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旁边。

隔了半天，方启明低声说了一句话。

“我是认真的。”

路菲凡长长叹了一口气。方启明看上懦弱无主见，但在有些事情上，却又有着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倔强和坚韧。他认定

了的事情，不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认清现实，是不会轻易回头的。

正在两人默然枯坐，相对无言时，忽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路老师！”

抬头望去，只见几个女孩子正端了餐盘从边上经过往自助区走。

方启明一眼看到了那个他前不久才照过面的美丽女孩。

韩之秀的前未婚妻，傅友棋。

对方也显然看到了他。女孩子们折过来和路菲凡打招呼，傅友棋的中文似乎算是里面程度高的了，说了几句话后，她

忽然说：“路老师，和男朋友吃饭吗？”

方启明愣了愣，路菲凡已经飞快否认，“哪里，是我学弟。”

另几个女孩笑语了几句，花朵般美丽的姑娘们便一阵风似的去了。

路菲凡对方启明笑了笑，道：“是暑期对外汉语培训班的学生。我有时候要顶老师的班去做口语练习，和她们都混熟

了。”

看得出，她和那几个女孩子关系很融洽。

方启明不太明白傅友棋为什么故意问他是否学姐的男友，但，反正韩之秀明确说了对她没有特殊想法，他也不愿意小

心眼地在“前未婚妻”的问题上绕太多圈子。

和学姐的会面说不上不欢而散，但也不是相谈甚欢。方启明虽然早有觉悟，但真的这么干了，又有些后悔，想着是不

是什么都不说会好些。

学姐为自己忧虑担心，他是懂的。可是，他觉得他必须试这一次。

分开后路菲凡回办公室，他则自去这边的图书馆借书。理工分院的图书馆以理工类的书籍占大多数。通过网上图书馆

系统查询，他想借的一本计量经济学入门在那边只有2本，还全都借出了，这边市区经管学院的图书馆倒还剩着3本没

借出去。

在图书馆按照书号查到想要的那本书以后，他便去借阅处登记。但他的学生证不知怎么了，在机器上怎么也读不出来

。

借阅处的老师推了推老花眼镜，说道：“奇怪了。”

她拿了另外一张证件在那个机器上刷过，电脑立刻发出能够识别的“滴”声。机器没有毛病。

她皱眉道：“哎呀，现在是假期，给卡重新上磁的机器也不开，啧！”

方启明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忽然听到旁边有个女声响起，“呀，真的是你呀！”

他转头一看，正被人一掌拍在肩膀上，差点趔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曦卓。

她笑眯眯道：“我路过外面，看到好像是你，就进来啦！”

图书馆一楼是透明的落地玻璃幕墙，通透光明，看到人也不稀奇。但对方这么热络亲昵，真把他当作朋友的样子，让

他受宠若惊。

林曦卓知道了他的窘境，便拿了一张学生证出来，给他去借书。方启明发现上面是苏铭的名字。

方启明推拒道：“这样不好......借书是有限额的，万一他自己要借怎么办？”

女孩撇嘴道：“他不用的啦，不过，你怎么到这里来借书？”

顺利读码，输入数据之后，书终于被借了出来。

方启明把厚厚的书放进背包，一边答道：“这书，棋盘山校区的图书馆被借光了，嗯，幸亏这边还有。”

两人一起走出了图书馆，登时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林曦卓刚才瞄了瞄封面，这时很不理解地问他：“你怎么成天都在看这些奇怪的书啊？”

方启明呆了呆，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傻笑了一下道：“我，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林曦卓好像是无言了一阵子，随后随意道，“你现在就回家了么？”

方启明点头说是。

她非常高兴，“跟我去吃饭吧。”

方启明为难了。韩之秀还在家里等他做午饭呢。

林曦卓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噗哧笑道：“你放心，他饿不死！”她自说自话摸出电话打给韩之秀，呱拉呱拉说了一

堆。方启明这才知道，她今天本来是来找苏铭玩的，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被放了鸽子──苏铭早几天就有事离开这

里了。她不想找女性朋友，半路抓到方启明正好陪她吃午饭。

韩之秀貌似通常不驳女性的面子，在电话那头表示知道了，会自己觅食。

方启明于是失去推托的理由，被林曦卓抓着去吃饭了。

他心里暗自奇怪，一般女孩子即使是这种不告而来扑个空的状况，也肯定要对男友发脾气的。但眼前这个林曦卓却满

不在乎，男朋友不在就算了，随便抓一个路人甲也能顶数陪她闲逛。

他们去吃饭的地方看上去就很高贵。方启明几乎脚软，小声对林曦卓说：“很贵吧？”

林曦卓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怕什么，花小韩的钱，别替他心疼！”

方启明闻言，呆了呆。

林曦卓走了几步才觉察出不对劲，回头看看他的表情，从莫名渐渐到惊讶，“你们还是各人归各人的？那日常生活开

支呢？”

“吃饭的话，没有很多啊。基本都待在家里的......他有事也是一个人出去......”

方启明没觉得这有什么，林果神情却严肃起来，拽他落座之后，说道：“有些话，我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方启明慢慢警觉起来。

林曦卓和苏铭虽然不是韩家那样的家世，说到底，也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她不见得讨厌自己，但潜意识里有点看不

起他，认为他会和韩之秀在一起就是看上对方的钱与势，那也是难免的。

他慢慢挺直了背脊，“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侍者离开，林曦卓正准备发表演说，此时听他如此说话，愣了一下，“啊？......”

方启明用力点头，补充道：“我不是因为穷，就想靠上他或者是其他什么......”

林曦卓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嘴角抽搐着说：“我就是知道你是傻乎乎的认真喜欢他，我才担心了好不好？！”

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在说“你是个猪头”。

方启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话。韩之秀和她还有苏铭都是世交的样子。就算自己配不上喜欢韩之秀，可她

之前一直都没有流露出过这样的意思啊！

林曦卓继续在那里摇头叹息，看看方启明茫然无知又厚道老实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嚼舌根就嚼舌根

吧！”

随后，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觉得，小韩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启明先是毫不犹豫回答：“好人。”随后又思索着补充，“他很有正义感，很聪明，而且脾气很好......”

林曦卓一脸苦笑打断他的话，“我认识他十多年了，很抱歉，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很有正义感还好脾气的人。我告诉你

，他所有反映的动机只有俩字，就是‘懒’和‘霸’！他懒得发脾气，懒得计较，懒得思考，懒得动。而他觉得属于

他的东西，人家就不准动。”

方启明闻听这些诋毁，脸有些涨红，大声道：“才......才不是，他，他还救过我！”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见林

曦卓饶有兴味地瞪着他，只好把初见韩之秀的那套谎话拿出来对付。

林曦卓听完经过删节的故事，摇了摇手指，笃定地说：“我敢打赌，他只是看上那块地方了。正好那伙流氓不长眼，

硬是去他喜欢的风水宝地闹事，他的地盘他要做主，当然揍死他们。”

“......”

方启明决不相信这样的黑幕。

“你啊，还是悠着点比较好，不要全心全意地。那家伙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可是，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那是最近没踩到他的地雷，捋到他的倒毛......”林曦卓一脸无力，“小时候没学过什么叫‘风度’，他连女孩子

都照打的！”

“啊？”

“放心，他从来打不过我。”林曦卓看上去还很得意。

方启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林小姐......”

林曦卓道：“叫我‘林果’~~”

方启明再吸一口气，“......我知道我不配。但，但我是真心，我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的，但是......是他的话，就

没问题。我想试试看......”

林曦卓“唉”了一声，无力道：“没怀疑你真情假意啦！我说你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得跟着他折腾？啊，对了，你不

是要出去交流一学期吗？正好冷静一下，想想清楚。原来不是同性恋就更加不要跟着他发疯。他疯疯没关系，体验生

活陶冶情操，你不行的！”

“那个......交流的事，已经放弃掉了......”方启明小声但坚定地陈述事实。

林曦卓“哇啊”叫了一声，抱头道：“那家伙有什么好啊！？看上去是高岭之花高不可攀，其实被纠缠纠缠就会上手

，被动得要命，根本还是不懂爱的小孩！你干吗这么死心塌地啊？！”

方启明听到“纠缠”二字时，心口微痛，直觉对方是在暗指自己。

韩之秀因为失恋，所以才会暂时堕落胡搞。而自己就是他寻求刺激的对象。这样的离经叛道是长久不了的，终究要回

归正途。而自己如果用心太深的话，到时候可能会纠缠不休，是个麻烦。

──这大概就是她以及他的朋友们的想法吧？

虽然知道其实这才更接近现实，但却没办法就这样说服自己放弃希望。

他低头轻声道：“你放心，如果他讨厌我了，我当然会走开。但，但不是现在。”

林曦卓看他表情，就知道一点都没听进去，叹了一口气，心道：“我算是枉做小人。”

方启明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餐饭，幽魂似的飘走。林曦卓看他这样，似乎也有些不忍，又道：“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你

看，我今天心情不好嘛！”

方启明根本看不出她心情不好的样子，倒是自己的心情被搅得乱七八糟。

回到家之后，韩之秀依然蹲在电脑前面。他盯着的画面是较为简陋的空间透视立体。方启明想了想，也没想到哪款新

出的游戏是这种风格的。不过游戏是不是吸引人，似乎也不在于画面的精美与否，而在于娱乐度。方启明天生对所有

电子游戏冷感，也就领会不了其中奥妙。

他心里有事，本来怕韩之秀看出来。但韩之秀真的顾不上他，他又有些许失落。察觉到自己的奇怪心态之后，方启明

暗暗自责：到底想小韩怎么样呢？现在这样，在一起，日子平和，已经是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好了。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

林曦卓今天说的那些话，他以前也想过。说起来，其实会和韩之秀变成今天这种关系，还是林果的缘故，只是她不知

道罢了。那天如果不是自己喝醉了酒，以致走错了卧室，韩之秀大概也不会误会，进而发生后来的事。他们的关系，

或许会维持在普通的友谊，而不会有这样急转直下的发展。

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他害怕性事，害怕变成焦点，可是如果对方是韩之秀，那一切似乎又变得不那么讨厌了。不但不讨厌，其实近日来，

竟然有些愉快。

方启明蓦然红了脸，赶紧用力摇头，挥去脑海中的桃色画面。

夜渐渐深了。韩之秀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敲击着键盘。

方启明收拾好房间，拿着新借来的书坐在边上，就着柔和的灯光阅读。耳边是轻微的“嗒嗒”声，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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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接近尾声的时候，方启明意外接到了韩之秀前未婚妻，GiGi的电话。

女孩显得很落寞，说上次失礼了，现在汉语学习班结束，将回国去，想和他谈谈以前的事。

她似乎是对韩之秀余情未了，语气不胜沧桑怀念。

方启明心中其实一直对这个纤细美丽如洋娃娃的女孩抱有愧疚，这个时候也不好拒绝。他同韩之秀说时，韩之秀皱眉

道：“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理会。”然后就一句都不再多提了。

可是虽然韩之秀这么说，方启明内心到底不安。形势上，抢走女孩的未婚夫的罪魁祸首，看上去怎么都是自己。再加

上听林曦卓描绘的韩之秀的恶形恶状，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同情那个女孩子。韩之秀大概只是对她没有兴趣，所以才

告诉自己，那个女孩并不是因为爱他而纠缠。但那双如水明眸中的盈盈深情，任谁都看得出来啊。

韩之秀似乎也没有强硬反对自己去见，只是嫌麻烦。

方启明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赴约了。

女孩开始约的地点是度假胜地的一所宾馆，方启明如实说了交通困难之后，女孩似乎是笑了笑，道：“那就在XX路的

樱桃咖啡馆吧，市中心，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就怕......到时候说话不方便。”

方启明听着，觉得可能对方是怕吵闹。但其实也不至于那么噪杂。大概是大家小姐，对安静的要求比较高吧？

按约定12点到达那家咖啡馆的包厢内，女孩20分钟以后姗姗而来。这已经算不得迟到了，看得出她是急于会面。

方启明被她看了半晌，局促不安起来，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事情？”

GiGi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过去的一点故事。”

方启明忽然觉得眼皮直跳，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般闷闷的。

GiGi坐在对面，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绽放了一个最最纯洁甜美的笑脸，“听说你高中时曾和三个男人同时保持关系，

是不是？”

骤然间听到这句话，方启明猝不及防，愣住了。

他心里最黑暗的秘密，藏在深处只盼能永远不见天日的秘密，污秽不堪的那部分，就这样突然之间，暴露在光天化日

之下。

离开那个地方已经千里之外了。这里的老乡就不多，高中同届考到这里的更加一个都没有。他就是因为知道，这个南

方的学校在他们省招的人数极少，而他们高中顶尖的学生通常会报其他北方的名校，才孤注一掷地试了一把，千里迢

迢，跑到这里。

几年过去，和韩之秀在一起后，噩梦都逐渐少了。

他以为这辈子已经可以把那段记忆远远甩掉，可惜，那梦魇如影随形，如同附骨之蛆。

“你，你胡说什么？”方启明颤抖着嘴唇，虚弱无力地否认。这不过是垂死挣扎，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他的表

情告诉对方，都是真的。

GiGi胸有成竹地微笑着，看着面前溃不成军的可怜人，说道：“你猜猜看，我是怎么想到去调查你的？都是因为，你

那个好学姐噢！是她告诉我，你以前初中的时候就受欺负呢。”

Chapter 9

眼前美丽的脸庞，瞬间变幻，犹如厉鬼般可怖。轻柔的笑声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捅进方启明的心口。

他坐在那里，盯着对面巧笑倩兮的美丽女子，手在桌子底下神经质地颤抖，喉头发堵，一声也说不出来。刚才对方还

提到了“学姐”。方启明蓦地惊跳。

学姐。

她说学姐也知道！

女孩似乎很得意于自己说的话造成的效果，手指玩弄着小银勺，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抚慰的意味，“你不要怕成这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