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已能够想到江帆会用什么样的神情对他说……
谢谢韩警官的关照。
这样的话,那样的讽刺,他承受不起。
他更怕自己,会失态,会失魂落魄,会,舍不得离开。
……
相见,争如,不见。
离开看守所,想要舒一口气,那口气却鲠在喉间,呼吸沉重。
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多想,他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
下一个地点,就是他很久没有再踏足过的,向日葵GAY吧。
韩弈走进吧里,直奔向吧台里的阿乐。
阿乐正在无聊呢,看见来人,嘴一挑,乐了。
“嘿,韩警官,好久不见啊,今儿过来是来找人还是找碴还是找酒喝啊?”
韩弈也不跟他多扯,直奔主题。
“阿乐,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方骏的人,十六岁。”
“方骏?”阿乐一扬眉,嘻嘻笑了。
“韩警官今儿看来是找人啊,人家这里可不是挂失处呢,我是个卖酒的,也不是管理员。”
韩弈眉一皱,看出来阿乐一定认识那个方骏,只是在逗着他玩儿。
“阿乐,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这个人我一定要找到!”
“工作?”阿乐夸张的喊夸张的笑,“这是你的工作,可不是我的,我告诉了你有什么好处啊?”
阿乐他也不是故意想逗眼前这个警察玩儿,只不过是瞧不起,他瞧不起这个害了江帆的男人,直男了不起啊?直男最
他妈不是玩意儿了!
韩弈一时语塞,阿乐则是眼珠一转,到了满满一杯酒推过来。
“我这人最心软了,先喝了这杯酒我再告诉你。”
韩弈毫不犹豫的举起杯,一饮而尽。
酒味呛喉,是最烈性的伏特加。
“现在你能说了吧。”
“方骏啊,认识啊,一个毛孩子么,怎么了,犯什么事儿了?”阿乐看他喝了酒也不再难为他。
“他跟林之贤是不是有关系?”韩弈问出更重要的问题。
阿乐一笑,手中的酒瓶一倾。
“再来一杯。”
……
“是啊,他是林之贤最近的伴儿,经常在一起。”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过来这里?”
当韩弈喝干第三杯酒之后,阿乐的手指悠悠的指向一个方向。
“他们已经来了,就在你以前闹过事的那个包厢里。”
……
韩弈推开包厢的门。
包厢的沙发上躺靠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韩弈一眼就看出是林之贤,另一人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正是照片上的那个方骏。
此时两人也都睁着眼睛看着闯进来的韩弈,却没有韩弈预料中的过激反应。
“方骏,我是警察,这是我的证件,关于你举报沈江帆贩毒的事情,我想跟你进一步了解一下,跟我走一趟吧!”韩
弈不理林之贤,只对方骏说了这些话,他知道以林之贤的性子,是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他把人带走的,他就是要看看
这林之贤到底会作何反应,才好确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指使的。
侧躺在沙发上的方骏先是对他的话没有丝毫理睬,只是开始笑,很亢奋的笑。
旁边的林之贤倒是先开口了,“警察?嘿嘿,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都是一群软蛋!哈哈。”
韩弈心里的火一下窜上来,俯身揪住他的衣领,逼近了他的脸说,“林之贤,你他妈的给我把嘴放干净点!别真觉得
我们警察真的不敢对你怎么样!”
“你敢对我怎么样?哈哈,没用,一个比一个操蛋!”
韩弈在愤怒中,没有觉察到眼前林之贤的异状,他的眼神是没有焦距的,情绪也是处在怪异的亢奋中,明显是磕了药
的反应。
“你说!是不是你指使他去诬陷沈江帆贩毒的!”
林之贤依然咧着嘴笑,亢奋的血液在血管里激烈的冲撞着,冲撞的他继续口不择言。
“沈江帆?哈哈,上他的滋味真不错,我真想再上他,再上,使劲上,哈哈!”
重重的一拳落在他的脸上,连同一声怒吼一起。
“我操你个王八蛋!”
七十五、失控
狠厉的拳头砸在柔软的肉体上,让身处暴怒中的韩弈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快感,那是深植于人体内暴戾的劣根。
那劣根被林之贤的口不择言和之前灌下的几杯伏特加完全激发出来,变成落下的拳头,似乎永无止尽。
林之贤的惨叫开始在包厢里回响,那个方骏似乎是想过来帮忙,被韩弈一脚踢开。
“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你害他吸毒!你还诬陷他贩毒!你他妈是找死!”
重重的一脚踩下,林之贤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子蜷缩成一团,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
迷糊的神智早已在疾风骤雨般的殴打之后恢复了多半的清醒,但剧烈的疼痛已使得他失去了还手之力。
那肉体上的疼痛,已经远远的超越了嗑药时飞翔的快感,他使劲甩甩头,想要将头脑里嗡嗡作响的感觉压下去。
单手撑地努力的想把身体撑起来,边努力边咬牙切齿的喊,“姓韩的!他吸毒就是我害的,我他妈的没有否认过!我
没有诬陷他贩毒,我没有!”
咬牙的动作变成另一声惨叫,韩弈的脚猛的踩在了他撑在地上的手掌上。
“你没有?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敢否认!”
韩弈抓过瘫在沙发上的方骏,把他扔在林之贤身边。
“不是你把他捞出去的吗?不是你指使他去诬陷江帆吸毒的吗?!”
林之贤瞪着方骏的眼睛几乎要裂开,布满了恐怖的血丝,他厉声问,“方骏,你说沈江帆吸毒?”
那方骏虽被踹了一脚,但神智还在混沌中,听到林之贤这么问,竟然呵呵笑开了。
“哈哈,是啊,我是说他卖毒品给我,谁让你对他那么好,不把我当个人,把他当个宝?凭什么凭什么啊!”
他还在大声笑着,但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林之贤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使劲往桌子腿上撞。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惨叫声没有持续几声就停止了,方骏已经晕了过去。
林之贤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一番动作几乎使他脱力。
“林之贤,你不用跟我用苦肉计,他是你的人,我就不信他干的事你一点都不知情!还有,谁让你再接近江帆的!你
这种人渣只会害死江帆!”韩弈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进,阴霾的双眼还带着浓重的暴戾阴影。
林之贤这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更何况对方是他一直充满敌意的韩弈。
“姓韩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你他妈是他谁啊!我想接近谁还得经过你批准?要是按跟他上床的时间来算,我
还排在你前头!你他妈捡的就是我玩够了的旧货!”
这一句话是彻底的火上浇油,将韩弈残存的一丝理智彻底燃烧殆尽,他敢这样说江帆,他竟然敢这样说!
“王八蛋!你再说!有种的你再说!”
似乎是刚才林之贤对方骏所做的事启发了他,现在他以同样的方法猛烈撞击着林之贤的头,一下一下再一下,那沉闷
的撞击终于让林之贤头破血流。
包厢里的动静终于引来了服务生察看,一打开门就看到这幅竦人的情景,惊呼一声,急忙喊人,几个人冲进包厢,把
凶似煞神般的韩弈拉开。
林之贤的头软软的垂到地上,从口中流出口水和血水的混合物,还掺杂着破碎的牙齿。
“快报警!”
“快送贤少去医院!”
几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都到达了现场。
当过来的警察看到行凶者的时候,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衣衫不整眼睛赤红身上还沾着血迹的人,不是韩弈
又是谁?
“弈……韩弈,你怎么……唉!”
收起了准备好的手铐,他还对自己人下不了手。
“先回局里再说吧!”
韩弈被带回了局里,像他这种行凶的情况,按道理是要先拘留的,但他的身份,自然不会走正常程序。
“弈哥,你这是干什么啊!要想教训谁也别亲自出面啊!交给兄弟,自然帮你干的好好的!你这是,喝酒了吧?”韩
弈身上浓浓的酒气任谁都能闻得出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韩弈沸腾的脑子和身体也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他神色疲倦的靠坐在椅子上,似乎那一场发泄已经
泄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有气无力的说,“我是冲动了,不过那个混蛋真他妈的该死!要不是你们来了,说不定我真
的会打死他。”
“弈哥,先别说那么多了,你先回家吧,都那么晚了,这事儿给你压下来,你现在可是不能再犯错误了。”
“兄弟,谢了!”
……
韩弈回到家时的样子把雨薇给吓坏了,她连声问着怎么了,韩弈也不理她,带着一身脏污就倒在了床上。
“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是做什么了啊,怎么还有血?”雨薇发现了他身上的血,几乎要尖叫出来。
“不是我的。”韩弈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
“不是你的是谁的?你这是执行任务去了还是打架去了?你倒是说清楚啊!”雨薇心里漫过浓重的恐惧感,这样浑身
带着酒气还有戾气的韩弈,是她所陌生的。
“你怎么那么多话!烦不烦啊!”韩弈暴躁的声音脱口喊出,看向雨薇的眼神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温柔。
他的吼声让雨薇完全僵住了,她的嘴唇颤抖着,半响没说出话来,等到她寻回了说话的能力,眼泪已落满了整个脸颊
。
“你这样跟我说话?我烦?我关心你倒成了我烦了?是,你是不是早就不耐烦我了!你今天终于说了真心话了是不是
!韩弈,你给我说清楚!”
韩弈闭上眼睛,不看她流满眼泪的脸,此时身体里奔窜的血液和未挥发完全的酒精,让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怜香惜玉
。
“雨薇,你别闹了成吗?我今天什么都不想说,你让我安静会儿成吗?我很累,真的很累。”
雨薇咬着嘴唇看着他紧闭的眼睛,抱起女儿大步离开卧室,将门狠狠的甩上。
韩弈依然闭着眼睛。
良久,良久。
一行眼泪从眼角流出,滑落耳际。
那颗眼泪是滚烫的,犹如他此刻的心一般。
他的心跳的那么厉害,似乎再不用什么压制下去,就会跳出胸膛,失去魂魄。
猛的从床上坐起,冲进浴室洗了把脸,飞快的换了件衣服。
坐在客厅里生闷气的雨薇就看着他从卧室里冲出来,还没来得及想好要不要跟他说话,眼前就只剩下了他消失在大门
后的背影。
……
他去找那个人了……他去找那个人了……他去找那个人了……
她慢慢的抱紧了女儿,眼泪从她的脸上流到女儿的脸上,她无声的呜咽和女儿的哭声交融在一起,成为一曲悲鸣。
韩弈,这一次,你,还会回来吗?
七十六、在一起
“兄弟,谢了!”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你先在这间办公室里等着,马上哈。”
看守所的朋友把韩弈带到一间空办公室里等着,他则去带人过来。其实这样的事儿挺多的,熟人或者走点后门的人想
要在拘留时间结束之前见见人,只要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嫌疑犯,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把人搞丢了就行。
韩弈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等着,周围的寂静让他的心跳声显得尤其的强烈,每一下都在撞击着耳膜。
他侧耳细听着,外面的走廊里是否传出脚步声,有时有有时无,耳朵就像患了幻听一般。
韩弈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对头,似乎今晚暴戾的发泄加上酒精的刺激,让他一直强制压迫在心底的渴望全部翻
涌了上来。
他不想再,隐忍下去了!
脚步声终于真实的响起,门咔嚓一声被打开。
“弈哥,你们先聊吧,有什么事儿叫我。”
门再度咔嚓一声合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站着,那个距离,不远不近。
接触不到你的身体,却能看清你的样子。
韩弈一下子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眼睛定定的落在那人身上,心底忽然泛上一缕酸意,然后猛烈的发酵,充塞了整个心
脏,蔓延到眼眶。
沈江帆也回望着他,心中的感觉,着实复杂。
韩弈傍晚过来那次,他就知道了,是刚刚那个警察告诉他的。那个警察说,既然是韩弈的朋友,他一定会好好罩着,
让他好好睡一觉,天亮了过了24小时,马上就能让他离开。
韩弈的朋友……他是他什么朋友呢?
在刚被传唤到警局的时候,要说他全然没有期待,绝对是谎话。
他知道,他就在和他那么近的地方,也许就在旁边的办公室里,也许就隔着几十米几十步的距离,或者突然的,他就
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是,没有。
直到他离开警局被转移到看守所的时候,也没有。
悲伤一点点蔓延,不受他意志控制的变成惊涛骇浪。
不是说散了么散了么散了么?
为何又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
在得知韩弈来看守所打过招呼之时,心中的滋味百转千回,既想讽刺他是伪善的关照,却又禁不住那在心底融化的一
点点的微甜。
可是,他还是没有出现。
终究是冷笑,韩弈,你还是知道的,我们之间,相见争如不见。
可是,夜那么深了,有家的人都已归巢,你为何此刻又出现在这里?
从关押的地方来到这间办公室的路上,他都在思索着,要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是冷漠,是讽刺,是客气,还是,陌生?
可是,当两人面面相视,他终于颓败的明白,那些戏码,此时的他都做不来。
当初的怒,是真实的。
此刻的念,亦是真实的。
他只能绷紧自己的身体,不说话也不动,只是定定的对视着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其中的波涛汹涌。
韩弈僵住的身体终于挪动了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直到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呼吸忽然紧张了,他会跟他说什么?
韩弈依然定定的看着他,他的人,他的脸,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几个月了,从没有这么近过。
近的可以看清他脸上的憔悴,和套在宽松T恤里的瘦削身体。
嘴唇动了动,吐出了鲠在喉中的几个字。
“他们,有没有打你?”
这句话,完全出乎江帆的意外,他略略睁大了眼睛。
“没有。”清冷的嗓音,本来还想加一句承蒙照顾,但看着韩弈的眼睛,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人是不能,再有所期待的,他不该在被带入警局的那刻就含了期待,那么此刻他就可以狠狠的嘲笑他,或者装作只是
陌生人。
手掌握成拳,指甲陷入肉里,用那疼痛来提醒着自己,不能那么没出息。
两人陷入良久对视的静默,直到江帆在韩弈眼中看到明显窜起的火焰。
猛的被拉入他的怀抱中,两个身体狠狠的撞在一起,却不疼,那紧勒在他腰上的手臂将他们的身体紧紧连接在一起。
他们终于,再次近的,没有了缝。
眼眶霎时涌上温热,硬生生咬牙忍下去,将下巴埋在他的肩窝,紧抿住唇,不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