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顿时间想逃，他想逃……明明好不容易的找到，为什么他却在这时候想逃？

他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跑，或许是承受不了，或许是不知道为什么阿胖不愿意一开始就认他，还是因为自己现在的「

职业」很糟糕？为什么他会这么在乎，如果对方真是阿胖就一定会了解他的，不是吗？

「不要再逃。」阿胖一把拉住他，接着深情款款的道：「我已经厌倦了逃跑……」

小杰望着阿胖，的确，从以前到现在他们一直在逃跑。

偷东西失了风要逃跑，吃完东西不付钱要逃跑，被地痞流氓欺负的时候要逃跑，从育幼院离开的那个晚上要逃跑，阿

胖被抓的时候要逃跑。

从此剩下他一个人，他依然在回忆里、梦里逃跑。

「我好不容易才习惯不用逃跑，好不容易才能习惯吃一餐饭，是确定自己一定能吃饱，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到，你为什

么在这个时候还要逃？」阿胖每一句话都敲击着小杰。

「我也不知道……」小杰掉下眼泪。

阿胖站起来，不管餐厅里的人潮，将小杰拥在怀中肯定的道：「不要了，以后有了我，我们不再需要逃跑。」

小杰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动、温暖，被自己重视的人拥抱。那天以后，他对先前的职业辞职，进入阿胖公司专心的学习

当个助理。

阿胖后来被亲生的父母找回去。原来他的父亲不是个卖菜的，而是个靠着时运发迹的企业家，其中的过程曲折复杂，

阿胖没有多余的解释。他要小杰从此以后跟着他……小杰完全信任他，因为他们好不容易重逢的啊！

天空晴朗，柏彦望着天空被喷射机留下的那一道残白，躺在水塔上，从口中吐出属于他的那团白云。

阳光下他依然有着颓废的气息，一旁的画架所画的阳光普照与以往一样，还是有点迷离。手机响起一曲特殊的乐音，

那是久违了的乐音，以前的那个男友来时才会响起这个乐音，但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家贤。

柏彦接到电话之后，匆匆的赶去画廊对面。

家贤正在门口等着柏彦，因为天空又是忽来的一阵大雨。方才还是晴空万里……

「你在这里干嘛？还不快点进去。」柏彦见面的第一句不是招呼，而是关心。

「我在等你。」家贤淡淡的划开笑容。

柏彦领着他一起进去。就坐后家贤递给柏彦一包面纸。

「终于良心发现了你！」柏彦打趣的说着，接过面纸好好的擦拭自己。

「你怎么总是湿答答的啊？」家贤偏着头问着。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雨水化身的，天上下起雨时我就顺着雨水到地面，然后慢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柏彦微笑

着。

他们坐在餐厅里，窗外下着雨。

「真对不起！因为我的疏忽害你……」家贤切入正题。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乎那个工作，老板根本不懂艺术。」柏彦说着还有点气愤的补上一句：「满身铜臭，不就几

个鸟钱而已。」

家贤笑出声音。「你真是愤世嫉俗的可以。」

「开玩笑，艺术是无价而神圣的。」

「这样说来你是艺术家啰？」

「那当然！不提这个，你弟弟怎样？好点没有？」柏彦换个话题。

「他在等器官捐赠，我想情形不算乐观吧……医药费也都让家里的经济步步告急……」家贤低下了头。

「所以你打工是为了你弟弟？」

家贤点点头。

「那上次那个男生呢？」

「麦克，他是我……好朋友。」

柏彦笑着道：「你不老实喔！」家贤正欲解释，柏彦却转过下一题：「我想去医院看你弟弟。」

家贤不晓得为什么柏彦会有这一个提议。

「你看，雨停了。」柏彦只是指着窗外继续道：「弟弟应该也希望有人陪他，你又要工作，今天难得你有空，我怎么

可以跟他抢你？」

「谢谢你！」家贤笑开了。

去医院看过了家贤的弟弟，柏彦邀请家贤到家里，然后把他的画作全都拿出来让家贤欣赏。家贤盯着每一幅画都可以

被吸引。

有一张画特别的阴郁，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身躯，头却是一个骷髅跟稀疏的发丝，手上拿着一朵枯萎发烂的花朵。

「你的画跟你的人都一样，很忧郁。」

「我其实在做这张画时在想，人死了以后会到哪里？」柏彦常常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管他到哪里，活着都来不及想，还想死掉以后的事情！」

柏彦被这一句话说到心坎里。拿出另一幅画来，是一个小男孩在月亮底下抱着心爱破旧的小熊填充玩具，小男孩站在

屋顶望着月亮，身上衣衫褴褛。

柏彦道：「A thousand dreams that we can still believe.」

「你的画都有着一层朦胧却又真实的美丽。」家贤望着那幅画有感而发。

「因为我发现，当烟雾迷蒙了双眼，眼前的一切才会变得美丽。」

「你知道为什么留着眼泪的眼里，世界才会变得美丽吗？」

柏彦耸耸肩，随手拿起画笔在一张画纸上随便勾勒几笔。

「你流眼泪的时候世界最美丽，那是因为你懂得了慈悲。」

「慈悲？」

「是啊！菩萨都慈悲，所以他们的眼睛里总是水汪汪的，你会慈悲的体认到你的走会带给多少人震撼，家人、朋友，

所以你的心其实不该离开，上天才让你看看这么美丽的世界，人幸福的流泪时，也相同能看见这个世界。

「而两个人若能在这样的情形下，看见同一个世界，那就表示他们当时到达了幸福，幸福很短暂，却是永恒的。」

家贤不好意思的笑着，接着咋了舌道：「对不起，我只是有什么说什么，你别介意……」

「不，你说的很有道理。」柏彦笑着肯定。

原来留着泪的眼里世界变得美丽这个原因……柏彦望着家贤，一瞬间世界变得很安静。

「我……其实……好像……喜欢你……」柏彦无法控制的说出这一句。

家贤一时之间无法反应，但是柏彦的唇却在步步逼近。最后一刻，家贤还是避开了。

「对不起……」

柏彦笑着道：「说什么对不起。你今天告诉我那么多的道理，现在换我来跟你说个道理，我想让你知道，对于任何事

情，包括家里、麦克、弟弟，你有选择的权力。」

「谢谢你……」家贤把眼泪咬在眼底，柏彦的一句话让他听进了心里。

「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希望今天之后我就见不到你。」他摸着家贤的脸跟发际：「我还能不能打电话给你？」

家贤点点头：「可以。」

柏彦听了很是开心，从这一天开始，他决定要让自己活得更开心、更努力。

学校里冠军带着便当，范姜、刘义祥也准时报到。

吃饭时他们三个人一定会在一起。不过多半是刘义祥跟冠军在说话，范姜只顾听，还有把不吃的放到冠军的便当里。

范姜望着天空，思考着自己的问题。看看身边的冠军，他觉得柏彦说得很有道理，他是双性恋，他喜欢冠军，可是冠

军的脑子里面应该是爱情、友情分不清。

「范姜。」冠军忽然叫道。范姜把视线拉回冠军身上。「你对新同学觉得怎么样？」

「不怎样。」

话说最近来了一个运动、功课双料优良的新同学，叫做徐至洋，一来便被分坐到冠军的旁边，他一下就跟冠军混得很

熟络。

但某天放学后，他看见至洋在路上跟那一群欺善怕恶的人在一起，样子很是熟稔。

范姜跟校外的那些朋友会去一些「坏孩子」去的地方，例如撞球场或者是泡沫红茶。范姜国中时期其实是个打架、抽

烟都会的学生，但他对父母还是会尽一份心，所以功课是维持他是乖孩子的假象。

「你也不要跟那个徐至洋走太近。」范姜冷冷的起身，拍拍臀部的尘土：「我先回教室。」

望着范姜的举动，冠军嘟着小嘴道：「范姜最近都怪怪的……」

「吃醋吧！」

刘义祥虽然顾着吃便当，但其实旁观者清的他最知道。

「他女朋友跟别人跑了吗？」

刘义祥一面嚼着食物，一面跟冠军道：「吃你的醋啦！」

冠军皱皱眉头，指着自己。

刘义祥点点头道：「你不知道范姜喜欢你啊？」

「不知道耶！」冠军一脸无辜。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我也喜欢你啊！」冠军嘻嘻笑着。

刘义祥眼睛半降的摇摇头……他想范姜听到应该会抓狂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柏彦跟家贤依然是常常相约吃饭或者看电影，再不然就是去看看家贤的弟弟。

偶尔几次，柏彦跟家贤偷偷带着弟弟跑出医院，去游乐场玩一个下午。跟家贤在一起的时光，都是让柏彦难忘跟开心

的。

虽然，他们之间有道墙……

「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晕黄的路灯下，家贤对着重型机车上的柏彦道别。清秀的脸庞漾着笑意。

「还能再来找你吗？」

「为什么每都要问这个问题？」

柏彦笑了一下，挥了挥手便骑车走了。他心里想着为什么我要问这个问题？因为……你不会问我：「下次我还会不会

再看到你？」

检查报告一次比一次糟糕，心痛的频率一次比一次更强，柏彦想抓住些什么吧！他想要抓住生命，抓住以前不珍惜的

，抓住家贤。

他拐了个弯，回到了他久久不曾踏进的家。

「妈……」

「柏彦！？」他的母亲激动的、不可置信的。

「我想吃妳的鱼香茄子……」柏彦微笑着。

那一个晚上，桌上的家常菜让他感到特别的香。

而小杰呢？

他找到了阿胖，但他每天的压力比以往更大。早上七点就西装笔挺的出门，然后到深更半夜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

里，柏彦跟冠军都见不上他一面，偶尔跟晚归的Richard在电梯里面打个招呼。

「回来啦？」

「是啊。」

「瘦了很多。」

小杰苦笑：「工作忙。」

上次难得假日，他去游泳池游泳遇见了子超，子超也说他比以前憔悴了。他在浴室洗脸时偶然望见镜中的自己，残留

在脸上的水滴让他的倦容更加明显。

他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为了不让阿胖丢脸，他总比别人努力十倍、二十倍，为的就是不让阿胖觉得他丢脸。

回想起那天，阿胖把他叫进办公室几近咆哮的对他吼叫，指责他的资料没有做好，他虽然有错，但事实上却是因为其

它同事排挤他，故意陷害他的。小杰没有辩解，他是要自己把下一次的资料作得更好。

「做得不开心就换个工作吧！」

子超在吃面的时候告诉小杰。

小杰摇摇头：「你不懂，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如果因为你不跟他工作，他就会不要你，那你觉得这是真正的感情吗？」

小杰依然摇摇头，无奈的道：「吃面。」

「我觉得这样子的方式并不健康……」

子超没说完，小杰就有点动怒的打断道：「那你觉得怎样的交往方式才健康？」见子超没接话，他又补上：「你自己

都没谈过恋爱，还充当人家的爱情顾问，不觉得好笑吗？」

子超低下头，吃着面。但不久之后他缓缓开口道：「我们不过一起游泳，吃一碗面而已，但你不觉得关于你周遭的事

情，我比他还要清楚吗？他有试着走进你的世界里吗？」

「他有那么多的工作，不像你是学生啊！」

「所以他就比我有权力喜欢你？」子超有些不服气。

「你神经病！」小杰起身就要走。

「陈凯杰─我喜欢你！」子超首度的脱序演出，让小杰错愕万分。

小杰没有响应，他跟子超的游泳比赛今天输了，所以他丢下请客的钱就走了。

不可能的，大学生跟他？那比阿胖跟他更不搭！况且，他爱的从来就只有阿胖。

又过了好一阵子，冠军要放暑假了。Richard跟赵哥决定办一个烤肉会，冠军为了要让场面热闹一点，把刘义祥跟范姜

还有至洋都拉了过来。

这一阵子以来，至洋跟冠军越来越好，因为他跟着至洋不会被找麻烦，可以融入大家，更可以融入以前欺负他的那些

人。

至洋会带他去范姜不带他去的地方，也很能扭转他对那些「坏地方」的想法。反观范姜却显得阴阳怪气，总是对着冠

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冠军，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情？」冠军望着至洋。

「你觉得我跟范姜谁对你比较好？」

「都很好啊！」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呢？」

「你吧……」

「你有没有想过谈恋爱？」

「没有。」

「你阿母有说你不能谈恋爱吗？」

冠军摇摇头。

「那，我可不可以跟你谈恋爱？」

「恋爱？」冠军很疑惑。

至洋点点头。

「可是这样就不能好好读书了。」冠军很单纯，没有想过同性能不能相爱的沉重问题，他在乎的是功课跟恋爱会不会

抵触。

「不会啊！我们可以一起温书，你不懂的我可以教你，读书跟恋爱只要拿捏的好，是不会有问题的。你看我以前谈恋

爱，也没有因此退步啊！」至洋很会说话。

「喔……」冠军点点头，他知道至洋一向是名列前茅。

「我只是想跟你比以前更好，比一般的朋友更好，这就是恋爱。」至洋灌输的知识总是很容易被冠军接受，因为，冠

军对至洋很依赖，比起范姜更是依赖。

「好……我跟你恋爱，那这次烤肉你一定要来喔！」

「我一定会到！」至洋笑着。

冠军走后，其它的人跑了过来。

「搞定啦？」

「废话，我徐至洋耶！」

「哈哈……这下范姜呕死了！」

「对啊！」

至洋冷冷笑着的看着他们一眼：「在美国，这种事情没什么，男人玩起来有时后比女人还够味道。」

「真的啊？」

有几个人的眼神跃跃欲试。青春期的时候，总是容易对性事跃跃欲试，但不一定会成为同性恋，那只是对性欲的一种

投射而已。

至洋一眼就看穿了，笑道：「急不得的，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们也有机会享受到。」

「我才不要勒！男人跟男人，好恶心！」其中有个人表示不好此道。

其它几个推了推他：「试试看啊！反正我们都没经验。」

「我不要！变态……」

至洋听到这里眼神骤变：「你变态骂谁？」

「没……没有啊！」

「最好是没有，你到时要不合群，只要事情一失风，就直接找你。」丢下这句话至洋便走了。

「不去。」范姜对冠军的邀约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要去？」冠军心里有点失望跟错愕，范姜对他的要求不曾如此的否定啊！

「你约了至洋不是吗？他去就可以了。」

「刘义祥也会去啊！」冠军转过头问了刘义祥：「对不对？」

刘义祥点点头。

「反正徐至洋去我就不去。」范姜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范姜最近好奇怪……」

冠军杵在原地，有点生气。

烤肉当天，范姜走到了他们约好的那个公园，但是又踌躇着该不该加入，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了，说了不来而自己这时

候跑进去，应该会被笑话吧？

那他为什么又要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