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起衣服，然后对着我伸出手，笑容灿烂。她说，谢谢老板。我猜那时我肯定是疯了，否则也不会拿出身上所有的钱

放到她手上，同时还松了一口气。我甚至也跟着说，不客气。”苏企琛古怪一笑。

我也笑。我猜我也疯了，否则我不会在听到这些话后还能笑出来，心里甚至还庆幸，还好有付钱。

“之后，我便像着魔一般，夜夜跑到那店中找她。我忘不掉她的美好。而她，似乎也墨守我们之间无言的约定，夜夜

等在店中。见面，痴缠，没有多余的话说。每次事后，我都会把身上所有的钱给她，藉由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我们

之间只是纯粹的交易，我不爱她，我只爱她的身子。她也不爱我，她只爱我的钱。现在想想，我那时真是傻子，以为

自己给了她足够的钱。其实，那些钱，还不如她拉一只曲子或是画上两笔得来的钱多。”

“就因为这个，你当她是妓女？”

我奇怪自己为何到现在还能保持镇定。

“是。”苏企琛居然点头。“我们的关系一直秘密持续了两年。两年后，你爷爷把事业重心转到大陆，我们便举家迁

了过来。那时苏泽刚刚出世，我想以后该做个好父亲，便私自断了与你母亲的交往悄悄来了大陆。没想，半年后，你

外公找上了门。我才第一次知道你母亲的家世，也知道了她在我走后便扔下自己的琴和画笔消失不见。苏泽的母亲，

也就是你阿姨，知道这事后勃然大怒，但因为不见你母亲找上门，也就不了了之。”说到这，苏企琛微微一笑，藏在

暗处的眸子也跟着明明灭灭。“两年后，苏良出世。你母亲还是没有音信，我也就慢慢淡忘了她。哪里知道，她会突

兀出现在我面前。还是那副柔美的模样，只是瘦得厉害，但一双眸子里仍旧光亮不减。她一直在找我，跑遍世界。终

于找到我，却不多言，只问我，老板，以后还会接我的生意吗？我能说什么？我只恨不得把她嵌在我骨头里。”

“真是浪漫的爱情。”我大笑。掌心里湿腻不堪，喉间也有隐约的腥甜。可是还是想笑。一个妓女，居然会这般高雅

这般高尚这般高贵，简直可以登上无奇不有之宝座。

那个妓女还是我的母亲，岂不是更该笑？

“我接手公司，但你阿姨也握有一半的股份，更有苏泽苏良做牵绊，实在不能肆意妄为。那些日子，我便时时带着苏

泽做幌子去见你母亲。她很是疼爱苏泽，当作亲生儿子。苏泽也喜欢她，一口一个姨姨叫得欢畅。有时瞧着他们闹在

一起，我会生出错觉，以为我们三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苏企琛陷在过去，遮不住的是满脸甜蜜。“这种幸福的日

子过了两年。后来有一日，苏泽在饭桌上问我，什么时候再去找姨姨，他想姨姨了。那时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懂

得什么？也因着他的一句话，彻底打碎我的幻想。你阿姨不动声色，却在我没有防备时出手。等我再去见她时，已经

人去楼空。你阿姨带着苏泽苏良去了英国，一走便是十年。那十年里，我疯了一般打探你母亲的下落，却终究没有任

何音信。到最后，我也就慢慢死心。她本来便像一缕风，若是执意远去，我又哪里能抓得住？”

“十年后，苏泽偷偷跑了回来。那时才知道，因为儿时一句无心的话惹出这些事，他整整愧疚了十年。我本来以为一

个孩子不会有太多记忆，却不知苏泽早将儿时的事牢牢刻在了骨子里。我找了十年没有找到的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帮我找到了，甚至还找到了你。只是那时你在孤儿院，而你母亲，因为刺激过大，住进了疯人院。”

“什么刺激。”我只觉喉间一紧。

“当年她被你阿姨关了起来。八个月后产下你，你阿姨将你抱走扔在孤儿院外，却告诉她你已经死掉。她受不了刺激

，当时便疯了。”苏企琛苦笑起来。“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等苏泽找到她时，她已经认不出我了，人也老了，像是

没有灵魂的躯壳，只等最后日子的来临。后来又去孤儿院，躲在角落，看你追着别人跑，笑得灿烂。只一眼，我便认

定是你。你跟你妈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当时便想把你带回家，苏泽不肯。他说，带你回来，只会让你难受，不如放

你在外面活得自在。”

“那些年，是你在捐助？”不由便想起那些年里无名的好心人慷慨的馈赠。

“是苏泽。”难得，苏企琛没有将这美事扛到自个身上。“他从自己第一次赚钱开始，就把所有的钱都寄到孤儿院。

他说，欠你的，要自己一点一点来偿还。”

无聊。我暗自好笑。不过倒是叫我终于明白，何故这些年苏泽拼了命的照顾我，甚至还因着治不好我的腿几度落泪，

原来是为这般。真是不知道，苏泽竟是这么个煽情的家伙，笑死人了。

“您老人家半夜不睡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我咧嘴笑，慢慢松开紧握许久的拳头。出身高贵如何，感情凄美又

如何？死人一个，有什么好缅怀的？

“我是想告诉你，再惹苏泽哭一次，我会宰了你。”苏企琛冷冷一笑。“他用十年的时间惩罚自己，又用了十五年的

时间来赎罪，欠你的已经还清了。你若再闹出这些可笑的事来叫他自残，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一样会宰了你。”

“哦。还有什么要说的？”我耸肩，顺便转转僵硬的脖子。靠在墙边半夜，脖子不僵才怪。“若是没什么说的就请回

吧，我想睡。”

“最后一句。”苏企琛慢慢站起来，笑得一脸古怪。“你要是敢死在苏泽前面，我宰了姓林的。”

说完，苏企琛再不搭理我，转了身就走出门去。

我张了张嘴，半晌才喊出声来。

“你这只老狐狸！”

续 第六节

夜里，苏企琛走后，僵在床边半晌也就慢慢睡了过去。只是陷入昏睡前意识到一个问题，应该叫他把我的身子放平后

再走才对。否则就这么靠着睡一觉，醒来时脖子不断掉才怪。只是实在困极，还没来得及喊人来帮忙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却是极不踏实。迷糊中似乎有人把我的身子放平，想着说声谢谢，也不知自个出声了没有。继而便是整夜的叹

息，一遍一遍的，像是在耳边，又像是在遥远的地方。想睁开眼，但又实在没有气力，索性听着那叹息一路昏睡。到

后来也就渐渐分不清是真有叹息还是我梦中错觉。隔日醒来，只觉自个是安稳躺在床上，估计那叹息便也是真的。只

是不知谁在我耳畔叹息了整夜。

后来还是依着习惯在清晨时睁开了眼。瞧着一成不变的白色房顶，再闻着浓得有些过分的苏打味，忍不住还是在心下

叹了口气。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骨子里有了烙印，就算天塌下来，到了固定的时间，该做什么还是不自觉便做

起来。而那成为习惯的习惯，只怕到死才能消弭吧？

“醒了吗？”略带沙哑的嗓音便在这时候插了过来。

下意识去寻声音的方向，只是苦于自个瘫软在床，眼睛纵使瞪裂也瞧不到，只能作罢。倒也不急，知道那人会乖乖过

来，便定了心神等。瞧，我说过了，纯粹习惯使然。我家林原，一直就习惯在我醒来时稳稳出现在我视线中。唇角扯

出个笑，我懒懒抬眼对上俯身过来的人儿。

“一夜没睡？”

觉得自个该是说了废话。往日一根根精神抖擞直立着的发软软塌下来，遮住了饱满的额头，顺带着将满眼血丝遮挡泰

半。脸上带了些倦容，目光却还是深邃如昔。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下来，看在我眼里，却不觉张狂自负，只有说不出

的性感。性感？意识到自个脑海中居然蹦出这个词，我先兀自闹个红脸。

好吧，性感就性感了。承认自个的男人性感还能有罪不成？该觉得骄傲才是呢。

林原微微一笑。

“大清早就对我露出一脸垂涎的表情，我会忍不住做坏事的。”

完蛋了。只是听他因为熬夜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居然都觉骨子里酥麻，我还真是花痴到无可救药。索性狠狠瞪回去。忽

地又意识到这一瞪里埋怨不如撒娇来得贴切，脸上热度又登上一层。这次，林原已经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好了，逗你呢。居然脸红成这样。”林原伸手过来小心撩开我额上碎发。“今个儿苏泽大发善心，允许我带你出去

走走。想不想出去？”

“他不会只叫你带我到院子里逛一圈吧？”撇嘴，心下暗骂苏泽一通。“那还不如呆在房里。”

“可以出院。只要晚饭前回来就好。”林原又笑，俯身过来抱我起身。

他矮身时，脸凑得及其近，能瞧见他下颌上冒出的胡茬，青青一片。怔怔瞧着，不觉又有些黯然。已经是个成熟的大

男人了呢，再看我，却像是越活越回去，性子日渐幼稚不说，就连胡子都没了踪迹，下巴上一直光秃秃的，一周不碰

都不见有青色，倒是省了时时带剃须刀的麻烦。分神时，林原的双手已经抄到我身下，上身也贴过来，隐约能嗅到他

身上淡淡的烟草香。一时兴起，凑近他的脸便是啾地一下。哪想这一下竟然惊得林原登时散了气力，本已把我抱到半

空又突兀松了手，直摔得我龇牙咧嘴苦不堪言。

自作孽，不可活。

“你啊。”林原好气又好笑，抬手便在我脑门上一个爆栗。“还好床软，要不摔得你腰断。”

“你完了，林原。”我咧嘴做恐吓状。“居然抱不动你老婆了？你完蛋了。”

林原居然怔住，只拿血丝满布的眼死死盯着我，那神情简直像是要生吞活剥我一般。我也愣，拼了命想自个做错什么

才弄得他这般愤愤。想来想去不过刚刚偷香一口，哪里至于到吞了我的地步？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当下又红透了脸。

完了的是我才对。大清早说什么浑话？老婆？我绝对睡成猪了。

“我以为。咳。。。”林原诡异一笑，再度俯身下来抱我到轮椅上。“我以为你一直当我是老婆。”

自始至终我没敢把头从他怀中抬起来。这次可好，面子里子一块丢得干净。老公老婆，那是用在男女身上。至于两个

男人，连带着骂人都是狗男男，哪里还分得清公母？若真要分，顶多说点丢死人的话，上下而已。想着要反驳他，说

，一直不都让着他叫他在上面？可是，话还没出口，自己先梗住。

他一个人睡了一千四百天，醒来后我们一起睡了七百天。拥抱，亲吻。只有这些而已。

睡来睡去，我们都睡成了清心寡欲的和尚。

突然便没了说话的兴致。林原也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将我抱到轮椅上，然后推我出去。洗刷，吃饭，换衣物，小心将

我抱上车，轮椅折叠起来收进后车厢，最后关紧车门扬尘而去。自始至终没见苏泽的踪影，我也懒得开口，只抿紧了

嘴巴看窗外逝去的风景。眼看着外面的风景渐渐荒芜，甚至隐约能嗅到腥味的风，这才意识到林原是要去海边。冬天

去海边，好吧，我暗自苦笑，是挺浪漫。当然，前提是忽略那能吹死人的腥臭海风和毫无美感可言只能留下一堆白沫

的浪。

最后，车果真是在海边不远处停下。林原先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轮椅放好，这才转身回来将我抱下车放到轮椅上，甚至

还像变戏法一样变出张毯子盖到我的腿上，然后再变出条围巾围到我脖子上，最后变出个暖手宝塞进我怀间。

我哭笑不得。

“你这是折腾什么？怕我冷还费周章来海边？”我撇嘴。“林原，你干嘛呢？”

“这里安静。”林原简简答一句，转了身便到我身后推着轮椅走起来。“心也会静。”

忍不住抬头看那呼啸而来的浪，我语噎。安静？好吧，他觉得安静，那就安静。

林原一直不说话，只默默推着我前行，直至停到最近浪头的地方。眼瞧着如千军万马般咆哮而来的浪只能在自个身前

三步之遥处呜咽着鸣鼓收兵，我又觉好笑。就算有能将巨轮拍散的力量如何？在我这瘫子面前也不过是吐着白沫凄惨

着退回去，呵，我嗤笑，又能奈我何？就这么维持白痴笑意看浪头接二连三打过来，直到自个都觉无聊了，这才彻底

意识到一个问题。

怎么会这么安静？

好吧，我承认自己是有点矛盾。耳里是铺天盖地的浪声与风声，明明吵闹得很还会嚷着安静，换作外人只怕当我是神

经。可是身后有个人一直维持不变的姿势默不作声，最可恨他能看到你而你看不到他，就算被他一刀捅死你也不知他

何时会出手。这种情形下，换作你，会不会觉得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最主要，这安静让我心虚。

“林原？”我到底还是忍不住小声开口，声音里遮不住的颤彻底出卖我。“你有些奇怪，今天。”

“我有多久没说过我爱你了？”林原的声音古古怪怪。

“老夫老妻的，说什么肉麻的话。”话一开口，我又忍不住骂自个肉麻。老夫老妻？寒。

可是，说完，我还真个就开始动脑袋思索这个麻烦的问题。到底有多久？上个月？去年？想来想去，渐渐就笑不出来

。好像真的是很久没有说过呢。唯一记得的倒是当年他醒来时我说过一次，然后就因着那一次把个美好青年厚着脸皮

拴在我这瘫子身前再没撒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我笑，尽管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不过也无妨，反正他在我身后也瞧不见。

“昨晚看着你熟睡，我就在想这个问题。总也想不明白呢。呵，多可笑，从前有想对你说那三个字，总是没有机会。

后来有机会了，我却总也想不到说。”林原莫名哑了嗓。

“呵呵，昨晚是你放我回床上睡的哦？就知道嘛，除了我家林原，还能有谁会好心把我放平了睡觉顺便拉紧被子。”

我干笑两声。“来，本大爷今个儿心情不错，要是某人这会俯身过来，会有香吻奉上哦。”

林原真个就绕到轮椅前，单膝跪下来与我视线相平，却不凑近，只拿眸子使劲看我。被他盯得后背发麻，干脆主动些

缠上他的颈子，顺带着拉近两人间的缝隙。凑得近了，只觉说话时动作稍大些便能擦过他的唇。

“怎么，被我的容貌钩掉魂了吗？瞧你这痴样。”我笑，坏心吐舌擦过他的唇角。“我会以为你爱我爱得不能自拔哦

。”

明明说的是些叫人脸红耳赤的话，我居然还能气息不乱，佩服自个的同时不觉又有点懊恼，真是越活越无赖了。

也是凑得近的缘故，林原的脸看在我眼中便渐渐有些模糊，唯独还能瞧清楚的就是他那红得要滴血的唇。露骨的话也

说了，挑逗的事也做了，林原居然还是一副君子模样不为所动，我只得不小心将叹息泄出口，连带着搭配上标准的摇

头晃脑。

“你的表情在说，我已经没魅力了唉。”我苦脸。“难道，你不爱我了吗？你要抛弃我另寻新欢了吗？”

“十二。”林原静静开口。

一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个搭在他颈间的双臂僵如木。再一再而不再三。前两次自他口中听到那个消失多年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