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子之血————凌影
凌影  发于:2009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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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拿你交差?”

镜世月咬着牙,点点头:“如果有一个注定要遭到命运浩劫的孩子出现,其余的孩子就不必有同样的遭遇,如果说各国的皇者真的需要一个长生不老的神话来安慰自己,那么我们就只好满足他。”


“只不过……”

“只不过,等待他的不是永生永世千秋万载,而是毒药入肠命丧当场。只要有人饮了雏子之血,必死无疑,同样……雏子之血的神话,也将随着我的死,就此消烟云散。”


“镜世月!”韩璞耸然起身,把镜世月揽在怀中,激烈地晃动他的肩膀:“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怎么?”镜世月奇怪道:“你难道不知道?呵呵,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怕被我牵连,才执意不肯把我送入京城呢。”

韩璞的眼睛湿润着:“不……不……”

“因为在那么多人中,我只看到了你。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你。”

“胡说八道。”镜世月轻斥道。

“真的,真的。我想不到在那样山清水秀的地方,还有比青山还要翠美,绿水还要幽柔的情韵。我本来想随便选一个就走的,但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中就冒出自私的念头,我知道自己这番将会悖逆圣意万劫不复,但我死,也要用你的爱来当作陪葬。”


镜世月转过头来:“你真的很自私。”

韩璞含着眼泪,呵呵一笑:“如果没有我,你就逃脱此劫,那我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再碰面。”

24.

韩璞决决然起身离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倒在草垛上人事不醒的镜世月。

他脚步踉踉跄跄,用一手捂着胸口,迈出庙门,朝着南面的大街走去,刚刚来到街上,人来人往间,他还没有走几步,突然就停了下来,整个身子向前拱去。

脸色晦暗,阴晴不定。不一会儿的功夫,从他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孔上面,青筋直突血脉乱跳,好象一场龙争虎斗。

路过的人冷不丁扫他一眼,都吓坏了,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急忙朝一边躲开。

“这……这……这小伙子怎么回事?脸怎么变成这种颜色?”

韩璞僵着身子站着,没有任何回应,有大胆地上前,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一下,韩璞还是一动不动。

“死啦?”一人说道。

“站着死了?”另一人表情惊恐地回应他。

“被雷霹死了?”

一群人狐疑地望着他,不约而同地朝天上望去。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雷。

忽然从前面的街角处传来一阵马蹄喧腾的声音,马背上的人吆五喝六的,极其嚣张地从人群中踩踏过来,市面上立刻乱成一团,老百姓只好往一边闪去。

这群骑马的人,也不是官兵的打扮,也不象是抢劫的山贼,他们身着清一色的黑衣,腰间别着一块亮闪闪的金牌,映着日头,金牌上的“皇”字闪闪发光。

“不好。”百姓中间有见多识多的老人,压低声音对一旁的人说:“这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怎么会来到我们这偏僻的地方?”

“你没听说皇帝前些日子驾崩了,现在京城乱成一团,到处都在抓人。”

“怎么会抓到渡古镇来?”

老人捻着胡须,若有所思道:“我看,是这年轻人犯了大案子了。”

“什么大案子?”

“你看到城门楼子今天早上悬挂的皇榜了吗?”

“啊……我看了看了,就是要抓那姓韩璞的一家,据说他爸爸是宫里的御医,派他儿子到国外去寻替皇上治病的草药,结果逾期未归,一家老小都被杀个净光,就剩这个儿子还在外国……难道说他回来了吗?”


“嗯嗯,我看这个年轻人没准就是。”

“可他和那皇榜上贴的样子不一样啊,瞧那血管拧得跟阳春面似的,而且还放多了酱油,怎么呈这个色儿呀?”

“这我就不知道,我看他八成是中了毒。”

“中毒?难道说他畏罪自尽?”

“有可能吧……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皇帝死了,举国大丧,肯定得有一帮人跟着倒霉……”

老头儿还在捻着胡须念叨,一转头,身边刚刚跟他说话的人没了,四面八方都是人,他是怎么挤出去的?

老头匪疑地想着,突然感到一阵阴风从头顶上刮过来,他惊怵地打个寒战。

乖乖,我该不是见了鬼吧。

老头儿想得没错,刚刚站在旁边跟他一道说话的,正是地公庙中六鬼之中的老大,黄衫鬼。

这黄衫鬼本名当然不姓黄,而是两百多年前,渡古镇的一名年轻的秀才,他因何而死,用不着废话,估计连他自己也不太记着,大大概概隐隐约约,黄衫鬼记得他以前就是因为管闲事,被人复仇暗算而死。


如此这般,他还是没吸引教训,死后仍旧到处管闲事,古道热肠不改生前。

他手下的五个弟兄小鬼,全都是因为他管闲事,活生生给管死的。说他聪明,他真聪明,他的一张嘴,能使山川倒流大海两边,能把小夫妻说得吵架,寡妇说得改嫁,稍稍没主意的,就被他劝得上吊自杀。


今天和小鬼儿们的茶话会,突然因为镜世月的出现而出了变故,黄衫鬼不由得兴趣大增,当镜世月和韩璞这小两口在庙里面的时候,黄衫鬼把他的弟兄全都驱到外头去,自己躲在房根儿旁边听。


他生前就爱干这些偷鸡摸狗床底偷听的坏事,有时候人家新婚燕尔小夫妻,第二天一起炕头,就见某某秀才正趴在床底下打呼噜,半边头皮都被火炭烤焦了,他还犹然不觉。


生前吧,他是个活物,怎么躲也能够见着个影子,可死了以后,成了隐形,他的这项爱好得到了极大的发挥,有事没事就在镇上转悠,看看谁家男男女女大白天按捺不住,顺势就在灶台门边热情如火起来,他趴在一边听得耳朵都直了。


对于黄衫鬼这个龌龊的爱好,镜世月当然是不知道。

只是他在晕迷中悠悠醒转的时候,看到黄衫鬼的拜把兄弟白面鬼,正在一边帮他用热水擦身上的伤口。

还是在小庙里,面前燃着一堆篝火,火堆上架着一盆水。

黄衫鬼从外面归来,一进门看到这堆火,嗷喽一声,冲过来就要踢翻盆,把火浇灭,对白面鬼大吼:“蠢货!你敢在这里点火,是不是想把我们老窝烧了?”

白面鬼还未解释,只见从火堆里面忽忽悠悠,探出两朵飘魂,在黄衫鬼面前站直了,原来是六鬼中的两只。

他们满脸的冷汗:“大哥!大哥!是我们,是我们!我们是鬼~~火~~”

黄衫鬼一愣,抬起的脚赶紧放下,怒骂他们:“有病啊!大白天装神弄鬼的!”

两鬼苦笑:“大哥,不是装,我们本来就是鬼……”

镜世月刚刚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堂上这一幕,阴暗的心情突然就一扫而光,看着几只鬼,噗嗤一声笑起来。

他这一笑,白面鬼给他擦身上的伤口,手一抖,下手重了点。

“唉哟!好疼啊!”镜世月悲惨地叫一声。

白面鬼瞪他一眼:“嘿,这会儿你知道叫疼了,刚刚在你们家那禽兽面前你怎么不叫啊!咬着牙关吞着肉你也不肯喊一声苦,你分明想让他整死你呀!”

镜世月灿烂的笑容不由又暗沉下来,低头把脸伏在双臂间,就给白面鬼一个后背屁股。

白面鬼哼一声,用毛巾狠狠拍在他屁股上。

一阵钻心的疼蹿上脑门,镜世月痛得快要跳起来,他转头对白面鬼骂:“我跟你有仇啊!”

“哼!小东西!我跟你没仇,可我跟天底下所有负心的男人都有仇!”

黄衫鬼过来,拍拍白面鬼,说:“诶,诶,诶,你骂谁哪!我们可都是男人!”

“我又没说你!我说这个孩子……”

他还没说两句,黄衫鬼又来揭他的老底,挖苦道:“呵呵呵,还敢说人家是孩子,人家年纪再小也算尝尽了情事的冷暖苦痛,你哪?不是到死还是处男一只!有资格在这儿教训别人!”


这话一说,白面鬼的脸腾地就红了,真稀奇连鬼魂的脸皮都有这种功能。

“你胡说八道,谁说……谁谁……谁说我是处男的?”

“我说的!”黄衫鬼喊道:“我在渡古镇做了二百五十年的鬼魂,晃悠那么久,就没一次见到你跟人那什么的!你跟了三爷那么久他也没碰过你!我看你就是因为欲火焚身才羞愤而死的!”


二鬼又开始拌起嘴来,镜世月托着腮帮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竟然连自己一身的伤痕苦痛都忘光了。

25.

镜世月是个极其单纯的少年,在少年人的心中,忧愁苦痛都不过是一片浮云,顷刻而过,只有人生的万里晴空才是最后的归宿。

可没一时三刻,黄衫鬼已经在蹿辍着,说:“孩子啊,我们几个实在太喜欢你啦,不如给你捡根上吊绳,你就在这儿死了,来跟我们作伴儿吧。”

白面鬼照例,跟黄衫鬼唱对台戏:“你可千万别听他的!他现在手下正缺一个打杂端茶的,看你机灵伶俐,他不安好心啊!”

黄衫鬼又说:“话可不是这个道理!我是看小镜镜远道而来,这辈子恐怕都没想再回家乡,他若是在渡古镇安家,肯定要有个依靠的。凡间的男人都太不可靠,他这么秀色可餐早晚被人骗去扒皮抽骨,不如跟着我们做鬼,从此再也不用受人欺负,还可以扮成夜叉去找那个韩璞算帐……”


镜世月听着两鬼你来我往地吵,只是微笑着不语,二鬼以为他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脸都煞白煞白的,可他们不知道镜世月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到了晚上的时候,本该是鬼魂最为活跃的时刻,可没想到黄白二鬼颇有人性,一到太阳落山就开始张落着铺床睡觉。

镜世月本来在稀奇两鬼要怎么“睡觉”,却见他们各自从腰间抽出一根丈把长的绳子来(原来这吊死鬼,死后绳子也天天不离身),在手中一抖,绳子的两端攀上两根梁柱,他们跳上去,斜斜躺在上面。


镜世月咯咯笑起来,拍手直叫好:“好样的!两位大哥再给我表演个走钢丝吧!”

“去!去!小东西,连你两位哥哥都敢耍!看我夜里打你小屁股!”

镜世月呵呵笑着,在黄白二鬼给自己找来的大袍子里缩起身子,呼呼睡着了。

他的鼻息渐渐平息,看样子进入了梦乡,这时候一边绳索上的黄衫鬼悄悄睁开眼睛,对着白面鬼的方向:“嘘!嘘!我说白脸儿……”

白面鬼正睡得舒坦,翻了个身,看样子要掉下去,可他单腿一勾,又将身子吊起来,安稳无恙,调个身,继续睡。

“嘘!嘘!”黄衫鬼又叫他。

白面鬼嘴里咕咕哝哝:“谁呀……还没到三更哪……我不撒尿不撒尿!”

黄衫鬼气得嘴里直骂他,从袖筒里取出一粒小石子,朝他脑袋上砸。

“哎哟!谁呀!”白面鬼从绳上一坐而起,四处望着,嘴里骂骂咧咧。

黄衫鬼急忙长长一声“嘘~~”,对他轻声道:“小声点!别把他弄醒了!”

白面鬼这才回过头来,惺忪着眼睛对黄衫鬼道:“大哥呀,黑更半夜什么事儿啊?”

“别睡了!跟我起来!”

“干什么?我可不熬夜干活啊,这样对皮肤不好……”

“去你的!我养你干吗,白天怕太阳,晚上怕蟑螂!你还是到阴曹地底找老阎谋个差事吧!”

“哎哟!那可不行!”白面鬼哭了:“您知道人家这冰清玉洁的,要是把我送到阎王那个老色狼那儿,我还怎么清清白白做……啊鬼呀!”

“行了!别净扯这些没用的!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没有?”

“您让我准备什么?”

黄衫鬼差一点吐血:“你的元宝蜡烛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一点记性没有,我让你准备的--”

黄衫鬼正待要说,可忌讳地看了地上躺着的镜世月一眼,还是颇为担心地说:“就是那个东西呀?”

白面鬼愣愣了看了他半天,挠挠头,还是不太明白,可他知道要是再没反应,大哥非飘过来打他,所以只好不懂装懂:“啊啊!就是那个东西,我准备--准备好了!”


“嗯,好。”黄衫鬼点点头,对他说:“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白面鬼说:“啊?大哥,现在可是三更时分,最近正严打呢,所有的鬼魂都躲起了,您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帮我看好小镜镜就行了。”

这边白面鬼安安心心地躺下睡了,黄衫鬼一抖黄衫,从长绳上跳下来,到镜世月跟前看两眼,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没一会儿,他就来到渡古镇的城楼上。

夜里三更,这儿却是人声鼎沸,从京城来的众多宫廷特使,捉拿“通天大盗”韩门三子韩璞,在这里大摆庆功宴。

一个粗旷的大汉举杯哈哈大笑:“这番真是顺利!难以想象的顺利,这小子竟然会老老实实就由我们逮着!我听说他们韩家的飞刀天下无双,那韩家三小子韩璞又狡猾得可以,还以为捉他要费一番功夫。看,我为此还专门让我娘给我缝了件铁皮做的衣裳呢……”


他把身上的黑衣一撩,露出里面盔甲似的胸膛,敲上去当当直响。

旁边的人也举杯大笑:“还要怪韩璞那小子太倒霉,大概是走了多天山道,不小心竟会被蛇咬了,你看我们捉着他的时候,他面色发黑眼看就要断气,若不是首领交待一定要逮活的回去,我真不想救他!”


“唉,那是为了从他口中套到雏子的所在!谁也没想到他会背叛天朝,将那真正的雏子匿藏起来,若不是顾家两兄弟赶赴京中告密,说送到京里的那个雏子是假的,真的被韩璞给据为已有了,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可是,如果真正的雏子被韩璞霸占着,可以让他长生不死,那他现在岂不是成了神仙?我们又能够耐他如何?”

“切!他是不是神仙我不知道,但是明天那一遭刑罚,我恐怕他就是孙大圣再世,也未必可以承受得住!”

“哼哼,我倒是希望他可以承受得住,最好可以撑得三天三夜,反正上头下令,如果三天之后韩璞还不招出雏子的下落,就让他做韩家最后一个人头落地的!”

“哈哈哈,到时候韩璞这落地的脑袋可以自己再长上,那我就相信‘雏子之血’再世永生的传说!”

“你个白痴!真正的雏子百年难寻,我们烧杀抢掠那么多年也没有找到一个真的,要不然皇帝还会死?那韩璞肯定是头脑发热,以为自己霸着雏子就能够长生不死,简直是可笑之极!”


几个黑衣特使还在把酒言欢,黄衫鬼在一旁听着,唇边露出诡异的笑意。

26.

黄衫鬼飘然自在,穿墙走壁,在城楼的各个房间里面找寻。渡古镇的城楼是一个高达九层的塔楼,直入云天,最顶端只有能够放一个小孩那么大的空间。

可韩璞就被关在这里,他全身被绑得象个粽子,生生塞进这个窄小的房间。

黄衫鬼飘到第九层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人肉叉烧包。这层房间虽然窄小,却有四面小小的窗户,从四面分别可以看到韩璞的头、肩、屁股、脚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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