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箫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悄悄地握了握拳,目光森冷地注视着他,杀意涌出,但是舒闲依然没有醒。
林箫的手轻轻抬起放在了他的左边脸颊上,慢慢地摩挲向下,滑向他的脖子,纤细的脖子处血脉喷张,跳得平稳而有
力,缓缓按压了下去,再捏下去,这个人就要死在他的手里了吧。
舒闲还是没醒,夜深风凉,他反而往林箫的怀里缩了缩。
林箫忽然想起封香香当日那满脸的信任,她说窃月从不杀人。
只是未到杀人时,他轻轻在心里补上这一句。
他望了望舒闲毫无保留的睡颜,到底松开了手,只望着半夜的星辰,慢慢地困意涌上来也睡着。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林箫感觉怀中一凉,醒了过来,他看到舒闲已经坐在那里,双手支着下巴,一直盯着东方,
薄薄的太阳升起来,照得舒闲有致的脸上笼上一层柔和金色。
“又是一天了。”舒闲站起来伸了个腰继续道:“醒了,回去吧。”
林箫亦是无波无澜应了一声,似乎昨夜的心绪都不在,不管是杀意还是其他。
被舒闲折腾了一夜,林箫直到午饭之后才起来。
一睁开眼睛,却是大吃一惊,原因无它,这已经不是他原来睡下的地方。
飞奔而去,却发现是一个小小的院落,放眼望去,全是枫树,只是夏日里,枫叶尚绿。
他,已经离开春宫了?难道舒闲放了他?
这里是偏院,林箫想了想,一跑到前院,就发现舒闲站在一棵树下,似乎有些怔然发呆,看到林箫便朝他一笑:“醒
了。”
“这是在哪里?”林箫疑惑。
“外面。”
林箫瞪瞪他。
“在里面待烦了便出来了。”
无缘无故出来干嘛,林箫不相信,脑子中就在思量。
舒闲忽然道:“提水来,我要洗澡。”
“啊!”林箫愣了愣。
“难道在这里你想让那些弱女子来提水?”待在春宫的,有几个是“弱”女子,个个都比林箫强上许多。
“你怎么不干脆直接跳到井里去洗!”
舒闲沉思了一下:“好主意,考虑让你试一下”
林箫愤愤,只好去那井边一桶桶将水打上来倒到大木桶里去。
好不容易把澡桶注满,依舒闲的性子,只怕待会还要差遣他,岂料舒闲扫了他一眼,却让他出去了。
不知洗了多久,紫衣却送了熏香进去又快速地退了出来,然后屋内竟响起了幽幽琴音。
林箫不会弹琴,师父却是琴中高手。
这琴中先是哀思凄凄,及至后来却又激扬忿恨,金石撞击之声铮铮,并愈发高扬,只有心中有大不平的人才弹此音。
为什么他觉得舒闲竟是他越发无法看透的存在?
23、比武大会(1)
黄衣听着,变了脸色道:“我们快走!”
林箫开口:“怎么?”
黄衣沉声道:“公子初任宫主那年,一曲终了,弦断琴毁,甚至外面伺候的人重伤,所以......。”
弦断琴毁,林箫怔了怔,突然转身直接撞进那门里去,后面黄衣拉之不及,连连顿脚,却不敢直接闯进舒闲的屋里去
。
舒闲坐在一架乌金琴前,面无表情,手上却拨弄挑转,迅疾无比。林箫已觉得心府激荡,他大喊了一声:“舒闲!”
舒闲没有任何的反应,亦不理会眼前之人,林箫想往后退,却发现那琴音已激得他内府震动,只怕来不及退出去了,
心里便明白只有前进拦着他。
他与舒闲的内力相差太多,好不容易终于走到舒闲的面前,已经难受得捂住了胸口,继续,只差一点了,他抬手朝那
琴上压去。
一弦一挑拨起的气劲竟直接割裂了林箫的皮肤,林箫没觉得痛,他一点点按了下去,有血滴落在舒闲的手上。
舒闲抬眼望了林箫一眼,那眼中有哀愁和愤懑,只是瞬间他又掩去了种种情绪,手下轻轻一动,那曲子却转成了平和
之音。
门外的黄衣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林箫将手收起,这才发现掌心鲜血淋淋,他龇牙咧嘴在心里把这笔帐算在了舒闲的身上,刚要出去,那里舒闲弹下最
后一个尾音后开口道:“等等。”
林箫只好站住。
舒闲站起身来,从架子上拿来个罐子来,走到林箫的面前道:“把手伸出来。”
林箫依言伸出手。
“笨蛋,另一只。”舒闲不耐烦道。
林箫忐忑不安地把另一只手递出去,舒闲一把握住他的手翻了过来,手掌之中的道道血痕让他的瞳孔缩了缩,然后将
金创药抹了上去,一边淡淡道:“以后不要这样。”
林箫白白眼,他也不想,可是再不拦他,只怕外面的人都要躺到床上去了,想了想他问道:“原来你会弹琴,倒是没
见你弹过,好像是在纪念谁。”
舒闲缓缓道:“是我娘的忌日。”
林箫愣了愣:“你也有娘啊?”
舒闲想笑,硬生生忍住了严肃道:“我就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
林箫点点头:“一直这么觉得。”
舒闲恶意捏了一下林箫的手,林箫顿时痛呼:“谋杀啊!”
舒闲却又落寞下来:“我娘,死得太早。”
似乎是憋闷得太久,舒闲说了许多他娘亲的事,比如他娘弹琴之技,冠绝无双;比如说很喜欢枫叶,最爱的就是红枫
满空的样子,然后他娘在树下跳舞,月白淡碎花的袖子舞出的是一片流韵纷繁之景,小小的舒闲就觉得他娘很
美......
那一日直到卫宁赶来林箫才得以脱身,然后又过了几日,林箫却没见到舒闲了,似乎他很忙,只是黄衣一直盯着林箫
寸步不离,他无法脱身。
等到舒闲出现的时候,他让紫衣替林箫稍加改扮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可以了,走吧。”
林箫疑惑地扯了扯自己的脸:“去哪里?”
舒闲却不答,只邪邪一笑:“去凑热闹。”
林箫突然感觉周身寒意。
依然是当初那辆价值几千两白银的马车送了两人过去,林箫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听松居三个蚯蚓一样的招牌字,心中却
突然雀跃起来,第一次觉得那个蚯蚓字也是很好看的。
今日的听松居非常热闹,门口停满了各式马车,更有许多门童往来迎客,似乎连连有人暴毙的阴影淡去不少,喜气连
连。
林箫扮作舒闲的跟随自然是跟在他的身后,进了门就拿眼四处瞟。走了不一会儿,目光就被一个人给吸引过去了。
那个老头伛偻着腰,手里拿着一把笤帚慢慢地在另一条岔路上洒扫,林箫愣了愣,瞄了眼舒闲,见他正被几个人纠缠
着,就悄悄地溜到那老头的身边拍了拍道:“老叶,你怎么在这里了?”
那老头吓了一跳,一双眯缝着的眼看了林箫半晌才道:“你是什么人?老头不认识。”
林箫匆匆道歉,回到舒闲的身边,那里舒闲客气了一番脱身出来,瞟了林箫一眼问道:“那人你认识?”
林箫尴尬地笑了笑:“本来认识,以前来听松居还很照顾我的。”
舒闲看了看林箫改扮后面皮微微一笑:“你这张脸比原来那张还好点。”
林箫一记马屁拍上去:“紫衣姑娘妙手,还亏你教导得好啊。”
一路过去,林箫才发现舒闲招人的魅力实在不小,尤其是女人。从大门到临时僻出的那块比武场地,有无数女人盯着
他一路目送,更有大胆的直接上来豪爽地搭讪。
林箫嘀咕了一声:“哼,不就是长得好。”
舒闲桃花眼一挑,唇角含笑:“这些女侠很不错,可惜长得还不如我。”
“无耻之人!”林箫回道。
这两人递了一言两语,那里的女人看到舒闲这副情态却愈加晕迷。
来到会场,却已是人山人海,林箫顿了顿,疑惑道:“不是茶话会么,怎么变成这样?”
舒闲意味深长地笑:“江湖人哪个喜欢那样喝茶聊天的东西。”
林箫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令人胆颤的想法,古木道人的死是不是趁了某些人的心意?可是他死了对舒闲又有什么好处?
一个童子见到舒闲,上来恭敬道:“舒公子,请随我来。”
跟着那童子,林箫与舒闲却是登上了楼屋,那楼屋上竟还设有雅座的,里面摆放了一张桌一椅。
待那童子退下后,林箫探头看了下面熙熙冉冉的一群,疑惑道:“那么多的名门望族还在下面你倒坐在这里。”
舒闲敲了敲手指:“就算我不是宫主,也够格坐在这里。”语气之间,自信无比。
林箫轻嗤一声,转头看下面。
下面有一大片空地,搭了一个比武的台子,鹤老等人坐后面在朝南方向的楠木椅上,他又四处搜了一下,却没发现沉
烟,眼里不免失望。
时辰已到,先上来的是一个紫面白须的老人,他向人拱了拱手,就开口道:“今日承蒙各位看得起,在下就先出来说
两声。”
底下就有人道:“方老爷子不够格还有谁够格,我等皆是心服口服的。”
林箫才知道原来是排行第九的方老,那通话无外乎从当下局势说开,到各位英雄好好出力,说得林箫哈欠连连。
然后是鹤老,沉重地悼念了一下古木道人,到后来话锋一转却要表示一定会抓住那潜逃的凶手为古木道人报仇雪恨。
林箫一下子清醒了,转头道:“舒闲,你干的好事。”
舒闲悠悠地端着茶抿了一口。
气氛顿时就哄闹起来,一个个英雄摩拳擦掌好像那凶手已经在眼前就等自己的关键一击。
然后比武开始。
24、比武大会(2)
首先跳上来的人是个大汉,另外一个却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那汉子一抱拳:“俺也不想要那盟主,俺只想跟北兄来切
磋切磋,北兄可不要留情,让俺打不痛快。”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摆了个起手式:“好!”
接着两人的功夫不相上下,喂招很认真,两人打完了相谐大笑着下去。
有了个起头,接下去的人纷纷上台,一场又一场。林箫看了半天,觉得倒不如第一场好看了。他忽然想起了绯叶,如
果是绯叶,有没有打赢舒闲的可能?不过他没见过舒闲出手,也不知道两人高下,他下意识地瞄了舒闲一眼。
“别急,好的总在后头的。”舒闲抛了个媚眼过去。
果然,越到后头越加激烈,但林箫依然看得无趣,就问道:“那四人,会来吗?”
“这四人占据了前四名太久,借这次的武林大会,即选出了盟主,又利用此打破这个局势,所以他们来不来都没有关
系。”
说话间,场中方老已经上去,并连连打败了若干对手,一时间无人上前应战,终于鹤老飞了上去,舒闲微微一笑:“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林箫一寒:“你又做了什么?”
舒闲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你待会就知道了。”
方老与鹤老抱了抱拳,两人却连兵器都不亮就一招招递了上去,林箫看得大失所望:“原来前十名也就这样。”
舒闲揭了揭茶盖:“古木道人的功夫是最强的,其次是梅成春,鹤老么,老奸巨滑了。”
这里说着,那里方老却没闪过鹤老的一抓,被拿捏住了脉门,两人一笑,方老道:“老朽甘愿认输,不愧是鹤老,这
个盟主由你来当老朽是心服口服的。”
鹤老微微一笑:“过奖了,这还要各位武林同道的支持啊。哪位愿意上来赐教?”
底下却是鸦雀无声,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支持鹤老坐盟主,鹤老当之无愧!”
接着一声接着一声,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喊,一时声浪震天。鹤老显得很得意,笑道:“各位朋友抬爱,老朽
就......”
“慢着!”晴天里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林箫的心一紧,急忙转头看去。果然一袭翩翩白衣从门外飞速奔来
,接着一个起跃,飘飘落在台中。鹤老的脸色忽然就有些难看。
沉烟先向鹤老鞠躬以示敬意然后抱拳朗声道:“家师今日有事耽搁,区区不才,愿代师请战!”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沸腾,有叫好的,也有摇头的,更有喊滚蛋的。沉烟不为所动,只灼灼盯着鹤老。
鹤老嘿嘿一笑:“贤侄,这,老夫胜之不武。”
沉烟朗声道:“鹤前辈只管出手,沉烟都接了。”
鹤老沉吟了片刻:“这,于理不合。”
鹤老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高昂的声音突兀而出:“大家比武有什么理不理,打赢就是理,梅少侠一片全师心意,倒是
可敬。”
鹤老向下搜去,却看不到说这话的人是谁,因这话一出,又有大半的人赞赏说好了,他只得勉强道:“如此,老夫让
贤侄三招。”
“在下得罪了!”沉烟倒也不相让。
一语毕,恭敬摆了个起手式,寒花剑噌地出鞘。底下的一干人等,全都瞪直了眼,一眨不眨。
林箫的心更提到了顶点。他不知道沉烟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为师请战,那梅成春呢?
“闲看无聊,林箫我们打个赌如何?”旁边舒闲悠悠开口。
“没兴趣。”林箫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倘若是赌他生死呢?”舒闲扇子一指,赫然正对着场中的梅沉烟。
梅沉烟刷刷刺出三剑,三招已过,他却并不乘机追击,反而收回了剑,摆明了不愿占这三招的便宜。
林箫霍然回转过头:“你什么意思?”
“梅沉烟少年英才,可姜是老的辣,此次鹤老对武林盟主志在必得,却被梅沉烟阻了去路,你说他能放过他么?”
“就算如此沉烟也未必会输。”
舒闲摇摇头,笃定道:“两百招之内,必输。”
林箫握了握拳,没有回答。
舒闲低低笑了笑:“那天晚上的事,再做一遍好不好。”
林箫只觉得冷意飕飕,斩钉截铁道。“我不赌!”
舒闲轻笑:“如果我赌他今日无事,如何?”
林箫心思电转,已明白过来,今日眼前这个人的计划恐怕与沉烟都有关系,这个赌局他没有选择,而且,他不能赢,
只能输。
他冷笑:“如果他死了又当如何?”
“任君处置,决无怨言。”
他愈发冷笑:“好,我赌了。”
舒闲诧异地扬了扬眉,林箫道:“不过是个破败的身子,那天就想开了,我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公子要当然给。”
舒闲看着林箫这幅情态,却怔了怔,不发一语。林箫转头不再看他,亦错过了他眼中的一丝后悔。
这么一来,场中的两人已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鹤老的兵器是个鹤嘴锄,比沉烟的三尺青锋稍短。一寸短则一寸险,
鹤老若能近身到沉烟的三尺剑锋以内,就可以占尽优势。沉烟就必定要保持三尺优势。
两人都擅长近身递招,速度越来越快,林箫渐渐地看不清两人的招式了。这才知道舒闲所言不虚,上一场鹤老连一层
实力都没有发挥。
忽然叮地一声,两人迅速分开,沉烟一手无力垂了下来,鲜血淋漓。林箫看的心一揪。鹤老的脸色却更为难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