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清江曲 上——俞洛阳
俞洛阳  发于:2011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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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早早罢兵,栾大人想是杀人上了瘾,所以见不得战事结束!却不见我们予宋的兵士百姓死了多少?

栾于非冷笑道:“听卫大人的口气,一心为我予宋着想,何不出城为使,若能劝的淳于铨退兵,也算救

了江山社稷和这一城百姓。栾于非再无二话,这就辞官回家!”

卫逸张口结舌,他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比谁都贪生怕死,叫他出城为使,那是万万不能。

正尴尬间,五皇子信王赵杞却出列道:“皇兄,臣弟愿出城为使,劝那淳于元帅退兵,为皇兄分忧。”

赵楷忙道:“好好好,五弟,还是你和朕贴心。朕这就拟旨,这就拟旨!”

栾于非惊道:“皇上……”

赵杞回头,看着他,俊秀的脸上似笑非笑,“栾大人莫非真的打仗打上了瘾么?”

这话由卫逸说来,栾于非可以和他辩论吵闹,甚至侮辱谩骂,再不济当场动手他也不怕,但由一个亲王

说来,栾于非只得把一口气生生压了下去,憋得胸中气血翻涌,暗道:“这信王虽非善类,却从不和卫

逸这厮交往,今日倒投契得很,想是有什么别的主意,倒不得不防。”

栾于非虽然反对亲王出使,但皇帝下了圣旨,还是要遵行,便派出五百禁军,跟着赵杞到了金律军营。

他在城头上踱来踱去,左等右等,赵杞辰时出门,直至天色黄昏竟还没有回来。

栾于非皱皱眉头,觉得形式不大好。正在此时,金律军营中一片骚乱,一群人推着一个人,推推搡搡到

了营外。

接着那亮丽英挺的石扬眉骑着一匹和他一样扎眼的白马,慢悠悠地晃到了城下,站得地方刚刚予宋的弓

箭射不到。他是金律大军的副帅,本应坐镇中军,却三五不时地到阵前溜达,想是耐不住寂寞。

他抬头,笑吟吟地看着栾于非,道:“栾丞相可是怕了我等,托人来议和么?还是一个人在城中独撑大

局,撑得很辛苦?实则丞相不用怕,以丞相之才干,只要愿意出城投降,我等一定待以上宾,便是接着

做金律的丞相,也未尝不可。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栾于非冷冷地看着这个神气活现、鲜衣白马的妖孽,道:“看石将军这般张狂,想是又有了攻城的良策

。实则石将军不用如此辛苦,若想进城来,就对着我磕三个响头,我便放你进来,你可以接着做予宋的

将军,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石扬眉更是张狂大笑起来,片刻后道:“来啊,把信王殿下推到前面来给栾丞相看一看!”

立即有兵士把踉踉跄跄的赵杞推到阵前,栾于非看赵杞全身血迹斑斑,头发凌乱,想是挨了不轻的打,

怒火一下子就攻到了头顶,一掌重重地拍在墙垛子上,怒道:“石扬眉,你这无耻的小人,两国交兵,

不伤来使。你怎敢动手打人?”

石扬眉笑道:“打他?打他还我我石扬眉手下留情了!我这一帮弟兄,见了他这小模小样,打算把他拉

到营帐里生吞活剥了,还是本将军怕失了你们予宋国皇家的体面,拼了老命才拦住。哼哼哼……倒闹得

我军心不稳!”策马转到赵杞身边,突然出手用长矛打在他腿弯处,赵杞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不免对着

石扬眉怒目而视,石扬眉用矛尖挑起了他的下颌,道:“小王爷,我那弟兄们一个个欲求不满,火气都

大得很,你给他们陪个罪!”

赵杞道:“你这贼子,如此辱我,你痛快杀了本王最好!”

石扬眉道:“杀你,那多舍不得啊!”将矛尖慢慢下移,忽然挑开了他的衣襟,赵杞脸色通红,往一边

一躲,怒道:“你……你……无耻!”

栾于非在城上看得愤怒,却也只得咬牙忍住,忽然身边多了一人,他转头,却是好打仗的六皇子祥王赵

槿,赵槿已看见了城下一幕,他素来和赵杞交好,这下子气得牙咬得格格响,叫道:“丞相,你让我带

兵出城,去把五哥抢回来!”

栾于非沉吟,自从金律国开始攻城,他也派上将出过几回兵和石扬眉等正面交锋,却每次均是大败而回

,只得老老实实苦守城中等待援军。京城的禁军多少年疏于操练,的确不是金律兵士的对手,这六皇子

虽然矫勇善战,却也不敢拿他去冒险。

赵槿却焦急起来:“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五哥受那贼子的侮辱?丞相,你让我出兵,莫让那石扬眉

小看了我等!”

隔着一条护城河,栾于非盯着城楼下的石扬眉,石扬眉挑衅地轻笑,一派风流倜傥,绕着赵杞团团转,

长矛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地挑开,金律士兵肆无忌惮地大笑,仿佛野兽嘶鸣。

这种赤-裸裸的侮辱,若换了栾于非,就是石扬眉把他衣服扒光,他也可以忍受,只要皇帝不沦为亡国奴

,他这张老脸不算什么。可赵杞不能忍受,躲躲闪闪,惊叫连连:“你放开我!放开我!”

石扬眉斜睨一眼城上的栾于非,笑道:“过来几个人,上了他!”

他本是江湖中人,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声震四野,城上城下,无人不闻。

事已至此,便是阴谋又如何,便是圈套那又如何?栾于非为国尽忠了一辈子,怎能看皇子在自己眼皮底

下受辱?他伸手,拍碎了一块青砖,喝道:“出兵!”

城门大开,护城河的吊桥呀呀地放下,赵槿带着一队人马,蜂拥而出,直奔石扬眉过去。

栾于非在城上,看着地下的一片混战,心中愤恨:“赵杞你真是猪油蒙了心,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来和

我捣乱,你不是去做使者议和了吗?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我看你能变出什么幺蛾子来!”

城下的混战还在继续,赵槿和石扬眉缠斗,手下的将领借机劫了赵杞过来,金律的士兵却围了上来,似

乎要切断予宋人马的后路。

栾于非越看越不对,喝道:“鸣锣!收兵!”

石扬眉在万人丛中哈哈大笑起来,横枪跃马,直冲城门而来, 接着淳于雁台带着人马从金律营中冲出,

迅速地把赵槿一干人包围,打成一片。

栾于非道:“不好!韩青,你带两千人马出城,截住石扬眉,接应祥王殿下回城。我军短兵相交非金律

贼子敌手,不可恋战,速去速回!”

大将军韩青领命而去,片刻后带着兵马冲过护城河,与石扬眉狭路相逢。韩青在城墙上憋了几十天,胸

中一股愤懑之气,化成刀锋就劈到了石扬眉的身前,石扬眉举枪相迎,韩青的刀法沉稳刚健,石扬眉的

长枪诡异灵动,片刻间交手几十招,竟是未分出高下。

那边的赵槿等人却分明不是淳于雁台的对手,节节败退,手下的兵马在混战中死伤大半,淳于雁台带人

围追堵截,渐渐把他们赶到了东南方向,眼见得离城门越来越远,韩青大急,忙要赶过来,疏忽间左臂

上一热,竟被石扬眉刺了一枪,手中的长刀拿不稳,脱手飞了出去。

他急忙拔出佩剑,隔开了石扬眉的攻势,身后两员副将见状,一持刀,一持戟,抢上来夹攻,四个人缠

斗间,一个副将稍有不慎,被石扬眉刺死于马下,余下的兵士更是一拥而上,混战在一处,片刻后节节

败退,有许多已在打斗中失足落入护城河中。

栾于非在城上怒喝道:“收兵!收兵!韩青,你给我回来!”

韩青大声道:“两位殿下还未救回!”

栾于非道:“不管他们,你先回来,有罪我担着!”

韩青只得打马回身,石扬眉紧追不舍,被予宋兵士城头上的一阵乱箭给射了回去。

赵杞和赵槿就此失陷于金律营中。

太上皇赵偕闻听,大怒,把赵楷叫去骂得狗血喷头,骂他不知道体恤自己的弟弟,赵楷心中忿忿:“您

老人家又何时心疼过自己的儿子?这会子装腔作势!”

他有心把栾于非叫来训斥一番,也出口恶气,想起栾于非还在城墙上不休不眠地浴血奋战,终是不妥。

正彷徨间,有臣子呈来奏折,由于围城时间过长,京城中粮食紧缺,官兵百姓有寻衅闹事的倾向。另金

律西路军已破太原城,以一日千里的速度逼近西京洛阳。

真乃祸不单行也!

赵楷越发烦闷,发脾气道:“各地的兵马早已发出,为何现下还赶不到京城?纵是爬,也该爬到了!简

直岂有此理!”

一群臣子战战兢兢,也不明所以。

第九章 家国遗恨

是晚栾于非从城墙上退下来,先到宫中请罪,说是丢失了两个皇子,赵楷温颜劝慰,命他好好守城,其

余的事以后再说。

栾于非回府邸暂歇,心中却越来越是怀疑,两位皇子若是被擒或被杀,依石扬眉和淳于雁台那一个张狂

一个骄横的性子,还不得把活人或者尸体高高地吊起来才好,为何如此无声无息。难道两人侥幸逃了出

去?但金律的兵马围得铁桶一般,似乎又并无可能。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灵光一动,却又暗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们好歹是天家儿孙,断不会

做出如此事情。”

朦朦胧胧正要入睡,却又忽然惊醒了,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栾于非一下子坐了起来,低声喝道:“谁?”

那人面对窗外,背对他站着,一身黑衣,身形挺拔颀长,背上背了一把长剑,灯火昏暗,月光清冷,夜

色荒凉,他的背影似乎孤寂落寞,却又透着浓浓的杀气。听到栾于非的喝问,便回过身来,却是黑巾蒙

面,道:“栾大人,我是来送你上路的人。”声音清朗舒缓,温文尔雅,极是悦耳动听。

栾于非怔怔地看着他,道:“老夫戎马一生,死倒不怕,却要死个明白。你是淳于铨派来的?”

那人道:“是,大人,我敬你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你有何心愿,我可以替你了结。”

栾于非道:“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们这帮胡虏早些滚出关外!哼哼,淳于铨攻城不下,出这下作子主意

,难道杀了我,予宋就再无他人了吗?我们的援军不日即到。到得那时,有他好看!”

那人道:“大人,你们的援军到不了了。今日城外一场混战,淳于二皇子趁乱放走了信王、祥王二位殿

下,便是让他们截住东、南方向的华景、左思明、安奇三路援军,许他们高官厚禄,他们与信王素有交

情,大人应该知道。东北方向的萧家军,石扬眉带兵去截断道路,西北军谢文韬为防备银夏,不敢发兵

,余下的为应付金律西路军,自顾不暇,无法过来。”

过了半晌,栾于非方才呼出一口气,道:“果然……果然……这两个孽障!天家子弟尚且如此,予宋焉

能不亡!枉老夫我替他们操劳了一辈子,真是瞎了我这两只狗眼!”

他突然之间老泪纵横,拔剑在手,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何不动手?与其城破那日死,不如早死,

过来动手!”举剑抢先刺去。

那人依言拔剑,姿态华贵端雅,剑气如秋水泠泠,光华流转,后发先至,剑尖轻挑他手腕,竟是快得不

可思议,栾于非手上一麻,一招间,剑已脱手飞出,接着剑气大涨,栾于非只觉胸口一凉,长剑透胸而

入。

栾于非苦笑道:“多谢成全。”

那人道:“大人,家父是大人旧识,晚辈不让大人受苦,一剑毙命。”

栾于非道:“是吗?你是谁家的孩子?”两人站得极近,他伸出一只手,要去扯那人蒙面黑巾,那人不

躲不让,任由他扯去。

栾于非看到他的脸,却突然间瞪大了眼,道:“你……你……我……”一口鲜血喷出,身子直挺挺向后

倒了过去。

第二日被人发现尸体时,他竟然还瞪着眼,死不瞑目,只是唇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满城震惊,朝堂之上,主战派大臣一片汹涌哭声。赵楷本就胆小,这下手抖得连奏折都拿不住,完全失

了主意,只道:“这如何是好?这这这如何是好?是谁?谁这么大胆?”

大理寺把栾于非的家丁仆役丫鬟统统抓了来,各种酷刑上了个遍,也问不出个结果。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第二日子夜,主战派大臣余寻鱼在家中遭刺身亡,死法与栾于非如出一辙,最可怖的是,他也是满脸震

惊,死不瞑目。

第三日子夜,主战派大臣赵蒙恩在从皇宫回去的路上遭刺身亡,这次大批的侍卫看到了那个杀手的影子

,那影子却如鬼魅般瞬息不见,仿佛随风而逝。

第四日子夜,主战派大臣白一中在家中,严阵以待。那杀手果然来了,一身黑衣,姿态轻盈舒张,如一

只大鸟般,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院中。

几十个侍卫扑了上去,那人拔剑出鞘,只看见一点剑气飞舞,却看不到他人在那里,片刻后,众侍卫躺

了一地,都是一招毙命。

白一中冷冷地看着他,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丞相死之前一脸震惊?你不告诉我,我也死不瞑目。

那人举剑,剑上的鲜血一滴滴落下,轻轻地道:“我若告诉你,你还是死不瞑目。”声音依旧清雅、沉

稳、动听。接着出剑,白一中毙于剑下。

主战派大臣一个一个死去,城中流言四起,朝上投降之声日盛。城墙上作战的将领士兵士气大衰。淳于

雁台见机不可失,加紧攻城。这时接到急报,吴成画率兵攻破洛阳,洛阳太守庄大越战死。

吴成画亲自镇守洛阳,由俞非儿分出十万人马,往东而来。

淳于铨哈哈大笑道:“好,好,这天下唾手可得矣!”拍着淳于雁台的肩膀道:“乖侄儿,你的计策好

啊!几句话就挑拨得那两个皇子去截住了援军,真是天助我也!”

三日后,俞非儿大军到,与淳于铨合兵一处,开始了最后的一次攻城。

这次城上城下接连打了五天,尸体几乎要连护城河都填满了,在午夜时分,终于用巨木撞开了予宋京城

的西门,金律官兵在淳于雁台的带领下一拥而入,开始了惨烈的巷战。

接着东门、南门、北门相继失守,大批的兵马涌入了城中。

繁华的京都在这一夜被生生蹂躏,多少的春花秋月、风帘翠幕、笙歌艳舞、旖旎柔情,一瞬间化成了飞

溅的鲜血、惨烈的呼叫,兵戈交接那刺耳的声音,刀枪入体那迟钝的闷响,响遍了东京的大街小巷。

予宋皇宫中,赵楷听到城破,废然叹息,跌跌撞撞地去找到了太上皇赵偕,跪下,深深叩头,道:“父

皇,孩儿无能,连累了父皇。”

赵偕沉默不语,片刻后道:“是父皇的错,不该一生沉迷于杂事,不该在危机关头推卸责任,我赵偕…

…对不起赵家的列祖列宗。”拔出佩剑便要自刎,赵楷惊道:“父皇!”伸手抢夺,长剑“哐啷”落地

,把赵楷的手臂划出了一个口子。

忽听到一边有幼童惊慌失措的哭声,却是赵偕的皇后拉着几个幼小的皇子寻了过来,赵偕最小的女儿升

平公主赵予楣,已经十二岁了,满脸是泪,紧紧地抓着两个小弟弟的手,偎在母后身边,颤声道:“父

皇……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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