里,好不好?”

笑,不言,不语,不摇头,不点头,只是转了轮椅慢慢后退。破旧的房门渐渐远离,一并模糊了房门后林原的脸。当

我终于退出这经年散发着酸腐气息的旅馆时,突然便能确定,爱情,曾经在我和他之间逗留过。或许是方才告别的瞬

间,或许是四年前短暂的相守,或许是更早时他从天台上坠下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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