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影,你总说世事难料,果真谁能想到要助我为妃的朝雀竟抢先一步登了天,封了蔷妃?位高,心野。他又爱上了
陛下,他给所有妃子下药想测出陛下的心意,可陛下一个都不会置之不理,所以他不惜杀光所有的妃子,也想独占陛
下的宠爱。”
玉颜摇了摇头,怜悯,更多的是不屑。
“他竟然从未想过,为什么容国国主偏偏要选他?六花妃子背后的势力都为陛下所忌惮,用一个没有家族支撑,身世
显赫却又实际失势的天真少年顶在风尖浪头,立于势力之中,就是要看六花妃子和其各家族的反应,也是……在为琼
玉的上位而铺路。”
听的心惊不已,帝王后宫,总是最残酷的战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出头那个,就是挡车螳
臂,自不量力。赢家,从来都是明皇上张牙舞爪的巨兽。
朝雀的嫉妒不仅没有破坏容苍云深沉的用意,更是助他扫清了所有碍眼的势力。鸟尽弓藏,死一个原本就是奸细的朝
雀,堵上悠悠众口,对天下有了交代,这点牺牲,微不足道。
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浮现在眼前,不管高傲还低微,美丽还是丑陋,欢笑还是痛苦,这些人,最终都为了可笑的理由丢
了性命。
繁华尽处,总是实实在在的灰飞。
明哲保身的我,要怎么去面对玉颜,怎么去面对自己那原有的希翼。
玉颜该怎么办?
冰冷的白花落在脸上,我仰头看着天空中不断落下的雪片。
容国今冬的第一场雪,竟然在这个时候来到。
合了景,称了心。
我原以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做个看客,偶尔为自己的良心不忍伸出一只手,不背天意,是最好的处事之道。
可是,我的存在,却依旧在发挥著作用,成了环中一扣。
更有甚者,害了他人。
“玉颜。”
我舍不得你难过。
我在一片飞雪中轻轻说道:
“六王爷既然放我们出了云笼,云笼的奸细既然已经死了,那么我们的心里就再没有云笼,再没有六王爷。”
“你……”
玉颜轻声……被我的目光所打断。
“若你想离开,我拼得这命也要带你离开。若你不愿意,你就还是容国的莲妃。”
我浅笑着看向玉颜,一字一句说的恳切。
玉颜环过我的脖子,头埋在我的肩上。
他声音细呐,却字字清晰,“你不怨我么?”
我抚着他的背。
“良鸟择木而栖。我只后悔,为何要你独自承担。”
在他独自苦苦挣扎时,我却将心分在了琼玉身上。
他是以怎么样的感情,说出“菊影,不论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你的脚步呐”这句话的?
玉颜曾有机会逃的,他却为了我,做了容苍云的颜妃,更平步青云成了六花妃子中的莲妃。
出世,入世?
玉颜给了我出世的机会,自己却选择扑进肮脏的争斗中。
我早该猜到的,
玉颜不是个骗术高明的骗子,而我一直在忽略着,他小心翼翼隐瞒的事实。
若容苍云怀疑过我是云笼的奸细,查过我的底细,那么与我有着相同背景的玉颜又怎么能逃的过。
容苍云,从未怀疑过玉颜,反而对他有着一种信任。
他从未制止我与玉颜的接触。包括今日给的这金牌,若他不怕琼玉疯了,怎么可能不怕同是六王爷手下的玉颜在这个
关键敏感的时候和我碰面。
玉颜将我给他的玉佩交到容苍云手中的时候,容苍云提前就能知道潭辰要带我走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
容苍云从不怀疑玉颜,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而玉颜,顺水推舟改投了容苍云。
通彻心扉……
我将玉颜紧搂怀中,有一种想将他揉入心脏以填补那种痛苦的疯狂。
脸上冰凉,湿湿润润,却不是泪。
“你不要难过,这是我的选择。容苍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比起云笼的国主,六王,更能称上一个明君,更何
况,他要我在他身边,并不是做个以色侍人的男妃,而是看中了玉颜公子的才华。妃可以是一个幌子,就像葵妃那样
。到时候,他自然能让我入朝为官,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
玉颜揉着我的额头,抚过我的眉毛和眼窝,为我扫去落下的雪绒。他目送我离开,依旧笑若春风。
“公子……”
上好的狐裘为我而备,看样子款式很陌生。
砚砚笑的得意,“这是少爷特意吩咐砚砚带进来的,还有好多冬衣。”
看向砚砚鞋子上新添的水渍,摸了摸他冰凉的小脸,再看看为我撑伞的小丸,我浅笑着接过。
披上了狐裘,霎时被温暖笼罩。
潭辰。
刚毅地愿为他人独自承担的棺材板,就如同雪花一样,冰冷下却是绵绵的温柔。
我没有骗过你,包括我的长相和名字。
这是潭辰的傲气。
风菊影,潭清,改了名字就能脱胎换骨了么?
我问自己。
只一味承受,却从不争取什么,到底是害怕伤害别人,还是怕伤了自己。
紧握身上的狐裘,温暖像是要从指尖溢出。
潭辰,我也想像你一样,
全力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我也想,为自己所爱的人,承担起一切苦难。
第60章
温香迎上前为我脱去身上的狐裘,我举目四望,屋中已经摆起了暖炉,桌椅上都包裹了厚厚的毛垫,像是换了整个的
装潢,却见不到容苍云的人影。
珠莲端过热茶,恭敬地回答:“陛下在公子寝室,很久都没有出来。”
他在我的屋内干什么?
茶杯很烫,捂在手中极为暖和。我舍不得放下,就端了杯子往里走。
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
我定神一刻,挥退了旁人。走至桌前,望着纯金的菊花纸镇,容苍云将我支出去,是为了这个么?
伸出手转动它使暗门开启。
那个男人果真在暗室。
他伏在我为他做的那副江山图上,睡得很沉。也许是冻的,脸色有些发白。
墙上横挂着一副奇怪的图,看着像是军事地图,可画的却太过粗糙烦琐。东一条路线,西一条路线,却未标示记号,
东一个山头,西一个城池,旗子遍布。别说细瞧,光看着就让人眼晕。
玉颜说他是个明君,我不否认,因为这个男人的心里,毕竟还是装了天下,装了百姓。
借兵结盟,军饷得助,举国欢庆。
可似乎众人都忘记了另一件情,容苍云他,依然面临出兵与否的抉择。
我将茶杯轻放在桌前,可容苍云却突然醒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瞧我。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只微微低头,这是潭臣他们的礼数,免跪免多余的礼数,更合我意。
“这是我的房间。”
容苍云没有发怒,眼神落在了茶杯上。迟了一会儿,才去拿。
气氛有些古怪,我低了头。
“若没什么事情,潭清先行告退。”
他伸手相拦,茶杯微晃,发出的声音在暗室带出回响。
……“你……”
目光凛然,饱含审视。
他放下茶杯,压着我退到墙边。手顺着领子伸入,隔了薄薄的里衣摸索。
禁欲良久,不禁被他挑拨起来,脸色微红。
容苍云的眼里露出了鄙视之色。
“果然下贱,我不过是看你有没有将墙上的军图私绘了去,这就有了反应?”
瞬间红潮退去,我的血液像要结冰。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难过。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真好。
容苍云孤家寡人背负家国天下,却视他人为草芥,任意玩弄。
潭清可怜你被容苍云羞辱,却实在是自取其辱,甘于低贱。
我抵着墙,偏过头,任他摸索。
容苍云搜了一圈,却不愿收手,隔着衣服轻掠左乳。
我冷笑道,“陛下,请放开潭清。”
“潭……清。”容苍云念了一遍这个新名字,对上我的眼睛里泛着火光。
“怎么?既有了反应,这会倒装起清高了。”
我握住他的手臂,将其中我的衣衫中拿了出来,冷眼看他。
“潭清再下贱,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所以陛下,还是放尊重的好。”
容苍云恼怒地将我的手抓住压到头顶上方,笑道:
“得意了,有脾气了?”
“你一天不出宫,就一天还是朕的人。”
他冰凉的手指在我指间饶着,意味深长。
我直视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并不辩驳。
容苍云眉目间的戾气渐重,他竟凑过脸一口咬在我脖间。然后挑高了眉毛,带了三分笑意的看我。
“你的心,可别飞的太高,否则会摔的太疼。龙潭谷主想带走你,还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有没有命。”
听到他这么说,我紧张起来,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容苍云勾唇,“朕觉得,容清这个名字更好听。”
我被他不着边际的话惹怒,拚命挣脱,急噪地问,“前面,是什么意思?”
他笑的轻浮,像对我突然的过激有些不耻,“朕决定不出兵,放弃云笼国主这个蠢货。有了龙潭谷的兵力和财力,有
了西跻的协助,朕怎么可能怕那些乱臣贼子,怕云笼那种酸腐之国。”
我愤恨地看着他。
若是这样,容苍云对上容佳和六王爷的联军,少了云笼国主的帮助,只靠容国的兵力取胜的可能太小。潭辰就碍于约
定,不得不出兵!可听得容苍云刚才那番话,就怕他过河拆桥,于潭辰不利。
容苍云见了我一脸青白的表情,笑容更大,“何况,冬天的容国,是最强的容国,莫说云笼那些南方士兵,就是容敛
风的精兵也打不进来。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武装,就是天寒地冻,冰天雪地。”
我苦涩道,“陛下还漏了一点,能得玉颜公子的才华,陛下如虎添翼。”
“哦?”
容苍云松开了我,随意地翻好我的衣领。
“你去过玉颜那里?他告诉你的?这样倒好,省得他日无双公子反目成仇。”
想到玉颜,我心中流过温暖,话语不知不觉坚定,“不论玉颜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我很庆幸,玉颜选择了陛下,
也希望陛下能重用他,玉颜的文才,冠绝天下。”
“那你呢?”
容苍云将案上的画卷拿起,转到我面前。
“这副画,能让朕自视甚高的太傅说出“无价之品,神笔佳作”这八个字来。真让人意外。”
我说的平淡,挡下他有意无意的试探:“我和玉颜,是同一个师傅教的,只是比起玉颜的知识渊博,我更痴迷于这样
消遣之物,上不了台面。”
容苍云不说话,我亦无话可说。
走到琼玉的画下,看着初见落魄却仍然不减高贵的画中仙,我伸出手抚着自己写的两行字,“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
怜取眼前人。”
“陛下,想去看看琼玉么?”
我回头望着这个口口声声想要琼玉登上后位的男子,看他原本一脸得意之色慢慢褪去,突然生出几分胜利的快感。
我一直在思考,琼玉于容苍云来说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包容着琼玉的折腾,磨平了琼玉的爪牙,又在琼玉彻底失败时温情的搂住他,把后位送到琼玉的面
前。
我曾以为,这就是容苍云爱的表示,可很明显我错了。
琼玉是容苍云理想的皇后,美丽,高贵,不会与女人争锋吃醋,今后做不了太后,无法干政。他却又可以以‘后君’
的身份站在他的身旁,陪他指点江山,因为他们是一类人,有同样的野心和抱负。
可是琼玉疯了,容苍云的努力也理所当然的功亏一篑。他失望,脑羞成怒。
今时今日,琼玉,于容苍云,只是耻辱。
果然,他被我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刺到痛处,面容竟有些扭曲,锁着我的目光寒邪。
暗流涌动,多时。
第61章
对着我高高昂起的下巴,容苍云泛白的脸上强扯笑容,应道:“好啊,朕与你同去。”
“既然你已知晓,朕再瞒无意。”
他卷了军事图,夹在腋下。
我们同步出暗室,在暖暖的屋子中饮茶。
“在想什么?”
容苍云好笑的看着我愣神。
我正走神,被人一问反射性回答:“容国的冬天是一个温暖的季节……”
“为什么?”
“因为没有战争,没有人死。”
我回答的顺畅,引来容苍云一阵大笑。
“若没有送上门来的结盟,云笼的国主要逼朕出兵,对容国的军队而言是一场严刑。可惜你们砷帝运气不好,朕有了
后盾,白川结冰,地积厚雪,他人是打不进来的。”
他提到了潭辰,我不禁摸了摸坐下的毯子,微微勾了勾嘴角。
“哼……”
容苍云一声冷哼。
“你别得意的太早,那个潭辰真心喜欢你么?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朕正愁无法,龙潭谷的兵力财力就送上门来了
。”
他见我无动于衷,随即再道:“潭辰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借兵给朕,朕更可能的是违逆云笼国主的要求。他这么做,不
是有意讨好么?想来传言是真的,他果然是西跻的皇子,用龙潭谷做个幌子,帮我只是为保西跻的平安。”
潭辰,我相信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有朝一日一切都是谎言,那么我的心也永远都不会痛了。
我对着容苍云的侃侃而谈, 听他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好运,骄傲自己的才思敏捷。
这个男人何德何能,值得秀将军这么爱他。
裴梓澄的付出,默默无声。也许这就是爱的诠释,不需要容苍云知道,也不需要他回报。童武想必也知道,所以他没
有来,那个安静不语的男人,没有陪在爱人的身边,到这个悲哀的雪都来看秀将军的告别,告别过去。
容苍云突然站起身挡在我面前,身子前倾,目中带煞狠狠瞪了我一眼。“朕讨厌你的眼神,讨厌你这样看我。”
我温润地将茶水放在一旁,笑道,“潭清已经瞎过一次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
“朕不允!”
容苍云像是被我的话刺激,眉头紧皱脱口而出,很凶。
我拿过架子上的狐裘,容苍云的内侍很有眼色的递上他的金丝绒袍。
“今日这雪恐怕是停不了了,再晚天色即黑,陛下不如现在就去看看琼玉。”
容苍云眉头锁的更紧,一双眼睛似要把我看出个洞来。
“你今日已去过,真要再去一次?”
惊惧难过全然压下,我一笑付之。
“陪陛下同去,是潭清的荣幸。”
这个男人知我懂我,所以不解于我相当自虐的做法。
琼玉是容苍云心中一根刺,插在他完美的帝王业上。
他不能亲手拔了这根刺,不能让所有人知道他苦苦相求的东西已成了废物。
他怕见到那个失了一切,回归天真稚弱的琼玉。
琼玉于我何尝不是心中一道伤,划过潭清不问世事,妄想做个看客的清高上。
天真的琼玉,让我内疚,不敢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