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转移魔力给珂洛斯……她怜悯地看着我。”

罗慕洛斯忍不住插嘴：“转移魔咒……施咒之后真的会死？”

丹尼斯落寞地笑笑：“不清楚。但，死又有什么关系？你去克里特寻找魔咒的时候，也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吧？可惜，

我们还还没来得及往下说什么，马可就带着一群纯血黑魔徒们冲进来了。”

毕竟受重伤的人刚刚苏醒，罗慕洛斯不想太刺激老友，斟酌比较不伤脑筋的话应和：“才短短几分钟，就造成那样可

怕的伤害，来的人一定很多。”

“为了从暴徒手中救哈瑞，我的妻子死了。”丹尼斯表情凝重了很多。

当他重复说出茜西的死讯时，罗慕洛斯微微一个寒颤，突然感觉到，抓着闪闪金色小球、从飞天扫帚上笑嘻嘻跳下来

的那个灿烂体育明星死了。光彩而轻松快活的神情，也从巫战士脸上永远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丹尼斯恍然若失地：“如果她在天有灵，应该会鼓励我勇敢些，因为她告诉过我，还在少女时代，她迷

恋的对象是珂洛斯。她对我说出那份爱之后，我反而觉得与她心靠得格外近……我们都愿意他幸福，可惜都帮不了他

。我爱珂洛斯，是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他那张脸，该死的我……”

“他盼你说这句话，已经等足半生。求求你好好对他，珂洛斯值得最好的爱……”罗慕洛斯声音有些嘶哑，“看我多

傻，你一定知道怎么做他会更开心——刚才你对他说的不是梦话，是委婉试探他的想法吧？”

拍拍老友的肩，丹尼斯惆怅一笑：“老弟，你最好承认，虽然大家一起长大，其实我们都不太了解珂洛斯——绝不比

耶赫华了解他更多。”

分清楚选择的黑与白，巫战士不再困扰。

呆了片刻，罗慕洛斯沉重点头。

丹尼斯的信心与豪情并没有完全恢复，语气已经变得干脆：“珂洛斯总把简单的问题想复杂，他喜欢追寻生命的终极

意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至于他怎么才能开心，我们说什么都多余，只要清楚你我都不怕所谓‘男人之间的罪孽’

，也就够了，剩下的，让珂洛斯自己考虑吧……还不如把时间用来讨论今晚怎么实施转移魔咒，以及追杀那只耗子的

计划。”

四六 抉择

奥林匹亚斯。

传说中的Ares恐怖密室，学院创始人的力量之巢。

耶赫华静静等待着。

他天生蔑视一切享受，更没有审美的冲动。今天亲手用魔法变出舒适房间，当然只是为了招待那个奢华习惯渗透到了

骨子里，却为了“守护朋友”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安之若素去过最粗劣生活的家伙。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名字值得黑巫师之王等待。

珂洛斯·斯图尔特。

还记得并肩遨游时间的荒原时，珂洛斯傲岸的沉默，和落寞的笑容：“也许你永远也不懂，友情也好，爱也好，都并

不代表臣服，或者从此成为奴隶、听你驱遣……真爱需要平等的心，和自由的灵魂。”

最近几次关键的战争中，真要痛下杀手，眼前就会浮起那张高贵俊美的脸，和坚忍决绝的表情。

那个真正接受贵族教养成长的世家子弟，连懒散厌倦的神气都那么优雅自如，但骨子里却强悍得可以：为了不匍匐在

魔王脚下成为普通信徒之一，他竟甘愿背叛人人羡艳的古老家族，住进马虎搭的小石屋；为了守护重要的人，珂洛斯

的魔杖绝对敢指着任何人，随时准备着拚死一搏。

因为他把所有的忠诚，都献祭给了太阳山谷那栋老石头房子里的人。

昨天耶赫华察觉纯血黑魔徒们竟擅自攻击格林家，还杀了人，第一反应，是用酷刑折磨了那几个竟敢不请命的家伙。

接到珂洛斯以高超传递魔法送来要求见面的短笺，当然已经知道会听见什么。

但，发生事情以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来找自己，算不算一种进步？

珂洛斯·斯图尔特。

一遍遍默默念这个古老家族高贵的名字，耶赫华心一阵奇怪的紧缩。

“万能的黑巫师之王，谢谢您的接见。”

这礼貌言辞不含半点惶恐，也没有什么谦恭敬意。前段时间战争局势比较舒缓，两个人独处时，珂洛斯已经习惯随口

叫雷文，今天又改回这种疏远的称呼，冷冰冰的礼节背后，是愤怒，还是敌意？

想到上一次的不欢而散，深刻的疲倦涌上耶赫华心头：“既然不是为了决斗，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急着找我？”

珂洛斯美丽的黑眉微微挑起，配合额前不经意垂下的一绺黑发，表情僵硬，但丰采卓然。

他微愠：“凭什么确定我一定不是来挑战？仅仅因为我措辞太礼貌？”

“丹尼斯·格林和罗慕洛斯·泽克维尔都还没死，那就是说你还没有接受转移魔咒。根本连赢我的可能性都没有，你

不是做这么蠢事情的人。所以肯定不是来打仗。”耶赫华淡淡说出事实。

“可是茜西……”刚说出这个音节，珂洛斯眼眶已经红了。

面对这个话题，黑巫师之王本应该笑着说“卑贱血统的人，死不足惜”。

但世家子的悲哀太激切。

沉默良久，耶赫华低沉地：“我也很遗憾。”

刚刚发生的血案，令耶赫华不禁想，除了出身，茜西各方面都是最优秀的巫师，甚至远远胜过某些著名黑暗家族的后

裔。完成伟业并不只是一场战争的事，把这样聪慧的巫师杀掉，算不算浪费？

听见意外的遗憾，珂洛斯有瞬间恍惚。但他很快醒悟，今天主动约见耶赫华，并不是来抒发悲哀的。收拾起过激情绪

，再次开口，他已彻底冷静：“面对无敌的黑魔王、我的主人——也许还会是这个星球未来的主人——我是否被允许

提问？”

这是珂洛斯第一次主动说出“主人”这个单词。

锋锐目光牢牢盯住面前灰色的瞳仁，静默片刻，耶赫华颔首表示同意。

珂洛斯沉静地问：“耶赫华真正追求的目的是什么？是最终建设一个理想秩序的魔法新世界，还是高效率执行‘为了

拯救的杀戮’？而我那个名叫做雷文·史密斯的朋友，他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

整个魔法世界的人都相信，耶赫华将赢得最后胜利——巫师元老院已经名存实亡，不堪一击；其他抵抗力量也如奥林

匹亚斯的透明幽灵，只有精神价值，不可能逆转局势。此刻，值得耶赫华亲自做的事情似乎只剩下最后一件：正式接

手巫师世界的政权，对依然心怀不满的少数死忠元老院分子恩威并施，动手创造完全摒弃俗人社会的全新魔法世代。

可是听见珂洛斯的问题，耶赫华突然犹豫，竟没法开口回答。

有耶赫华本人在，有大群的纯血黑魔徒追随，再加上怪物、巨人、狼人和魔咒驱遣的僵尸这些高效的杀戮手段，魔法

世界的战斗胜负已然分明。俗人们太脆弱，根本算不上像样的障碍。现在，摧毁冷漠糟糕世界的壮志已完全没问题，

建立铁血的新威权也并不难，但耶赫华目前已经做到的一切，是不是能导向终极的伟业？

建设总比摧毁困难。将来构造新世界的过程中，没有了厉魔死咒的威慑和恐怖气氛，现在这些追随者，还能狂热效忠

吗？一旦开始禁止门徒肆意杀戮，此刻看起来轰轰烈烈的伟业，会否冰消瓦解？血统纯粹、出身古老世家的黑魔徒们

，再加上一群效忠怪物，真的就能让灵长生命血液变得纯净高贵，并达到理想国吗？

耶赫华执着要珂洛斯效力，并不只是喜欢斯图尔特家族著名的美貌，更欣赏他胆敢抗拒任何权威、追求自由和自主思

索的灵魂，以及出类拔萃的魔法力量（因为疑虑，元老院或者凤凰社永远不敢放手运用的强大魔力）。耶赫华建设新

世界的孤寂长路上，需要这种杰出的巫师效力，而不是只懂执行任务甚至坏事的家伙。

沉吟片刻，耶赫华不动声色问：“你问这句话，想得到什么讯息？”

珂洛斯微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正式宣誓效忠吗？我不过是希望再次确认，你的事业值得我效死。”

冷冷盯着微笑的美青年很长时间，耶赫华阴郁地开口：“别忘记你的大脑封闭术一直很糟糕。在我面前，尝试用加入

黑魔徒来救你那两个老朋友，这弯绕得也太大了吧？”

“你说的不全对。我确实试图用某种方式，来确保那两个家伙不必使用转移魔法……那样他们就不会白死。但是我并

没有同意宣誓加入黑魔徒，而只是说，将宣誓效忠我的主人。对于珂洛斯·斯图尔特来说，效忠，是为主人的事业奉

献智慧与力量，不是身心都属于另一个人。如果你还愿意继续使用我的身体，并不在乎我爱的是另一个男人，我也无

法抗拒——即使不得不应付那种最糟糕的情况，灵魂也还是我自己的。”珂洛斯侃侃而谈，依然保持那种慵懒中自然

流露高贵的微笑。

谁都知道，耶赫华不接受任何讨价还价，也从不跟人交换条件。

珂洛斯赌的，不过是对手的寂寞——

探索生命终极秘密、魔法力量与争夺公众威权的路上，耶赫华频频取胜，已走得太远。黑巫师之王即将是整个魔法世

界甚至人类世界的王，独自站在黑色巅峰，四顾匍匐着无数奴隶，却没人能真正明了他的雄才伟略。

如果有可能摆脱这死亡一样的空寂，耶赫华是否愿意尝试换个临驭方式？

镶嵌着华丽“S”花纹的链坠盒，是珂洛斯最后一次走出家门前，克瑞忒斯死死揿在珂洛斯掌心的。当时，兄弟俩什么

也没有说，却有默契：这宝物属于奥林匹亚斯学校创始人之一、Ares的墨诺，跟颠覆整个魔法世界权力结构的当今黑

暗巫师之王有神秘的联系。

克瑞忒斯交给哥哥的不仅是某个他最珍视的东西，更是耶赫华灵魂的碎片之一，里面深藏着生命的秘密。

烦躁地翻身，扔开硌着了胳膊的东西，想尝试继续睡一觉。

耳边响起温柔隐忍的声音，有种让人放松下来的宁静力量：“你一头汗……要不要喝点水？”

珂洛斯猛地坐起，拿起枕边的魔杖燃亮蜡烛：“罗慕洛斯，你什么时候来的？”

面前是一张被岁月和命运摧残的容颜，年轻却有皱纹，显得苍白疲倦，关键时候却足够坚毅。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包

容。

难言的安心滋味缓缓渗进珂洛斯的骨子里：罗慕洛斯的温柔深处，是捍卫珍爱事物的坚韧，不容侵扰。有这样的人在

身边，谁都会觉得不再孤单。

故作镇定地帮老友擦汗，细微颤抖的手泄漏了狼人的紧张。

顺着他的眼光，看见自己手腕上陌生刺眼的黑魔标记，珂洛斯脱口问：“你也认为这是对茜西的背叛吧？”

提到这个名字，两个人胸口都一阵尖锐的疼：那双阳光下永远欢笑的翠绿眼睛，那灿烂如花的艳丽红发，曾给这两个

人做过无数顿可口的晚餐，也引领他们聆听过初生婴儿美妙的啼哭。

罗慕洛斯声音嘶哑了：“死在魔杖下不是偶然，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不是你的错。”

“本来，死的人应该是我。”珂洛斯咬牙，“此刻我的皮肤上，却烙上了黑魔标记。”

——我曾经虔诚地起誓，要用生命守护他和她的幸福。茜西死了，不是因为那个耗尽大家心血的愚蠢转移魔咒，而是

被杀。

——我是她丈夫丹尼斯·格林最信任的朋友和最亲密的战友，是她儿子的教父。当茜西不得不面对俗人血统带来的生

命危机，必须对阵一群入侵黑魔徒、牺牲自己救孩子时，我正被罗慕洛斯插入得反复高潮之后昏睡，并没有及时赶到

，如誓言那样守护格林家。

抬头审视罗慕洛斯温柔而坚决的蓝眼睛，静默良久，珂洛斯突然短促地一笑：“我已经选择效忠黑魔王了。大概丹尼

斯会把我跟叛徒马可划为一类，气得考虑绝交吧？……你呢？”

“这么做，有点不像你。”盯着狰狞的黑魔标记，狼人小心翼翼选择词汇，“你明知道，无论你做什么，丹尼斯都会

盲目信任你。还记得为了让你不觉得太无聊，他毫无道理挑衅文洛克，打的那些架吗？”

悠然神往片刻，珂洛斯微笑：“而你就不同，总冷静得多——当年级长虽然不管我们俩的胡闹，却很从不以为然，也

不跟着打群架。”

房间突然变得静谧。

微弱烛光中轮廓朦胧，两个人表情渐渐都变得柔软，从对方的眼睛里，似乎能看见过去的好时光，所有女生都为古老

世家优雅长子心跳的那些日子……违反校规和冒险充满乐趣，跟朋友一起关禁闭都觉得很棒。

看着悠然神往的珂洛斯，罗慕洛斯勉强微笑，却悲从中来：只要听见丹尼斯一句假装梦呓的表白，珂洛斯就不能维持

平常心，烙上了黑魔标记。当初他宁愿放弃父母和身份，也不肯屈从那种权威。

两个人在床上是不是身心契合，或者狼人默默追随了多少年，珂洛斯懂得，但未必在意？

爱……有时候这么无力。

不愿气氛逐渐变得尴尬，罗慕洛斯勉强微笑：“记得你说过，耶赫华太强大，甚至连从来都没有怕过赫拉克勒，他迟

迟没有进攻奥林匹亚斯，只是不舍得——他把那里当作尘世唯一的家。”

凝视近处的蓝色眸子，珂洛斯认真地：“当年耶赫华的灵魂曾经汲取我的生命力，后来又为我疗伤，我跟他之间有些

神秘的魔法联系。”

罗慕洛斯突然抬头：“与他对抗，会有种种牵绊，加入他的阵营，你能做的事情反而更多。对不对？”

“我认识的罗慕洛斯，从来不需要我解释。”

“只要是你冷静权衡过的决定，我都会追随。”

“不劝我继续去赌丹尼斯的垂怜了？”珂洛斯似笑非笑。

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狼人的灵魂似乎要放出光来。思量片刻，他又垂下眼睑，尽量云淡风轻：“爱往往身不由己

，跟是非善恶、伦理纲纪都无关。我早就准备好了背负选择爱你的后果和责任，从来没觉得所谓的罪孽。但为了不后

悔，我也不至于空欢喜，请你先跟丹尼斯谈谈好吗？”

珂洛斯微笑：“为了帮他弄清楚他自己究竟在转什么念头，我会去见丹尼斯的，即使不得不跟他打一场恶战。我会认

真告诉他，我选择帮助耶赫华，用自己的方式。嗯……你希望我们谈成什么结果？”

“不管你最后选择什么，我都会和现在一样。”罗慕洛斯心平气和地微笑。

暗淡烛光中，互相看进对方眼睛里。

两个男人的手慢慢握在一起。

四七 半生痴迷