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清江曲 下——俞洛阳
俞洛阳  发于:2011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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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尾年二十六,东瑞国使者团由苏繁亲自率领,抵达临安。

因对方是皇后亲自前来,予宋的左月雯自然也得亲自迎接,方与礼相和。 叶南江听到消息,从梨花营赶

回,与左皇后一道在临安北城门相候,见一行车马迤逦行来,随行多为女子,着东瑞国传统服饰,鲜衣

华服,金耳垂珰。最后带了一队男兵士压阵之人,却是任从容,他在东瑞已任上将军一职。叶南江和任

从容分别已近两年,不等左皇后发话,就抢了上去相迎,任从容下了马,把他一把抱住,道:“小江,

好孩子,健康一战打的不错,大哥都听说了,也跟着脸上增光,你真是大哥的好弟弟。”

叶南江却是不说话,眼中泪光浮动,任从容看在眼里,纵然心疼,也是无可奈何,道:“小煦也陪着皇

后来了,就在前面那辆大车里,你快主动去迎接,不然你那个刁钻古怪的嫂嫂,不定又怎么收拾你。还

有小煦,又要骂你偏心。”

叶南江微笑,连忙迎到车边,道:“出来吧,两位贵客!”

车帘子被一把掀开,一个清灵秀雅的女子从车中跳出,一把揽住叶南江的脖子,道:“三哥,我想死你

了!”语声已带哽咽,叶南江道:“三哥也很想小煦!”接着低声道:“人多,人多,快放开!”

丁若煦撇撇嘴,放开他,叶南江拉着她的手,听车中苏繁娇滴滴的声音道:“哎呦,我家的永恩亲王亲

自来迎接本宫了,荣幸荣幸。给本宫打帘!”叶南江连忙恭恭敬敬给她打起了帘子,苏繁锦衣华服,摇

曳生姿地被叶南江和丁若煦扶下车,水汪汪的眼左右溜了一圈,最后盯在叶南江脸上:“呵,小江,你

倒是越来越漂亮了!把本宫这东瑞第一美人都快要比下去了!我就不知道你一个男人家,长成这样作甚

?简直是暴殄天物。”接着一伸手,就在他脸上重重拧了一把。

叶南江被她一下车就挑衅,尴尬的不知如何应对,若是换了从前,丁若煦自会帮腔,但如今她已做了东

瑞的女官,与苏繁尊卑有别,却也不好再多言,只得接着撇了撇嘴。

幸而左皇后迎了上来,苏繁收起嚣张,与她以大礼相见,文绉绉地叙话半晌,左皇后邀苏繁共同乘坐自

己的凤舆入城,苏繁谢过,跟着左皇后离开,临走不忘回身伸指,在叶南江额头一捣:“你个没良心的

,本宫都给你添了一个小侄女了,你竟然都不知道回去看看!你这叔父是怎么当的?”

两人看她离开,丁若煦道:“三哥,你真窝囊!由得她欺负,就还她两句又怎么了?你在东瑞做人质,

如何回去?”

叶南江叹道:“被她欺负惯了,一看见她,吓得说不出来话。她……她对我哥哥,也是这样吗?”

丁若煦道:“她敢?当着陛下的面,不知有多贤惠,想干个什么坏事,就背地里偷偷摸摸。”

众人一路到了国宾馆歇息下,稍事休息,次日再进宫正式觐见予宋皇帝。

第二日,赵樱偕同左月雯,着正规礼服,率文武百官,在大庆殿恭候苏繁大驾。

苏繁带着叶南江,任从容,丁若煦,着正规朝服,与赵樱以礼相见,赵樱还礼。众臣子看到苏繁身后的

叶南江,才悔悟过来他原本是东瑞的亲王,只不过在予宋厮混的时日久了,大家把他本来的身份都忘到

了九霄云外而已。

众人分宾主坐下,苏繁奉上其瑞部分国土及飞天矿的文书资料户籍档案等物,赵樱着吏部核查无误,收

了过去,道:“此等小事,有劳东瑞皇后大驾光临,赵樱实是愧不敢当。我予宋女子一向羞缩胆怯,极

少出来抛头露面。无有如苏皇后这般豪迈大方堪比男子的女子,我赵樱佩服,我予宋满朝臣子何其有幸

,得瞻东瑞皇后芳容,可是大开了眼界!”

苏繁嘴角抽搐几下,道:“我东瑞原名东女,向来以女子为尊。我苏繁为国出使予宋,行的是国之大礼

,走的是情之大义,区区抛头露面,算得了什么?便是为我东瑞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赵樱奇道:“如今东瑞还是以女子为尊、男子为卑吗?呵呵呵,别出机杼,好好好!只不知东瑞皇室,

是否还遵循如此规矩?苏皇后和思成帝,应以苏皇后为尊了?”

苏繁答不上话来,气得咬牙,左月雯见她尴尬,伸手拉拉赵樱衣袖,赵樱总算住嘴,命以国宴招待东瑞

国宾。席间佐以歌舞,方才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丁若煦一直和叶南江坐在一处,见苏繁和赵樱一见面就掐架,苏繁显然不是敌手,心中窃喜,低声:“

三哥,有人给你报仇了呢!真是一物降一物,咱家皇后也有吃瘪的时候。”

叶南江微笑,道:“当心她听见了。”

丁若煦挑挑柳叶眉,道:“三哥,新年除夕那天,我要带着东瑞的女子给予宋皇帝陛下献歌舞,你给我

抚琴伴奏如何?我在东瑞,总也找不到比你合适的搭档。听说你的琴技是思成帝所教授,我却于礼于情

,都不敢使唤人家。”

叶南江笑道:“好啊,我让你随便使唤。这两日你我在一处,把要演奏的曲目好好过一过,你不在这里

,我从来记不得摸那些东西,已经生疏了许多。”

苏繁正和左皇后温文有礼地叙话,互相敬酒,百忙中抽空回头看着他二人,娇笑道:“你两个卿卿我我

说什么?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这次本宫走,只带走任从容,把丁若煦给你叶南江留下做王妃可好?”

丁若煦翻翻白眼,叶南江道:“皇嫂休要信口乱说。小煦与我情同兄妹,您却拉扯到别处去了。”苏繁

道:“我还长嫂如母呢!本宫的话,你是句句不想听了!”

叶南江明知她适才言语上吃了亏,要迁怒自己,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容让着不再说话。

酒宴开到午后,宾主尽欢,苏繁托礼官过去,提出要单独和赵樱会面,有要事相商,赵樱应允,在御书

房相候。

两人见了面,苏繁示意赵樱屏退左右,赵樱依言,却笑得极是暧昧,苏繁恼怒,嗔道:“你笑什么?”

赵樱笑道:“你让我把人都撵走,人家会不会以为咱两个有什么奸情,我赵樱倒是不在乎,却岂非坏了

苏皇后的名声?”

苏繁瞪他一眼,软洋洋地道:“若是真有奸情,我就赖在你予宋不走了!你的皇后,可得给我让位!”

赵樱呵呵轻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正色道:“你什么事,直说吧!料你走予宋这一趟,不是

白走。定是又有什么花花肠子。”

苏繁斜眼睨着他,沉吟片刻,道:“直说也无妨,赵樱,我苏繁不想归还你的萧家军,也不想再让叶南

江回东瑞,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赵樱心中微微一惊,却也正中下怀,侧头看着她,道:“为什么?你可是嫌弃小江吗?他虽身在予宋,

却一直牵挂着你东瑞国,你为何不想要他了?还有,这恐怕不是思成帝的意思吧?”

苏繁道:“当然不是,跟你明说,是我苏繁的意思。我东瑞男子太少,你的萧家军的确英勇善战,我想

长期留下镇守边关,三万水军将来可以还你。至于我为何不要他,赵樱,我不信你不知端倪,谁的朝廷

没在别国放几个间谍细作?我东瑞朝堂中,恐怕就有你的人,你还在这儿给我兑迷瞪!”

赵樱但笑不语,苏繁接着道:“前年我带叶梒回了国,好不容易夺回执政权,当时那叶南江提出让我禅

位与叶梒,我处于百般艰难之中,只得答应了他,你说我若背信弃义不禅位,以小江那脾气,必定撵到

东瑞拿起弓箭把我射个透心凉!结果禅位之时,我朝中那帮大臣,差点没把我活吃了!本宫是冒着怎样

的风雨和诘责硬生生把他推上了皇帝的宝座,结果叶梒上了位,他第一道圣旨竟是先册封叶南江为东瑞

永恩亲王,却把本宫放到第二!哼哼哼,他们兄弟情深,咱都是外人!你说我苏繁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回东瑞!”

赵樱不动声色听着,此时道:“喝口茶,消消气。尊贵的东瑞皇后,你不让他回去,他就不回去了吗?

据我所知,东瑞掌握军队的是叶梒,届时他把大军开拔过来,你让我怎么办?我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似

乎不大好吧?”

苏繁喝了一口茶,却忽然转头看着他,眼光狡黠,变幻莫测,片刻后道:“你果然没有一点办法吗?想

法子留住他,关键是留住他的心!他若自己不愿回去,叶梒就毫无办法。”

赵樱叹气:“苏皇后,你太抬举我了!那叶南江是什么样的人,你怕是比我还清楚,话说他那死心眼儿

,可是天下少有 。况且我五万大军,就换他一个人,我岂不亏大了?我替你想想办法也可以,你还能不

能给我一些别的补偿?比如,把女娲矿也给我?”

苏繁给他气得一拍桌子,指着他道:“赵樱,你想把我逼上死路是不是?要了我的飞天矿,接着再要女

娲矿!你……你你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不信你舍得让叶南江回东瑞!我苏繁不是傻子,你糊弄别人可

以,休想糊弄我。你心里想要什么,我清楚的很!叶南江对你意味着什么,没有他,你能拿下健康之战

?你能轻易进驻临安?你将来早晚还要面对金律进攻,他就是你对付金律最好的利器!他怎么就不值五

万大军? ”

她笑吟吟凑近赵樱,低声道:“尊贵的予宋皇帝陛下,你那曾经的断袖之癖,如今好了?也是,你都有

两个皇子了,可见是真好了。只是你在后宫可着劲折腾的时候,做什么要把叶南江打发到城南大营去?

他作为东瑞的人质,怎么能随便出京城?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她缓缓站起身来,笑得倾国倾城,风

华绝代:“女娲矿我是决不能再给你了,你若真嫌亏不想换,我苏繁也无计可施,我这 就告退,回国宾

馆歇息去,唉,白费了一番口舌。”说罢转身出去。

赵樱看着她走到殿门口,忽然道:“且慢。”

苏繁停住,道:“想通了?”

第四十三章 大雅余韵

赵樱道:“苏繁,不是我赵樱不帮你,我拦不住他! 试问你,你能拦住叶梒吗?”

苏繁道:“我就是怕届时拦不住,所以才来找你。 你想办法留住他,不行可以用强啊!”她犹豫了片刻

,见赵樱难缠的模样,一狠心道:“这样,飞天女娲都是母子矿,矿脉延绵很长,南侧还有几个小铁矿

,我再分给你两个,如何?”

赵樱笑道:“如此甚好!你回去立时把文书资料给我送来,可别又拖拖拉拉的。只是朕一向温文尔雅,

若是用强,啧啧啧,这脸面何存哪?”

苏繁同样啧啧连声:“哎呦,赵樱,我一个女人家都不顾脸面来求你了,你一个男人家要脸作甚?况且

你这张脸啥时候又要过了?答应了吧,啊?”

赵樱走上几步,笑吟吟地道:“苏繁,牵扯到叶南江,他看似温顺,实则脾气执拗,我是真的不敢给你

做任何保证,咱俩共同努力吧。瞧你下这般功夫,看来对叶梒还真是上心哪!实则我觉得最般配的应该

是咱们两个,你看咱俩狼狈为奸起来,多么珠联璧合!你不如改嫁给我算了,我拿左皇后和叶梒换。只

是你为什么生了个公主出来,我依稀听说东女国主只会生女孩子,生不出来皇子,却不知是真是假,我

恰好缺公主。”

苏繁的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地看着他:“不行啊,尊贵的予宋皇帝陛下,我苏繁穷得很,我可一次给你拿

不出来十万两纹银。话说你这要价还真是不便宜,全临安的青楼花魁都没你的身价高吧?”

赵樱道:“是啊,我也不知道行情,也就随便要价。苏皇后曾经不是艳蹊楼的头牌吗?你那时收银多少

?可否让在下做个比较?”

苏繁斜睨他一眼:“死相!”一甩兰花指,拂袖而去。

至除夕,赵樱在大庆殿用国宴招待各国来使及文武群臣,越虹皇贵妃的故国渤海国也派遣了来使为予宋

皇帝贺岁,轮番送上贺礼,进献歌舞。

一番番歌舞下来,满堂朝臣看的如醉如痴。轮到东瑞国时,天已微暗,大庆殿中升起了烛火。叶南江着

东瑞亲王服饰,深青色云纹锦衣,沿了黑色貂毛的衣边,端雅秀逸。他左手抱瑶琴,右手拉着丁若煦,

越众而出,恭恭敬敬给赵樱躬身为礼,接着退到了殿侧设中和韶乐处,坐上了琴师的位置。丁若煦带了

十二个东瑞女子,翠袖红巾,窈窕如玉,翩然而立,朗声道:“东瑞有一舞进献予宋皇帝陛下,是我东

瑞流传已久的民间音乐,名《百花曲》,经我东瑞思成帝对乐谱订正修改,而后亲自配以辞赋,我等改

成歌舞,有辱尊目之处,敬请海涵。”

赵樱道:“无妨,只管跳来。”

丁若煦颔首道:“是。”乐声悠悠响起,她带着众女子长袖轻挥,翩然起舞,随着叶南江的琴声唱道:

“一月梅花开满天,与君相偕复并肩。二月幽兰香馥馥,翠袖金钟轻卷帘。”

叶南江轻抬头,诧异地看了丁若煦一眼,心道:“小煦怎么换词了?”听她接着唱道:

“三月桃花艳入骨,长亭短亭空惘然。四月花王数牡丹,洛阳道上遗金钏。

五月榴花红似火,青鸟传信入云天。六月荷花凭栏处,一别音容两杳然。

七月木槿浅淡色,殷勤问君何日还?八月丹桂传千里,江流明月共宛转。

九月紫薇随风落,嫣红片片委尘烟。十月秋菊怀傲骨,空抱枝头香暗含。

冬月清供白玉盘,凌波俯影照水仙。腊梅生就喜霜雪,疏影入梦伴君眠。

一年三百六十日,相思寸寸欲弃难。何当共话西窗烛,结我今生未了缘。”

琴声悠扬凝重,歌声清越动人,舞娘衣袂当风,翩跹欲飞。 词中婉转缠绵之意,更是动人心弦。丁若煦

和身后的十二个舞姬随着余韵同时从背上抽出了一把花伞,和着乐声缓缓打开,轻轻一转,十三把花伞

飞上了半空,伞中降下各色花朵,落英缤纷,如梦如幻, 落花中丁若煦带着众女子裣衽为礼,退了下去

却正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叶梒啊叶梒!

叶南江黯然低头,心中阵阵刺痛,忍不住潸然泪下:“我今生何其有幸,能得你如此眷顾,虽死无憾!

”他站起身来,沿着殿侧蹒跚而出,把一片盛世的繁华抛在了身后。堂中之人正痴迷如许,竟是没人发

现。

殿中接着歌舞升平,赵樱却一不留神喝多了,眼前模糊一片,低声道:“结绿,我好像醉了,这歌舞还

真是醉人哪!你扶我出去醒醒酒。月雯,你招呼他们。”

苏繁恨恨瞪丁若煦一眼:“昨天还不是这词,今天你就偷着改!小妮子欠收拾,竟和叶梒串通了一气来

勾叶南江的魂。”

盛宴并没有因为予宋皇帝陛下的告退而结束,还在继续进行。赵樱扶着结绿,踉踉跄跄往回走,待走到

端承殿前,他停住,道:“结绿,怎么这么热?咱上殿顶上凉快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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