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天摇头：“你没错。”

唐小棉马上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抬手又要扇第二记。韩春天勃然大怒，一巴掌抽在唐小棉的脸上，全身发抖的吼道：

“你就这么喜欢疼？就这么喜欢挨打？你的父母生下你，就是为了看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吗？！”

唐小棉捂着被打偏的半边脸，战战兢兢的恸哭：“哥哥……小棉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想……”

韩春天一怔，因盛怒而再次举起的手颓然落下。唐小棉是个孤儿，把他送回那种地方无异于推向火坑。可是，自己对

唐小棉负责，谁又能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韩春天单膝跪下，温柔的抚摸着唐小棉肿起的脸颊，恳切道：“小棉，对不起。你没有错，错在我不该留下你，你还

是……还是……”

“不！哥哥！”唐小棉打断，紧紧的抓住韩春天的手臂：“哥哥，小棉再也不吃糖果了！”

韩春天深深的看着他，咬着牙，似乎想看进他的心里去。

唐小棉的眼泪开始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无助的抽噎，哭喊：“哥哥……哥哥……小棉再也不看动画片了，哥哥不要

赶小棉走。小棉也不和小朋友玩了，小棉做家务，吃午饭，哥哥做的饭都吃，小棉不吃肉了，给哥哥吃，哥哥，小棉

乖的，小棉一直乖的，哥哥不要赶小棉走哇……”

韩春天无法再看下去，听下去，站起身劝道：“唐小棉，不要哭了，快起来吧。”

唐小棉却抱住他的小腿，哭的更凶。

韩春天深吸了一口气，抽出腿脚狠心的踢在唐小棉的身侧，大喝一声：“起来！”

唐小棉被踢翻在地，爬起，继续哭，口中的话断断续续，韩春天却清清楚楚的听到：“哥哥，不要赶小棉走……”

韩春天死死的攥着拳，冲唐小棉的屁股又踢了一脚：“快起来，别逼我打你！”

“啊！”唐小棉痛呼，柔弱的身子几乎疼的缩在一起，他揉着被踢疼的地方向后躲，嘴里依旧是那句话：“哥哥，不

要赶小棉走……”他知道自己不能起来，一站起来，就真的要离开主人了……

韩春天再一次抬起右腿，狠狠的踢下去，“嘭”的一声，原木餐桌的桌腿从中间断开了。

唐小棉吓得屏住了呼吸，韩春天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就冷冷转身回房。只留下背影和一句话：“想跪就跪着吧，跪够

了，进来睡觉，明天早起回去。”

接着又是“嘭”的一声巨响，卧室的门也关上了。

唐小棉向来觉得自己很笨，这一次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虽然跪着不好受，可至少，在唐小棉的心里，主人妥协了

。可是妥协之后该怎么办，唐小棉也不知道。他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不住的抽动着肩膀，目不转睛的盯着卧室的门，

仿佛想从中看到主人在做些什么。是像往常那样认真的看书，还是因为怒气无处发泄，把枕头当做自己揍呢。唐小棉

抹了抹脸颊上依旧连成串的泪珠，摸到主人掴的那一巴掌，有点烫，有点麻，但不疼了。唐小棉又用力的按了按，棉

花校长常常对自己说，主人打的再凶再狠，也是爱。唐小棉想回忆主人到底打的有多疼，可他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最怕的疼的唐小棉，那一刻，却是怕的连疼都感受不到了。

韩春天一直在给唐小棉收拾行李，虽然东西不多，但此时他总得做点什么。整理完几件衣物，韩春天打开了唐小棉存

放私人物品的抽屉，里面一边摆放着笔墨文具，并一边是五颜六色的糖纸，和自己送给他的那个记账本。糖纸被唐小

棉尽力抹的平展，连锡箔纸都没有丢弃，而是叠成了一颗颗金色和银色的小星星。韩春天看到，唐小棉把自己评价不

高的画作藏在宣纸的最下面，他回过头，刚好望见了几天前刚刚贴到墙上的另一幅作品。

那是一个热气球，唐小棉说，想和自己住到云彩里面去。

（23）

韩春天收完所有的东西，一张一张的揭下墙上的画儿，“嘶”的一声，把房门外唐小棉的抽噎声完全遮掩了。

最后只剩下记账本，韩春天觉得自己或许还需要，先放在一旁。别看唐小棉来时一无所有，这段时间却搜集了很多小

玩具。大多是用旧报纸和纸板做的，各种小动物，笔筒等等。韩春天小心翼翼的把这些放在行李箱中，还有胖胖送的

红色小汽车，这是唐小棉唯一像样的玩具了。韩春天多希望此时的唐小棉能有搬都搬不完的模型玩具，可自己却吝啬

的什么都没买给他，连工资都没有付过。

合上箱子，唐小棉的哭声已然小了，韩春天看看表，又过了半个小时。

小时候，就算父亲再愤怒，也没有让自己跪过。爷爷去世的时候随父母亲戚跪了一阵子，晚上发现膝盖都肿了，疼的

睡不着觉。韩春天想开门看看唐小棉有没有站起来，又怕没起，自己却心软。下定决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难

做却必须去做的决定。韩春天烦躁的拾起账本乱翻着，心里抱怨唐小棉的字为何那么好看，真像一个天真的冒傻气的

男孩子。看完，刚要丢在一旁，突然发现账本后页隐隐约约的有些字迹。

那是唐小棉的字。韩春天很惊讶，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唐小棉，了解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默默的阅读着笔

记本上面的话，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合上本子，擦干眼睛。

韩春天想，这才是唐小棉，他的心里只有主人。而我，他的主人，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记得与唐小棉相处的第一个天，自己笨手笨脚的把他惹哭了好多次。原以为这孩子要罢工的，却出奇的懂事，把家中

打理的非常整洁。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唐小棉在自己心中就已经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了呢。不，应该更往前一些，从唐

小棉发表了关于主人和奴隶的言论开始，就在竭力的告诉自己，我们的关系是主奴，而不是主雇。唐小棉是个诚实的

孩子，的确说过一些小慌，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毫无保留的说了实话，而事实上，是我的自作聪明欺骗了自己。

韩春天重新翻开账本，看到了一句话：

【今天，主人抱小棉了。主人是第一个没有打小棉，却愿意抱小棉的人。小棉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小奴隶，虽然什

么都做不好，却找到了一个好主人。】

韩春天苦笑，如果事情不是这个样子，如果他也有记日记的习惯，那么他会写，虽然自己一无所有，却找到了一个好

弟弟。

唐小棉确实是个好孩子。且不说房中的家居摆设，地板玻璃都被擦得焕然一新。与自己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吃过苦，

生过病，挨过打，确从没赌气或是抱怨过。事情依旧做的很好，下班后，自己最期待见到的，就是唐小棉天真无邪的

笑脸。没有哪剂药能有这般功效，将一整天的乌云都驱散了。

韩春天突然笑出声来，呛到泪水，咳了几下。他没想到，唐小棉连琐碎的小事都要记载。

【主人在炒菜时手臂溅到油滴了，鼓起了水泡泡。小棉心疼的舔了舔，嘿嘿，有点甜！】

疤痕早就消失了，韩春天捋起袖子，唐小棉偷笑的摸样还在。

这孩子啊，就爱胡思乱想。韩春天突然记起一段看过的话，情不自禁的翻过去。

【主人说，小棉的脑袋里总装些怪东西。其实，小棉已经把心里的事全部告诉主人了，除了……害怕。小棉怕幸福是

短暂的，在小棉之前，无论多么优秀的哥哥姐姐都难以得到幸福。小棉这么笨，就更加不可能了……

小棉不想做坏小奴，真的不想。小棉信任主人，感激主人，爱主人，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主人。可是，主人好像

什么都不要，是不是主人不喜欢小棉呢，还是，主人觉得，从小棉的身上无法得到满足。

或许，小棉真的是个坏小奴……

不过，唐小棉，不要灰心！校长伯伯说过，没有哪一个小奴是完美的，正是因为不完美，才要更加珍惜自己的幸福。

所以，只要……只要主人不抛弃小棉，小棉一定会在主人的调教下变的更好的。小棉会努力的干活，保持身材和皮肤

，不任性，不调皮，不做错事。恩……做过的错事也绝不再犯!

呼……写下来，小棉似乎不那么害怕了。可不知为什么，小棉有点想哭……一定不能让主人看到，要不又会骂小棉瞎

想了。

主人快过生日了，小棉用锡箔纸折了十颗星星，想送给主人。】

唐小棉安静的跪在客厅里，与其说他哭够了，不如说他已经哭累了。小脑袋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往常这个时间，都是

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被主人哄拍着睡觉。可现在，不但要直直的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累了也不能坐下去。因为屁股

很痛，主人的那一脚好重啊……唐小棉忍不住撅起嘴巴，小心的摸了摸。

不过，最疼的该是主人，小棉花又担忧的皱起眉头。主人把桌腿都踢断了，那会是多么大的力气呀，脚趾头不会骨折

吧……小棉花狠狠的回忆，不禁骂自己是个大笨蛋，光顾着哭了，怎么就不记得用心观察主人的走路姿势有没有异样

呢。想到这儿，唐小棉又不解气的捏了捏自己的脸，捏到挨耳光的那边，疼的眼眶潮湿了，也不松手。

小棉花弓着腰，低着头，突然发现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逐渐笼罩着自己。紧接着，手背被拍了一下，不重，吓得他赶

忙松开手指。脸颊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捧起来，唐小棉闪着泪光，依稀看到蹲在眼前的是面带怒色的主人。

“哥哥……”唐小棉怯怯的叫了一声。

韩春天捏紧他的下巴，冷哼：“怎么，又开始自虐了，喜欢疼是不是？”

“不，唔……不是……”唐小棉肿了半边脸，有些口齿不清。

韩春天非但不放手，反而加了几分力气：“那为什么要掐自己的脸，皮痒了？”

“唔……唔……”唐小棉摇头，颤声回答：“小棉……小棉害哥哥受伤了，小棉该打……”

“哼。”韩春天沉着脸，起身俯视道：“马上起来，和我进去睡觉。”

“可是，哥哥……”

“少废话。不想被赶走，就回房间好好睡觉！”

（24）

唐小棉狐疑的躺在床上，大眼睛转来转去的看着主人拿出白色药箱，又拿来两块潮湿的毛巾，从他因膝盖疼痛不能站

立，被韩春天抱进房间扔在床上后，就再没敢动弹过。

韩春天那张黑脸，别说胆子小的唐小棉了，凭谁看了都会不敢喘气。小棉花视死如归的任韩春天摆布着，身子被按趴

在床上，裤子被褪下，上衣被掀起来，吓得牙齿打颤眼睛紧闭，直到韩春天把治伤的药水涂在唐小棉屁股和腰间那两

块明显的青斑上，小棉花才大胆的睁开眼睛，回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主人。

韩春天趁机加大手劲揉了揉，唐小棉“哎呦”一声，把脑袋闷在枕头里。

身后上好了药，又像餐盘里的鱼似的被翻了过来。韩春天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毫不客气的把热毛巾捂在唐小棉红

肿的膝盖上，又用一块冰毛巾绕过唐小棉的眉眼和鼻子，盖住他印着五指山的脸。

唐小棉想，如果自己被主人打的遍体鳞伤，会不会被包成木乃伊？

他可不敢偷笑，因为主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说的准确点，是在瞪自己。

半晌，眼珠都快掉出来的韩春天终于开口道：“小棉，你说说，第一天来时我给你定过什么规矩？”

唐小棉的心里咯噔一下，那些规矩很久没背，早就不能一字不差的说出来了。可又不敢说忘记，只好尝试着回答：“

恩……第一条，不能叫主人，要叫哥哥。第二条，恩……不许，不许跪，不许打自己，只有忍不住的时候才可以哭…

…”

韩春天沉声问：“自己说，犯了几条？”

“半条……”唐小棉怯怯的辩解：“小棉忍不住了，才哭的……”

韩春天的脸色缓和下来，语气却仍然严厉：“这次不记，下次再犯，不要说是半条，错一个字我也绝不饶你。”

唐小棉点头如捣蒜，脸颊上的毛巾都被摇晃掉了。

韩春天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神情，拾起毛巾轻柔的擦拭着唐小棉的脸。

小棉花舒服的眨着眼睛，小声问道：“哥哥不生气了么？”

韩春天笑问：“你知道哥哥为什么生气吗。”

唐小棉诚实的摇摇头。

韩春天叹了口气：“哥哥不生气了。这次是哥哥不对，不该对你发脾气。”

唐小棉开心的笑了，又郑重其事的对韩春天说：“哥哥不要道歉，以后哥哥生气的时候打小棉一顿，心里就不会那么

难过了。”

韩春天的眼底流露出隐隐的自责，轻声道：“哥哥向你保证，不会再拿你当出气筒。不过，你也要答应哥哥，不要再

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恩，哥哥，小棉不疼。”唐小棉懂事的回答，他已经困了，声音有些微弱。

韩春天把他身上的毛巾拿下去，熄灭了灯，侧身躺下。唐小棉循着体温挨过来，就像是方才的一切没发生过一样，钻

进了韩春天的怀里。

一切都没有变，韩春天庆幸的想。无论遭遇什么事，唐小棉永远是他的唐小棉。

也还是不安分的唐小棉，爱在睡着前自顾自的做小动作。

韩春天觉得胸前发痒，低头一看，才发现唐小棉正在玩睡衣上的纽扣。哎……早知道就不买这款小熊的，韩春天伸长

手臂把他搂紧。

手动不了，唐小棉还能动嘴，在黑暗里悄声问：“哥哥，今天因为什么事情发那么大的火呀，在公司里遇到坏人了吗

。”

哪壶不开提哪壶，韩春天假装没听到，打起了呼噜。

唐小棉可没有那么好骗，扭了扭小身子，追问：“哥哥，真的不赶小棉走了吗？”

韩春天心里一紧，睁开眼睛柔声道：“不会的，永远不会。小棉乖，快睡觉吧。”

唐小棉终于满意了，闭上眼睛，小脑袋亲昵的蹭了蹭。猛然又抬起来：“哥哥，真的吗？永远永远吗？”

“恩，永远。”韩春天半睡半醒的回答。

“真的？”

“……”

“哥哥，真的吗？”

“唐小棉，”韩春天咬牙在他身后拍了一下，训斥：“大半夜不睡觉，哪来那么多问题。告诉你，一分钟内睡着就是

真的。”

话音刚落，耳边已经鼾声阵阵了。唐小棉打呼噜时不住的吸气吐气，吹的韩春天胸前更加难受。好在小棉花很快睡熟

，不再假装打鼾，而韩春天也困倦的很，不知不觉的，怀抱着唐小棉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睡眼惺忪的韩春天就被眨着大眼睛的唐小棉吓醒了。

没等韩春天开口，小棉花期期艾艾道：“哥哥，昨晚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