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 二——红尘紫陌
红尘紫陌  发于:2011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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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汉威独自走在古城墙上,寻了个单车绕着城兀自骑着。一年多了,才来西安的第一天,胡子卿也是带了他如此

自在的在古城墙上飞驰,如今,已经同胡子卿寞如路人。
悠然的骑过西门时,汉威发现一大队学生浩浩荡荡朝西而去,口号震天,豪气感人,而且人数之多,令人观止。不少

百姓夹道观望,送水递茶的鼓舞他们。
学生们打着横幅,高喊:"抗日救国,停止内战,向委员长请命!"的口号。汉威见过几次学潮,但这回规模十分浩大

,就拦了个学生问,才知道是全国各地同学知道委员长莅临西安,学生们派了代表来请愿,汉威预感到这会游行的规

模要比往日哪次的游行都显得有规模、有组织,不象是以往几次的小打小闹。
汉威一身夹克便装,骑了单车跟了队伍前进,想看个究竟。心里盘算,老先生这位固执的长官,连胡子卿同他这么亲

近的人,费尽心思劝了他半年都没有任何成效,难道老先生就能听进几个学生的话吗?
再者,何先生从来生性如铁般强硬,他的权威不许挑战,这点在胡子卿身边一年,汉威深深感触到的。搞不好学生们

见不到何先生,而且还要在潼关外那荒无人烟、北风冷彻的地方冻上一晚。
可汉威此刻也被同学们高涨的热情鼓舞起一腔青年人的热血,看着学生们一路高喊口号的骑车尾随了他们前进。
灞桥,这‘年年柳色'送别离人的凄凉地,又将上演一出悲剧。学生们顶了冬日的朔风在夕阳下到了波涛翻涌的灞桥时

,已经有了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士兵军队的枪口等待他们了。
"总座有令,学生们快回学校去!有敢擅自闯关的,格杀勿论!",一名军官在高架起的机关枪前宣布,汉威的血一下

愤怒的涌上大脑。
这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爱国学生,是一群对了国家的命运兴亡有着一腔热忱的孩子们。这一挺挺本来应该在山河破碎

的东北战场打击日本侵略者的机枪,怎么对准了学生,骇人听闻!
那这次又是何先生的主意呢?还是有下面人在假传圣旨?汉威暗自思忖着,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会是何先生的意思


"同学们,我们不怕死,我们不怕流血,我们要见何总理。我们要抗日!来!大家挽起手,一起向前!",学生领袖一

声呼喊,同学们整齐的挽起手,唱着歌,豪迈的朝枪口逼去。汉威听出其中一首就是当时婷婷和小不点儿他们在军队

义演时唱的那首催人泪下的《松花江上》。
军队也是始料未及,以为这堆毛孩子会被机枪吓回去,不想他们不为所动的冲了上来。军队同学生推搡扭打起来,一

片混乱。
忽然一个人大叫一声,"何委员长有令,再向前就机枪扫射,格杀勿论!预备!~~~",汉威知道这是军令,军人是

无情的,只会机械的服从命令和执行。眼前眼见就要出一场血流成河的‘五四惨案',而且比高压水龙头更惨的是机枪


在这即将血流成河的一刻,汉威扔了车冲上去大叫着:"同学们,冷静!同学们!",想阻拦这场一触即发的血案,形

势太乱了,嘈杂的人群根本无法控制。
"再近前一步就开枪了!"两声刺耳的枪声射向灞桥暮色将临的天空,学生们居然毫无惧色,依旧高唱着向前。汉威眼

眶湿了,无奈焦虑的泪洒了下来。
"住手!快住手!"一辆车狂啸着飞驰过来,挡在了架起的机枪和学生中间。见学生势头很大,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迎了

枪口向前走着。车中跳下一位一袭黑色长呢大衣的军官,拨开拥嚷的人群,边喊住手。情急之中,此人一个箭步踩着

车的前挡板直跨上了车前箱,又快捷的跳上了车顶。这动作如此麻利洒脱。汉威定睛看,--胡子卿!
只见胡子卿屹立在车顶上,大声喝道:"同学们,静静!我是胡孝彦,有话对我讲!"
汉威惊讶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生死关头,杀出来顶住这从天而降的‘千金闸'的居然是他胡子卿。但无论如何,可

以暂时把心收住,歇口气,一场血难总算避免了。
近两月不见,胡子卿清瘦了许多,但那俊雅的容貌还是不改当日。大敞着考究的黑呢风衣,显得身材十分颀长,趁着

里面一身飒爽的戎装,微微露出的洁白的领边袖口都显得那么精致得体。就连这种危急时刻,汉威都忍不住多看他两

眼。胡子卿实在是太爱惜自己了,据说这也是老头子疼爱他的原因之一,老头子十分喜欢干净整洁的属下,胡子卿从

来是一丝不苟。就连大风中荒郊野外来对堆毛孩子讲话,每个动作都这么有形有色,风度迷人。
"我是胡孝彦,同学们安静一下,孝彦很佩服同学们的爱国热忱和视死如归的勇气;但孝彦有话对大家讲,就说五分钟

,听了孝彦的话,如果同学们还要去,我胡孝彦绝不阻拦。"
见有人迟疑,一个领头的模样的学生大叫道:"同学们,不要跟政府的当官儿的废话,冲到城里去。"
学生在感召下继续绕开旁路要往前冲,胡子卿纵步跃下车顶站在车头,一把抓住了那个带头大叫的学生的胳膊,拦住

他道,"请上来说好吗?",见学生略带犹豫,便眉峰一扬,挑衅道:"如果你能为你的话和决定对你的同学的生命负责

任,你请上来讲,不要在底下说.。"
那个学生不示弱的接了胡子卿伸过来的手,借力跳上了车头。
胡子卿大叫道:"同学们,让咱们先听听为什么不肯给我五分钟的时间的原因好吗?"
车头上带眼镜的学生用喇叭大声喊:"我们不想浪费时间同你废话,我们知道你们会软硬兼施的阻止我们进城去见何总

理。",车下的学生们也学生七嘴八舌的开始嚷起口号。
胡子卿接过话筒喊道:"我不想阻止同学们进城,只是不忍心见爱国者流血。"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挡我们,我们爱国就不怕流血,流血如果能唤醒民众,我们情愿从我们开始。"
"我同意,也很感动大家的热情和决心。",胡子卿激动的喊道:"大家是将来国家赖以兴邦的主人,是国家的未来。同

学们都受了十多年的教育,不容易呀。如果就这样轻易以性命去换一次同总理见面直陈心意的机会,这代价也太惨痛

了吧?"

学生静了下来,胡子卿顿顿道:"而且就这样冒昧的几千人进城,,总座最大限度也只可能接见代表,不可能同几千人

一一诉说。如果要的是这样,能不能让我来安排。如果就是递交请愿书,请給我胡孝彦,孝彦定会转呈总座。"
"我们要面见总理。"不知道后面谁大喊道,接着喊声越来越大,口号也响起来。站在车上的学生代表也对胡子卿喊道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们要面见何总理。"

"那我请问,大家的目的是‘请愿'实现你们要求的爱国主张,还是只想见何总理一面?还是就想去送死?"胡子卿几乎

是声嘶力竭的喝道:"如果大家这么闯进去,只会给别有用心的人一个攻击总座的机会,到时候四面八方的压力下,总

座无暇顾及大家的要求怎么办?前面就是不明就里而误会了大家心意的军队,他们误以为大家是受人指示的暴乱,机

枪就在眼前,生死一触既发,如果咱们大家易地而处,大家会怎么办?~~

我胡孝彦相信大家有取义成仁的决心,有前赴后继的勇气,可祖国的栋梁和希望都死在这里了,谁去打日本,谁将来

去建设国家?"
汉威没想到胡子卿演讲的口才这么好,许多女学生都被他感动得唏嘘落泪了。汉威想起了他临离开美国那晚朋友请他

去看的那场芭蕾舞剧,胡子卿就象那个舞台上独舞的孤独忧郁的王子,一瞬间,历史舞台的聚光灯的高光都投在了他

胡子卿的身上,而他在尽情的发挥着自己的潜力。
学生代表叫到:"我们回去了,也是达不成目的。总理永远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政府有枪不去打日本人,却对准学生,这样的政府我们能有信心吗?让我们冲上去!"
"错!
我胡孝彦以性命保证,我会将你们的请愿书直呈总座,安排有关学生代表会谈。如果三天内,大家再得不到满意结果

,同学们再做什么我不再干涉。如果孝彦辜负了今天的承诺,同学们可以随时随地取我性命!"。
这么重的承诺,出自胡子卿的口,汉威惊讶了。
听了胡子卿慷慨激昂的陈词,学生们也感动了。下面哭成一片。
"大家为什么不把精力放回去多学些知识,造大炮、飞机,来同敌人战斗。而偏要用血肉之躯去搪枪子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胡司令~~我们不想做亡国奴!"
"对!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是对的!"胡子卿也附和着,劝说着。
"胡司令!"汉威拦了欲上车转回潼关的胡子卿,胡子卿也惊讶了,"你怎么在这里?还没走吗?",有无奈的招呼汉威

上车,说是天冷,等回头他回城里的时候带他一道走。
到了潼关,汉威在随胡子卿进去,又在侍从室等胡子卿。
翁夫子一把拦住胡子卿进了秘书处,低声说:"子卿,你最好去避避,老先生他已经听说了你劝退学生的事情,正在大

发雷廷呢。"
"谢谢,孝彦知道了。"见劝不住胡子卿,翁夫子死拉了他说:"不急这一时呀,何苦?"
"你混账,简直是吃里扒外!",随了胡子卿的进去,屋里传来何先生震怒骂声。
 
交锋
翁夫子在秘书处的屋里急得直踱步,摇头叹息着:"子卿呀,年少气盛!"
汉威躲在一门之隔的侍从室,静静的听着。
翁夫子话音没落,就听何先生又一连串连珠炮般的斥骂:"我的话你就当耳旁风,你知不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你是长官还是我是长官?是你服从我还是我服从你?"
汉威心中暗笑,这话听来好耳熟,在家时大哥也总用这个口气骂他。看来天下当长官、兄长的都这么抖威风。想想个

把月前,这个幸灾乐祸看自己笑话的胡少帅也有今天的尴尬,汉威心里不由得又有了丝浅浅的报复的快意。心想何先

生该不会又气恼急了,罚胡子卿去抄什么《曾子家书》吧?
也听不清楚胡子卿答了些什么,就又听到何先生高声的训骂:"你胡子卿当什么两面好人。你即代表我去給学生许诺,

又代表学生来象我进言,你这都是什么混障逻辑!"
声音忽高忽低的听不太清楚了,隔壁翁夫子叹口气劝小左还是低头开始干事。
汉威在西京远远见过翁夫子和小左,但并不熟识。只有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同小魏等着胡子卿脱难出来带他们回城。
猛然间,胡子卿一句声音高昂的顶撞打破了沉寂,"你有机枪不去打日本人,拿去打学生吗?"。
汉威相信不止他,隔壁屋里所有的人都应该听清楚了。汉威、小魏面面相觑。
汉威理解胡子卿肯定是为了刚才灞桥前,军队奉命用机枪扫射学生的事在愤怒。但以这个语气去顶撞长官?~~汉威

想,胡子卿还真有种,要是换了他这么去顶大哥,肯定大嘴巴就抽上来了。
"我是领袖,我说的话就是真理、就是条令、就是革命。想得通就跟我走,想不通,你就給我滚蛋!"
整个院子萦绕着何先生歇斯底里的骂人声。
小左在隔壁同翁夫子说:"小胡也是,天天挨骂挨不够,还去惹事。这何夫人也没来,也没个合适的人进去劝劝。"
翁夫子叹气说:"劝?谁去劝?怎么劝?我前天见他骂子卿骂得过了,进去劝,何先生说,他教训自家子弟,不用我多

事。臊得我个没脸出来~~"
汉威就想到了他上次为了香丫儿的事挨打,胡子卿也是为了帮他求情,而被大哥排喧了一顿,落个灰头土脸。
"普天下除了你胡孝彦,没有第二个人敢对我这么放肆的说话!" 又听见一句歇斯底里的叫嚷
一名当班的副官慌张的从院里跑进秘书室,汉威听到小左在询问究竟。
那个副官颤抖说,"从没见总座发这么大的火,急了眼了,气得直哆嗦。~~胡司令那儿跪着哭呢。"
"何至于此呀?"小左也不解的问,"虽说近来没少听总座骂胡司令,但这回也太狠了。"
那名副官又说说:"胡司令也太倔了,他说总座拿枪打学生、拿飞机炸共党打内战,就跟当年的袁大总统没区别了。~

~是什么~~什么~~独裁?~~~不~~不~~是‘独夫',‘独夫',总座当时就火了。"
汉威惊得嘴张张却说不出话,没想到胡子卿这么大胆,当面拿何先生比袁世凯那个做了83天皇帝梦的独夫总统。但又

想,这从来没受过委屈,那么高傲好颜面的胡子卿大少爷,居然給何先生跪下了。
"这胡副座也真~~唉,~~还是为了劝总座先打日本人,放弃剿共。~~"
汉威再也沉不住气了,不顾小魏阻拦,悄悄贴了墙根,绕到近处去看。
屋里仿佛没见何先生的身影,一片静悄悄的,只有胡子卿一人直挺挺的长跪在那里。里间屋里传来何长官平静的话,"

少不更事,无知!除非你拿枪打死我,否则我剿共的主张是不会改的!你休想!"
汉威见胡子卿惆怅的缓缓从地上起身,也就小心的退回到侍从室。猛然间,他想到了近来传闻的,何先生已经下令让

他大哥汉辰来代替胡子卿剿共,要动用飞机轰炸和毒气弹,速战速决的剿灭仅存在陕北的共党。再想想胡子卿近来同

‘那边'的交往,汉威能明白胡子卿内心的挣扎。何先生是个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长官,而胡子卿则是个

悲天悯人的性情中人。这就是本质的区别,所以胡子卿要去违抗何总理的意思去从枪口下救学生,要跟何先生激烈的

顶撞去制止极端的扫荡行为,避免更多的流血发生。
汉威清楚记得,胡子卿曾对他讲过一件往事。说是他二十多岁在中原战场打仗要撤退时,他下令禁止炸桥、烧粮草(

这种所有军队历来的做法),而是把这些东西留給了敌人。他还写信对敌军说,他不是不能烧、不能炸,实在是不想

多造孽。他希望敌军能善待战争中苦难的百姓,能把粮食分一部分給灾民。汉威当时听了感动之余,只觉得胡子卿做

事有如当年三国时刘备带了老百姓过河逃难一样的有趣。如今联想起来,他只能说胡子卿是个真性情的好人,而未必

是个合格的军人。
胡子卿步履踌躇的直接进了秘书室,同小左和翁先生告别,说明天再来。小左过来拍拍他的肩安慰说:"子卿,也难为

你,这天天开车大老远来潼关晨昏定省的,还要受这份气,他就这个脾气。骂过就算了。"
胡子卿对这位何先生身边的大红人没多说什么,留了几句客套话就到隔壁屋里喊了小魏和汉威跟他走。
车直接开到司令部大楼,汉威本想中途路过家门时下来,但见胡子卿心情不好,没有停车的意思,就隐忍了任他开回

司令部。
"来人!"胡子卿一声呼喝,过来几个士兵,小魏也忙从车上下来立正。"把杨汉威給我押起来,关大牢里去,违抗军令

,冒犯长官,无法无天,給我关起来等候发落!",不等汉威弄明白个究竟,就被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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