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宫人

73.四大奇

三年后。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不过皇子们就发生巨大的变化了。京城里流行着这样一句顺口溜：“兄娶弟

媳、嫡子下嫁、傻子不傻、无中生有”，这四个四字诀就是形容皇帝四个儿子四大奇。

三年前，元仲兰失踪，小元宝奉命寻找，一年后幸不辱命，找到了和郭红涯私奔的元仲兰，只是元仲兰死也不肯跟小

元宝回去，小元宝只好一边稳住元仲兰、一边命人回京搬救兵。皇帝得知元仲兰失踪的真正原因后勃然大怒，命宁王

世子元国栋带领一万御林军将元仲兰押了回来，与此同时，郭红涯则被他老爹郭敬通“接”回去了。

元仲兰回去后，不顾皇帝老子的反对，坚持要皇帝成全他和郭红涯。郭敬通则放出话来，说“齐大非偶”，郭红涯配

不上元仲兰这个皇后嫡子。元仲兰不听皇后的规劝，在宗庙前跪了三天三夜，跪倒皇帝对他彻底绝望，同意了这门亲

事。

可郭家又不干了。

郭家提出一个更无礼、更过分的要求。那就是结婚可以，但郭红涯担负着郭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必须娶妾生子——堂

堂皇后嫡子下嫁你一个小小五品侍卫已经很委屈了，还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老公，你说皇家的颜面何存？

皇帝当场就拍桌子走人，说这婚事没办法谈了。可他儿子元仲兰实在不争气，又苦苦哀求皇帝，甚至不惜自残身体。

最后皇帝没办法了，只好当没生过这个“不孝子”，封了元仲兰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嫡子一个魏王，便将元仲兰草草

嫁给了郭红涯。

传闻皇帝在元仲兰出嫁时，曾经跟元仲兰说过一句话：“出了这个宫门你以后就别再回来了。朕也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

元仲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叩了九个响头，然后毅然决然的走了。

我很怀疑这个不惜“下嫁”的元仲兰是不是当初我认识的，在御书房里骄纵任性的天之骄子。哎，也许是爱情的力量

太伟大了吧，能够这样彻底的改变一个人。只不过整件事中，最值得玩味的是郭红涯的态度，由始至终都是元仲兰一

个人在跟皇帝、跟郭家在“战斗”，而郭红涯似乎什么都没做。甚至当元仲兰委曲求全，让郭红涯纳了自己的陪嫁丫

鬟为妾时，郭红涯也照单全收，不到一年，连儿子都生出来了。元仲兰照旧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不但不难过

，对这个“儿子”反而疼爱得很。

皇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原以为自己儿子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驸马郭红涯应该是对儿子爱惜得很，结果发现郭红

涯对自己儿子也不过如此！于是乎皇后一气之下迁怒于无辜人员，给那个为郭红涯生了个儿子的倒霉“小妾”赐了毒

酒，可怜这如花美眷原本还想母以子贵，结果荣华富贵没享几天就呜呼哀哉！

这下可不得了，虽说那小妾当初只不过是元仲兰的一个侍女，若在宫里，死了也便死了；可她现在是郭家的姨奶奶啊

，怎能让人看不顺眼就毒死了呢？更何况郭家全都不是省油的灯，郭贵妃向来跟孙皇后明争暗斗，这下可好了，一下

子抓住孙皇后的小辫子，竟然怂恿郭红涯休妻。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最后是以孙皇后不忍自己儿子被赶出郭家而向郭家示弱，主动搬到皇宫里的静安寺带

发修行、变相将皇后之位拱手让给郭贵妃而告终。

从此以后，宫中再无那个绵里藏针的孙皇后而多了一个静安斋主；世人也只知道元仲兰是郭家的“媳妇”而不知道他

是天潢贵胄魏王。

孙家一下子少了两大靠山，风头顿时被郭家给压了下来。虽说年轻一代里面的孙卓雅被皇帝赐婚，对象是宁王府的小

郡主元燕燕，但全世界都知道元燕燕在宁王府里并不得宠，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宁王元珍治和他的嫡长子元国栋，

而元珍治为人古怪、元国栋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攀上宁王府的高枝实在难。于是孙家便把主意打到了孙卓雅的

妹妹孙卓言身上。

孙卓言与元仲兰是表兄妹，从小无论是这两个当事人还是孙皇后、孙家，甚者是皇帝都认为元仲兰一定会娶孙卓言为

妻的。没想到元仲兰会整出这么一出令孙家难堪的“好戏”。孙卓言从小就被灌输自己将会嫁给表哥元仲兰、当皇妃

、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她所受的教育也是围绕着如何当一个皇后来进行的，结果一下子全都没了，对孙卓言的打击

可想而知，而嫁给皇长子元孟梅也便成了孙卓言唯一的出路。

郭贵妃与孙皇后斗了一辈子，最后漂漂亮亮打了一场胜仗，自然乐意儿子接收孙卓言这个原本属于元仲兰的胜利品，

所以与孙家一拍即合，很快便让元孟梅迎娶孙卓言为正妃。

事情似乎完满解决了，可坏就坏在元孟梅与孙卓言两人性格上。

元孟梅为人内向，待人接物腼腆而不大方，话都没几句，这让一直对元仲兰余情未了的孙卓言很是讨厌，加上元孟梅

柔软不争的性格，让他的太子之位也充满了变数，这么一来，孙卓言对自己丈夫的意见就更大了。

此外，元孟梅在娶孙卓言之前便已经娶了锦衣侯楚致远的妹妹为侧妃，两人感情甚笃，孙卓言看在眼里，妒忌在心里

，经常给楚侧妃找茬，令元孟梅与孙卓言之间矛盾日深。偏偏郭贵妃爱子心切，见儿媳对自己儿子不好，就生气，结

果不但元孟梅与孙卓言夫妻关系不好、孙卓言与郭贵妃婆媳关系也紧张，元孟梅的住处简直是家无宁日，鸡飞狗走，

皇帝一气之下，封了元孟梅一个齐王，变相将元孟梅“赶出”皇宫。郭贵妃原本是想把孙卓言娶过来既拉拢孙家又能

吐气扬眉一番，没想到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儿子远离权力中心，白便宜了元叔菊和元宝。

元叔菊是自从温宁宇去世后被皇帝抬上桌面、封了他一个“秦王”并委以重任的，原本皇宫里外都知道皇三子脑子不

太正常，没想到元叔菊的脑子不但正常，还好使得很，办事精明老到、雷厉风行，连当朝宰相郭敬通这样的老狐狸都

给他几分薄命，加上元仲兰不住宫中、元孟梅又与世无争，朝廷内外大有“元叔菊一出，谁与争锋”之势。元叔菊虽

然被封王，但是几个王里面唯一一个可以留在宫中的，因此皇帝这一差别待遇也被视为赋予元叔菊“准太子”的身份

，元叔菊一下子从最不让人待见的傻皇子跃升为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只可惜，他的皇帝之路也非一帆风顺，这不，半路就杀出一个“无中生有”的四皇子元宝。

当初皇帝虽然认了元宝这个儿子，但并没有公开他的身份，后来元仲兰、元孟梅相继出局，皇帝老儿感到自己势单力

薄，于是在李三宝的怂恿下，终于正式承认了元宝的身份，还封小元宝为“燕王”，一并赏了宅邸，这样的待遇是小

元宝一直梦寐以求的，他终于修成正果，可以与他几个兄弟堂堂正正的争皇位了。

只是小元宝虽然有能力、也有机会，但他毕竟在宫里根基尚浅，实力略显不足。虽然有李三宝在宫里为他照应着，但

他与李三宝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反而不好开展，于是乎这个为小元宝在宫里做内应的艰巨任务便

落在了我身上。

74.上驷院小林子

交代了半天别人的事，也该说说我自己的事了。

我的近况如何？我就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赶紧下注啦，买定停手，赶紧啦赶紧啦——”随着一声吆喝，我将手中最大的一锭银子往大那边一押，口中念念有

词道：“老子吃粥还是吃饭就看这一盘啦！”

老袁头看了我一眼，掀开盖在骰子上的盖子，嘿嘿一笑，道：“围骰，庄家通吃！”

“靠！”旁边的太监们纷纷朝老袁头吐唾沫，咒骂道：“老袁头你这黑手，绝对是出千！”

“老子不玩了，再玩连裤子都输光！”

“操你老袁头祖宗十八代，每次都是你赢！”

……

我也跟着骂一、两句，心里却想，你们这些人现在骂得凶，明天这时候还不是照样来赌钱？宫中岁月黑暗而漫长，活

在最底层的太监没啥事做，就聚在一起赌钱，当然，这都是偷偷里干的，谁也不说出去，哪怕是输了钱，否则要是赌

局被撤、赌具没收，那连这宫里唯一的娱乐都没有了。

老袁头笑嘻嘻的把桌面上的钱袋袋平安，末了还打躬作揖的对输了钱的人陪笑道：“我半个月才扔一把围骰我容易嘛

我？各位不服气的话明天再来，呵呵。”

等人群散去，我看着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线的老袁头，道：“笑够没有？我们该去上工了。”

“是是是。”老袁头好脾气的将东西收拾到一边去，然后拿上工具跟我一起上工了。

我在前面走着，老袁头推着推车，上面放着几个木桶在我身后走着，一边走一边发出一两声笑声，看来他今天是赢了

不少。

于是我回头对老袁头道：“老袁头，明天该输一些了，否则那些人闹起来就不好了。”

“可我已经连输两三天了，好不容易才赢这么一次……”老袁头话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好干脆闭嘴，有点害怕的看

了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道：“做人不能太贪心。反正一年下来弄个几百两总是有的，你又何必一次赢那么多，杀鸡取卵的道理

你懂吧？”

“是，我明白了。”老袁头还算听话，当初我选择把出千的招儿教给他就是看中他这一点。

我跟老袁头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将这个赌局把持在手中。可别小看这么一个小小的赌局，在这里玩两把的

，上至某个宫殿的掌管太监、下至最卑贱的小太监都有，赌注从几文钱到十几两不等，一天下来那流水帐都有几百两

。在这混几天，就能跟皇宫里各色人物混个脸熟，再过几个月，基本上就能称兄道弟了。

只是赌钱也有学问，谁都不想输、但也不能赢得太多。当初做庄的不是老袁头、而是御膳房一个太监小头目，因为手

脚不干净，赢的钱太多，遭人嫉恨，被人使横手编了个罪名给灭了，我趁机推老袁头上去做庄家。老袁头虽然身份卑

贱，但为人老实本分，大家伙觉得他不会出千，所有都同意了。

老袁头的确是老实本分，但是人都会有贪念，更何况是无所依的太监，对钱的渴望更是易于常人。我只不过教了老袁

头几手出千的方法，他便对我感恩戴德，说只要赢了钱就跟我平分。

我虽然也爱钱，但比起钱来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人脉、人缘、人情。

当初忍公公教会我刀法和擒拿术后便回边关去了。临走前吩咐我，说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留在宫里、保存实力，作

为他的一条暗线，有朝一日自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这话貌似是对我器重，实际上是由我在宫里自生自灭，也没有关照我、让我得份好差事，结果我那百日休息时间一过

，就被调到上驷院管理御用马匹当一回马夫。

唯一证明忍公公没有忘记我这颗棋子的，就是元国栋偶尔的出现。元国栋每次出现都是给我施施针、喂喂药，让我体

内的雌性激素维持在一个高水平而得以修理上善神功——不过我很怀疑元国栋这样做的动机，他纯粹是拿我当试验品

又或是觉得把我弄得不男不女的很好玩。

忍公公这个想法和小元宝真是不谋而合，否则，以小元宝心腹李三宝在宫中的权势，他要关照我其实很简单。但李三

宝对我的处境也是一直不闻不问，以至于我初到上驷院那阵子经常被那些老太监欺负，所有最粗重、最脏的活儿都让

我干，每天就跟马粪打交道，实在是惨！但跟我后面的遭遇相比，这都已经是上等的美差了！而这倒霉的源头，正是

那个被我甩了、如今又很得势的元叔菊。

话说那天，我在马棚里清理马粪，那些该死的上驷院“同事”们早就跑到屋子里凉快去了，只剩我一个人在这儿与马

粪作战。

大热天的，热辣辣的太阳从头上照下来，虽然有个遮阳的棚子，可热气一蒸，那股马粪味儿洗都洗不掉——话又说回

来了，我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洗澡了？宫里太监的用水是有限量的，我每次都只能领一脸盆水，洗把脸都不够，更何况

是洗澡？上一次洗澡还是元国栋给我施针时被熏得实在受不了才偷偷带我去御林军班房里洗的。

说起来也奇怪，这个说话能气死人不偿命的元国栋，出乎意料的备受皇帝宠信，身为宁王世子、还被封了个劳什子“

宁远将军”，负责拱卫京城，全面负责京营、驻防两大军营，统领皇宫侍卫和宁王府亲兵。总之，元国栋手中的权力

可不是一般的大。不过元国栋除了有点刚愎自用外，比起忍公公、小元宝这些阴谋家，基本上看不出他有什么野心，

而且元国栋这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唯一的爱好就是研究医术。也许正是元国栋这种对权力的漠不关心的态度，才让

皇帝看中他、对他委以重任吧。

我正想着要不要跟元国栋透露一些现代医术，给他点甜头让他再带我去洗个澡，院子门外有人探出个头，喊我的名字

，道：“小林子，快过来。”

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一看是我的顶头上司，连忙很狗腿的将手头的活一扔，屁癫、屁癫的跑过去了。

“跟着我走，没事别乱说话，知道吗？” 上驷院似乎来了贵客，上司还挺紧张的，不停的吩咐我这、吩咐我那，我唯

唯诺诺的应着，有点好奇是谁来了。等到我来到马厩里一看，只见马匹前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人群中簇拥着一个身

材高挑、穿着明黄色衣服的男子，背对着我站着。

我本想看看这人是谁，一只大手已经毫不留情打在我后脑勺上，怒道：“看什么看，赶紧低头候着，别冲撞了贵人！

”

扯，不看就不看，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不屑的低下头，耳边传来上驷院太监头目献媚的声音：“殿下，您看这匹

新来的汗血宝马怎么样？您要不要试骑？”

我的心顿时“扑通、扑通”猛跳：殿下？莫非是元叔菊？

75.再见元叔菊

我看了看自己沾了马粪、怎么都擦不干净的手，又闻了闻一身几米外都闻得到的马粪味儿，心里越发囧。

求神拜佛那人千万别是元叔菊，否则……否则我这脸往哪儿搁啊？

我把脸往下低得更低，根本不敢抬起头。

只听见那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虽然只是一声，但足以让我判断这人是元叔菊！

我顿时手脚发麻，恨不得立刻站起来跑得越远越好。可现实是，我只能跪在地上，心里默默的哀求元叔菊赶紧走入。

实践再一次证明，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那太监头目立马尖声叫道：“来人，赶紧过来让殿下上马。”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旁边的上司推了一把，还低声骂道：“看什么看？赶紧过去！”

“嗯？”

我愣愣的看了他一眼，他急了，骂道：“快过去跪在地上让殿下上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