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 一 独自愁(出书版)+番外 BY 墨竹
  发于:2011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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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雪亮长剑,知道自己点一点头,他八成就会毫不犹豫割下去。

「为了什么?」如瑄往后退了一步:「百里寒冰,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难道你非要逼得我发疯才肯罢手吗?」

「在决定做这件事开始,我就有了这样的准备。」百里寒冰的眼睛比剑光还要闪亮夺目:「这是我欠你的,你想要怎

么让我偿还都可以。」

百里寒冰长长的睫毛在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分明得有些刺眼。

「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立场和我说这样的话?」

如瑄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我所失去的,你根本就还不起。」

「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

「我受伤的,何止是心!」如瑄有些声嘶力竭:「你这么对我的时候,可曾犹豫,可曾想过会有什么后果?百里寒冰

,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会永远失去,不会再有了!」

他的目光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尽的痛苦,百里寒冰一时怔在了那里。

如瑄低下头,看到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和垂柳的影子纠缠在一起,风舞柳动,似是把他割成了千万的碎片……

「很容易……」

「你说什么?」百里寒冰没有听清。

「我这才知道。」如瑄抬起头:「想要毁了一切,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面无表情地扬起衣袖……百里寒冰能清楚见到从他指尖撒出的浅色粉末,却因为太过出乎意料而错失了闪避的时机

,不过立刻本能地闭住了呼吸。

「没有用的,就算你即刻闭住呼吸也不会有用。」如瑄从柳树遮蔽之中走了过来:「这药只要触及皮肤,就能发挥作

用了。」

「如瑄,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的意思不是任我处置吗?可如果你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如瑄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还有力气,以你的功力

来说,这药物还不能完全发挥效用。你现在可以动手杀我,但只要犹豫片刻,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了。」

「我怎么会……」百里寒冰忽然不安起来:「我既然说了就绝不会反悔,你又何须对我下药?」

「不要这么肯定。」如瑄慢慢地摇了摇头:「不要总说绝对不会,这世上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几乎是没有的。」

百里寒冰蓦地瞪大双眼,手中的长剑也随之滑落。他的意识非常清醒,却有种无力控制行动的感觉。

「这药只是让你的行动受困,却不会让你意识不清,这样才是最好。」

如瑄站在百里寒冰面前,用手抚过他的头发,轻轻抽走他的头巾,任由长长的黑发散了他一肩,然后笑着对他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绑头发的样子要好得多了,至少那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会少许多……」

看着百里寒冰倒了过来,如瑄张开双臂把他搂进怀里。

——《独自愁.子夜吴歌系列一》完

敬请期待更精采的《长寂寥.子夜吴歌系列二》

番外情伤

明珠是不幸的,她本是出身官宦的大户千金,却因为父兄涉罪株连,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还被遣到异乡判作官妓。

但明珠也是幸运的,眼见着就要任人攀折的时候,她却遇到了命里的贵人。

每次想到靖南侯慕容舒意,明珠一直有种难以言述的感觉。

她当然听说过「铁衣慕容」的名号,对他当年一箭慑敌的赫赫功绩也早有耳闻。

所以,在没有真正见到慕容舒意之前,她就和大多数人一样,对这位与众不同的当世俊杰心怀仰慕。

但是等到见着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慕容舒意样貌俊美,满眼桃花,最爱和人调笑胡说,看上去十足十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再等到见他鬓角簪花

,蒙着眼睛轻薄胡闹的时候,她少女的憧憬已经彻底幻灭了。

但慕容舒意却是明珠一辈子感激的恩人。若非遇到了慕容舒意,她非但保不住清白之身,更不会遇到如瑄。

说到如瑄……明珠第一次见到如瑄的时候,正是中秋时节。

那天靖南侯爷游兴大发,突然间传话过来,说要一同山林赏月。

明珠很了解侯爷是不爱被人扫兴的脾气,所以纵然身子有些不适,却还是拖拖拉拉地去了。

等她姗姗来到的时候,候府的仆人已经在山间空地上拉起锦帐,摆好了酒宴,慕容侯爷的客人们也都到了。

她先向侯爷见了礼,不意外地看到了客席首座上的司徒朝晖。

司徒朝晖文采风流,是名满江南的饱学高士,素有江南第一才子的美誉。可明珠却总是觉得,这位所谓慕容侯爷的「

莫逆好友」,看人的时候目光怪异,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初时她只觉得这人一派恃才傲物,说话总是棉里藏针,慕容舒意会和这样的人交往频密,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

直到有一次她跟着慕容舒意去官家赴宴,那主人开玩笑似地提到司徒朝晖,说若是司徒朝晖收敛了脾气,按着他俊雅

的相貌,那一身锦绣才华,不知要令多少世间女子爱煞……

只是这样倒也算了,偏偏那人又加了一句「你看司徒朝晖平日里一脸清高,说不定在人后也就是个瓮里点烛——爱闷

烧的家伙」,说话之时挤眉弄眼,惹得众人也是跟着一阵哄笑。

其实这话本不过分,只是当时人多口杂,看上去就有些贬低嘲弄般的味道。慕容舒意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快,甚至还跟

着笑了几声。

只是她当时刚巧低头,才看见在花梨木的桌腿上硬生生多了五个指印。

等过了十天半月,她差不多都忘了这事的时候,突然听说那家的主人被查出T·W巨资,抄家充军去了。还听说抄家的

时候,慕容侯爷痛心疾首,代表乡亲父老将罪有应得的贪官骂得无地自容。

她是想象不出慕容舒意痛心疾首的样子,倒想起了那带着五个指印的花梨木桌子。

自那以后她就明白,若要长久仰仗靖南侯照拂,司徒朝晖是要好生应对的人物。于是等到再见司徒朝晖,她总是刻意

示好,丝毫不敢怠慢。

而时间一久,她也渐渐明白司徒公子外表倨傲,其实倒是直率坦诚的性子。反而是那看来没心没肺的慕容侯爷……

慕容舒意和她打了招呼转身不见,倒是司徒朝晖主动开口邀她同席。

而等明珠坐下之后,才看到身边另一位面生的客人。

这些年来在绫罗小叙迎来送往,她见的人也多了,眼前斯文的少年公子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加上司徒朝晖似乎心情不

佳,只替两人引见了姓名就埋头喝酒。碍于身分场合,明珠既是不便也不太想开口搭话。

于是三人一桌,一个灌酒一个喝茶一个假寐,和其它桌上的喧杂吵闹比起来,实在是冷清得很。

颠簸赶路时反倒还好,可一旦安稳坐下,她的头痛倒是突然厉害起来。

这是前些年家中变故时落下的病根,最近几日又受了寒气,连着喝了多帖汤药都不见好转。

正在想着用什么借口及早离席之时,突然闻见了一阵好似草木的清香,头痛立即减轻了许多。她讶异地睁眼,看到那

位同桌的陌生客人,拿了一块白色的绢帕递了过来,香气正是从那帕上散发而出。

「姑娘身子不适,这里酒味花香浓重,一定会更不舒服。」那人温温和和地笑了一笑:「我在这帕上倒了些清凉解郁

的药汁,妳拿去掩着口鼻会好些的。」

她怔怔地接过,照着那人的说法把绢帕按在口鼻之间,霎时那清雅香气散入五脏,头痛居然消了大半。

「好些了吗?」

「是。」她惊奇地点头,也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年。

眉目清秀端正,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却丝毫没有这年纪会有的轻佻浮躁,看起来意外地沉稳可靠。尤其那神情里

一丝淡淡悒郁,居然有种别样的……到这里,明珠的心突然跳快了一拍。

「如瑄公子真是医者仁心,每到一处便会施展岐黄妙手,为人除病祛痛,在下好生景仰。」

说话的是司徒朝晖,话语间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苦涩:「不知什么时候能帮在下看一看,我总觉得自己病入膏肓,时

日不久了。」

「姑娘是陈年旧疾,非一日可以除根。若有机会能为姑娘解除病痛,在下自当略尽绵力。」

那位被司徒朝晖称做「如瑄公子」的少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笑着说:「至于司徒先生,你得的是心病,药石不可

医之,恕我无能为力。」

「看你表面和气,其实也是不容人错待的。」司徒朝晖端着酒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慕容舒意恰巧走了过来,打断了张口欲言的如瑄。

「候爷。」明珠和如瑄都起身迎接,只有司徒朝晖依然懒洋洋地坐着。

「怎么这么拘谨?」

慕容舒意扶明珠坐下了,转身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递到如瑄面前:「今早有人送来府里的,你刚好不在,我就替你收

下了。」

如瑄「啊」了一声,接过打开了。

「倒是巧妙心思。」司徒朝晖看到盒中事物,怔了一征,轻声地说了一句,「有双飞翼,相倚花间逐此生……」

明珠起了好奇之心,也探头看了一看。

只见红色的绸布间卧着一对蝴蝶玉扣。那玉石温润,被雕琢得玲珑剔透,看上去便叫人觉得喜爱。

「不知道是哪家的美人,能得到琢玉名家陆大师亲手雕出的这对玉蝴蝶。」慕容舒意眼珠一转:「不过,看不出如瑄

你平日里老老实实,居然会如此大手笔地讨人欢心呢!」

如瑄盖上锦盒,笑而不答,但是双目之中神采斐然,显然是非常高兴。

「蝶舞翩翩,又是成双成对,这般寓意深重的定情之物,不知是要送给谁呢?」

明珠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有股酸味在心里哽着,就顺着慕容舒意的调侃接了这么一句。

「定情?不,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要送给一个人,作个纪念……」如瑄抚了抚锦盒,脸上流露出格外温柔的神情:「

但愿……」

后面如瑄说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明珠没有听见也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自己久被世事冰冷的心,这一瞬间,在这个陌生人的一抹温柔浅笑之间,顿时鲜活跳跃了起来。

她捂着胸口,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位如瑄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慕容候爷给拉走了。

司徒朝晖还在喝酒,比方才喝得更快更多。

「司徒公子,方才那位……」

「明珠啊!」司徒朝晖看着手里空了的酒杯,对想要打听那人情况的她说道:「妳看那位如瑄公子,是不是一副命途

多舛,千古伤心的模样?」

「怎么会呢?」她蹙起眉,有些不高兴司徒朝晖的醉言醉语,「司徒公子你喝多了。」

「于细微处可见前路。」司徒朝晖又为自己斟满了酒杯:「就好比方才那对玉扣,把坚固美玉雕琢得如此纤薄易碎,

何况蝴蝶本是命短福薄之物……不是很不吉利吗?」

「司徒公子,你喝醉了。」

司徒朝晖看了看她,用带着醉意却依旧锐利刺人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神色中就多出了让人浑身都不舒服的

洞察了然。

「司徒……」

「明珠姑娘。」司徒朝晖端起酒杯,朝她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明珠有些胡涂,只能拿了酒杯回敬。瞧见司徒朝晖一饮而尽,她也跟着浅浅抿了一口。

酒性炽烈,咽下时如吞了丝丝火焰,冲得明珠眼睛生痛,脸颊泛红。有些昏沉的时候,她仿佛听见司徒朝晖喃喃自语

地念着:「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如瑄医术精湛,不过几次针灸几剂汤药下去,就把明珠头痛的毛病治愈了七七八八。明珠也借着看病之机,渐渐和他

熟络起来。

越是相熟,越是了解,也越是难以自拔。

不知何时开始,明珠没心思弹曲赋诗,没心思煮酒谈笑,甚至没心思裁衣装扮。对客人更是懒得应付,每日都只愿倚

窗等候那个不解风情的如瑄公子,三五日见不着就像是掉了魂一般惶惶不安。

她这样子,只要是有眼睛的,便知道一缕芳心系在谁家,更何况是心思敏锐的如瑄。

于是如瑄开始有意疏远,对于她的邀约总借故推托,明里暗里地拒绝她的亲近示好。

明珠聪明玲珑,一来二去明白了他是在拒绝自己,伤心自然不用多说了。何况她虽沦落风尘,也还是无数才子名士、

高阀权贵们争相结交的倾城佳人。如今百般讨好换来被拒千里,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如瑄虽然对她温和客气,可对旁人也是一般,像秋宴那日望着那对蝴蝶玉扣的露骨温柔,就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一星

半点。

那玉扣……果然是定情之物。

也许是一次次遭遇冷落,明珠的心里渐渐有了不平之气,旁敲侧击着想要知道,那令如瑄钟情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是而后两三年都过了,如瑄还是绝口不提任何与己有关的私事。

「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慕容舒意坐在池塘边,朝水里丢着鱼食。

「昨日里不是还饮酒作诗来着?」她有些着急地追问:「怎么今天说走就走了?」

如瑄虽然此前也有一走数月的,可不知为什么,这次……总让她觉得心惊肉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听人说今日一早城门刚开的时候,是候爷的护卫护送着如瑄出城去的。」她顿了一顿又说:「听说车中还有一人

……」

「明珠,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年如瑄有些奇怪?」慕容舒意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若有所思地问:「昨夜问了司徒,他说

那是因为如瑄想明白了,懂得及时行乐的道理,我觉得这纯粹是胡说八道。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不过,一定和

那个人有关吧!」

「那个人?」

「还真是个绝世的美人。」慕容舒意摇头晃脑地说:「若是用花来比喻,明珠妳是世上牡丹,那么他便是世外雪莲。

从容高洁,傲世独立,实在是难得一见啊!可惜……」

「候爷。」明珠不耐地打断了他:「您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啊!那个美……那到底是什么人啊!」

「好大的酸味!不过明珠啊!我可要劝妳一句,那美人可不好惹,若是惹恼了他,随时会被刺上十七、八个窟窿的。

慕容舒意似笑非笑地说:「妳就听我一句话,这事妳管不着也管不了,还是回楼里好好休息着吧!」

「我……」明珠听出了他话里的暗示,却还是不死心说道:「候爷,我只想知道,那可是……可是如瑄的心上人?如

瑄他此番离开,还会……会回来吧!」

慕容舒意一怔,然后一把洒下鱼食,拍拍手站了起来。

「候爷!」

「说是心上人……倒也不无可能。」慕容舒意目光闪烁:「不过这事……似乎是……」

明珠完全没有听懂,皱着眉在原地发起愁来。

「明珠,回去吧!」慕容舒意走到她面前,为她系好斗篷的带子:「如瑄若会为妳动心,早就动了,妳也要想开一些

,有些事是勉强不得的。」

「候爷说得是。」明珠低下头,把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明珠也知道自己不该,可这一生……这一生……」

「说不定放开了手,也就是如此了,未必是想象中的难以承受。」慕容舒意把手搭在她肩上:「退一步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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