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三——红尘紫陌
红尘紫陌  发于:2011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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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此繁华无此愁
"张大哥的电话找你。"汉威回了句,只半入半出的立在书房门口,没敢全身进去。
电话响了,汉辰也不和他计较,抄起书桌上的电话说:"伙计,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汉威见大哥本来随意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沉默一下,就听大哥又说:"总座钧安,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难道是何老狐狸打来的电话?汉威听了大哥的话心里一凉,不由自主的瞟了眼座钟,凌晨一点半。汉威心里骂了句"没

病吧,都什么时候了。"
"汉辰尚好,多谢总座挂念,~~是,~~是~"汉威听大哥草草的应对几句,电话挂下了。
"哥,没事吧?"汉威小心谨慎的问,一脸的担忧。
汉辰不动声色的接着用手背翻压着案上的书,头也不抬的说:"总座打来的,就是问候一句到家没有,嘱咐好好休息。

"
汉威站在原处不动,他心里已经明白,这何先生怕未必是来兴师问罪的。一种念头从心底升出来时,汉威觉得似乎屋

外的寒风从后背灌了进来。何先生貌似来审问大哥和自己,又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把失踪了十多年而且杨家找了多年都

没找到的顾老夫子寻来,还闹出个师出同门的典故,如今又问寒问暖的又送行又问候,明明是在费尽心机的收买大哥

吗。
见汉威呆立在门口不动,汉辰抬头吩咐说:"你去睡吧。"
"哥,我怎么觉得~~"汉威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跟大哥表达。
"有话说话,没话回你房间去。"汉辰又低头看书。
汉威小心的走到衣架前,拿了件斗篷走到大哥近前披在大哥身上。立了一下,说:"大哥,你不觉得何先生来的怪吗?

"
汉辰侧头看着弟弟。
"汉威怎么想怎么觉得,怎么演戏一样。象《三国》里曹操对关羽的上马襟、下马迎的收买讨好。"
听了汉威的点拨,汉辰脸上泛出丝笑,说:"哥的威儿长大了,今天哥才发现。"汉辰欣慰的伸手去抚摸汉威的头,但

手上的疼痛和尴尬又泛上他的脸颊。好在汉辰把持得好,只是稍纵即逝又换上温和的笑意怅然对汉威说:"你的话也不

尽然对,大哥可比不了关老爷,你我兄弟也只有这位长官。"
"大哥,这何先生~~我怎么觉得~~可怕~~。"汉威嘟囔着。
"可怕就对了,长官多是令人敬畏的,你不是也怕大哥吗?"
"不是那个可怕~"汉威皱了眉,"哥没见他当初对子卿哥多体贴关怀,可子卿哥现在~~就跟中了邪似的,临去赴死还

穿了何先生送他的袍子。大哥你可别请个活祖宗回来,一个顾夫子还不够,又多个何先生~~"说到这里,汉威忽然心

里想,胡子卿是感情外露真性情的人,怕当初易帜投靠何先生时,何先生定然也是用这种办法极尽拉拢子卿哥的,才

让子卿哥对他情深意重的不可自拔。到了后来,子卿哥为了心中的理想"挂印封金"背叛何先生去跟"那边"联合的时候

,还是走不出在西安演了出《华容道》的套路。

"你是不是真欠打了!"大哥忽然疾言厉色。"不是不许你提那个名字。"
汉威才意识到,他又犯了大哥的讳,提到胡子卿。
汉威怅然的出了书房,胡伯正在书房门口候着,见汉威出来就轻声问:"大爷接完电话了?"
汉威点点头。
胡伯端了碗热汤进了书房。
汉威迟疑着不敢去睡,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最近的变故太多了,尤其今天晚上俨然打了场硬仗。
汉威挪蹭着坐在楼梯的台阶上,静静的不肯去睡。胡伯路过时,对他低声说:"小爷,你去睡吧,大爷那里,有我照应

。不早了,快去睡。"
汉威欲言又止,胡伯俯身对他话里有话的说:"胡伯都明白,大爷那里,今晚有胡伯照应。"
汉威坐在楼梯发呆,不一会儿,胡伯端了一碟黏糊糊的药腥味扑鼻的东西从他身边路过,走进书房。汉威尾随到门口

迟疑一下没进去,就听里面胡伯同大哥在对话:"大少爷你这脾气几十年不变,疼得不行了就整夜的看书挺着,这样伤

身子~"
"十多年没挨顾师父的板子,还真有些撑不住,~~"汉辰说着忽然"啊"了一声,又紧忍了咬了牙不出声。
胡伯心疼的说:"这都睡了,没旁人,你要是难过就叫出来。"又听胡伯说:"还说先大帅去了后,你这总算熬出头了,

谁想呀~"
等胡伯拉上门出来,汉威追上来问:"胡伯,給大哥上药了。"
胡伯胡乱应了声,还是催汉威去睡。安慰汉威说:"大爷没事,有胡伯在,看来大爷今晚是不会睡了。
汉威心想不该呀,大哥也就被顾夫子打的时候面露痛苦,从回来就安然无事的药都没抹,还揪了他耳朵要打他。汉威

一直以为是顾老夫子年老没力气了,大哥被他打的那些戒尺虽然肿了也没什么大碍,"胡伯你是说,哥的伤~~"
胡伯点头说:"大爷从小就这个脾气,他再疼也从不会讨饶喊疼的,疼得紧了,他就硬挺着。不如七爷会变通。"
汉威眼眶都红了,愤愤骂着:"什么顾夫子呀,走都走了,还跑回来龙城做什么?"
第二天,大哥汉辰去陪何先生视察龙城防务,汉威就留在家里。
昨夜折腾了半宿,汉威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出门的。
汉威也不敢出门乱跑,在家里又寂寞无聊,看胡伯在指挥着下人擦洗楼廊。汉威就凑过去问:"胡伯,我哥他,他的伤

好些吧?"
胡伯安慰他说:"这淤血消肿要等些时日,急不得。这顾夫子的手重,老爷在世说这是严师出高徒。家里这少爷们谁不

被顾夫子打得心惊胆寒的。"
汉威听了这话,忽然诡笑了问:"我大哥说顾夫子是被我气走的,我怎么记不得。"
胡伯"哼"了一声,说:"小爷你小时候呀,那淘得没个边儿,让你读书吧,头三天这顾夫子还夸得赞不绝口的说你这孩

子聪明,可没几天你就不好好学了,撕书、点火、带了学里的孩子一起逃学。那顾夫子哪里容这个呀,要教训你吧,

这老爷拼命拦了搂在怀里,软磨硬泡的就不让顾夫子动你。顾夫子就跟老爷吵起来了,一气就不干了,收拾包裹回老

家。七爷和你哥这个求呀,老爷子头也没回就走了,一去就没回来。这顾夫子的脾气倔呢。"
汉威听了也叹气,心想爹爹要活到现在多好,自己也能少受多少苦楚。
大哥晚上回来不久,玉凝姐也回来了。
晚上在厅里翻报纸时,玉凝姐叨念着娘家的烦心事。
汉威开始没仔细听,以为只不过是家长里短的杂事。越往后听,越觉得玉凝姐话外有音。
玉凝姐说,他母亲家的娘家侄儿出了的那桩祸事余波不平,所以气得母亲大病了。
倪太太的娘家姓杜,杜家也是搞洋务,经营布料绸缎买卖,生意兴隆。不想家里有两个儿子不长进,先是携款离家出

走。倪太太就劝大哥把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从杜家家谱除名,无奈杜老爷心有不忍,还是另派人四处去寻找这两个畜

牲的踪迹。结果这两位公子放浪出去的这半年,居然借了杜家的名义在外面诈骗胡为,拿了钱去豪赌,又被八仙跳的

局子骗走所有钱财,落得债台高筑,债主寻回了杜家讨债,害得杜家几乎倾家荡产去赔付。
杜太太气得一命归西,杜老爷也气得中了风。最气人的是那两位少爷。为了活命,一个自杀了,成全弟弟拿了他的绝

笔信抬了他的棺材回家,说是他当哥哥的带坏了弟弟,希望杜家长辈饶过弟弟。杜老爷居然只把这个活命归来的逆子

打了一顿,还是让他回家了。结果这个事情在上海十里洋场被闹得沸沸扬扬,满报纸都是杜家败家的事,众说纷纭。

倪太太更是为了这事气得病了,觉得大哥是没听她的劝告才致使杜家败家。
玉凝就反复同汉辰说着这件不幸的家门丑事,汉威听着听着就觉得玉凝的用意是在提醒大哥,小亮出走不知下落,难

免日后惹事殃及家门,暗示大哥应该把小亮从家谱除名。
 
错上加错

汉辰翻看着报纸,对玉凝叨念半晌的话却是不加批注,似听非听的,令玉凝云里雾里的摸不出头绪。
汉辰收了报纸,叠放在一旁,报纸整版的通栏"何总理莅临龙城"。
"威儿,跟我上楼。"汉辰冷冷抛了一句话,起身独自向楼上走去。汉威迟疑的看了眼玉凝姐,心想:"坏事,大哥定然

是要审问我关于小亮的行踪。"
玉凝见汉威一脸的紧张犹豫,忙低声提醒他:"你还不快去,小心去晚了又被他捶~"
果不出汉威所料,一进书房门,大哥就把汉威辛苦撰写的那份《自白书》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揉了扔去汉威脸上骂:"

你牙骨硬得很吗?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在想了如何蒙骗我。"
见大哥动怒了,汉威心里也着实的害怕。偷眼看看大哥,汉威猜想八成还是为小亮的事。但仍然心存侥幸的试探:"不

知道大哥指的是什么,还请大哥明示。"
汉辰审视着一脸惊慌的弟弟,沉吟片刻说:"跟胡子卿相处这一年好的没学,揭竿造反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我也不屑

‘明示'你,我且问你这最后一次。为兄的隐忍是有限的,你若再来摆八卦阵,我懒得同你斗法。等总座离开龙城,你

倒要小心你的皮了~。"
汉威想大哥不该是气话,但又不象是动真气。
"你不是说我是‘无爪老虎'吗?我如今自然也打不动你,就是没伤,也懒得同你费力气。只是近日当了外人的面,杨

家丢不起这个脸。"
"大哥~"汉威乖乖的跪下,察言观色的思量再三,才说了句:"我那是句玩笑话,你真动气了?",心中暗骂胡伯太可

恶,怎么这个话也学給大哥听。又一想,也不错,要不是大哥现在手上有伤成了"无爪老虎",怕是早就被他按在一旁

,边打边审了。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你就偏同我东躲西藏的打迂回战,也好。我倒要看看,到头来,你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大

哥的几句话,汉威知道自己料得没错。
怎么说呢?该来的总要来,跑也跑不了。汉威急中生智委婉的答了说:"亮儿他,他是吓怕了,只想躲开段时间。大哥

,亮儿老实得很,他绝对不会在外面做有辱门风的事。大哥~~"
"你胆大包天!"汉辰拍案大怒而起,手掌拍在案上,又疼得冷汗直流。
"大哥"汉威知道大哥触痛了伤口,忙跪爬过去,却被大哥一脚踹开。
汉威揉着被踢痛的大腿,委屈的忍了泪。
大哥鼻子里长长呼了口气,从抽屉里又掏出一封信,扔在地上对他说:"滚出去!"
汉威小心翼翼拾起地上已经被拆开封的信,信封的抬头是"烦胡孝彦司令长官转呈杨汉辰先生亲启",落款是樊小亮。

这稚嫩的字迹汉威是十分熟悉的,分明是小亮的字。光看信封的抬头就已经让汉威吓得魂飞魄散了,汉威不敢再看下

去了,偷眼看大哥已经面色铁青。
"大哥~"
"滚出去,我什么也不想听!"
大哥的断喝,汉威知道他只能回房听候发落了。
回到房间,汉威迫不及待的打开小亮的信,越看心越寒,有如被人推入千年寒潭般,浑身如冰扎般的难过发抖。
信纸足有五大篇,笔随心至,写得毫无章法。内容是说小亮马上要去追求理想,去个美丽的国度。信中历数了父亲昔

日对他母子犯下的条条罪状,甚至提到了父亲当初生他的不情愿,并声明从此断了父子关系。小亮信中还劝父亲好好

反省,不要再对小叔汉威如此的残忍不公,并一再声称他去苏俄的举动,纯粹是他自己追求革命理想,与小叔无关。
汉威仔细看了看落款的时间,应该就是在送小亮时分别后的第三天。汉威也听东联大的学生代表潘文良跟他偷偷提起

过,婷婷她们那一行人已经顺利出境。潘文良还转給过他一封婷婷和小亮联名給他的信,里面全是描述激动的心情的

,没什么具体内容,汉威小心谨慎的看过就烧了,当时还颇抱怨这两个孩子的冒失。
看来这封写給大哥汉辰的信应该是一道送出的,只是有意隔过他请胡子卿转交大哥。小亮肯定明白,如果信是托他转

交,他八成就給处理掉,根本不会递出去大哥看。而胡子卿同大哥的关系,肯定会帮小亮转交家书的。
可能小亮也是出于好心,是想为他这个做小叔的摘清私送他去苏区的罪名。可无论如何汉威都不能原谅小亮这荒唐的

行为,太吓人了,如果这封信落到了黑衣社手里,再或者让别人知道他和胡子卿帮了学生去苏区。~~汉威越想越觉

得冷汗淋淋,他自己生死倒是无所谓,可大哥和胡司令被牵连的可能性就大了。
再仔细回想,汉威就知道大哥上次为什么气得吐血,还气得要逐他出家门,大哥收到的这封信应该是在他收到小亮那

封信前后收到的。子卿哥也傻,为什么不问问他再决定是不是把信給汉辰大哥看?
到今天,汉威才头次觉得小亮真该死,居然还敢同父亲绝交,还改随了娘的姓叫"樊小亮",连祖宗都不认了,难怪大

哥气,他都要被气死了。
汉威把这封信反复看了五、六遍,每看一遍,心寒一次,越觉得对大哥有负罪感。这些年,怕是他纵惯坏了小亮,一

味的袒护,又导致今天的结果,怕他自己是罪不可赦了。
汉威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大哥的书房,玉凝姐却从房里出来把他拖到一边轻声说:"你快回去歇了吧,你哥他不舒服,

先睡了。"
汉威木讷的摇摇头,呆滞的推开祠堂门,对玉凝姐姐说:"别跟我哥说呢,我进去静静。"
汉辰清晨洗漱时,才听妻子说,小弟昨天把自己关在祠堂一晚没出来。
汉辰先时并不理会,洗漱停当,才推开祠堂的门进去。小弟汉威直直的在祖宗牌位前跪着,汉辰知道他跪了一夜。
"大哥,威儿错了,甘受大哥责罚。"汉威没回头,从身后那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大哥来了。
大哥没说话,脚步声远去,忽然脚步声嘎然而停:"先换了衣服跟我走,顾先生要去給爹扫墓。"
杨家的祖坟在半山的一块儿风水宝地,冬日的山风透骨冰寒,树上结着冰凌。杨汉辰和何文厚一左一右搀扶着顾夫子

踩着冰滑的台阶一路前行,后面尾随着何文厚的随行官员和龙城的官员士绅。
几天来,不少人对何文厚新认的这个同门师弟大加褒贬,羡慕的讥讽的言论层出不穷。张继组也不平的把些话学給杨

汉辰听,骂这些小人是在妒忌,也不时恭喜杨汉辰居然还同何总理有这段善缘。
何文厚总会不失时机的向杨汉辰表示出他作为师兄,对这汉辰这位"小师弟"的关心爱护,这反令汉辰尴尬的疲于应付

。汉威看了何文厚那副用人朝前、极力拉拢的嘴脸就觉得难受。心想,这个老狐狸又把对子卿哥那套如法炮制的来对

付我大哥,真是做梦。
杨焕豪大帅的墓前,汉辰带了弟弟上了柱香,磕了头。
顾夫子上过香,就凝视着墓碑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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