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一滴银色的晶亮泪珠般匆匆流逝,青年反应极快地扔下杯子起身,飞速阖上眼帘。

“……你干嘛?”洛绎显然不解其意。

没有回答,秦观就那样沉默着站立前方。过了许久,方才重新落座。

“许·愿。”斜挑起唇角笑了一下,青年俊逸的脸容顿时显得有点可恶:“你不是很信这个嘛。”

“哈?”洛绎睁大猫一样的眼睛:“谁告诉过你我信这个了?自作主张也要有个限度……”

“不信的话,干吗坐在这里呆呆地看天空,是等什么呢?”秦观伸手揪过少年白皙的脸颊,拼命往两边扯去:“真是个好逞

强的小鬼。”

“不要总小鬼小鬼的叫老子!”

“未成年人在我眼里都是小鬼——”懒洋洋拖长了声音,秦观松开手:“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我管你。”洛绎揉着通红的双颊没什么好气。

“我说……”秦观却没听到似的,微笑着望向头顶的星空:“希望你20岁生日的那一天,可以把乐队的第一张销量破百万

的专辑……当做礼物送给你。”

冷风在心中穿堂而过,洛绎漂亮的瞳孔微微朝外一散,慢慢转眼看住了那眼含笑意的青年。

临近18岁的那年冬季,曾收到过属于一颗流星的承诺。

灵魂在骨血下被深深地触动。瞬间他竟然发现,自己已戒不掉对某个人的依赖。仿佛离开那个人,代表彻底的万劫不复

。

真糟糕,本来……还觉得有侥幸可以让这感情渐渐淡去的。

“白痴。”突然笑出声来,少年不自在地把头扭向旁边。

可不管怎样努力,眼眶却还是红了:“亏你是个成年人了……许愿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信啊。”

后来的后来,当已有成千上万的歌迷送给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当等待他拆开的包装多到可以堆满整个偌大的休息室……

他所想念的,却一直是那个深冬的寒冷夜晚。

他发誓那是上帝赠予给他最好的礼物:与百万销量无关,与大红大紫无关,而是单纯的“秦观”二字。

——就是他。只是他。唯有他。

32

无非是这样一种八卦访谈节目——介于低俗和娱乐之间,掺杂上一些无聊的游戏,只为最大限度地把艺人“凡间化”。

哪怕Beloved一般低调神秘的乐队,也无法妄想永远只靠歌曲笼络住歌迷的心。

想要一直在这个残酷的圈子里红下去,就需要透支额外的隐私和代价。

VIP休息区的大门打开一条缝隙,变装后的明星们便在经纪人的护送下匆匆低头走入。没有人有心思注意身边的任何动

静,哪怕那个金发的少年就站在对面的普通休息室门口。

他们曾经一起为梦想打拼过。现在却因隔着条走廊,天差地别。

光线不算明亮,导致最后一人与洛绎擦肩而过,才终是察觉有什么不对地停了一下,缓缓回过头。

少年的金发在昏暗里极具色彩的质感,随意靠着墙,正垂首飞快地接发短信。

手机的光在他精致脸容上明明灭灭,依稀看得出往昔熟悉的嚣张。

那人看得微微失神,伸手摘下墨镜。

立刻一张荧屏上常常出现的脸显现出来。

就算惊讶,他英气逼人的眼睛里也一如既往浸透了风雪的寒意。他在所有的摄像机下都总是这样冷漠傲然,波澜不惊。

“……洛绎?”连声音都是沉着的,长长大衣上沾满了化雪的痕迹,衬得他整个人都修长俊逸。

这下才叫躲不开。

少年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定定看住他。

果然明星和普通人的气质,还是有太多不同。近距离地看着曾经的同伴,竟会觉得如此陌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甚确定地又问一句,年轻男人皱眉朝前走了一步。

“工作。”洛绎懒散倚着墙壁,淡淡回应:“和你们一样。”

不好说男人是不是一瞬间松了口气,因为他的表情幅度并不大,看起来便漠然依旧:“你又开始唱歌了?”

“怎么?害怕?”嘲讽似的勾起唇,少年犀利地直视过去:“放心好了,我不会拿以前的事压对手下位……哪怕我们在同一

个圈子里。”

“……嗯?”男人显没想到这一步,闻言忍不住微微一愣。

洛绎立刻浅笑着补充:“你们那时候做的混账事,如果现在抖出来,一定是了不得的爆炸性新闻吧。”

男人眉间平缓下来,登时有点不自然:“其实……”话音未落,后方便传来一声极端激动的惊呼——“啊,是安易辰!”

“……”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不禁默默回过头去。

邵离那不太正经的惊讶脸容刹那映入眼帘。

“哇……本人比电视上正多了唉,就算变装都这么有型……”啧啧惊叹着挤到洛绎面前,邵离干脆凑过去打量起来:“喂

喂,Beloved里面我最哈的就是你了。”

男人眉宇间显然有筋脉一跳,沉默地清了清嗓子:“这样……多谢。”

“啊对了,我一直想问你的发色都是在哪里做的,真的超赞……”越说离得越近,就差没拿鼻子把人家从头嗅到脚:“你

们今天有现场表演吗?”

“==……”洛绎一只手就把邵离提着领子整个牵回来:“你造型做好了没有啊,往外跑比谁都积极。”

“还没轮到本大爷啊,有什么办法……”男人伸手扶正了棒球帽。

“不要逼我对你竖中指,好好进去等着!”

“哇,小洛你严格起来的样子很SEXY喔。可惜没穿水手服,味道差了点……”

“信不信我现在就扒光你的衣服吊在门口示众?”少年微微眯起猫眼。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青年笑着一个劲摆手,突然想到什么地一下转过头:“啊,安易辰人呢?”

VIP休息室的大门早已紧紧闭合,方才站在走廊里的高大男人,已不知何时踪影全无。

“靠,超可惜～”邵离没趣地推门回去:“本来还想要个签名回去卖钱来着。”

再见面的场景设想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般平静……不真实到像在做梦。

也许是昨天等待流星的效果,他的表现令自己很是满意——丝毫没有紧张感,亦不存在想象中的愤怒。

“小洛你不进去吗?”邵离从门缝里露出个脑袋来。

“不了,我在外面抽支烟。”

大门砰地合上,隔绝了视野中最后一线光明。

少年沉默地望向对面紧闭的门板,方才同邵离玩笑的柔软神情,一点一点慢慢消失。

物是人非,每个人都在成长。他们也是,他也是。

所有的一切都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约已与最初定下的轨迹……背道而驰。

33

——《你》。

Beloved新专辑里唯一一首节奏较为舒缓,又以爱情为主打的歌曲。

不得不说在摇滚乐总是被定义成“激烈”的今天,这样一种旋律飘扬在冬季的雪天里,很容易就让人无法忘怀。

“原以为不会被特别关注到的《你》,受欢迎程度竟一度超越了主打歌曲《谜》,有没有觉得公司的力捧焦点实际上放

错了位置?”一向以问题尖锐着称的主持人,笑眯眯地在镁光灯下抛出重量级炸弹。

“啊?有吗?我倒觉得还好。”与队员们对视了一眼,主唱果然接过话头先行解释:“本来专辑的主题就是《谜》这首歌

嘛,不捧反而奇怪……至于《你》这么受欢迎,归根结底是本大爷太有才了,写的曲子好听吧（笑）。”

如此嚣张的说辞让观众席一片哗然,男人耸了耸肩,微微勾起唇角道:“不用惊讶,大家也知道我有法国血统,是DNA导致

说话太直白……如果有人需要,不管是道歉还是表白,我都可以现场做哟。”

底下安静了两三秒钟,立刻轻松地哄笑起来。

“……这家伙不一般嘛。”隐在摄像机死角处的邵离轻声惊讶:“一下子就把话题转开了。”

Shin扫了他一眼:“等你以后红了,这些都是要学的。”

就连休息室都有清楚的界限划分,是从那一次开始,他们深深意识到“当红偶像”和“签约歌手”的巨大区别。

无休止的运作和努力,简陋的后台结构,不够精致细心的化妆和造型……

就连难得接到节目,身影都无法在摄像头下出现……

以梦想为终点开始算起,他们要走的路,大概还有很长很长。

****

节目录制结束时,公司派遣的专车已在门口静静等候了许久。

“现在是晚上十点钟。”低头看一眼腕上手表,负责开车的男人伸手拉了油门:“赶最后一班地铁刚刚好,我把你们送去

最近的地铁站好了。”

“什么啊这种大冷天里……直接送回家又怎么样啊。”懒懒靠在后座上抱怨着,洛绎轻打一个哈欠:“经纪人都自己开

车走了……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

“想要最好的待遇?红起来再说吧。”男人从倒车镜里鄙夷地斜睨片刻,随口说道:“以你们现在的级别,公司给的提拔

已经算够多了。”

断没想到男人竟说出这么一番火药味十足的话来,洛绎愣了一愣坐起身来:“你……”

夜路不好走,天气又偏偏雪风呼啸。男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等一个并不出彩的乐团许久,脾气便大了起来:“还没红起来

就要求这要求那的,没点手段也想要爬上去?别以为上个临时节目自己就是腕儿了……”

话没说完,他蓦地感到手腕一紧。

金属表带被外界施加的力度压制到皮肤上,竟像割裂般恶狠狠地剧痛。他一愣回眼,身边的青年正不动声色地压抑着怒

气,逼对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吱——整个面包车顺着湿滑路面旋转到一边。

男人大惊失色地急打方向盘,同时大力踩下刹车,险险控制住局势。

那面容俊逸的青年又紧了紧手掌,力道之大简直要让他痛呼出声。

“开门。”沉默了一秒,那青年淡淡地道。

男人疼出一身冷汗,不敢多作反驳,按下按键将门锁打开。

青年视线冷漠地直视了他片刻,方才一用力摔开他的手腕,拿上吉他开门。

后排几个因陡生变故愣怔的人也旋即反应过来,纷纷拿了东西下车。

“滚。”简明扼要地说完,秦观反手甩上车门。

洛绎最后一个从车里走下来,表情还有些微的出神,柔软炫丽的金色头发,在夜色里光晕润泽。

面包车逃命般地飞速开走,几个人站在公路边上,气氛颇有些尴尬的凝滞。

“我和邵离再走两步就到地铁站了。”Shin开口打破沉寂,不经意看了一眼洛绎:“Leader你打个车顺便送送小洛,你家

住的还挺远吧。”

邵离大呼不满:“四个人一起打车回去好了啊干吗要我和你走到地铁站去啊,是美女的话我还考虑一下,和你走过去真一

点也不浪漫……”

Shin直接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朝反方向拖去:“给你三秒钟时间闭嘴,不然直接打电话叫殡仪馆来收尸。”

“喂,你这人简直太可怕了……”邵离抗议的声音在雪夜中渐行渐远。

少年站在原地,一直没有说话。

单薄的身影被夜色映照得很纤细,他玉琢般的侧脸也像终年不化的白雪一般,波澜不惊。

秦观调整了一下背后的吉他,突然不知开口讲什么好,顿了许久,才想起来轻声提议:“回去吗。”

眼前有条望不见尽头的漆黑路面,深深延伸到远处,和城市的海岸线一样漫长。

如梦方醒地回过头来,洛绎恍惚而勉强地笑了:“好啊,叫车吧。”

寂静的沿海公路,冻结的梦想和时间,连一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TAXI……都找寻不到。

就好像在那么寒冷的冬夜里,一整颗无望无为、无法被温暖的心。

34

好不容易打上车回到市内,楼道里的灯光已早早亮起来……温柔而感伤的黄色,铺满了一地。

“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跟着少年走进楼道里,秦观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洛绎的脚步似遇到什么挫败般原地一顿,随后满不在乎地敷衍道:“什～么也没有。”

“撒谎,Shin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才会自己回避,让我陪你回来……”

“他也可以是看上邵离了所以想把那家伙拖走了奸杀嘛。”

“……=_=你确定他真的能硬起来吗?”

少年哈地笑了一声:“我只是打个比方。”

他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开锁,防盗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动,旋即被推开。

“喂。”眼看对方要走进去,秦观慌不择路地一手挡住:“等等,好歹把话说完啊。”

洛绎把灯打开,随后回过头,挑起漂亮的眉毛:“还有什么话?”

“刚刚的事情……”

少年莫名其妙地摊手:“我都说了什么也没有啊。”

秦观眉头不经意地一皱:“连我也要瞒着?”

“……”洛绎抿紧嘴唇不再说话,好一会,才淡淡地挪开目光:“就是我临下车之前,那败类告诉我‘如果不是被老板上

过,怎么会给你们这种乐队出头之日’,仅此而已。”

“……”

“你看,其实……也确实没什么的。”

秦观的脸色阴沉下来,手上劲力加大,直接拉开防盗门,强行闯进房里。

砰,房门在身后合上。青年沉静的脸容在背光里显得异常专注:“他还说了别的吗?”

洛绎自嘲地一笑,秀丽到极致的五官,刺人眼晕:“我就下来了呗。他再说什么我也听不见了。”

“……对不起。”沉默了片刻,竟是秦观先开口。

他不知还能怎样去安慰,这样笨拙让他自己都厌烦,但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道歉而已。

“又来了。”少年果然露出了厌烦的神情:“和你没关系的好不好,不要一有什么事就来这套。是我自己总让人误解。

”

秦观的眼神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直视住他:“不,你不是……”

“不用给我说好话了,我自己怎么样自己最清楚。”淡淡吐出一口气,少年别开脸:“玩玩就好,反正是个天生放荡的货

色……不管谁看到我,都会是这样的定位。”

“……”

柔和的灯光给他的发梢勾出一道白金般温暖的边,说着自己怎样不好的他,看起来自暴自弃,且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