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一向在人前从容不迫的自己,似乎只有在面对白启翊时,才会阵脚大乱,情绪也格外容易激动。是因为只
有他看见过最完整的自己吗?所以感觉无论做什么,在他面前都像是无所遁形一样……
“只有你,是特别的吗……为什么,会是你……”喃喃说着,他看见镜中人也跟着露出了纠结烦恼的神情。
之后的数日,白启翊时常与泷泽慎待在房间里,不知在密谋什么,而舒连则跟着响子,好好游览了一番静冈的各处名
胜。富士山、热海、伊豆温泉等等,不一而足。当然,其间也少不了苏祗年神出鬼没的骚扰。
白启翊虽知晓这情况,但碍于手上的要紧事没有谈妥,也就只能由着那两人四处游山玩水,自己心下却是憋足了气。
待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已是一个星期后,泷泽慎亲自送白启翊等人到达机场。
“启翊,回去告诉白老先生,要他万事放心,‘白馆’只要有你在,前途绝无需担忧。”拍着白启翊的肩,泷泽慎话
里有话地说道。
“这些天,谢谢舅舅对启翊的照顾。”同样用意味深长的话语回应着,白启翊的笑容依旧没有多少温度。
泷泽慎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就祝你一路顺风了。”
“好。”
与这两人暗藏玄机的对话不同,舒连与响子则在一边上演温情戏码。
“响子阿姨,您要多保重身体,这几天陪着我到处走,一定累坏了吧?”舒连拉着响子的手,脸上扬着纯真的笑。
抬手抚了抚舒连的脸,响子言词间透露出不舍:“带着舒连这样乖巧的孩子我又怎么会累?陪你游玩的这一路上,倒
是我受你的照顾更多。要是你能再多留些时日就好了。”
“下次还有机会的嘛,您既然是白……呃,哥哥的母亲,我们一定会很快再见!”当着芳菱会这么多人的面,舒连只
好改口叫白启翊哥哥。
白启翊斜眼看着舒连在响子面前摆出的乖小孩模样,无声无息地冷笑了一下。
在我面前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听话过?他略有不甘地想着,却正巧对上了响子望向自己的视线。
那目光里有歉疚有疼惜亦有哀伤,太多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甚至连他的模样都未曾好好看仔细,却,又要分离
。
白启翊读懂了那眸子里暗含的情绪,略思索了一下,他调转脚步来到响子面前。
“这些天,谢谢您对舒连的照顾……妈妈。”迟疑了几秒,白启翊总算将那十几年未曾出口的称谓用微不可闻的声音
说了出来。
在一旁的舒连呆了呆,转过头看向响子,只见她如自己所料的那般,在听见那两个字后立刻红了眼眶。
就在一家人处于感动中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越过芳菱会十几个成员,突然冲到了舒连等人的面前,将他们往后一
推,紧接着,只听见一声裂响,有什么东西射到众人脚下的地上擦出了火花,并留下了一个圆形的小孔。
“有人偷袭!保护会长!”不知谁飞快反应过来,一众人等骤然间乱作一团。
霎时,枪声大作。
慌乱中,舒连只感觉自己被那个突然冲进来的人猛地拉往一边,躲到了机场门口一根立柱的后面。
顺手敲晕一个埋伏在此处的黑衣男子,抢过他装了消音器的枪,那个身着白衫的人这才回过头冲舒连粲然一笑。
“哟,要走也不通知我一声,我说了要跟你一起回去的嘛,真是不厚道~看看,遭报应了吧?”
“苏祗年?!这是怎么回事?”舒连于震惊中回过神,听着身后不断响起的叫嚣声与枪火声,怒问道。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眼力的王八羔子居然敢在芳菱会地头上这样明目张胆地搞枪战,简直是吃饱
了撑的,”说着,他用脚尖掀开倒地的黑衣男子的面罩,又怪叫了一声,“耶?西方人?面孔很生啊,不是‘银蛇’
的人,难不成是欧洲那边的?但是山口组跟欧洲那边不是关系挺好的么……奇怪了……”
一边听着苏祗年在那里碎碎念,舒连一边紧张地关注着机场外的形势,只见芳菱会所有人,包括白启翊都竭尽所能地
保护着泷泽慎与泷泽响子,一面抵挡对方的袭击,一面往遮蔽物后撤退,但却因不知对方究竟有多少人,所处方位又
在哪而使得不断有人负伤,倒在血泊之中。
日本山口组的地位早已不可动摇,究竟是什么人会做这种蠢事?舒连脑筋飞快转着,忽然想到苏祗年替他们挡下的第
一枪,猛地发觉到怪异之处。
那个时候,泷泽慎明明站在离他们较远的位置,可那一颗子弹,却是射在了自己的近旁,当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
…
舒连一惊,迅速抬头望向机场各处的制高点,凭着自己极佳的视力,他发现了那个躲在航站楼顶层的狙击手,以及架
设其上的狙击步枪。
顺着那人的瞄准角度,舒连径直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的是……
几乎是在大脑还未下令之前,舒连的身体便自行开始了动作,他不顾一切地冲进那片枪林弹雨里,狠命推开阻碍他前
进的人,奋力挤往白启翊的身边。
“该死,舒连!回来!”因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让对方再次身陷险境,苏祗年急得直跳脚,想要把他拽回来,却被几颗
突然射过来的流弹滞缓了脚步,只能转而先去解决那几个碍事的人。
终于来到白启翊的身边,舒连也顾不上解释,只一味按低了他的头,将他整个人都护在自己身下。
就在舒连完成以自身做肉盾的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一颗子弹也从航站楼上毫不留情地射了下来。
子弹击入背后的血肉之中发出一声轻响,舒连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立时有血色自背部弥漫开来,钻心的痛迅疾从
伤处传播向四肢百骸,舒连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就仿佛脱力了般往下坠去。
“舒连!!!”两个人急切的呼喊声一同响起,遮盖过一切喧嚣,成为了舒连朦胧意识里最后的记忆……
Chapter.33
混沌的黑,火烧火燎般的痛楚不断刺激着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舒连只感觉周围嘈杂一片,却听不真切究竟是什么声响
。周身的温度飞速流失着,像是被吸入了某个寒冷漩涡中,得不到救赎。
“……不能死!舒连,你听见没?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死!”急切的声音穿破层层黑暗传递到自己的意识之中
,却分不清是谁在下达着这种霸道的命令。
真是笑话……死或不死,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对着我喊有什么用啊?还真以为……你自己无所不能么?你这个……
白痴!
呵,说到白痴,我自己不是更白痴?好端端地跑出去救那个变态,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真正白痴的人是我才对吧
?
……但是,白启翊,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至少,在我把我们之间的帐算清楚前,你绝对不能……先我一步离开……
遮天蔽日的黑暗彻底笼盖了一切,舒连的思绪就此停滞,沉入了深不可测的无光海底。
与山口组关系密切的医院手术室外,结束了战斗的芳菱会众人在与泷泽慎打过招呼后,纷纷随医院的护士们前去治疗
自己的伤势,只留下了响子、苏祗年与白启翊一行人守在手术室外。
“……由外伤出血状况来看,子弹进入很深,或许触及了锁骨下动脉,不知……”林业平低着头,手撑着下巴分析着
刚刚在现场进行急救时的情况。
还未等他说完,白启翊就飞快抬起手,将金色“沙漠之鹰”的枪口对准了站在一旁仰头看向走廊天花板的苏祗年的太
阳穴,一脸肃杀。
“启翊,你做什么?!快把枪放下来!”泷泽慎见他在这种公共场所掏出枪,不由大惊,立刻出声阻止,却被对方完
全无视。
“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冷声问着,白启翊此刻的面色比以往更加阴郁狠绝。
苏祗年动作不变,眼睛继续盯着天花板,忽而幽幽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以为这一切是我策划的?如果‘银蛇’要杀人,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
“你原本就是被派来刺杀我舅舅的,却犯下那种幼稚的错误导致自己被捉,并且还有办法让舅舅将你留到现在,这一
切的安排,简直就像是专门在等着我们上门一样。”白启翊丝毫没有放下手中的枪的意思,继续冷静分析着。
“白启翊,你这人真有意思,越是焦急的时候表面上反而越冷静。但是很可惜,你把我苏祗年,想得太复杂了些。”
手指转着自己的一缕黑色长发,苏祗年依旧是一派悠闲的样子,狭长的凤眼猫一样眯了眯,他继续说道,“在这个世
界上,我或许会毫不在意地毁掉任何一个人,但唯有他,是例外。”
白启翊闻言怔了怔,怀疑地问道:“你对舒连……?”
“我苏祗年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很清楚。我与你不同,早在‘Cliff’里与他相遇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丧失了资
格,”猫眼石般的眸子流转出晦暗的光,苏祗年斜眼看向白启翊,“我不是救世主,我从来都只是自私地随性而为,
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周遭。所以,对于他,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因我的骨子里,缺乏责任感这种东西。”
手慢慢放下,白启翊感觉自己越发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不是你,那就是‘银蛇’见你任务失败,派了其他人来?”白启翊猜测着。
“绝无可能。”第一次,苏祗年没有废话地吐出了最简单的四个字。
“你又怎会知道?杀手集团内的任务都是单独委派,不可能让旁人知晓……”说到这里,白启翊觉察出一点不对劲,
猛地抬头重又看向苏祗年。
接收到他惊疑的目光,苏祗年的唇角慢慢漾开了笑,如同罂粟般惑人而危险。
“舒连的哥哥,我越来越喜欢你的聪明了。”
缓缓举起自己的左手,手背朝向白启翊,苏祗年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上,一枚如同血魄般的红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暗
色光晕,仿佛随时都会有鲜血从中涌出。
“‘蛇吻’,‘银蛇’boss的标志。”白启翊波澜不惊地说着,“他何时将位子给了你?”
用戴着戒指的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苏祗年似乎在费力回忆着什么:“应该……是在我执行完五次任务后,觉得无聊
,就将一枚淬了毒的银针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跟他说,想跟他交换角色玩玩的时候吧?”
略显无辜的纯真笑颜展现在众人眼前,却令人不寒而栗。
“……苏祗年,是否这个世界在你眼中就是一个游乐场?只要你高兴,就随便你怎么玩?”渐渐的,白启翊好像有些
理解这个人的行为模式。
高兴地拍了拍手,苏祗年的眼睛里闪耀着璀璨的光亮:“不愧是舒连的哥哥,领悟力真强!”
“……”静默了半晌,白启翊努力适应着苏祗年这种瞬息百变的奇特情绪,“如果不是‘银蛇’的人,那还会有谁…
…”
“舒连的哥哥,不要忽略了细节哟~”苏祗年又恢复了顽童般的性子,“他们的对象,似乎不是泷泽大叔呐~要不然
舒连怎么会不顾死活地冲出去?”
说完,他还不忘对泷泽慎俏皮地眨眨眼,弄得对方又是一脸尴尬。
瞳孔微收缩了一下,白启翊将视线转向他处:“朔夜。”
“是,翊少,我会让‘风馆’加紧调查。”
“这样说起来,那群人的身手也算不错呢,死的死,跑的跑,倒是连个活口都没留下。”装模作样地剔了剔自己本就
不长的指甲,苏祗年状似随意地开口说道。
“想要我的命,找的人当然不会弱。”勾起嘴角笑了笑,白启翊的神色说不清是自信还是残忍,“不过,既然敢动我
,就该做好准备,‘白馆’从来不当软柿子,更何况他们现在还伤了舒连。”
苏祗年眼波轻扫过白启翊,不置可否地笑着耸耸肩,全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抬头注视着手术室上方亮着的灯光,他暗暗计算了下时间,自舒连进去已过了三个小时,差不多该出来了。
正想着,手术室的门便打开来,主刀医生首先走了出来,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伤者由于背部中弹且创口较深,伤及了锁骨下动脉,造成失血过多,导致昏迷。但经过抢救,目前子弹已取出,只
要安然度过今晚便可放心。”医生简要说明了一下舒连的情况。
“谢谢您。”白启翊郑重道谢。
活动病床被护士小心翼翼地推了出来,白启翊注视着伏卧其上,苍白的脸侧向一边的舒连,一线隐痛自眉眼间滑过。
“舅舅,我希望您能够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毕竟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若将您牵扯进来,只怕会对整个山口组都造
成影响。至于受伤和牺牲的兄弟们的医药费以及抚恤费,‘白馆’会一力承担。”站在病房门外,白启翊弯下腰诚恳
请求道,“给您带来如此大的麻烦,我非常抱歉。”
泷泽慎看着眼前朝自己深深低下头的外甥,权衡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好,这件事我会尽量大事化小。其实像这样
的街头火拼一年偶尔也会有几次,只要没有伤及底下分部的核心,上面一般会交给我们自行处理。只不过,启翊,希
望下次,你不要再弄出这种不该有的状况。”
“是,谢谢舅舅,”直起身,他又看向一旁的响子,“妈妈,对不起,今天让您受到惊吓了,您先和舅舅回去吧,今
晚我陪着舒连。”
响子担忧地看着白启翊,忍不住问道:“你在中国的时候,也时常要面对这种局面吗?”
白启翊嘴角向上轻扬起一些弧度:“自小就见惯了,没事。”
简单一句话,却令响子更加心酸与愧疚,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白启翊止住了话。
“时间不早了,请您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也不迟。”
见他如此坚决,响子也只好作罢,与泷泽慎一起,由芳菱会的人护送着返回了会馆。
而苏祗年则是在舒连从手术室出来的第一时间,就避过众人耳目消失无踪。
夜晚,白启翊独自一人守在舒连的病床旁,听着仪器发出的有规律声响,默默凝视着仍处于昏睡中的人,微微笑着。
“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会有需要你保护的一天……舒连,你会这样做,是不是表示,你对我,也不全然只是憎恨与
厌恶而已?”轻抚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白启翊柔声轻问道。
回想起当时的混乱情景,白启翊只记得舒连冲到自己面前时那种义无反顾的神情,以及之后,自己眼见他倒下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