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川迅速看向苏淳，眼神里有一抹惊恐。

苏淳笑起来，“——所以，你现在比一般人聪明。”

陶川却没有笑，温水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他低声自言自语，“这么说，他在基地里。”

“而且他现在，一个人在操作那个什么……K城‘流光炮’。”苏淳说道。

“一个人？！怎么会一个人？”陶川很惊讶。那么大型的设备，他做主操控手的时候都需要三个人，唐钦宇一个人怎

么可能驾驭得了？！

“呐～”苏淳说，“李斯扬病重，被他家大哥抓走开刀去了；程岩……你认识的，他感染了Pejoy病毒，自杀了；不过

自杀之前，他攻击了唐钦宇的搭档梁竣，梁竣脾脏破裂直接休克，五个小时之前被送到我这里，我刚把他救过来，现

在还在隔壁昏迷着。听说你们K城‘银’一向缺少程序员，所以……”苏淳顿了顿，拍拍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堆

满惊讶的陶川的肩膀，“——现在跟我走吧，我知道你尤其不放心那个小孩儿。”

陶川动作迅速的整理好自己，快的不像个刚做完手术苏醒过来的病人，线条冷硬的脸上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担忧，“走

吧。”

即使再没有表情，李悍然对陶川的突然出现还是感到很欣慰。

“你接这里，”李悍然指着C国“银”总部指挥中心的一个控制台，“据估计，下一波攻击主要会落在西部，LKF防御

网漏洞非常大，你需要……”

“中将，”陶川打断他，“如果可以，请让我接K城‘银’基地‘流光炮’的指挥。”

周围嘈杂的声音随着陶川这句话无意识的一冷，没有人知道打断李悍然说话的后果是什么——因为没有人这样做过。

李悍然冷冷的看着陶川。

陶川毫不畏惧的对视着对方，眼里毫不掩饰的盛满了期待。

李悍然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陶川时的情景。

那时陶川刚上大学，还不到二十岁，年轻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神犀利而毫不畏惧。

那时他就让李悍然对他刮目相看——跟自己那个纨绔子弟作风的弟弟相比，这个年龄并不比李斯扬大的人时时刻刻表

现出的成熟与冷静以及处事时的决然，都会让他产生一种共鸣感。

“如果你是想趁机……”

“我不会，”陶川再一次打断李悍然的话，他的语气坚定有力，“请中将放心。现在K城‘流光炮’只有一个主操控手

还在。这里除了我，没人能激发他最大的潜能。”

李悍然沉思了一阵，吐出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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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城‘流光炮’主操控手，”陶川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递过去，“听到请回答。”

等了一会儿，另一头却没有声音。

陶川重复了一遍，“唐钦宇，这里是总指挥部，听到请回答。”

他把耳麦贴在耳边仔细听，可是，除了清晰的按键盘的噼啪声之外，他什么都听不到。

陶川没有表情，想了想，对旁边一直站着的人说，“去把我的手机给我拿过来。”

旁边的小年轻一愣，“……这……长官，这里不能用手机……我……”

李悍然在远处看了一眼，冷冷的发话，“给他手机。”

小年轻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唐钦宇此时正在修复被程岩毁坏的预设程序。

他有一个习惯，写程序的时候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断，否则思路会衔接不上，再找回来要费很多工夫——这对现在

目前时间紧急的状况来看，他必须尽快修复那些预设好的程序。

就像是工具一样，磨刀不误砍柴工，唐钦宇必须暂时放弃对“predator”攻击型飞船的攻击，无视上面下来的命令。

所以，手机响的很不是时候。

唐钦宇的第一反应是用手肘把旁边连叫唤带振动的电话推到地上去——那嗡嗡的声音真是听得他心烦——但是在手机

落下桌沿的前一秒，他手上所有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大大的屏幕上面，“陶川”两个字闪得不亦乐乎。

“陶川？”唐钦宇接起来，语气里充满疑惑和惊奇外加一点意料之外的高兴，“你在干什么？手术完了？”

“钦宇，手术很成功，”陶川像聊家常一样，语气轻松美好，甚至还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你在干什么？”这样的废

话。

“我在修你预设的程序，”唐钦宇歪头用肩膀夹着电话，“被破坏了很多，我有点忙不过来。”

——唐钦宇承认，在这样的时刻，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哪怕他不在身边，都是好的……

“钦宇，把数据的虚拟接口打开，”陶川已经开始动作，“让我看看哪里破坏的最多。”

唐钦宇乖乖的把接口全开。

仔细的排查了一番，陶川发现被程岩破坏的漏洞极其多，多到向来冷静的陶川都微微皱眉。

“第二组，第5个，”陶川冷静的说，“先修这一个。”

“这个是防御的，我觉得应该先修攻击。”

“攻击我来修，你不要挂断接口，”陶川忽然放低了声音，语气也软软的，“钦宇，别紧张，我在。”

唐钦宇忽然笑起来。

笑声通过电波转换到陶川的耳边，显得有些不真实。

“我不是小孩子了哦，”一边飞快的修程序，唐钦宇一边说，“陶川，你的记忆还停留在两年前呢……其实，我早不

是那样了。”

陶川轻轻的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味。

——是啊，两年，已经足够当初那个孩子从软弱成长到坚强了吧……陶川的笑声轻的唐钦宇在那一头根本听不到。

“……自从我回来，”陶川的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钦宇，自从我回来了……都没有时间跟你好好在一起过……哪

怕，只是聊聊天。”

唐钦宇没有说话，陶川只能听到他节奏规律的呼吸。

陶川也不知道这样的话在这时候说是否合适，之前钦宇对他的态度……他不是不知道。

他并不知道苏淳已经告诉唐钦宇，之所以陶川连招呼都没打就去了“觉醒梦之颠”计划，是他替他去的。

他想是不是他的钦宇还没原谅他……

许久的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诡异的尴尬起来。

唐钦宇忽然开口，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不要紧，以后还有的是时间。”顿了顿，“陶川，我这部分修好了，还有什

么要……”

“看命令！快！”陶川忽然对着话筒低吼，“发第一波点射！”

警报器几乎在同一时刻响了起来！

“嘀嘀嘀嘀”的声音听得人心烦的要命！

然而最心烦的却是一艘大型的、明显为“predator”攻击型飞船母舰级的大飞船出现在监控屏幕上，它前端三个大到

诡异的炮筒对准了某个位置，炮筒颜色正在逐渐变浅——这预示着它将要对某点进行集中攻击！

——一道白光忽然闪过！

瞬间闪花了盯着屏幕的人的双眼！

由流光炮发出的点射攻击准确的击中了那艘母舰的侧面，成功的将它的炮筒在射出电子光流的前一秒让它偏转了一个

角度。

马上，根据测量出的数据表示，那道光从南美洲某高原上方30米的距离堪堪的擦了过去！

“很好！太好了！”总指挥部有人看到了这一幕称赞道。

然而，这一声称赞的话音还未落地，恢复正常光亮度的监视屏上，就看到那艘母舰慢慢的将自己被打歪了的身体掉转

了回来！

“钦宇，刚刚那个力度不够！加大蓄存能量，马上开始第二次点射！”陶川命令道，“要快！”

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唐钦宇开始调动攻击预设程序！

刚刚陶川的修补超过了原程序90%的内容，虽然这时候就调用它可能会出现很多bug，但唐钦宇很有信心在运行它的同

时找出bug并修复它们。

“陶川，帮我，”唐钦宇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已经戴上了耳机，“坐标，确认。”

“确认完毕。”

“准备大强度点射。”

“完毕。”

唐钦宇最后确认了一遍屏幕上的内容……忽然他说，“……还可以延迟多久？！”

陶川皱眉，“准备结束之后5秒钟，怎么？”

唐钦宇没回答。

过了半晌，只见一道更亮的白光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整个K城，乃至K城周围几百公里的地方，瞬间变成了白昼！

随着持续时间极长、亮度极高的K城“流光炮”攻击电流的发射，唐钦宇面前的整个仪器都开始发热起来！甚至主机箱

旁边、八边形玻璃房的玻璃墙都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这一次的攻击相当成功！

唐钦宇不仅用K城“流光炮”击烂了那艘“predator”攻击型母舰后面三分之二的部分，而且顺带着泯灭了许多小型“

predator”攻击飞船！

对方的攻势终于被人类炸开了一个大缺口！

这似乎预示着一个转机的到来……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从古至今，无论规模、无论时代、无论内战外战、无论作战双方的身份……只要是战争，它都逃不掉“血腥、残酷”

这样的字眼。

所以无论是作为胜利的一方、亦或是失败的一方，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战损比、生还率……冷冰冰的百分比数字代表的只是生命的流逝。

然而，对某个人来讲，哪怕是概率极小的0.01%，或许也可以被放大成100%，甚至200%。

对于陶川来说，当太阳升起、黎明来临，当新的一天如常到来，当唐钦宇炸开对方一个缺口之后，当胜利向他们摇摇

招手……

——他却从来没有那么悔恨过。

在唐钦宇将对方的攻击炸出一个缺口之后，C国、乃至整个欧亚大陆上的“流光炮”攻击都大幅度的加强了。

一道一道毁灭度与能量热量成正比的白光交错在夜晚的天空上，盘横交错。紧贴着大气层、“predator”攻击型飞船

的集体爆炸仿佛巨大的烟花绽放，混着橘黄的光芒和黑色的烟雾，逐渐陨落。

“钦宇，”陶川虽然没有表情，声音里却带着称赞，“做的很好！”

唐钦宇嘿嘿嘿的对着耳机笑了几声，仿佛被大人夸奖之后得意的孩子。

陶川把面前的地图切换成俯视的电子数据模拟图，分析了一下，说道，“钦宇，看你头顶的西南方向。”

“看到了，‘predator’攻击型小飞行器……可是……”唐钦宇犹豫了一下才说，“……那是K城‘流光炮’攻击范围

的临界点，我这里……”

“怎么？”陶川问。

“……或许可以，我不知道……”唐钦宇在调数据分析，“被破坏的预设程序还有百分之三待修复，K城‘流光炮’比

其他炮要大，蓄积能量的时间可能长一些，我想能不能缓一缓……”

“需要缓多久？”

唐钦宇算了一下，“……给我10分钟吧，主机也需要冷却一下。”

“十分钟啊……”陶川顿了顿，“钦宇，你知道现在每一秒钟地球上有多少生命消失……”

唐钦宇没来得及回答。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警报器突然又叫了起来！

“滴滴滴滴”的声音仿佛催命一般，听的人既心烦又焦躁！

陶川看到跟他隔了一个位置，主管那个区域攻击的少将急的手指都有些发颤，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边滴在操作台上，

瞬间迸裂出一朵水花。

“怎么回事？！”坐镇的李悍然吼道，“那种攻势都守不住吗？！这一波光流没阻挡住，至少在你手上丢了上百万条

生命！！”

“我……”那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少将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起来，忽然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击垮了一般，两手抱着

头，低低的呜咽起来，“……我的妻子，我的儿子……刚刚他们……都死了……我……”

整个指挥部大厅都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只剩下时刻不停的敲键盘声和这个男人低声的哭泣。

笔挺的军服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褶皱。能看出他实际上也是一个血性的男人，铮铮铁骨。

或许这件军服是他的妻子不久之前帮他熨烫平整，在某个早上亲手替他穿上……他的儿子站在他身边抬头仰望高大的

父亲，期许着自己的个子什么时候也能那样高……

——可是现在，他见不到她，也见不到他了。

李悍然皱紧眉，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直线，站在那个少将的身后，他半天没有说话。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朋友，到底还是不是活着——这也是总指挥部在作战时不允许用私人通讯设

备的原因之一——甚至，李悍然此时担心死了李斯扬，不知道他所处的地方是否安全，可是他都忍着没有动用自己的

身份去问哪怕半条信息。

冷酷，不冷血，是这个男人的特点。

他对一个人挥挥手，说道，“你，暂时顶替他的位置。”李悍然一字一顿的对那个看起来十分惊惶的小少校说，“记

住！不准出任何差错！”

李悍然随手招来的这个小少校是负责跟国际“银”总部进行通讯联系的通讯员之一。虽然说能坐在总指挥部的人都有

指挥大型战争的本事，但他毕竟年轻，毕竟所有对他来说还是纸上谈兵，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刺激刚刚精神有些崩溃的

少将……

陶川拽过麦克风低声问，“钦宇，修好了吗？这边需要你的协助，C国北部区域。”

“……唔，”唐钦宇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提了一口气，“……可以！把通路打开，我接。”

陶川回头给了李悍然一个眼神，意思是“交给我就好”。

李悍然想了想，在连接通路验证的主机上输入一大串指令，授予了权限。

“K城‘银’基地危急！”突然有个小通讯兵跑进来，连最起码的礼节都顾不上，一边喘气一边说，“……K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