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 二——红尘紫陌
红尘紫陌  发于:2011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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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汉威如何穷追猛打的几番追问指责,胡子卿都是面色平静的木然答复:"这是军令,你不用多问。"
汉威已经气得声泪俱下,"胡司令长官,你在想什么!你这么敢作不敢当,让手下以后还怎么为你做事?作为一方长官

,你可以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你可以资质平庸,但你起码得象个男人一样,敢作敢当!"
汉威激动的吐出郁积在胸中的这些话的时候,满眼都是方之信这位难得的少壮派新将才的身影。方之信应该是东北军

里少壮派的典型的代表了,燕京名牌学府理工科毕业就去了美国著名的军校学习,回国后就被胡子卿一力挽留来了东

北军效力。几年来一直是胡子卿的一员干将及亲信,而且为人有了东北汉子的爽直,身处这些草莽绿林出身的东北军

将士中,没有一丝的狂傲气。汉威同方之信的私交不深,但对他还是十分敬重的。这么位人才就因为执行了胡子卿一

次查抄黑衣社的军令而被冤死,天理何在?
胡子卿低眼高高在上的斜视他,一副不屑搭理的样子,不再答话,任凭汉威咆哮。
"胡长官,吃喝享乐玩女人,任了性子为所欲为,这些都没人多指责你。但出了事,就拿兄弟的命去帮你堵枪口,挨刀

子,谁还敢再跟你干?你还是个男人吗?"
见胡子卿还是玩弄着手中的钢笔闷不出声,汉威愤怒而失望的骂道:"霍先生叛乱的事情如此;‘八一五‘事变如此,

如今抄了黑衣社又是这个结果。你留了我们这些手下就是为了代你受过,在你出事的时候当替死鬼的吗?"
"放肆!"胡子卿终于拍案而起,坚定的对汉威还以颜色:"作为一名军人,为自己的长官去赴死也是件光荣的事情,你

如果不理解,就不是个合格的军人。"胡子卿顿顿又说:
"看来杨汉辰说的对,你这种目无尊长,不服军纪约束的行为,是该好好管教!自己去军法处领五十军棍去。二十军棍

是你无视军纪、冒犯长官的;另三十,是我替杨汉辰教训你的放肆!"
"子卿,你怎么?~~你不是最见不得这些? 你怎么能打汉威?"卢主任忙堆了笑劝阻着,想平息这场无谓的冲突。胡

子卿沉着脸不做声。
汉威冷漠而又鄙视的目光直射向胡子卿,嘲弄的一笑,转身走了。
胡子卿独自驱车,漫无目的的一路狂奔,停在四野荒凉的乐游原时,已经是夕阳无限了。胡子卿落寞的坐在车顶,把

头深深的埋在双膝里,从抽噎到放声大哭。一川碧草在晚风中摇曳,几只归鸦在不远处静听着他的悲咽。
 
军法处
军法处的看门的兄弟抬眼见了杨汉威主任和小魏副官两个胡司令身边的红人驾临,慌忙立正敬礼,一副毕恭毕敬的样

子:"杨主任深夜莅临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汉威如今是待罪之身,领军棍来了。"汉威言语不象开玩笑,几个兵尴尬的笑着不知所云。
"小魏,干脆些吧,你也好交差,我也好早了事。."汉威拍拍押解他来军法处的副官小魏的肩。
执法官见了脸色很是难看,陪笑着战兢兢的问: "这,真是...别拿小的取笑吧."
"这还有个假?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小魏训斥道,又婉声对汉威道:"汉威兄,我还是陪你一会儿。"
"走吧,没了你我倒什么都不怕了。"
"魏爷,你这是给小的们出的什么难题呀?"老些的兵抢声抱怨道:"自古刑不上大夫,你几曾见过高官进过军法处"
"你哪儿那么多费话。"小魏忙制止道。
老兵不服说:"五十军棍不是闹着玩儿的,怕是半死了,杨主任这身子骨哪儿禁得住?"
"‘老西北'说的对,怕闹出人命来,后悔都来不及。"年纪小些的接道。
正说着,传出一阵浓郁的腥臭味,小魏慌忙掩住了鼻子。只见两个人抬了一个担架往外去,上面卧躺着一个血肉模糊

的人。
"等等,"小些年纪的兵忙拦了担架道:"诸位爷,看看,这是二十军棍的,才打的,二位估量吧。."
小魏是倒吸了口凉气.
又听老西北语重心长地说: "不是小的们没胆量,只是长官们有没有想好,真是这军棍打下去,可是没回头路的。"
"出来时司令也撂了话,军令既出,是不可收回的。我只能去试着劝..."小魏万分为难道,这突发的任务让他越发觉得

棘手了。
汉威将他拉道一旁,感激的说:"兄弟,有你这句话汉威感激不尽,司令在气头上,你去也白去,还平白闲生些猜嫉。

回去吧,各安天命,我命大得很,在家经常挨板子,没大事,我缓过来请你去喝酒。"
"汉威。"小魏一阵心酸。
门关上的一霎那,汉威转身透过即将关掩的门,向外面不安的呆立驻足的小魏抱拳并投去灿烂的一笑:"回去吧,我没

事。"
隔壁传来幓人的嚎啕声,如杀猪宰兽般的嘶号。
"去把他们嘴堵上。"年青些的在外面叫道。
老西北进来,,端了杯茶,赔笑解释说:
"是十二师几个喝酒肇事的,被寻城执法的抓来的,四十大板没打完呢。"老西说罢闪了出去,汉威一人在屋内看着阴

森森的刑具,如进了丰都鬼城。隔壁是草席帘隔开的,透了昏暗的壁灯,两个彪汉正浑身热汗淋漓的抡着板子,随着

趴在条凳上那赤裸的受刑者凄凉的呜咽声,不时血花飞溅,场景惨不忍睹。汉威也从未有的后背发凉,忙撂下帘子。
几个兵在门外窃窃商议,汉威在屋内听的真切。
"这可使不得,要换上在前朝,这可是王公贵胄。"
"这真是不照着,,是违抗圣旨;照着办了,杨主任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可伤不得呀。听说他背景大着呢,前些时差点

被何总理钦点去御前供事。"
"这看上去年纪不大呀,看那身子骨单薄的,禁得住什么呀?"
"喂,你们就把我晒在这儿了?"汉威逗趣说。
"杨爷,求您别逼小的了。"老西北进来为难的说,头上急出了汗。
"动手吧,我说真的,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自当我是同刚才那个小兵一样。"汉威说罢已经解开腰上的武装带,脱下军

装轻折了一下扔在旁边的椅子上。
"这可实为难死小的了。"年轻些的叹道.
"您是什么人,哪里是我们这些小泥鳅随便碰的呀?这胡司令兴许是在气头上急红了眼,等明儿回过味儿来还怪我们不

是?"
汉威安慰道: "不管谁的主意,或是对不对,反正不是你们的主意。我知道,你们只不过是行刑的板子。."
"杨主任,早听说你人豁达明理。今天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年轻些的叹道。
"少费话,上手吧。"
众人摇摇头,倒是老西北爽快。上前和声问道:"杨主任,你是知理的,小的是奉了命行事,实在疼得受不住,你就支

语一声。小的们今天陪你了。"话音未落,眼泪便在眼里打转了。
汉威反有些愧疚,抱歉说:"是不是我真给大家出难题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古来有之。"老西北拿块抹布将行刑

用的条凳擦了擦,便眼巴巴的望着汉威。要是平常,早就将犯事的人推按到凳上扯下裤子,,棍如雨下了。
汉威松了皮带,,趴到凳子上。双手握拳,,堵了嘴。那份乖巧却有如邻家的大男孩,老西不由手抖了。颤微微的将他

的衣衫掀开,汉威顿时感觉出背部凉气上顶。
军棍打下来,却明显感觉出留了劲道,才打了几下,汉威便止道:"老西,你这是害我,回头验伤的眼您是瞒不过的,

就照隔壁的来,我受得住的。"
年轻些的应承道:"那杨主任,得罪了。"军棍应声而下。
汉威
"啊"了一声,又立刻咬牙忍住悲声。背部开始火辣辣的疼痛起来,任是剧痛难忍,他死死咬了手不肯出声。老西打了

三十下歇了手.汉威俨然是皮开肉绽了.
"杨主任,您也是人,,疼了就喊出来,,别憋出病来."老西拿条毛巾为他擦汗。
"打吧."汉威咬牙道: "痛快些."
年轻的赞叹的点点头,竖起根大拇指.暗叹道:"真是条汉子。."
又一阵暴风骤雨,汉威已经是蒙蒙糊糊的,,眼前金星乱溅。
汉威被关在疗伤室暂时处置伤势时,隐隐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要说有所顾忌是难免的,可听人都讲,这杨主任别看年

纪青,可干事是满利落干练的。不说他在秦洲这一年老百姓受的好处.就是前些天同地方军队闹起来,竟然是为了替几

个学生崽做主.少有的好人呀。"
汉威倒吸口冷气,阴森的充斥了潮霉和血腥味的军法处真是让人不想再进来。
汉威被抬回宿舍养伤,他迷糊中记得彭大嫂和几位邻居惊诧和问候,和热心的忙里忙外的照顾他。汉威忍了剧痛,心

里也不由得生出些感激和歉意。
疼痛,身上的伤痛对汉威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汉威心上那不停的从黑暗里捅来的每一刀意想不到的伤痛让他难以忍受。这是两种不同的伤痛,汉威今天才算明白

。往常的皮肉之苦多是在家里,在大哥身边,不管他犯了什么错误,承受再重的家法,但伤痛过去,一切也就过去,

周围的天地还能恢复以往,大哥也会同以往一样接纳他,他也从来不会对大哥有过忌恨。
一阵淡淡的丁香花的气息飘来,汉威正在奇怪,宿舍周围哪里来的花香。门口,曈曈日光下,一个素雅清寒的身影走

近来,是二月娇。
二月娇是听说了汉威的事,特地从小不点儿的病房赶过来的。见了汉威又是遍体鳞伤的血肉模糊,二月娇不由得眼泪

直流。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按说胡司令不是这种爱动棒子打人的长官。"面对二月娇不解的追问,汉威只是轻微一笑,艰难

了说:"你别伤心我,看了你哭,我反觉了疼了。你不是头次见我挨打,不关事。"
二月娇见他不想说,也不多问,就试探问他说:"我是从许小姐那里知道这事的,她让我问你,司令在城南有所宅子,

空着的,你看~~用不用搬去养伤?"
见汉威坚决的摇摇头,二月娇也不多劝。
起初的几天,汉威迷蒙中能记起一些走动得近的朋友三两成群的来看望过他,包括卢定宇主任,卢主任来的时候十分

关切的劝他说,那天他的言论也实在冲动,难怪胡司令恼火。又说胡子卿也有他的立场和难处,希望汉威能大局着想

,好好养伤。
卢定宇觉得汉威宿舍的房子养伤不方便,就强行命令他搬到了南门外大雁塔附近的西北军的一座空置的士官宅子养伤

。汉威已经无力气跟他抗争,而且也实在不愿意麻烦彭嫂她们,就由了卢定宇安排。
这是个简单的院落,院里有几株枝叶婆娑的银杏树,零星的有几片叶子已经随了秋意泛黄。
院中的苗圃里生了杂草,一看就是空置了许久。
二月娇一直忙里忙外帮了他指挥副官们打扫收拾。汉威直不起腰,只能一个姿势趴伏在床上,但隔了窗能看到窗外的

绿意悠然,感觉到秋天的临近。
不知道多少个混混沌沌的日子,汉威心中除去对方之信之死的痛心和遗憾,对胡子卿又有了新的看法。
胡子卿可能真如大哥所说的,他从小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儿,娇生惯养,却以太有限的个人能力被历史作弄,推到

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度。但他最根深蒂固的问题是,这个人太没有担当,太没男人的担承了。因为这样,他才屡屡能原

谅自己,才能永无面对责任的勇气,他所作的事都不用自己承担后果,所以他才不屑于去自省悔悟,才一味的不记后

果的任性胡来。、
汉威已经不再憎恨胡子卿,相反,他已经对胡子卿有了丝鄙视和可怜,这种敢作又不敢当的性格,注定他就是个命运

的弱者。
"我们要见杨主任!"一阵喧哗声,汉威支撑起身子,婷婷班里的那个班长潘文良和另两名学生冲闯进来。看着他们胸

前的白花和伤心的神色,汉威心中掠过一丝朔风,"小不点儿他~~"
"小不点儿,他~自杀了~~"汉威听了没有觉得吃惊,怕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小不点儿是苏醒后才知道自己的病情,当他知道自己就是活了也是个废人时,那种义愤和冲动让他痛失了理智好久,

尽管胡司令请的名医已经来了,但医生能延长他的生命,但还是治伤乏力。
几天的时间,他就在同学和组织的帮助下,看清了自己和形式。小不点儿已经知道他的生命已经不会延续多久,他用

尽了最后的气力,提笔控诉黑衣社的劣迹酷刑,写下了洋洋洒洒的十万字的《今世狱中杂记》,里面将所有他在狱中

的所闻所见,还有经历细致入微的纪录在文,评论也十分尖刻犀利。小不点儿结束语提到,‘与其活着是种屈辱,死

就是最好的抗争了',他希望同学们踩着他的血迹继续前进。而他就在晨曦微露时结束了自己性命。
"胡司令知道小不点儿的事了?"汉威问。
"知道,他已经派人把一些伤势好转的同学送去了河那边。"潘文良说。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汉威关切的问。
潘文良自信的说:"我还没暴露身份,黑衣社也没注意我,我要留下来,带领同学们继续抗争,继续在第一线唤醒民众

的抗日热情,把抗日宣传推上去。
想想眼前的学生为了抗日无所畏惧的决心,再想想胡子卿那畏首畏尾不敢担承的懦弱,汉威觉得十分震撼。
学生们又说:"听说下个月底,何总理说要来西安,同学们都在准备抗日请愿呢。"
仿佛天下所有意想不到的坏消息都在这两天内接踵而至了,汉威不知道人们常说的否极泰来是否是真有?那么这些厄

运什么时候能结束,好消息有在哪里呢?
西安剿总的经历太惨痛了,那痛苦过后还是噩梦,是恐惧。香丫儿走了,留給他的是噩梦;小方莫须有的罪名去了,

留下的是血泪斑斑的遗憾;而小不点儿这如春柳吐绿般的朝气蓬勃的生命却也在瞬间残酷的逝去,这种伤痛后面,又

是什么呢?
汉威盍上眼就被噩梦惊醒,虚汗淋淋后,周围竟然没个人照应。他的副官小谢去抓药了,彭嫂似乎是在做饭去了。汉

威不由怀念起远方的家,怀念在兄嫂身边的日子,宁愿自己还是那个调皮顽劣的孩子小乖,总缠绕在兄长身边。但他

明白,这点奢望怕也会随了小亮出逃的事浮现水面,而切实的变成另外一场噩梦。
 
决裂

潘文良走了,二月娇来了。
二月娇一身素白色的长衫,手里捏了把折扇垂着紫色的丝绦坠子,带着一阵淡雅的丁香花香粉的香风,径直来到汉威

的病榻前坐下。
见二月娇红红的眼睛肿得象桃子般,眼睛里还掺了不散的血丝,胸前别着朵精致的白纸花,汉威知道他是从小不点儿

的奠礼上过来。不由试探问:"小不点儿他~~"
"发葬了,他远在天津的娘也过来了。"二月娇哽咽了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他的爹爹死活不认这个逆子,不

许他的尸骨回祖坟。"
二人相对啜泣了一阵,二月娇知道汉威这顿打也实属委屈,就哄劝他躺下卧床休息,掩了泪对汉威说,"不过小不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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