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浮世情劫————月幽
月幽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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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陵是我的妹妹,我对她的关心绝对不会比你们减少一分毫。”
我自知失言,于是容色稍见缓和地向她耐心解释。
“殿下的心情,双成岂有不知之理。”董双成盈盈裣衽,万福深深,“请殿下放心,往后我们一定会留意南陵公主的行踪,对她的行为严加约束,不让她再踏出昆仑山域半步。”

“我明白瑶池仙女对南陵的一番爱护有加之意,只怕那个小妮子太过顽劣,反给你们增添了不少的麻烦……”
自己妹妹的性格脾气,我这个为人兄长的有什么不晓得的,也不能单怪瑶池仙女疼溺太过。
正说话间,云板轻敲,环佩铮瑶。
珠帘挑起,莺语沥沥飘送,一对对仙女簇拥着端庄华贵的西王母走了进来。
我与董双成的谈话告一段落,双双起身迎接西王母的驾临。
离开瑶池,始终不曾与南陵谋面,看来私溜到人间的她玩得不亦乐乎,早忘了我这个哥哥会前来探望于她。
雍容大度的西王母对我再三致以歉意,自惭未能管教好南陵,有负我的托付。
其实西王母不用对我抱歉,倒是我应该自行反省一下,是否没有尽到兄长爱护妹妹的责任。
自幼相依为命的兄妹,我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
把南陵托付给瑶池,就是希望她不要被外界的邪恶沾染到与生俱来的纯洁,在众仙女呵护下长大的她,理应比我这个哥哥幸福得多。
御风飞经天山,那是毗邻昆仑仙境最近的一座凡间山脉,听说时有仙人会来天山之巅歇足小憩。
一股异香冲透云霄,我大为好奇,人间有甚珍卉竟然香郁浓烈至此?
沿寻着香风溯去,于山巅之上发现有两株碗口大的奇花,一红一白,醒目非常。
优昙!
当年佛陀大师不小心遗落的仙种。
人间一甲子,一世人生路,只得花开一度,凋谢在即。
漠漠四野无垠,山巅千载披雪,绝少人迹的探访,何况此处更非人类可凭一己之力所能攀上的陡峰峭壁,而今唯有我独自伫足欣赏它们的清丽姿容,倘若就这般静静飘萎逝去,未免太过可惜了这六十年才等到的一刹那。

怜花,惜花,花不常,莫负花开时,若欲相携共赏花,问题是我愿与谁相携共赏这眼前的绝品奇花?私下惴惴,唯有南陵!
心念倏动,微念咒语,手上蓦地出现了一只一尺见方的莹润玉匣。
我小心翼翼地采下优昙放入匣内,随即封上我的咒印,相信优昙应可在仙家玉匣中盛放不谢。
在注目中,玉匣在我掌中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一只小不盈寸的盒子被我纳入怀中。
等到下回再去探望南陵时,可以将这当做礼物送予她,谅来定能博她欢颜一粲。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降缓风速,从高高天际渐行渐落,盘掠过天山脚下。
我站定在苍野千里的广袤草原上,成群的牛羊在我身边攒动,凭藉着祖先遥远的记忆,它们认出了我的身份——精灵王的孙子,掌管天上地下一切妖灵精怪的皇族后裔。

如此温驯善良、不懂半点心计的动物真是好可爱啊!
我不由地绽颜欢笑,追着它们跑着、跳着、叫着……
为着它们的纯洁善良,我难以排斥这些最低等生灵的亲昵,禁锢的心灵反而为此敞开门扉,使我乐意接近它们。
若是教我的那班手下瞧见了,一定会认为我疯了!
在他们面前素来行事一丝不苟的殿下怎么会有这等荒唐的举动?
倘若不是他们的眼睛出了毛病,那就是我出毛病了。
暴乱的蹄声狂燥地冲开了牧群,惊恐不已的牛羊往四处逃窜开去,一霎间,只剩下我孤零零地站于原地不动。
黑压压的马队在我面前齐齐勒止,马背上的骠悍汉子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我。
我镇定地仰起脸,漠然地看向为首的头子,从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读出一丝惊讶,或许我的冷静太出乎他的预料,使他感到很意外。
“你们是什么人?”我先开口问道。
我听说人间有一种叫做“强盗”的行业,看他们横眉竖目的样子,大概猜得八九不离十。
“天山八百盗!”头子傲然答道。
瞧他们表现出来的倨傲,仿佛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可惜我来自天上,不闻人间匪号。
“我从未听过。”
我用比他们更倨傲的态度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们。
我的话似乎挑起了他们的怒气,一个个吆喝连连,在马背上蠢蠢欲动。
马蹄不安份地在地上乱踏,仿佛即刻向我冲来,立要将我当场踩成肉泥。
换作是普通的凡人怕是早已抵挡不住他们身上爆发出来的腾腾煞气,但是我非凡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尔乃何人?”头子谨慎地问道,单凭这份细心,不愧为众盗之首。
“我是人又非人。”
含笑的语意不知是嘲弄抑或是认真。
是呀,我是人又非人——我并没有骗他们!
经由祖母流传下来的血脉,令我拥有一部分稀淡如水的人类血统,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还是在我祖母的父亲——轩辕黄帝的那个神话时代……
当人类开始认定自己是宇宙中心之主,当人类傲慢地想支配起其它与之平等的生灵,神族、魔族、精灵等渐渐疏远了人类,最终断绝了与人类的往来,不再赐福于这个自以为是的族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诸界下令严禁与人类通婚,而人类也不似以前那么虔信有神灵的存在,更不信有比他们更高等级的族群占据在他们的头顶之上,对于从远古流传下来的种种传说往往嗤之以鼻,悉数认为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子虚乌有,所以眼下在我面前出现的这些人根本不会采信我所言明的实话。

而我的话显然惹恼了他们,头子手中的刀断然一举,八百个人、八百匹马、八百柄钢刀在这个暗示性的号令下疯狂地朝我头顶争先恐后地劈落,天上的青云仿佛被雪亮的刀锋遮蔽,我立时置身在预兆死亡的黑暗之中。


我不觉轻笑出声,飞身一旋,身影蓦地变成透明,轻燕般穿越过重重凝蕴森然杀气的封锁,凭空在他们眼前消失,刀刀劈空,即刻引来一阵大哗。
“愚蠢!”
我不屑地暗骂,衣袖翩舞,宛若蝶翼,自视潇洒地挺立风中,略侧脸庞,俯瞰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
正在拼命用眼睛四下梭巡的那些人怎么可能知道诸界第一勇将恰是我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
我从出生之日起便双手沾满血腥,若论起大开杀戒、屠宰生灵的十八般武艺,他们权充我的十八代徒子徒孙我都有心嫌他们粗鄙无能。
偶尔有人在无意中一抬头,马上大惊失色地发现了我腾空凝伫的身形。
在他错愕万分地大叫与朝空中乱指的同时,其他人也差不多同时地看见了我的踪影,一声发喊,八百双人类的眼睛里情不自禁流露出害怕恐慌的神色。
那是对神、对魔的畏惧,任是多么狂戾的盗匪也无勇略在神与魔的威慑下放肆。
“天哪!天哪!你……是神?”
头子的嚣张气焰大为消挫,胆气稍壮地扬脸朝空中的我发问。
这就是人类的悲哀,同类面前的强者不过是另一更大者面前的弱者,就象豺狼可在兔群中大肆扬武耀威,但在老虎的眼里豺狼与兔子一样都是弱者的象征,同为可以大加恣意啖嚼的对象。

弱肉强食,人性争胜的本能,又何必美其名曰“物竞天择”?这原是人类刻意为自己的生存方式所铺陈的道路,与我们天上之人何干?又非我等挑起连年不熄的战祸,也未曾于幕后主使某个穷兵黩武的野心家接连泡制妻离子散的人间惨剧,何苦推诿到我们的头上,这骂名儿背得好冤。

曾往人间潜心修行并同人类打过交道的仙友提起下界经历之事便一个个面如土色、心有余悸,回避着不愿多谈,有时言及差不多皆是众口一词地说:人类真是奇怪复杂到了极点,一边动辄怨天尤人,稍不如意便指日骂地,直斥苍天无眼,置身世外的我们无辜地反被善于狡饰的人类倒打了一钯,竟说成是一切出自天授神旨,是非功过皆由我们天上替他们担了干系;一边又烧香点烛,供祭斋素,向上天乞求万事遂心——欲妻有妻、欲子得子、功名加身、富贵梦圆、娇容相伴、福泽绵延,恶毒点的便要对手立降二坚、政敌一夕垮台、仇家满门毙命……又做师娘又做鬼,好人坏人的角色统由他们扮演,一迳要求我等上界之神一律不需过问善恶因由,只管负责填平他们内心的无底欲壑,种种恶习陋俗实非我辈可敌,以后还是少打交道为妙,免得神算、天算不如人算。

莫怪天上诸神将贬谪往凡间视作畏途,宁愿循规蹈矩地当个清心寡欲的无为神仙,急欲和人类彻底划清界线、撇清了关系。
“不!我是魔!”
我鉴于以往听过的各形各色关于下界人类的不良传闻,所以临时起意,故意出言恫吓他们。
“魔……”
头子将信将疑,眼中惊怵更深,黝淡的瞳孔渐渐泛上灰白,看来多半是信了我的话。
我朗朗一笑,猛一挥手,八百把刀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主意,倏地从它们刀主的手里挣脱,银虹匹练般飞上半空,闪烁的阳光映照着湛亮的刀身,精光四射,头尾相衔,连缀成一道优美的半月弧形,重又连珠急坠直下,整齐地插入自己主人的马前泥土里,深至没柄。

如果这群人不是杀人越货惯了的盗匪,胆气要比常人粗壮数十倍,恐怕早让我露的这一手吓得软瘫如泥了。
此时,饶是他们平素俱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也只剩下不寒而栗的心惊肉跳。
但见他们脸色陡变,手软足颤,个个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险些坐不稳鞍桥跌落马下,战悸的目光呆滞地盯向空中,神色惶惶地全成了一群没了爹娘管教的小孩子,豺狼在老虎面前也不过是退化成了一只懦弱的小兔子。

在他们的脑子里,人类纵有绝顶轻功亦办不到凌空蹈虚、飞舞如仙的这一步,显然,我决非人类,自然就是神啰。
自古以来,人类束缚着这样一个信念——是人都应该臣服在神的旨意之下。
不用多说了,我知道向人类灌输这种洗脑似的无聊念头的始作蛹者是谁。
“呔!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给我拿下!”
大片凌乱的蹄声乍破春雷,又见一批人马风驰电掣般席卷而至,旌旗鲜明,扬幡招摇,看得出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正冲着“天山八百盗”齐声呐喊,狂策撼地奔来。

第二批人马迅捷赶到时,不可避免地发现前面人马的集体异状,也抑不住好奇地抬起脸帘,凝神望向天空,当他们看到有人凭空独立,顿时喊声四起,同样震惊于我横空飞袂的身姿。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随手招来一片浓雾,迷离了他们睁凸的双眼,在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当中,我纵身飞离了已陷入失控状态的现场。
我留下的一串笑声,才使得他们惊栗地确信适才发生的非是一场虚幻,若非如此,他们着实不知该如何解释亲眼目睹的眼前这一幕。
神啊!神啊!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吗?!
一致在胸腔里狂叫的声音,几乎擂破了他们正急骤起伏的胸膛。
这件小事很快就被丢进了遗忘海,我率领着风曜军团与曜上将们踏遍诸界的每一个角落,艳丽的鲜血重复地染红我的双手,但我已无任何感觉,日复一日的杀戳已成为我不可缺少的例行公事。

我未必喜欢浓浊的血腥味,也不讨厌它。
藉着成堆成山的尸体来保护自己、保护南陵,我没有其它的第二种选择,冥冥之中,在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即注定了一切。
这是我的生存法则,连我也不容更改。
当我再次前往瑶池时,南陵终于肯安份地守候在那里,文文静静地等待我的到来,谅想瑶池众仙女委实功不可没。
“看,这是我特意从凡间采来的优昙——送你的礼物!”
我从怀里掏出玉盒,笑盈盈地递到她面前,一接触到仙界的空气,一寸见方的玉盒立即恢复成原状。
南陵又惊又喜地掀开玉匣,一红一白两朵花卉映入眼帘,奇瑰的造型,吐蕊的芬芳,立刻赢得她的绝口赞美。
“哇,好美——”
“此优昙产自西方佛国,是佛陀大师当年无心遗落于人间的圣花灵种,在凡间亦属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人间尚保有一方净土可以养育天上仙葩,方始有机会让我采撷下来送与你。”我笑容可掬地说道。

“谢谢哥哥。”
南陵愉悦地展露笑颜,送上清纯动人的甜美。
“南陵,你有心事?”
凝望着与自己酷肖得无差的容颜,孪生兄妹间的心电感应令南陵无法瞒过我心眼的搜索,在那灿烂的笑容后面隐藏着一丝忧霾,我又岂会不知?
“哥哥……”南陵轻唤,忽然“噗嗤”笑出声来,“虽然你要我叫你‘哥哥’,日后你也有可能会是我的姐姐哦。”
“南陵……”
我佯恼,埋怨起她的玩笑使我不悦。
“我喜欢哥哥……”南陵一下子扑到我怀里,紧紧抱住我的双臂,仰起晶亮的莹眸,恳切地动容说道,“一直以来都是哥哥在保护我,所以我请你在成年之时,选择成为男性,继续保护我——你最亲爱的妹妹。”

我与南陵同是四界皇族血池中交融诞育的孩子,南陵一出生即拥有了女性的性徵,而我与生俱来的精灵之体,使我成为非男非女的无性之身,因此我被称呼为“殿下”,不是“公主”,亦非“皇子”。

依据精灵界的生长规律,年幼的精灵是不具备性别的,每一个精灵必须长至成年期方能选择今后一生的单一性别。
延续着精灵王的一脉,距离我成年尚有十年的光景。
为了保持纯净无垢的血统,不致影响先天流存下来的灵力,不但近亲家族之间频繁通婚,即使是兄妹成亲亦属司空见惯的常事,我自认为我娶南陵为妻是最好的安排,并无哪个男子值得我放心地将南陵的今后交给他。

我早就在心里做了决定,当我成年之时,即是我迎娶南陵之期,因为她是我最爱的妹妹,此生独一无二的嫡亲手足,一同出生降世,互相拥有着彼此。
“傻妹妹,哥哥不保护你,还能去保护谁呢?这世上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南陵鬓边飘扬的发丝,对她柔柔地作出第无数次的保证。
妹妹,我可爱的妹妹,你不要忘了我不仅是你的哥哥,同时也是你的未婚夫,遑论作为一个兄长,或是身为你的夫婿,我都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你、呵护你,不让你经遇到外界风雨的伤害。

“可是我在瑶池好闷哟,仙女们一直不肯放我出去透透气。”
南陵皱起姣好的娥眉,象孩子一样煞有其事地向我抱怨起来。
“是我拜托瑶池的仙女看管你的行动……”
“为什么,哥哥?”南陵猝然推开我的手,生气地大声质问我:“为什么你要约束我的行动自由?”
“南陵,我认为只有在昆仑山瑶池仙境才是安全的地方,难道你想再被那几个老家伙掳去?”
南陵哑口无言,她永远不会忘记幼时曾遭劫持的凶险,至今仍是她夜晚困挠的噩梦。
“与其让你留在天庭与魔域充当人质,不如乖乖地在耽这里当个倍受娇宠的小公主。”我瞧着她迷茫的小脸,不禁有些心酸苦涩,“他们一定会拿你来要胁我,他们不是一直主张要把我们两个所谓的‘祸害’斩尽杀绝吗?南陵,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依你,但唯独这件事上,你必须听我的。”

我是不该对血缘的亲情抱以过高的期望,但亲族相残并非我所乐于观见的,但这种惨剧一次次在我眼前重复上演,心冷了,血冷了,哪怕是最浓稠的血缘也唤不回我胸中对孺慕亲情的鄙屑。

那几个老家伙枉为尊长,胸中却毫无半点长者慈怀,千方百计欲置我与南陵于死地。
我与南陵同样拥有他们流传下来的血液,为何就不能容我们?却偏偏是他们不除就不能安枕的元凶!
倘若不是三千年前,让他们领教了我的雷霆厉害的手段,使得他们的嚣张气焰大为重挫,开始懂得忌惮我手中的兵力,以往一贯的横暴行迳才不得不有所收敛,之后他们亦学乖许多,如今反不敢草率向我无端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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