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滂沱之半夏 上——唐十六
唐十六  发于:2011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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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正是王灿。

王灿甩给他一张纸条,苏郁扫了一眼,上面是一串十一个数字,应该是某人的手机号码。

“谁的?”

“刘思齐的。”

“给我干嘛?”

“我花了大力气给你弄来的,你可要把握机会,早日把钱讨回来。”

“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苏郁坐恍然大悟状,看见庄衍正在偷笑,一见被他发现了,又赶紧捧起书本。

王灿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了庄衍一眼,见对方正一本正经地捧着书本在念,便又转过来,努努嘴道:“别让我一片苦

心付诸东流了,赶紧打过去吧。”

苏郁无奈地掏出手机,把号码输进去,“您老怎么就不复习呢?”

“我就是不复习,到时候考起来也比你好!”

“这倒是实话!哥几个都盼着你今年的奖学金呢。”陶韬插了句。

电话响了十多声才被接起来了,对方那边各种乐器的声音混在一起,一片嘈杂,仔细分辨似乎带着点重金属的味道。

“喂,是谁啊?”刘思齐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但还是接了起来,不过态度明显不怎么样。

“我是苏郁。”

苏郁刚报上自己的姓名就听那边靠了一声,然后电话就断了。

苏郁见对方不愿听自己电话,也就不愿再多做纠缠,收了电话却见王灿眉毛一掀。

“接着打!别停下!有你这么要债的么!?”

“对对对!要不停地打!我们大家一起打!让他丫变成声讯热线!”庄衍唯恐天下不乱。

就这样,在王灿的胁迫和庄衍的推波助澜下,一连打了几次,刘思齐终于不胜其扰,关机了。

不过,王灿让苏郁继续保持每天一个电话,附加每天一条短信,称这是为了保证债务的有效性。庄衍讽刺他《合同法

》背得走火入魔了,毕竟苏郁跟刘思齐之间连字据都没一张。但是在王灿以考试答案威胁之下,他马上就改变了自己

的立场。

不怕讨债的是英雄,就怕欠债的是真穷。刘思齐这个月奢侈了一把,不计一切地买了新吉他后就真的穷了。

苏郁怕打电话,他怕接电话,两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怕谁。总之刘思齐有一端时间是一直保持关机状态的,不过时间

一久,也就疲了。

苏郁每天例行公事,发过去的短信都是一样的内容:“还我钱来!”还是庄衍给想的。

刘思齐只在每天睡前开机看下一天的短信与未接电话,然后又立马关机,饶是如此,苏郁每天发过来的短信一条都没

有落下过,一模一样的内容让他又好气又好笑。战战兢兢的过了半个月,他终于佩服起对方的执着来,主动发了个短

信过去。

“哥,我打出生起还没真正服过谁,今儿个我算是服了你了。”

苏郁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图书馆复习《合同法》,想也不想就回了句“还我钱来!”

不到一分钟刘思齐就回过来“我又没说不还你钱。”

苏郁还是那句“还我钱来!”

这次过了五分钟对方才回过来“你要再这样我们就没得谈了!”

“我也是情非得已。”

“事儿妈指使你干的?”这次不到半分钟就回过来了。

“聪明。他就在我边上。”

之后刘思齐便没有再回了,估计是王灿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王灿嘲笑刘思齐是一只寄居蟹,悄悄地探出脑袋来,稍微碰触到一点儿危险的气息,就立马缩回壳里去了。

小小的波澜之后,苏郁的生活还是一切照旧,每天骚扰一下刘思齐,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刘思齐又憋不住了。

“你怎么这么烦?我怕了你了!”刘思齐特地挑在半夜里发给他,带着点报复的意味,哪里知道苏郁白天又睡多了,

这会儿正精神着呢。

“烈女怕缠郎。”苏郁试图想象对方咬牙切齿的生气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刘思齐的脸了,只有那一口白牙还清晰地

烙在脑子里,不过估计就快要被磨平了。

“看不出来你也会损人啊?”

“嗯。”

“不会是事儿妈教你的吧?这么晚了还不睡,难道还要事儿妈哄你入睡?”

“你放心,他睡了,不在我边上。”对方这点小把戏,苏郁想也不想就把它识破了。

刘思齐有些惊讶,他对苏郁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两次见面时对方的虚有其表和毫无心机上,没想到对方是秀外慧中深藏

不露,倒是自己抓乖弄俏了。其实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损苏郁一下,不想苏郁确实从他的话里看出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没

有发觉的对王灿的恐惧。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在气焰和手段上,自己都差了王灿一筹。

“鬼才怕他啊!”

“那你什么时候还我钱?”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情调?就不能说点别的?”

“你先还了钱再说。”

“日。跟你说话真是白费劲。老子睡觉了。”

“安。”

苏郁本以为自己还要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能睡着,没想到放下手机后迷迷糊糊地就进了黑甜乡,梦里头那一口白牙一

直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刘思齐以为经过了所谓的夜谈,苏郁会稍微做出些改变,结果第二天收到的短信依旧是那四个字:还我钱来!

刘思齐的脑袋轰的一下就炸了,他还是低估了苏郁。苏郁作为债主,一直以来都只是单纯地在做机械运动,号码和短

信都是存在机器里的,他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了,根本就没怎么上心,偏偏自己还跟个傻子一样这么积极地逃债。

想了又想,刘思齐还是决定打个电话过去。

苏郁发完了消息,算是把王灿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刚把手机放进裤袋里,手机就唱起歌来。“唉,你怎么打电话过

来了?”

“就只准你骚扰我?我警告你不要再发没有营养的短信过来!你不是没钱了么?发短信也是要花钱的吧!”

“我有办校园套餐,短信反正用不光的。”

“那你可以讲些别的啊!你有校园套餐,我也有啊!对了,你短号多少?我打你长号亏大发了!”

苏郁乖乖地把自己短号告诉他,那边就立刻挂了电话,过了几秒钟便有一串短短的数字打过来了。

“刘思齐?”

“嗯。”

“你什么时候还钱?”

“我靠!我现在没钱!但是我迟早会还你的!我告诉你,你碰上我算你走运,要换了别人,早不认账了!”

要换了别人还不一定会把我校园卡里的钱用得精光呢,苏郁腹诽。“好吧。我知道了。”

“我跟你说啊,幸亏我没有女朋友。要是有女朋友,我关机半个月,早就感情破裂了。你说这个损失怎么算?”

“呃……”

“好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谢谢。”

两人接着沉默一阵,而后刘思齐突然道:“对了,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有看上的么?”

“你猜!”

“算了吧。我觉得还是一个人自由,当初我有女朋友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头。”

“呵呵。”

“唉。算了。我挂了,得抓紧时间复习了。有空再联系吧。”

“嗯。好。”

似乎这一通电话真的起到了效果,总之往后的日子里刘思齐再没收到那四个让他抓狂的字。偶尔苏郁打来的电话,他

都会接起来,也有时候是他打过去的,然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身边发生的趣事儿或者抱怨一下考试科目什么的

,虽然全都是得靠他挑起话题。

说实在的,和苏郁通电话实在是一件让人郁闷又痛苦的事情,刘思齐觉得和他打电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只要自己这

边不说话,那边肯定就没声音了,害得他经常为找一个两个人谈得来的话题而想破脑袋,可至今还没找到令对方感兴

趣的事物,所以每一通电话都是讲了没几句就挂了的。不过都是大老爷儿们,要真的能打上半小时一小时,那就真的

奇了怪了。

刘思齐不了解苏郁,可是苏郁却是很明白自己心中所想。自从被王灿逼着每天给刘思齐打电话发短信催债以来,他一

贯的无欲无求的生活态度就渐渐的由外而内的被侵蚀出了一个小口子,但他对刘思齐的态度还算不上是执着。不过对

方有一次说起要弹吉他给他听,他倒是一直记着的,只是刘思齐自己似乎早已忘记。

第五章

S市这一年入梅时间较往年而言算是早的,但是出梅时间却出乎意料的晚,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二十多天,但太阳一天都

没有把脸露出来过,几乎每个人的神经都被这样的天气折磨得异常纤弱。

苏郁他们寝室的柜子门上都发了霉,王灿每天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把霉菌擦去,但是这些顽强的小生命还是前赴

后继地冒出来,甚至连庄衍那几件密封措施不够到位的冬衣都被它们染指了。至于卫生间门板上长出来的嫩黄的小蘑

菇,众人已经无暇顾及了。

于是,苏郁和刘思齐的通话除了最常见也是最容易被某人直接无视的有关钱的话题,接下来出现频率最高的便是有关

天气的了。

法学专业大二的期末考试也像这该死的雨天一样断断续续地进行着,也幸亏如此,不然所有科目都挤在一块儿,没有

充分的时间准备那些让人望而却步的法律条文,那很多学生就真的要自挂东南枝了。

至于英语六级,苏郁虽然报了名,但是因为一点儿都没准备,有的只是考三百多分的把握,便直接弃考了,不像王灿

陶韬之流,还象征性的挣扎一下。

随着一系列考试的结束,苏郁大学第二学年的学习生涯也走到了尽头,他的大学生活正如这炎热的夏季一样,正好过

了一半。

庄衍高呼一声万岁,把书本往杂物箱里一丢。

辛苦了大半个月,终于可以放下书本,寝室里几个哥们儿在离别前小小地聚了一下,地点就在五角广场。

苏郁一口气买了五份生煎,七月的生活费到账,他终于不用再啃实心馒头了,现在在他眼里,除了实心馒头便都是人

间珍馐。

王灿从正在扑食的庄衍口中夺了一个虾饼的过来,一口吞下,咂了咂嘴道:“肉质太硬,不够入味。”

庄衍瞪了他一眼,“有吃肉还嫌毛多!”

王灿嘿嘿一笑,拿筷子敲敲苏郁的碟子,问道:“阿郁什么时候回家?”

“就这两天了吧。”

“这么急啊!”

“归心似箭呐!家乡的姑娘们都盼着你呐!”陶韬道。

“哎哟喂!哥哥我可舍不得你走啊。”庄衍囫囵吞下最后一块虾饼,“来来来,拿盘鲜肉的过来孝敬孝敬我。你可不

能一转身就忘了哥哥的好啊!”

苏郁毫不吝惜地推了一盘生煎到庄衍面前,庄衍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谁说养儿防老不如养块石头的?我家的苏郁

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啊!”

苏郁不置一词,朝他微微一笑。

“对了,阿郁,刘思齐那边的钱你要回来没有?”

苏郁一个激灵,一块皮子吸到了气管里,开始不住地咳嗽。

“孱头,吃东西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王灿直接无视庄衍,继续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个脾气得改改,不然迟早吃大亏。这学期要不到就下学期继续

努力。还有,回去之后短信电话都别停下。”

苏郁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话说汉语言专业的考试结束的要比法学的早,刘思齐考完的当天就火急火燎地收拾行装回家了。

苏郁明显慢了对方不止一步,讨债大业只好就此搁置。

再回到气候上来。

东南沿海入夏以后的气候,苏郁还是难以适应,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但是到了盛夏,免不了又怀念起盆地的凉爽

来,所以陶韬说他归心似箭,倒真是说中了。

苏郁家里有两个孩子,算不上富裕。父母都是工薪阶层,那点微薄的工资贡献给两个孩子的学杂费和生活费就几乎没

有结余了。值得一提的是苏家是典型的女尊男卑重女轻男,因为苏父是入赘的,所以苏母掌握家中生杀大权也是顺理

成章。自从苏郁的妹妹出生后,苏父苏母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女儿身上,似乎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苏郁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不止一次兴冲冲地拿着满分的数学卷子给父母看,结果并没有得到他的同学们告诉他的

所谓的狠狠的表扬,至于当时有多么的沮丧,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也有考的不理想的时候,他在父母面前如实相告

,一样没有得到狠狠的批评,父母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妹妹身上。再大一点之后,他打架逃课泡网吧,一样没有从妹

妹那里分到一点父母的注意。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从小就跟他妹妹不对盘。

也许他性子里的执着,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点一点地丢失,以至于到了现在,他的人生态度已经被无所谓这三个字占

领。

在他的同学们还在为了家人而刻苦读书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他的父母并不需要他的那些满分的卷子或者名列前茅的成

绩单。一直浑浑噩噩到高考,他才肯为自己的人生拼上一把,不过之后,他又找不到可以让他执着的东西了。

一路向西。

自从去年铁路进行了全面的无缝化改造之后,便再也听不到那回响在数代人耳脑深处的咔哒咔哒的韵律了。

偏偏是这样的夜晚,车厢内为数不多的乘客也早因抵挡不住长时间枯坐带来的疲惫而睡下,苏郁因为这过分的安静反

而更加清醒。看着窗外笼着银白月光的各种景致飞退而去,无数有关自己家庭的记忆以及奇怪的想法纷纷冒出了头。

也许这就是近乡情却吧。

再后来,他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火车已经驶入四川境内。

到站前,家里来了个电话,让他直接去乡下老家,电话没讲完,手机就因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不过大致意思都传

达到了,奶奶春秋已高,生活多有不便,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爹妈要工作,妹妹要补习,都走不开,只有牺牲他这

个大闲人了。

拖着一只大大的旅行箱,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又走了十几里的黄泥路,到了奶奶那儿,就直接累趴下了,还得老人

家给他倒水喝。

不过看老人家精神矍铄的样子,说身体不好多半是骗人的了,一定是一个人无聊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苏郁那颗提着的

心也就放下了。

苏郁的爷爷去的早,留下他奶奶守着老宅。奶奶脾气倔,说什么也不肯去城里跟他们一起住,就因为不待见她那个不

孝儿子。但对这个孙子,老人家却是宝贝的紧,只是孙子大了后就很少来乡下住了。

苏郁小时候,至少上小学以前都是奶奶在带的。那时候老人家总是抱着苏郁坐在屋檐下自言自语:“娃儿啊,可惜你

姓苏哟,不是咱唐家的人叻,但你终归是我的孙子。都是你那个不孝爹爹,偏要去做什么城里人。”就这么一遍又一

遍地念,也不管怀里的孩子听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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