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福利社、一个人吃午餐、一个人望着天空、一个人被排挤。

冠军是被分配在外扫区，他在后门围墙内静静的扫着，其它的人总是在一边纳凉，等到冠军连他们的分一起扫完，他

们会对冠军笑一下道谢，并拍拍他的肩膀。冠军当然不是希罕这种虚假又短暂的友谊，只是他不愿意放任自己的打扫

区域不管。

「嘿！嘘！」

冠军听见围墙的上方有人在招呼着，他抬头往上一望，竟是范姜？他双手搭着墙的上沿，利用树丛做掩护，只让冠军

一个人看见他。冠军望见他自然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当然冠军也觉得这样的谈话方式很是新鲜。

「你在那上面干嘛啊？」冠军傻傻笑着，音量却一点也没减轻。

范姜用力一撑，像个会轻功的人一样，双脚站上了墙沿比着「嘘！」

冠军赶紧摀住自己的嘴巴，缩着脖子，一副知错的模样。

范姜觉得孺子可教般的笑了一下道：「对不起喔！今天没有陪你一起吃午餐。」

冠军笑咪咪的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他看见范姜就莫名的高兴，就如同他每天一回家看见小杰一样。

「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冠军用气音问着。

「我有点事情，所以没能来学校。」

「那你怎么穿着校服？」

范姜望着自己身上那肮脏的校服还掉了两颗扣扣子，他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该死！怎么会弄到这么脏？」他

一面拍着衣服，一面用力搓揉，想把身上的脏污弄得不那么明显，但仍是徒劳。

「有鞋印在上面耶！」冠军努力踮着脚尖，用手指出那块鞋印。

「啊！有了！你帮我去提一桶水来好不好？」

「喔！好啊！」冠军领旨般的咚、咚、咚的跑去提水，又咚、咚、咚的跑回来，将水桶递给范姜。

范姜接过水桶，把衣服都给打湿了，透过湿答答贴身的衣服，范姜的结实身材跟乳头若隐若现。

他搓搓弄弄，一下子就把鞋印等等脏污弄得淡了些。

「谢啦！」他把水桶递还给冠军，接着又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扫？」

「他们在那里聊天。」冠军笑咪咪地，一点都不在乎。

「干！最好是这样！」范姜说着就要往下跳，赶着要去教训那些人，但一下子又忍住了冲动。

他逃课还敢出现在其它人面前，这未免太找死。于是他对冠军道：「没关系，明天我再帮你！」

「你记得要请假喔！你被记了旷课耶！」冠军善意的体醒着。在他的字典里，没有「逃课」这一回事，尤其是在这第

一志愿里面……

范姜别有意味的笑了笑，接着看见教官走了过来，他连忙道：「教官来了！不要跟任何人说有看到我喔！明天见！」

范姜往后一跳就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用他那双有神的电眼对冠军眨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刚刚墙上是不是有人？」教官马上走过来询问。

「没……没有啊！」

「还说没有？我明明就看见了！」

范姜其实并没有离开，他听到这里时本想爬上墙认罪，不要拖累了冠军。但冠军这时候……

「那……那是一只大猫咪啦！」冠军编的谎言也很……冠军。

但教官看冠军那种乖到不行的模样，应该也不敢欺瞒，丢下一句：「好好扫地！」便这样走了。

在墙那一端的范姜松了一口气，然后想起冠军的扯谎技术，忍不住嘴角泛着微笑。

冠军一回家放下书包，就匆匆的又要出门。

「刚回来又要出去啊？」小杰从浴室走出来，擦着头发。他穿着短袖有领的格子衬衫，跟三角内裤，自然而然的展现

了身材。

「嗯！要去医院看柏彦。」冠军还真忙勒！

「他……还好吧？」

「医生说住院观察一阵子就应该没事，你要一起去吗？」

「我……正准备出门见客户。」小杰面有难色。

「喔！那你快去吧！不要迟到，路上小心喔！」冠军匆匆往外跑去。

「冠军！」小杰叫住冠军道：「帮我跟他问好……」

「好啊！你要是见完客户也可以去看他啊！」冠军天真的笑着，出门去了。

留下来的小杰，若有所思，擦拭头发的动作也变得迟缓。「我该去看他吗？」小杰心里这样盘算着。

Richard中午有去探望过柏彦，柏彦请他把自己的手提电脑跟网络设备带过来。所以这个下午他就不怎么无聊了。

「七五Ｏ那个病患其实应该是要换肾的，医生怎么不帮他安排呢？」

「傻瓜！那么多人等着排队，有钱有势的一堆，哪轮得到他啊！」

「唉……真可怜，年纪还那么小……」

「七五Ｏ？不正是家齐吗？」在病房内听到护士的对话，柏彦思考着，然后更仔细的想听清楚点。

「没办法啊！器官捐赠的那么少。」

「说的也是。」

柏彦在键盘上键入「器官捐赠」上网查询后得到的讯息是……

器官捐赠者多半是意外脑伤的病患，先经医师两次判定「脑死」且经检察官同意后，才能进行器官摘取手术，如此便

可完成爱人救人的善行，器官捐赠是慈悲大愿的显现，可以延续个人的慧命。

「不过，之前九Ｏ一的不是就等到了吗？」

「嘘！听说那是器官买卖市场得到的。」

柏彦又继续查询……

中国器官买卖十分兴隆，从东南亚、台湾、加拿大等地常有到中国大陆的换肾团。据报，上海已经成为移植用人体肾

脏的主要提供地。另一方面，中国抢摘死囚器官，在国际社会已是公开的秘密，不法公安、法官和医生串通从死者尸

体上盗取可移植器官牟取暴利。

正当他看得入神之际，房门突然大开。接着一声：「柏彦！」让柏彦吓了一大跳……

第六章　 友情

「你都不会敲门的吗？」柏彦有点不悦。

冠军笑咪咪又热情洋溢的道：「今天有没有好一点？」然后走过去看看柏彦的计算机道：「你在上网啊？」

柏彦赶紧合上屏幕。

「放心啦！我不会乱碰的，看也知道那东西很贵，碰坏我赔不起。」冠军完全不避讳，坦然的说着。他看见柏彦挺有

精神，也觉得很开心。

「你来干嘛？」

「来看你啊！」

「是谁叫你来的？」

冠军嘟着嘴沉思，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刘冠军。」一脸无辜。

「……」沉默半晌，柏彦又问：「来找我有什么事？」

「就……没事啊！」

「没事干嘛来找我？」

「就是因为没有事情，所以才会来找你啊！」

「你很闲喔？」

「也不算耶！我等等回家还要背英文单字，明天要抽考说。」

「那你还来？」

「因为这一段时间有空啊，所以我就跑来看看你，你应该好很多了吧？」冠军不需要巧立名目，他是真的很关心。

柏彦看着冠军心里头有一种感觉，不知道怎样形容，是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种心里面有点酸楚却又感到一点温度在

心房里流窜。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道：「还死不了。」

冠军不请自来，又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还不断的坐下去又弹起来，然后一面赞道：「这沙发好软喔！我妈妈以

前住的病房都很多人睡一间，而且旁边的床都是可以折起来的那种，浴室也都是大家用。」

柏彦用眼角不经意的扫视着冠军，心里头纳闷。为什么他总是笑咪咪的？来看他也没有好处，看样子也不像是巴结或

同情，那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读建中啊？」柏彦看着冠军制服上的标志。

「对啊！」冠军平淡的回答，还是不断的观察四周。

「我以前也是。」

「真的喔？学长耶！」冠军很开心。

柏彦轻轻的哼笑一下道：「这有什么好兴奋的。」

「就学长跟我住在一起，感觉很神奇呀！」冠军总是容易感到开心，他又问道：「建中的人是不是都不喜欢乡下人？

」

「不会吧？」柏彦虽不肯定，但并不特别有这种感觉。

「可是大家常常都不爱跟我说话，我对他们笑，还会被骂白痴。」冠军嘟着嘴，委屈的说着。

「那是因为你的关系吧！」柏彦才觉得奇怪。

「为什么是我！」冠军不平的说着。

「你没事就对着人家笑，别人会以为你在打什么算盘，而且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喜憨儿，被骂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笑也要那么有学问喔？」冠军困顿的说着。

「要看时间跟对象，台北的人不习惯乡下人那种招呼方式，而且学校都是男生，你看到人没事就笑，人家会觉得你很

怪。」

「可是我对范姜笑，他都会对我笑。」

「他又是谁啊？」

「我同班同学，我们会一起吃午餐，只有他不会骂我，还帮我说话。」冠军提到范姜就喜孜孜的，好像提到偶像那样

。

柏彦挑着眉毛，心里有些暗算，眼前这个人到底该说天真还是白痴？柏彦随口回答：「那他大概是同志吧！」

「他不是我同志，他是我同学啦！同班同学，又不是共产党。」

「我是说同性恋啦！」

「同性恋？」

「Gay、Homosexuality、Faggot，懂吗？」

「贺尔蒙……的什么的什么……你的英文好深奥喔！」冠军搞不清楚。学校当然不会教这些嘛！

柏彦终于被他打败了，怎么会这么难沟通？

他是石器时代的原始人吗？不看电视不上网的吗？

于是他决定用最清楚的方式解释。

「就是男生爱男生跟女生爱女生。」柏彦干脆这样白话的解释。

冠军终于懂了「喔！」的一声。

柏彦只觉得，跟他说话好累……但却又觉得，偶尔有个白痴能陪他抬抬杠，倒也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反正，他在家

里也没事做，又没什么朋友，冠军跟他也没有利益关系，所以不用担心什么。

「啊！」冠军突然大叫。

「你是看到鬼喔！？」柏彦瞪着冠军。

冠军目瞪口呆的指着门口，柏彦转过头去竟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是小杰……柏彦立即面无表情的冷漠转头。

冠军望着柏彦，又看看小杰。

小杰脸上表情也不是挺好看，站在门口道：「我是顺道过来载冠军回家的。冠军，你明天不是要考试吗？要不要回家

念书了？」

「喔！好啊！」冠军好开心，他觉得小杰对他真好。他马上跟柏彦道别，然后往小杰那跑去了。

「来的时候我买了杂志，如果你无聊的话可以看一下，我丢在桌上。」小杰门都没进，就把东西丢下快速离开了。

冠军他们走后，柏彦顿时间感到一切又恢复寂静，望着窗外的夜色，他怎么反而开始不习惯？

他不是一向习惯一个人的吗？他不是觉得冠军很吵吗？

他拾起小杰带来的杂志，是世界电影杂志，感觉上就是很对味道的书，当他打开书页时，一张卡片滑落上面只写着：

「Sorry，希望早日康复！」没有属名，但一看也知道是小杰吧！

柏彦拿起卡片，沉思了一下。

为什么小杰会对他示弱？其实他自己说话也很伤人不是吗？合上了杂志，手上一样拿着卡片，他再度望向宁静的窗外

夜色。

「你今天下班比较早喔！」冠军在奔驰的机车后坐，贴着小杰的耳朵问着。

「今天的客人比较好应付。」小杰心想着，早泄对他而言的确是种优惠，他是出来赚钱不是赚爽的。

「对了！小杰……」

「什么事？」

「同性恋是怎样一回事？」

「唧！」的一声紧急煞车，小杰首度的脱序演出，回头有点紧张的问：「你怎么突然会问这个？」

「没有啦！就范姜啊……」

「嗯？」小杰对范姜当然不熟，但经过冠军的转述，他略知一二。

「柏彦说他大概是同性恋耶！」

「啊？然后勒？」

「你觉得同性恋好不好？」冠军疑惑的问。

「哪有什么好跟不好的，不就是恋爱而已嘛！」

「我都没有认识同性恋耶……」

「……」小杰心里想着，你就跟一屋子的同性恋住在一起了！

小杰是混久了的，赵哥跟Richard不提，那太明显了。柏彦，完全就是直觉猜测了，而且当初他是在同志网站上看见租

屋信息的，可想而知啰！

「认识又怎样？」小杰有点自嘲的语气。

「我想，他们一定会了解我的，因为，我们都是被人家无缘无故排挤的那种人……」冠军消沉的说着。

小杰回过头拍了拍冠军的脸，安慰般的微笑道：「傻瓜！不要想那么多了啦！慢慢的他们会发现你的好的。我肚子饿

了，陪我一起去吃甜不辣好不好？」

冠军点头，小杰便催动油门往目的地骑去。

他们坐在甜不辣摊子前面吃着，这是冠军最喜欢的食物。他跟小杰总是一起来吃，每次互换对方请客。

当然，轮到小杰请客那一次，总是吃得比较过瘾啦！可是他们之间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对了！小杰，认识你这么久，每天都看你好忙，有时候都好晚回来，又喝酒，你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啊？」冠军无意

间好奇的发问。

小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苦笑道：「我是当人体模特儿的。」

「人体模特儿？是要脱光光给人家看的那一种吗？」

「ㄟ……类似啦！」小杰言不由衷，低着头，口中的萝卜虽软，却难以下咽。

「那你会不会害羞啊？」

小杰心里被问得难过，他知道冠军不是有意的，正因如此，他更是难以启齿。他淡淡的愁容在脸上，低着头道：「一

开始当然难免，久了，就……习惯了……有时候人一多，我紧张，就会喝一点酒壮胆啊！」

是啊！习惯了吧！早该习惯了，可是为什么最近为了这种问题，他都会想要掉眼泪？而且越来越严重。是那场梦，还

是柏彦的那句话？

「因为，我们都是被人家无缘无故排挤的那种人……」

小杰心里浮现这段话，但他心里想着：「被无原无故排挤的，又何止同志而已……」

「小杰，你不舒服喔？」冠军发现了异样。

小杰摇摇头，擦干眼角的眼泪道：「我吃太快，噎到了。」

「要小心喔！」接着他跟老板要了碗汤，递给小杰道：「喝汤把东西冲下去。」

「谢谢！」小杰接过那一碗热汤，心里却依然觉得有点冷。

如果有一天，冠军真的明白他的职业，是不是还会一下课就把他叫醒，分享学校生活？跟他一起来吃甜不辣，在他噎

到的时候，给他一碗冒着白烟的热汤？

其实小杰很喜欢听冠军的生活，因为好单纯，好平淡，他好羡慕。他赚钱原本是想要供自己念书，但他后来发现，念

书不是只要聪明跟有心就好了的！

他以前天天外出乞讨跟行窃，自然书是读得零零落落，而当他十八岁的年纪想上高中一年级时，发现基础根本没打好

，要毕业完全是不可能的，而与其在烂学校混文凭，他不如趁年轻多赚点钱。

隔天，冠军到了学校，范姜已经出现在位置上，他赶紧跑过去道早安。

范姜笑咪咪的问：「今天中午你想吃鸡腿还是排骨？我好去订便当。」

「为什么要问我？」

「你忘记你要帮我吃肉的喔？我可不想一直把肉丢掉，浪费食物，我怕会被雷公劈死。」范姜打趣的讪笑。

「这样子下去，我会被你养成胖子耶！」冠军担心的说着，接着又补上一句：「虽然我很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