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走远,那个小奴似有不甘,一直在跟前抱怨。我想了下,嘱咐他道,“你稍后送点伤药给那个女孩,这三天的
饭你也偷偷的送过去。”
“那……”小奴刚张嘴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既然你这么不舍得那个小宫女,为什么不当下救她?”众人闻声,纷纷跪下。那个一声尊贵的男人竟然只身一人,
在侍卫的后面,刚才的事情,不知他见了多少?
他慢慢越过众人走过来,带着无形的威慑。
“你不是最心善的么?当时那么奋不顾身的要救琼妃,也救了梨妃,为什么这个宫女你却不救下?还是说,你是论人
而定,这只是个宫女,你不屑于救人?”
众人都跪着,一片萧条的花丛间,竟然只有我们两人立而相视。我淡淡的看这个男人,他是个天生的皇者,睿智,勇
敢,高高在上,俯瞰一切,在这个年代,他有掌握他人生死的权利,一切没有太多原因,最终能归咎于他的喜怒。
现在,他却和这个小奴一样,问我一个太简单的问题。
“做错事,就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没有做错事的人不应该承受加注痛苦。”
我谈谈的说道。
“哦?”容苍云来了兴趣,“你就这么相信玲珑的话而不相信那么可怜的宫女。”
我冷傲的微笑,“这是陛下教会我的,千万不要有妄想,不要做出引起陛下注意的事情。”
“你……在指责朕的不是?”
他又发怒了,像个孩子一样。
我敛下目光,低声道:“请陛下放过潭辰,是我要带他出宫的。”
容苍云大跨着步子到了我跟前,“你就认为是朕抓了你那个侍卫?潭辰,叫的那么亲热,连侍卫都被你勾引了?”
我正色,没有半点被侮辱的感觉,“因为我想不出为什么陛下那么巧的经过救了我?”
他伸手拉住了我,皱起眉头,“如果我说当时确实是我命人包围你所在的宅院,可后来那些杀手不是我派的,你信么
?”
“我信。那么请陛下帮我多留意潭辰的消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行么?”
容苍云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一种迷惘不解的怅然,他觉得奇怪我为何信他信的那么容易?
我又微微一笑,似是安抚,也似回答。嘴唇不经意的上扯,已经成了一种无话可说时替代的习惯。
他张嘴,我以为又得挨上一顿冷嘲热讽,结果等来一句搭不着南北的话来,
“回宫吧,朕让人备了些茶点,一起用?”
话尾微挑,竟然不是命令,而是一种询问。
放软的语气倒是让我好不局促,只能愣愣地点头。
他却似乎心情大好,拖着我迈步跨向他的寝宫。
我低头一直瞧着我们紧握着的手……
这个男人真的很让人费解……残忍,暴戾,自大,霸道,
有时却又温柔,专情,任性的还像个孩子……
此时身前宽阔的背影,紧抓不放的手,感觉像极了那个木头将军的温柔,像极了“棺材板”的执着。
不由惨然,已经对女人完全没有了感觉的我,竟然异常青睐于同一种类型的男子,少言,温柔,朴实。
而眼前这个曾让我怕的要死的男人,竟在此时此刻,给我了那样的错觉,不觉地想去依靠。
有些荒唐,有些别扭,却奇特的平和。
第36章
陪着他用了些茶点,一起画了些画,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躺在一张床上睡了午觉。
待他睡着,看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睡颜,我终于轻笑出声。
他真真当我只是一个无用的男宠?他真真忘记了以前我们彼此的怨恨?
不怕我趁着此刻对他下手。容易的只须一根簪子,简单地插进他的心脏。
我的手轻轻地抚摸上他的胸口,摸上了心脏的位置,感觉到强有力的跳跃。
疯狂,一种疯狂的念头挥之不去,却又在一手伸向头上之际消失的了无踪影。我的手颤抖地僵硬在空中,渐渐冰冷。
……似乎,很久都不用发簪了,因为心中唯一的发簪已经被这个在沉睡的男人夺走。
悲哀的看着他温和的脸,我知道,自己将错过一个绝佳的机会杀了他……
不消一会儿,他睁开了双眼,只闪过一丝异样,便即刻翻身将我压下,固定了我的双手。
“想杀了朕?”
我越过他似笑非笑的眸子,盯着床顶上纠缠不清的龙和菊花,不伦不类。
“你没有睡着,在试探我么?”
他笑了,笑声在我耳边回荡,霸道又自信。
“如果你想杀朕,那你就错过了一个很好的时候,因为朕是真的睡着了,刚醒。如果不想,那很好,不过可惜你以后
都不再会有机会了。”
他轻轻俯下身子吻我,开始只是淡淡的碰触,却在长长的停留后变的灼热,变的充满了情/欲的味道。
“住手!”我推着他,眼睛里全是拒绝。
“你为什么总是在拒绝我?”
他紧扣住我,直逼我的目光。
我笑的冰冷,“被人疼爱,和被人折/辱,是有区别的,陛下。”
他怒起,挥袖而走。
很自然的,我又被高高在上的帝王冷落了,就连所有妃子都要出席的冬宴,都未被列在邀请名单。
身边叫小丸的小奴倒是去了,第二日等我用了早膳他就兴致勃勃地要告诉我冬宴的种种。被他的兴致感染,我只能坐
着听他开心地一边讲着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
“琼妃娘娘最出彩,漂亮的就跟天上神仙一样,一身紫红色的绢衣,他就坐在陛下的身边,奴才是第一次见这位娘娘
,一直看,怎么都觉着好看,差点忘了安排其他娘娘入坐,不过啊其他的娘娘估计也看愣了,没人怪奴才。”
我笑了,琼玉的惊为天人我很早就领教过了,自然是能明白这个小奴一脸的倾慕。
“还有一位莲妃娘娘,仅坐在琼妃娘娘的下座,似乎也很得宠爱,皇上在席间还赐了一件火狐裘给他,听说是百年难
得的稀罕物。这位娘娘奴才也是第一次见,也是漂亮的很,虽说较琼妃娘娘少了几分贵气,却是清雅,温和,笑的淡
淡的,像神仙下凡。”
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玉颜看似过的也很好,让人放心。只不过,这个小奴张口闭口就是神仙,让我实在有些受
不了。
他停了下来,有些不安地看着我,渐渐傻笑起来,
“可是奴才觉得,娘娘你也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
我摇了摇头,故做正经地板起脸来训他:“小丸,那琼妃娘娘和莲妃娘娘确实都倾城绝色,不是他人能比的。所以你
无须怕我生气而这样夸我,我不会责罚你。”
他的头摇地像波浪鼓一样,“奴才不是……奴才是真的觉得娘娘你好看,虽然奴才说不出,不过像娘娘你刚才那一笑
,就好像神仙下凡一样。”
听他说这么一句,我手一抖,正倒的茶都洒在了桌上。
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恐怕在他眼里,所有漂亮的人都是神仙下凡。
他也笑了,也许还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傻傻地只是跟着憨笑,若得我更笑了开来,以至于容苍云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
我笑倒的一副失态样子。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容苍云也许也被笑声感染,脸上也是笑意一片。
小丸跪倒在地,老实地答道,“奴才给娘娘说冬宴的事情,娘娘便笑起来了,奴才也不知道娘娘笑什么?”
容苍云好奇地转头问我,“你笑什么?”
这人倒是真对的起他的名字。自己莫名其妙的怒火中烧,想给我颜色看。现在又无缘无故的跑来凑热闹,装做事情烟
消云散的样子。
收起笑容,我也正经地答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小丸扮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我回避的回答让他收起笑容,一时间,气氛又有些紧张。
眼前的男人对我越来越宽容,得寸进尺地,我与他讲话也越来越不客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挑战到他忍耐的底线。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说什么反驳我,只是在我身边坐下,小丸给他倒茶。小丸显然有些害怕,规规矩矩地倒完就退到
一边。
容苍云一边轻品香茗,一边用手指沾了桌上才被我泼上的茶水,画着圈圈。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正巧碰上他投过来地似笑非笑的打量,不觉一阵紧张。
他一扣桌面,目光转向小丸,“你说到哪里了?有说到前两日你家娘娘碰到的那个美人的一段吗?”
小丸看看我,竟然有些难过地答,“没有”。
他的样子,让我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那就提过来说啊?”容苍云笑着又倒了一杯茶,却是推到了我面前。
小丸‘扑通’跪在了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娘娘,那日被惩罚的那个宫女,在冬宴上负责酒水,在给陛下斟酒的时候,陛下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鞭伤,她就把当
日之事说了。”
我一个激动,站起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苍云,“那你……”
容苍云笑着看我,“我就替你做了一件好事,也省去了你埋怨朕的治理无方。小丸你继续说。”
我的身子开始抖,他的笑容就像一种无情的嘲讽一般,慢慢将我凌迟。
小丸的头低的快要磕到地上,语带哭腔说了下去,
“那位宫女叫红花,因端庄秀丽,楚楚可人被陛下封为红妃娘娘,而玲珑美人,由于虐待宫人,心肠蛇蝎,失性失德
,被贬为零子,搬入冷……”
‘乒’,茶杯摔在了地上,打断了小丸的话。只不过不想听的,也已听进了脑中,挥之不去。
看着满地碎片……
我的心也像是被狠狠揪着,一片的冰霜。
容苍云果然是容苍云,
君王果然是君王,
这样的惩罚方式,比起直接的踢打谩骂,
更残忍,更尽兴,也确实更伤我彻底。
我以为狼摇着尾巴就当他是狗呢,可狼就是狼。
他也懒懒站起了身子,微微前倾,放大了一张笑脸在我面前,像个讨赏的孩子,“如何?朕把宫里的规矩改的很不错
吧!”
“啧啧,你怎么血色全无,那么苍白了一张脸,朕心疼的很。小丸,你要好好伺候娘娘,如果娘娘没有好好吃饭,你
也可以想想自己的去处了。”
我用手撑住桌子,借力不让自己倒下。容苍云大笑着揽过了我,冰冷的说道,
“明日,朕特准,你可以在小丸和侍卫的陪同下去冷宫看看那个玲珑美人,只不过其他院子的人最好避着点,否则他
们也得挪下住处了,恩?”
第37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冷宫的,每一步走的都如履刀尖。身边的小丸也总是很担心的问,“娘娘,你的脸色不好,
我们要不要歇一歇。”
抿唇不语,依旧慢慢挪动,小丸和我都不好受,对容苍云的那份恐惧感又在回忆中复苏,恐怕看到一切的小丸比之于
我,更加的不安和畏惧。如同容苍云所言,哪怕是我们间一点的微小摩擦,便是小丸生或死的一张圣旨。他的话,亦
同样警告着我,不要触怒这个男人,不要挑战他的耐心和绝对的掌控。
萧瑟的冷宫,破旧阴冷的有些凄惨,寂静无声。冷宫边那一排低矮破旧的零子屋是给男子居住,更是难避风雨寒霜。
我可以想像那些住进来的男男女女有多么悲惨,哀伤,那种一点一点磨去年华,一点一点蚕食健康的日子,比死都要
难熬。
看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内侍,一双混浊灰暗的眼睛将我上上下下打量的很久,才在小丸的怒斥声中战战惊惊的开门放
我们进去。
我诧异于小丸的凶狠暴戾,却也能理解,他的异常恐怕也是一种发泄,发泄自己从皇帝那里得到的恐惧和压迫。
我将衣摆上一块装饰的玉佩摘了下来递给了那个内侍,他灰暗的眼睛浮现出了惊喜。看冷宫的内侍就和冷宫中的娘娘
一样没落,小丸的举动虽然情由可原,却待无缘无故承受的老人实在不公。
冷宫中的有一间一间的房间,房门紧闭。慢慢走过时能听见一些比起人来更类似于兽类的低嚎,女人的嘶吼,尖叫,
啜泣,还有笑声,都在折磨着我的神经。回头望了望那些勇猛的侍卫,他们的脸上也透出了几分动容。
内侍领着我们到了一处屋子,那些侍卫和内侍退了百步,靠着一处廊柱停了下来,
小丸为我打开屋子的门,空荡荡的只在正中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处角落里摆着一张很旧的床,床上的一抹红色
在小丸开门后惊慌地坐了起来,是依旧蒙着面纱的玲珑美人。她头发有些凌乱,衣服却很华贵,红衣,白纱,菏叶大
翻的领口,显然是为冬宴而精心做的打扮,可惜连宴会都没有参加完,就直接被拖来了这里。
“你是……”她走过来看了看我,又细细地再看了看,“那位清妃娘娘?”有些不确定的询问,恐是那日隔了距离,
又没有注意我这号人。心下一阵泛酸,‘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只因我挑战了容苍云无上的权威,他就让我
背负上推脱不掉的罪孽。
“是我……”
我点点头,毕竟是男子,面对这个娇艳的女子,自然有些尴尬。
可怜你我萍水相逢,却因为我和容苍云的一点恩怨,害你落得此下场。
她倒没我那么拘谨,只是很奇怪的问道,“为什么你会来看我?真奇怪,你到底是谁?那天晚上……也没见你到场。
”
我知道她指的是冬宴那晚,我更知她为什么奇怪。
极为不忍的开口,“有些原因……我住在陛下寝宫里,那日,为你的事情,顶撞了陛下,所以……害你如此的人,是
我……”
她默然不语,我只能无比内疚地站着,等她的回应,心下想着她是会狠狠给我一巴掌还是拉着我痛苦一场。
等待就像一场酷刑,可等不到答案更是一种痛苦,我欠了这个女子的,如果不让我有些补偿,终其一生都不会安心。
“你听见那哀号的声音了么?”她没有怨言,而是扯上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我点头。
“那是荣极一时的六花宫桂妃娘娘,不也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那女子缓缓开口,满是落寞。
“你走吧,不关你的事情。这个宫里,如果得不到皇上的心,争斗什么都是徒劳。”
我静静听着她说话,目光坚定,一如初见时,火一般灼亮。对她的赞许和欣赏不由更甚。
“所以……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什么。”她定定的看着我,“你我只有过一面之缘,但你却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我很知足了。你回去吧,回去……别再来了……我不希望再在这个地方看到你,你要替我,坐稳了位置,别被人拉
下来。”
看到她的坚强,苦涩地想要落泪,这个才双十年华的女子,这个艳丽坚强的女子,却要老死在这个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